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家父女兩個都對她很信服依賴。

    有時候，肖倩倩也會想，常家這種容易付出信任的性格，若不是遇到的是她這種聰明但又足夠正直的人，而是原本會欺騙他們一家的那個入贅的男人，估計不管有沒有陳書記的存在，常家都會被那人算計了去。

    “廠長您希望我們接這個單子，我們就會接；廠長您不想接，我們就不做，反正我們聽您的?！毙べ毁话褑栴}又推回去，她是真的無心往管理的方向發(fā)展，她的志向在技術(shù)革新方面，所以，她不能放任廠長養(yǎng)成讓她做決定的習(xí)慣。

    當(dāng)然了，開會時大家都有資格提出建議時，她也不會憋著不說話。

    作為肖倩倩閨蜜的爸爸，又是她的大領(lǐng)導(dǎo)，常棋難得被肖倩倩這么直接頂回去，意識到他這么跟肖倩倩說正事，確實是有點問題的，不由得尷尬地笑了笑。

    他這下沒有再問肖倩倩，就直接吩咐，“給做一百個玩具小汽車吧，至于設(shè)計的圖紙……你們是不是弄了現(xiàn)成的？材料跟工人都由廠里安排，不過這件事由你來跟進(jìn)?！?/br>
    “好的，廠長?！毙べ毁粵]有說什么，直接應(yīng)承下來，倒是讓旁邊一直沒插嘴的張梅覺得有些意外。

    “昨天你不還是不支持做這個嗎？”張梅好奇地問她，“怎么今天常廠長剛開始給了你提建議的機會，你卻什么都沒說呢？”

    “常叔才是我們八一廠的廠長，這些小事，沒必要問我們的意見。”

    肖倩倩想也不想地回答。

    也不知是她對常叔帶著濾鏡，還是什么，反正她覺得，常叔本就是個很有自己風(fēng)格的管理者，雖然夢想的大膽跟行動的束手束腳，使得他總顯得有那么點別扭，可這點缺點，不影響他成為一個優(yōu)秀的廠長。

    如果她沒有意外進(jìn)入未來的那個農(nóng)貿(mào)市場，不能提前知道未來的事情，八一廠會逐漸衰落，最終破產(chǎn)，跟常叔管理能力沒有太大關(guān)系。

    只是，他容易偏聽偏信，確實是個大問題。

    在心里暗暗嘆了聲氣，肖倩倩一面希望這次的事情順順利利，別出什么幺蛾子，一面又希望事情別那么順利，讓常叔長點記性，以后作為一個管理者，不要太感情用事。

    心里想了許多，肖倩倩卻什么都沒說，她不希望由于自己對工廠發(fā)展的干預(yù)，同時對常叔做一位成熟的廠長這件事，產(chǎn)生了負(fù)面影響。

    這次剛好是個小契機吧，讓她猛然意識到這個問題，開始拒絕插手管理上的事，也讓廠長意識到，他一點小事都打算聽肖倩倩的意見，是不符合領(lǐng)導(dǎo)者定位的。

    至于做那玩具小汽車……

    肖倩倩想，就像蕭鑫勸她時所說的，雖然這種事細(xì)究起來會有點不妥，可如今廠里上下齊心，誰會細(xì)究這種事呢？一百輛小玩具車，讓工廠的員工當(dāng)正經(jīng)生產(chǎn)任務(wù)來做，夾雜在原本的三輪車生產(chǎn)計劃里，也只需一個多月就能搞定了，這么短的時間里，做這么小的事情，很難出什么問題。

    肖倩倩作為技術(shù)部跟生產(chǎn)部之間溝通的橋梁，在跟盛部長報備后，就主力負(fù)責(zé)生產(chǎn)玩具車這件事。

    之前她跟蕭鑫是從廠里的廢棄材料里面，挑選出能用的，所以耗時比較久?，F(xiàn)在是廠里開單據(jù)，直接采購適用的原材料，然后生產(chǎn)部的幾個班長開會，把一百輛小玩具車的生產(chǎn)計劃，安排到產(chǎn)線上去，只要員工按照計劃來生產(chǎn)，就能在交期前完成所有玩具小卡車的內(nèi)部框架。

