安止就笑，一張小油嘴，嘴上勸著他，手上也不耽擱。

    她怎么這么可愛。

    于是安止三歲之后，第一次用勺子吃飯。

    樂則柔向他推薦桂花藕，“去年新釀的蜜，極甜?！?/br>
    一邊說一邊夾，甜白瓷和藕片襯著她如玉指尖，指甲上一層淡紅色更加鮮嫩可愛。

    安止神色驟變，扔掉勺子握住她的手。

    好歹也是五文錢一個買回來的呢，說碎就碎了，樂則柔心痛。

    “你別動！”安止盯著她指尖，眉心擰成一個結(jié)，“把指甲顏色去了?！?/br>
    “?。俊?/br>
    水盆和藥油擺在一邊，趙粉給她洗指甲的功夫，安止問樂則柔，“你最近可曾接觸什么異常的東西？”

    樂則柔想不起來有什么異常，如今從江北涌來大批難民，她連門都很少出，平時就在湖州院子里打轉(zhuǎn)兒。

    正思索著，她被豆綠的驚呼嚇了一跳。指甲去掉淡紅顏色之后露出淺淺灰紫色的甲床，乍看上去就像冬天凍了手指一樣。

    劈嚓，黃花梨束腰雕花炕桌被安止捏碎個角，唬得眾人不敢出聲，他眼底蔓延大片血絲，語氣很差地斥責(zé)：“還愣著做什么?。靠煺?zhí)t(yī)！”

    趙粉怔了一下才忙不迭應(yīng)聲而去。

    安止還叫進(jìn)來她身邊的丫鬟們，“都給我好好想?！?/br>
    樂則柔輕聲說：“是不是誤會了，等太醫(yī)來了再說吧。”

    她不是不拿自己當(dāng)回事兒，但是安止此時的眼神太可怕了，刀子似的，此時面無表情掃視著幾個丫鬟，這架勢不是讓她們想，倒像審犯人。

    不可能是這幾個大丫鬟做的，她們誰想殺她都跟碾死只螞蟻似的容易，根本不用費(fèi)事兒下毒。

    安止冷冷地瞥她一眼。

    樂則柔慫了吧唧地縮頭回來。

    豆綠不確定地說：“七姑冬天喝了湯藥。”

    她不說大家都忘了，是她在樂六爺牌位前跪一夜，后來膝蓋淤紫用了些活血的藥。

    豆綠粗通醫(yī)理，知道那些只是最普通的藥材而已，且七姑用的藥向來是反復(fù)驗(yàn)過的，不過此事事關(guān)重大，她說：“現(xiàn)在藥渣在湖州，我讓人回去取?！?/br>
    樂則柔從不用香料，也不吃什么補(bǔ)品，一年到頭都不生病吃藥。這已經(jīng)是她們能想到的，最近的“異常事”了。

    安止卻說慢，突然轉(zhuǎn)頭問樂則柔，“以前從沒見過你涂指甲，怎么想起來染的？”

    豆綠眼睛霎時瞪大了，緊著回答：“是大小姐！”

    她記得很清楚，因?yàn)槠吖米畛醪辉敢馊局讣?，但大小姐樂則貞非說姐妹一起，七姑也就不計較這些小事了。

    她一說，六巧也想到了，還有幾個服侍的丫鬟七嘴八舌越說越激動。

    “一定是她，她常常來和七姑說話，指甲就是她讓染的，她還帶點(diǎn)心過來吃?！?/br>
    “七姑幫她，她倒好，狗咬呂洞賓……”

    “慎言！”樂則柔皺眉瞧她們，“事情還沒確定，你們倒是急著定下罪名了?！?/br>
    幾人恨恨地住了嘴。

    但樂則柔也幾乎認(rèn)定是大jiejie了。

    大jiejie樂則貞從周家大歸后一直深居簡出，前些天突然上門，托她幫忙尋摸支好人參給太夫人上壽。樂則柔讓人辦了，后來樂則貞就時常帶些茶點(diǎn)過來說話，樂則柔憐她孤苦，也愿意與她多說說話。

    染指甲是樂則貞的主意，她明面上是寡婦身份，不好帶顏色，但樂則貞說顏色很淡，乍一看根本瞧不出來。

    她覺得大jiejie難得想做什么，這些小事也無所謂，染就染吧。每隔幾天，樂則貞都要上門和她一起染指甲。

    樂則柔沒想到，自己還有陰溝里翻船的一天。

    也不一定，許是借刀殺人呢，她想。

    安止臉色鐵青，吊梢眼兇惡陰鷙，手背青筋迸起。樂則柔倒是穩(wěn)重，還拍拍他手背，勸道：“說不準(zhǔn)虛驚一場，放寬心?！?/br>
    安止勉強(qiáng)擠出一個笑，比哭還難看。

    放寬心？怎么放寬心？

    她中了毒，比缺胳膊短腿還要兇險的事。世家大族堂皇祖宅的每層磚縫兒都有擦不凈的血跡，后宅陰私鬼蜮伎倆防不勝防。連什么毒都不一定知道，哪里去找解藥。

    他忽然想到宛貴人。

    今天早上他剛結(jié)果了一條人命，這會不會是他的報應(yīng)？

    安止無意識地發(fā)抖，攥緊了樂則柔的手。

    老太醫(yī)拎著棉布袍子進(jìn)門，趙粉拿著樂成的帖子去請，他知道事關(guān)重大，緊著過來，旁邊小藥童抱著箱子氣喘吁吁。

    第一遍什么都沒號出來，只說脈象略微弱，要多多休息。

    樂則柔讓他再仔細(xì)號一遍。

    太醫(yī)不知原因，但也不敢掉以輕心。

    這次把脈時間長了。

    他忽然讓樂則柔伸手看看指甲，又讓她伸舌頭。

    “老朽無能！險些誤了您?！崩咸t(yī)佝僂著背長揖到地，皺紋里都是惶恐。

    在場諸人對此早有準(zhǔn)備，樂則柔也無意怪罪，但老太醫(yī)下一句話仍是出乎眾人意料，他顫巍巍地說：“七姑中了兩種毒?！?/br>
    屏風(fēng)后突然傳出碎瓷響，嚇了眾人一跳。豆綠說這是七姑養(yǎng)的貓?zhí)詺?，還過去罵了兩聲。

    老太醫(yī)能在宮中生存多年，自然是癡啞聾傻的，他神色不動，繼續(xù)說：“一種至少是三年前中的，叫做織云，已經(jīng)沉于經(jīng)脈，但份量少，似乎是五副里下了兩副。后一種很不常見，叫牛也倒，是從黨夏那邊傳來的東西，約么最近兩三個月內(nèi)沾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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