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刀 第9節(jié)
因為海上環(huán)境特殊,可能是吊橋效應產(chǎn)生的反應。 不等山嵐想明白,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人說話了—— “jiejie,我叫小風。” 那少年說。 他沉默了一會兒,壓低聲音,小聲說:“我看見了?!?/br> 山嵐轉(zhuǎn)頭看他,他低垂著頭,眉眼垂落,緊握著拳,似乎有些愧疚。她輕聲應:“我知道,你躲在柜子里?!?/br> 那間小小的艙房內(nèi),不止有山嵐和陳船長,還有一直躲在船上的小風。他親眼看見那男人臉上惡心的表情,也看到了山嵐是怎么抽刀逼退他,為了躲避那男人的追趕,她毫不猶豫地翻出船艙,跳入了大海。 而他,一直躲在那兒。 沒出聲,沒動作,只是看著。 小風攥緊手,悶聲說:“對不起。” 山嵐不在意,只順了順長發(fā),說:“你做不了什么,回去吃飯吧,餓肚子的感覺很難受,吃飽睡一覺,忘記這件事?!?/br> 說完,山嵐重新看向海面。 小風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悶頭往里走。 進入船艙口,小風停住腳步,兩只腳堵在他眼前,抬頭一看,那懶散的男人正看著他,眸光淺淡。 須臾,他說:“打個商量。” 小風問:“...什么?” 盛霈耷拉著眼,嗓音微涼:“明天早上,把你在船上看見的告訴海警。你愿意說,就跟我走,以后跟著我的船?!本透易撸院蟾业拇??!?/br> 第8章 偏航 一根血紅的珊瑚簪子,靜靜躺在他…… 第二天是晴日。 山嵐在輕微的搖晃里醒來,隨即陷入長久的怔愣,她居然在陌生的環(huán)境中睡過去了,看床頭桌上的小立鐘——早上七點整。 早上七點,這個時間點很陌生。 山嵐記不清自己多久沒在這個時間點起床了。 自五歲過后,她不曾偷過一天懶,日日天不亮就起來,練完刀,和剛起來的師兄師姐們吃完早飯,再去上課,再往后長大了,除去上學的日子,她至少要在高溫爐邊呆上八個小時,連晚上睡覺耳邊都是叮叮當當?shù)拇反蚵暋?/br> 這樣日復一日,她二十三了。 山嵐輕舒一口氣,起身下床,剛一開門,入眼便是地上睡得歪七扭八的徐玉樵,呼嚕打得比昨天的浪頭還要響。 “醒了?” 一夜未睡的聲音有點兒啞。 山嵐抿了抿唇,朝左側(cè)看去,剃著寸頭的男人坐在那兒,姿勢隨意地倚著墻,一雙長腿有些委屈的彎曲著,凌厲的下頷線往下,下巴上長了點兒胡渣,淺淡的青灰色,看起來很扎人。 黑眸半睜,懶懶地看她。 山嵐問:“你一晚上都在這里?” 說完,她記起凌晨自己睡過去的那一瞬, 徐玉樵嘀咕著海上的事,她閉著眼,像是被裹在泡泡里,聽他的聲音咕嘟咕嘟響,然后,又響起一道腳步聲,輕而不緩。 她記得這個聲音,是盛霈。 再然后,泡泡破了。 她睡著了。 盛霈起身,還被亂睡的徐玉樵擋了一下,抬腳輕踢了踢他的腿,睡著的人自覺地換了個姿勢,讓出路來。 盛霈伸了個懶覺,掀開簾子往外走:“吃個早飯,海警很快就到?!?/br> 往外走了幾步,后頭安安靜靜的,她沒跟上來。 他頓了頓,補充:“我和你一起上船?!?/br> 不一會兒,那輕輕的腳步跟了上來。 船上早飯簡單,花樣卻不少,饅頭、雞蛋,還有面條,樣樣都有。 山嵐吃了碗面條,又拿了顆雞蛋,去海面上吹風。 盛霈眼皮子一抬,掃過偷偷盯著山嵐看的人。 但凡在海上有些年頭的人都知道盛霈不好惹,平時看起來就不是什么正經(jīng)生意人,偶爾還要發(fā)瘋,被他這么一瞧,那些視線都收了回去,除了—— “jiejie! 小風咬著塊饅頭,風一樣跟了出去。 盛霈輕嘖一聲,這小孩兒,船上那么多人,怎么就跟著山嵐跑,干脆一塊兒送走算了,省的他心煩。 這邊船上還算悠閑,停在邊上的船上的人可不好受。 