    結(jié)果，在玩具車的生產(chǎn)計劃下達(dá)后沒幾天，這件事不知道怎么就傳出去了，連爸爸所在的收音機廠里，都有人在議論。

    周日放假時，肖毅把學(xué)步車的圖紙放一邊，沒有急著去做，而是把肖倩倩跟蕭鑫喊到面前，詢問他們，“你們是不是又得罪了人？廠里這點小事情，怎么還往外傳了？”

    “我們不知道啊，”肖倩倩也摸不著頭腦，“這件事根本沒有聲張，就是把生產(chǎn)部的車間班長召集起來，開了個會，讓他們直接安排好生產(chǎn)計劃，讓任務(wù)能順利完成就行。”

    “產(chǎn)線上的工人就是按要求做事，并不知道為什么要生產(chǎn)這些，他們搞不清狀況，應(yīng)該不會往外亂說。”

    “那八成就是你們技術(shù)員的家屬傳出去的了。”爸爸無奈地?fù)u頭，“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你們還是小心著些，別跟買家做私人接觸，全都走工廠明賬，免得被小人坑害了?！?/br>
    “嗯，我知道的。”肖倩倩一開始就對這事存著質(zhì)疑的態(tài)度，所以即使爸爸不提醒，她也會小心處理。

    “可惜你們已經(jīng)接單生產(chǎn)了，不然我要找你們廠長說說，怎么就接了這種單子?！毙ひ銛[擺手，讓肖倩倩他們?nèi)プ鲎约旱氖?，但還是表達(dá)了自己不支持的態(tài)度。

    事已至此，總不能把計劃單給撤了，肖倩倩只得憋著一股悶氣，繼續(xù)跟進(jìn)玩具車的生產(chǎn)。

    不過，接下來一周，倒是有個意料之外的人，來了八一廠。

    “你怎么回事，說要來徐市陪老婆，我就給你安排過來了。你不安安分分的陪你老婆，反而去摻和做什么玩具車，是不是閑的沒事干?。俊?/br>
    趙然的爸爸，從南市那邊過來，飯還沒吃，就先把兒子給訓(xùn)了一頓。

    這會正是中午休息時間，肖倩倩跟蕭鑫都在常家，要跟常家人一塊吃午飯的。聽趙然他爸說這些話，心中納悶，“這點事，怎么還傳到一汽廠那邊去了？”

    兩邊都不在一個市呢，這要是普通地傳閑話，能傳的這么遠(yuǎn)，也是夠過分的。

    “哼！”趙然爸爸不客氣地瞥了肖倩倩夫妻倆一眼，對于他不滿意的兒媳婦的朋友，他同樣抱著不喜歡的態(tài)度。

    “就你們事多，喜歡瞎折騰。”

    這估計是指，肖倩倩他們在八一廠先搞了什么管理改革，然后又是搞三輪車，現(xiàn)在還搞玩具車。作為一個思維方式很老派、又身居較高管理者位置的人，趙然爸爸并不喜歡年輕人這么折騰新事物。

    好端端地被人指責(zé)了，肖倩倩心里也不開心，不過，作為她朋友的常歡，更是生氣，加上常歡在孕期，本就有點暴躁，聽了便宜公公這些話，幾乎忍不住脾氣，要馬上懟回去。

    肖倩倩連忙把人給拉住了，安撫道：“讓趙然跟他爸來說，你少摻和?！?/br>
    趙家畢竟是個分裂的家庭，情況特殊，常歡沒必要跟這個公公鬧不愉快，反正以后也沒多少來往。

    趙然感激地看了肖倩倩一眼，拜托她帶著常歡先回樓上去，然后才氣惱地跟他爸說：“你什么意思啊，突然跑過來，把我跟我的朋友都給說一頓。我看，是你閑的沒事干吧？”

    “你……”趙然爸爸叫趙長書，被兒子這么一懟，差點一口氣堵在胸口沒舒出來，憋得臉都成了豬肝色。

    父子倆看起來很不愉快的樣子，不過，趙然的mama，還有常歡的爸媽，都沒有勸架的意思，相互看看，就一塊去廚房躲著了，隨他們父子吵。

    可這父子倆實際上也沒吵起來。

    對于唯一的兒子，趙長書心里特別看重，不然不會為了一點小事，就親自往徐市跑一趟；可他當(dāng)年是出.軌還拋妻棄子過的，在兒子的人生中，一直是個不光彩的角色，他就不擅長跟兒子相處。

