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刀 第45節(jié)
“我長在洛京,那里有山,有海,也有沙漠。邊上的海和沙漠是一樣的顏色,南海不一樣。” 對盛霈來說,洛京的日子不是牢籠。 而是一片寬闊、無際的自由地,他在那片富貴地野蠻生長,從沒什么限制過他。直到他離開洛京去讀軍校,執(zhí)行任務時他看過山川河流,看過高原峽谷,最后來到這片海域,美麗而神秘。 但他被困在了這里。 日復一日,看海潮,聽海風。 可這里不止有海域,還有共同守衛(wèi)著這片疆域的軍民,他們也同樣日復一日,重復著同樣的生活。 盛霈想,他本來也該是個軍人。 這三年來,他和他們一樣,守衛(wèi)著這片海域。 “小樵,我動搖過?!?/br> 盛霈低聲說。 徐玉樵也嘆氣:“誰不是,我們都一樣。海上日子多難過啊,岸上是舒服,但沒舒服兩天又想海上了。南海的水,南海的鳥,我能看一輩子。” 盛霈:“那就看一輩子。等我回岸上,船交給你,以后你帶著兄弟們出去,有事隨時找我?!?/br> 徐玉樵聞言,蹭得一下坐起身。 “二哥,你真要回去?” 盛霈睜開眼,靜靜地聽了會兒雨聲,忽而笑了一下:“不回去怎么登山,那么高的山,說不準要登一輩子?!?/br> 她立于峰頂。 不登山,怎么去她身邊。 她每往上一步,他便跟一步。 假若某天她凌于云霄登了月,他不想仰頭看月,不想月亮奔他而來。 他想視線所及之處,皆在她的腳下。 “......” 徐玉樵聽了一陣,心說奇奇怪怪的,聽不懂。 徐玉樵又重新躺下,也不知道想明白沒,困意泛上來,含糊著說:“二哥,我睡了,明天還要去找趙行,希望風能小點?!?/br> 說話聲越來越小。 徐玉樵睡著了。 盛霈耐著性子等了片刻,等他完全入睡后,悄無聲息地離開房間,穿過客廳,敲響了對面的房門。 風雨中,敲門聲微不可聞。 過了片刻,門后忽然有了點動靜。 爪子在門板上撓了兩下,是三花在門后招呼他。 盛霈一頓,握上把手一轉,門竟然開了。 她沒鎖門。 “啪嗒”一聲輕響。 他閃身進了房間。 整座島上,烈烈風聲中,只有小貓咪看見了男人進了這間房,它歪著腦袋瞧了一會兒,靈活地跳上了床腳。 “招兒?” 盛霈沒靠近床,只在門口喊她的名字。 床上躺著一道側影,她面對墻,背對著他,一頭柔軟的長發(fā)散在他的枕頭上,昏暗的影在暗中帶出一片迤邐。 暴烈的風雨中。 他在屋內(nèi)嗅到了她的香。 寂靜中,三花輕輕“喵”了一聲。 似乎甩著尾巴想往床頭去。 盛霈快速接近床腳,一把撈起這貓兒,他低頭看它,輕輕地“噓”一聲,隨后看向山嵐,她一動不動,靜靜地睡著。 想起暴雨中的那個吻。 盛霈不由舔了舔唇,他食髓知味,躺在地上一閉上眼,滿是她柔軟的氣息,耳側輕如柳絮的話語還在,她攀著他的肩,貼著他的耳,輕聲說,下次再學。 下次,可不就是今晚。 但要上課的人反而睡著了。 盛霈在暗中抬手,拇指抹過唇角,笑了一下,轉身準備離開。 剛走到門口,忽而聽到身后有些輕微的動靜。 這黑沉沉的夜里,飄下一朵云來。 “盛霈,你之前有過女人?” 她輕聲問他,語調(diào)平靜。 黑暗中,她柔軟輕緩的聲音像一張巨大的網(wǎng),自海底悄無聲息地向他撲來,極其緩慢又用力地纏住他。 “沒有?!?/br> 盛霈幾乎沒有思索。 他輕嘶一聲,她一定聽到徐玉樵說的話了,想把那小子拎起來丟出去,成天說一些有的沒的。 微低的男聲落下,山嵐久久沒有反應。 盛霈放下貓,任由它靈活一竄,竄到山嵐懷里,一人一貓在暗里沉默著,他頓了頓,竟生出一股愉悅來。 