陳船長一大早就起來了,焦躁不安地呆了一陣兒,左思右想,去符世熙船上找他,想打個商量先走。 “小符,你看那孩子也有了著落。我看剩下的事就交給你,昨天這事弄得我船上都沒下網(wǎng),少不得得在海上多呆兩天?!?/br> 陳船長搓著手,難掩不安。 他輾轉(zhuǎn)反側(cè)一整夜,夢里一會兒是海警,一會兒是山嵐拿刀抵著他,轉(zhuǎn)眼他又跌落滾滾的海流中。 符世熙溫聲應:“不差這一個小時。畢竟是在你船上出的事,檢查不合格,或許會讓你回岸上,過了這陣子再下海。這會兒走了,更耽誤事?!?/br> 陳船長啐了聲,怎么就那么晦氣。 好端端的,船上跑上來個小孩。 . 晴日的海是湛藍色,天側(cè)云偶爾是白的,偶爾泛著點兒碧綠,眼前偶爾有海鳥掠過,伴隨著嬰兒般尖銳的鳥鳴聲。 山嵐坐在甲板上,仰著臉看天,絲毫不懼陽光。 小風站在邊上,一改昨晚的沉悶,露出少年人的活潑來:“jiejie,你是掉下海的嗎?前兩天海上一直下雨,你是怎么漂到這里的?在海里有沒有遇到危險?你的那把刀怎么不見了?你在岸上是做什么的?” 五六七八個問題,連番丟下來。 小風好奇地盯著山嵐看,這是他長這么大,見過最好看的人。 盛霈走過來這會兒,正好聽到小風的這一連串問話,他沒走過去,倚在邊上看著山嵐,打算聽聽她的回答。 山嵐換了自己的衣服,一身流水似的白穿在身上,黑發(fā)散落,瑩白的側(cè)臉在陽光下泛出一輪金色的勾邊。 這樣一個不可方物、充滿謎團的女人。 是做什么的? 盛霈猜測過她的職業(yè)。 膽大心細,刀不離身,手上有繭子,一身練功服,許是練武的,也不知是從哪個山頭跑出來的,還能掉到海里。 半晌,他聽山嵐說:“我是打鐵的。” 盛霈:“?” 昨兒符世熙才說,這世間行業(yè)有三苦。 他是撐船的,她是打鐵的? 盛霈的視線晃過她被風勾勒得纖瘦的身軀,丁點兒都看不出來底下的身體是什么模樣,他一時難以判斷她話里的真假。 小風也聽得目瞪口呆:“打鐵的?” 山嵐“嗯”了聲,又拿手去挽自己的長發(fā),她的發(fā)帶丟了,海風總是將順好的長發(fā)吹亂,她順了一又一次,不厭其煩。 山嵐就回答了最后一個問題。 但這個答案卻激起了少年人無窮盡的好奇心,也不管自己前頭問什么了,一門心思想問山嵐打鐵的事。 不等小風丟出問題來,遠處忽而傳來嗡嗡的馬達聲。 抬眼望去,幾艘小艇乘著浪,飛快地掠過海面,朝三艘船的方向疾馳而來,船上坐著三四個人,細看邊上放著幾個桶。 “收海貨的來了!” 小風跑至最前,大喊。 這么一喊,原本悠閑的漁船又熱鬧起來,搬海產(chǎn)的、稱重的,處理生鮮的,各個部分像是機械零件,自如地運轉(zhuǎn)起來。 山嵐第一次見這樣的場景,也起身跟著小風一塊兒走熱鬧,兩顆腦袋都往邊上看。 小艇緩慢停下,下來個人跳上船,和船長嘰里呱啦地說了幾句話,開始往下面搬撐過重的水產(chǎn)箱。 那小艇上還坐了個五十歲上下的女人,腰間揣了個包,幫著一塊兒搬箱子。 盛霈盯著那女人看了一會兒,忽而俯身,探頭出去,指了指她的頭發(fā),用南渚的方言問了句話, 不一會兒,那女人從包里拿出根紅艷艷的物件來。 小風回頭看了眼山嵐。 山嵐凝眸,問:“為什么看我?” 小風閉上了嘴巴,沒說話。 沒一會兒,盛霈過來了,他自覺地跑到邊上,一副我什么也不看的模樣。 山嵐垂眸,看著眼前這一截有力的小臂。 他的肌rou緊實,紋理細膩,青筋若隱若現(xiàn),小臂上像是抹了一層焦油,藏著幾道劃痕,往下腕骨凸起一截,瘦削、線條利落。 再往下,他掌心攤開。 一根血紅的珊瑚簪子,靜靜躺在他的掌心。 “頭發(fā)。” 盛霈言簡意賅,視線劃過她的一頭長發(fā)。 山嵐盯著這根簪子,遲緩地意識到,這是給她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