    明明是關(guān)心，他也只會上來就指責(zé)兒子做的不對。

    而趙然，則是沒怎么把這個爸爸放心上，懶得跟他多說。

    趙長書深吸一口氣，盡量平和地說：“你們搞的那什么玩具車，給我停了。好好的卡車不做，去搞三輪車也就算了，好歹都是國家建設(shè)用得上的?，F(xiàn)在你們弄這玩具車是什么意思？讓小孩子去工地鏟沙子玩嗎？”

    他估計是好心，但講話也太過難聽了，趙然一下子就黑了臉。

    59 [vip]

    第59章

    趙然對他爸有種逆反心理。

    原本今天之前, 他跟常歡、肖倩倩、還有岳父岳母等人私下都說過這件事，覺得是有人在惡意傳謠言，說他們八一廠有搞資的傾向, 正商量怎么應(yīng)對呢。

    結(jié)果他爸突然過來, 這么強硬地讓他們停下這個單子, 趙然反而受到刺激，無論如何都想完成這筆交易了。

    常廠長在廚房里頭, 聽著他們“聊天”的氛圍不愉快，而中午午休的時間并不長, 大家還得吃飯上班呢，總不能一直這么干等著, 只好走出去，笑呵呵地打圓場。

    “這單子是一個跟我們廠比較熟悉的領(lǐng)導(dǎo)下的，她也是好意，想做些玩具車，送給戰(zhàn)友的孩子，聊表心意, 并不是為了賺錢。如果是為了賺錢, 我們肯定不會同意接單的?！?/br>
    “那你敢說，在生產(chǎn)這些玩具車的訂單中, 你們八一廠，一毛錢都沒賺嗎？”趙長書冷著臉問道。

    常廠長有些尷尬地笑笑，“話不能這么說啊……”

    “正常安排員工去生產(chǎn)，我們得考慮原材料、機床損耗、燃料和電力消耗、員工的工資等等, 沒辦法把成本計算得特別準(zhǔn)確, 未免工廠虧本, 肯定要適當(dāng)往上預(yù)算一些的?！?/br>
    廠長說得也是事實。即使他們并沒有想通過做這點玩具車賺錢, 可他們也不能讓廠子做虧損的生意啊——現(xiàn)在這方面有財務(wù)部死死盯著呢，要是計劃上直接說會虧，財務(wù)部按照他們的原則，是不給通過審批、不給蓋章的。

    所以，或多或少，八一廠會從中獲得一些利潤。

    “只要你們用這個賺了錢，就避免不了被人詬病！”趙長書很是生氣，“你也不是剛做廠長，怎么一點警惕心都沒有？玩具、玩具……你看普通的商場里、供銷社里，誰賣玩具？”

    “國家要搞建設(shè)，可現(xiàn)在國家處境不好，資源有限，再加上……反正國家推崇的，是艱苦樸素的生活方式，你們還往槍口上撞，搞享樂主義的東西，這不是上趕著給人遞把柄嗎？”

    趙長書語氣不好，可他說的就是如今的現(xiàn)實。

    最開始肖倩倩抗拒由工廠生產(chǎn)玩具車，就是考慮到了這一點。

    只是，這單生產(chǎn)量確實很少——一百個小玩具車，用兩個蛇皮袋就能裝下了；她想著，本該一直迫害他們的陳書記父子倆已經(jīng)走了，身邊已經(jīng)沒了什么大危險，出于對軍人之間情誼的尊敬，他們接單生產(chǎn)，應(yīng)該不會有事。

    哪里想到，沒有陳書記父子倆在廠里，還會有不知道是誰的別人在使壞。

    ——把有偏向性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都傳到了南市那邊，這背后沒人故意使壞，可能性幾乎為零。

    肖倩倩讓常歡回她房間休息，自己則是搬了個小椅子，坐在樓梯口，偷聽底下的談話。

    聽到趙長書跟廠長兩人的交鋒，廠長明顯越說越弱勢，她也很無奈。

    這件事，沒人管就不是事；有人想從中做文章，就是個事。

    肖倩倩想著自己是不是烏鴉嘴了？

    之前想著，如果這件事出點問題，剛好可以讓常叔漲漲記性，以后做決定時，少從人情出發(fā)，多考慮廠里的利益、還有安全與平穩(wěn)性。

    這一百個玩具車吧，雖然不至于造成很大的影響，但可能會給有心人創(chuàng)造了機會，以教育、監(jiān)視等名義，往八一廠塞人。

    好不容易把陳書記那樣的外人弄走，肖倩倩可不想再來個不知道好歹的管理人員了。

    這件事，要怎么辦呢？

    她托著腮，一時沒有主意。

    現(xiàn)在這件事的為難點在于，他們已經(jīng)跟張梅接了單，并且生產(chǎn)線上都排好計劃任務(wù)，開始做產(chǎn)品了，不好突然反悔，把單子停掉。