嘖,還是人嗎? 盛霈在心里罵自己。 她少有這樣的沉默,盛霈不習慣這樣的山嵐。 半晌,他低聲說:“招兒,我能過去嗎?” 山嵐在黑暗中逡巡盛霈的輪廓,她沒應聲,只是抱著貓往墻側坐了點兒,不一會兒,那道人影在床側坐下。 兩人隔著夜,無聲對視。 “招兒,那是我...” 盛霈開口。 話沒說完,山嵐忽然打斷了他,她在黑暗中盯著他的臉,說:“我不需要知道,但我需要你忘記她?!?/br> 盛霈輕嘖一聲。 這女人,話都不讓人說完。 他把小心翼翼的心情一拋,翻身上床,探手準確地拎起她懷里的貓,往床下一放,命令道:“下去呆著。” 三花委屈地舔舔唇,甩著尾巴躺下了。 它不是盛霈最愛的小貓咪了。 盛霈跪坐在床上,往山嵐身前一擠,剛湊近了點兒,之前摟著的手這會兒一把攆開他,不讓他碰。 “不需要知道?” 盛霈微一挑眉。 山嵐抿了抿唇,她說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覺,以前的事都過去了,往后他再也不能有別人,除非她開口說結束。 “盛霈?!鄙綅馆p喊他的名字,一字一句說,“我們之間,一旦開始,你沒有說走的權利,一切我說了算?!?/br> 她的視線始終落在他的面上。 “我給你選擇的機會,你可以走。” 盛霈認真聽完,再一次朝她靠近,一手撐著墻,微微俯身,視線和她齊平,低笑一聲,問:“這么霸道?” 山嵐:“我說過,你可以...唔?!?/br> 盛霈低頭,飛快地在她唇上碰了一下。 “招兒,那是我meimei。”盛霈低低地嘆了口氣,抬手撫上她鬢邊的發(fā),“平時那么好的耐心哪兒去了?讓我說完?!?/br> 山嵐一怔,慢吞吞地重復:“meimei?” 盛霈“嗯”了聲:“我有兩個meimei,一個是小木頭,一個是小可憐,反正都不怎么聰明。以后帶你見見她們?!?/br> 他頓了頓,又說:“招兒,我的人生,是在十八歲那年改變的?!?/br> 盛霈不知多久沒想起這段往事。 他微微往后退了一點兒,轉身往墻上一靠,和山嵐并肩坐在床上,說:“我一直以為自己的家庭幸福美滿,十歲的時候,外公忽然從外面帶回來一個小女孩,說是我們的小meimei,因為身體不好,一直養(yǎng)在外面?!?/br> 那是盛霈第一次知道,他原來有兩個meimei。 可一向溫和可親的父母卻并不喜歡這個小meimei,眼神從來不像看女兒,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這樣的日子,日復一日,所有人都被折磨著。 “我一直不懂為什么?!笔Ⅵf到這兒,忽而扯了扯唇,嘲諷地笑了一下,“結果真相是什么,真相是我父母聽人哄騙,說meimei和他們親緣單薄。所以,他們這些年一直當她是陌生人,無視她,厭惡她,但這理由多可笑?!?/br> 盛霈自以為美滿的環(huán)境,盡數(shù)破裂了。 那時他只想離開這個家,離開洛京。 山嵐傾身,伸手環(huán)住他,輕聲說:“所以你離開洛京,去讀了軍校?!?/br> 盛霈低聲道:“招兒,我逃走了。我丟下meimei,從洛京逃走了,逃去很遠、很苦的地方,再到海上,沒有回過家。” 山嵐環(huán)抱著高大的男人。 心里卻升起一個奇異的念頭來。 為什么聽起來那么耳熟? 她的未婚夫上的也是念軍校,聽爺爺說,他家里是做船運的,有兩個meimei,他是家里最大的孩子。 山嵐回憶著照片里那個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