    不然，會不會得罪張梅這個領(lǐng)導(dǎo)不好說，工廠內(nèi)部也覺得計劃變來變?nèi)?，沒個定數(shù)，會讓人心浮動。

    心里下意識想著這些，肖倩倩沒仔細(xì)聽樓下交談到哪里了，就只聽見趙然突然大聲說：“大不了這批貨免費送給人家，廠里生產(chǎn)的成本，我個人來出！”

    “誒你這孩子！”常廠長知道女婿是在跟他爸犟，扯了他一下，“廠里的事，怎么也不會讓你個人來承擔(dān)，再者說，這個訂單是我做主接的。這事先別談了，大家趕緊吃飯吧?！?/br>
    “先吃飯吧，啊，下午還要上班呢。”廠長跟在哄大兒子似的，把本要發(fā)脾氣的趙然給弄的不好意思，便別扭地坐下了，扭過頭，不肯看他爸。

    廠長語氣溫和，好不容易把樓下的人都給安排坐下來，才喊肖倩倩她們，“倩倩、歡歡，你們倆也下來吧，菜都要涼了。”

    “誒，好！”肖倩倩扶著常歡，一塊下樓，偷偷瞧了眼趙然他爸的神色，覺得比她想象中的要好，也就放松了些。

    吃飯的時候，被奶奶抱久了的肖筱，鬧著要換爸爸mama抱，肖倩倩笑著勾了勾小家伙的鼻頭，“爸爸mama要吃飯，等會抱你，好不好？”

    “唔，不……要mama！”筱筱往肖倩倩的懷里鉆。

    抱著孩子，雖然對吃飯有些影響，但未免孩子繼續(xù)在不合時宜的時機鬧騰，肖倩倩便準(zhǔn)備把她從mama懷里接過來。

    蕭鑫輕輕拍了她一下，“你先吃吧，我來抱。”

    說著，就把閨女給抱到了懷里。

    現(xiàn)在肖筱長得壯實，力氣也不小，抱著她的時候，總要防備她突然興奮地亂動。一旦沒照顧好，一個沒注意，就會讓她摔了。肖倩倩跟她媽如果要一邊抱著肖筱，一邊吃飯，都是要讓肖筱坐在懷里正中間，兩只手都照應(yīng)著，自己想吃一口東西，就特別不容易。

    而蕭鑫他是男人，力氣大些，一只手就能掌控住這個小家伙，比肖倩倩帶起來要輕松。

    “要喂，蛋蛋?！斌泱銦o所謂是爸爸還是mama抱她，見一桌人都坐好后，就聰明地知道，可以開吃了。她抬起rou乎乎的小手，指著被特意端到她面前的一小碗燉蛋，滿眼饞意。

    蕭鑫微微笑彎了眼，把碗端近一些，拿小勺子，每回只舀一小口燉蛋，吹涼些再給喂到小家伙嘴里。

    小家伙吃得“噠叭噠叭”響，時不時要回頭沖喂食的爸爸笑，特別招人稀罕。

    就連已經(jīng)有了三個閨女、并且心里有些嫌棄閨女們的趙長書，也多看了這小丫頭幾眼。

    蕭鑫這邊先專注喂孩子，肖倩倩加快咀嚼速度，比平常更快地吃完飯，剛好見那碗燉蛋也空了，便說：“我吃好了，孩子給我，你趕緊吃吧?！?/br>
    “嗯，”蕭鑫見肖倩倩確實吃好了，才把孩子送到她懷里。

    肖筱可能是被養(yǎng)的好，不止身體健康，連聰慧程度都比同齡人高一些，現(xiàn)在還沒滿一歲，就會說比較多的字詞了，能聽懂的話也不少。

    她吃飽了，小嘴就愛叭叭地說個不停，奶聲奶氣的可愛話，倒是讓餐桌上的氣氛活躍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