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瘦男人猶豫，他想起因為天災(zāi)而毀掉的家園，想起一起從故土流浪到現(xiàn)在，為了那點活命錢而不得不參與這個慘無人道的“貴族游戲”的同伴們，面上終于露出了一絲恨意。

    他伸出手，緊緊握住了長桿，眼里終于不再是絕望的空洞，仿佛有一股小小的火苗開始燃燒。

    “我想活下去，他們也想活下去，可是這個世道，讓我們都沒辦法活。”

    顧舟山點了點頭：“那就記住你現(xiàn)在的心情?！?/br>
    “是！”枯瘦男人既沉重又緊張地攥緊了握著長桿的手，跟在了顧舟山身后。

    樹木逐漸稀疏，水聲漸漸響起，眼見著距離來時的河邊越來越近。

    然而本應(yīng)該清甜的空氣中，卻突然混雜了一抹刺鼻的鐵銹味。

    那是一股非常濃重的，很多很多人的，即將干涸夾雜著新鮮血液的味道。

    顧舟山僵在了原地，脖子不受控制微微鼓起，一雙眼中已經(jīng)從圓形縮成了一條豎線。

    他想過無數(shù)種方案，甚至都已經(jīng)計劃好了渡過河去偷偷觀察戎裝大漢的行進(jìn)方向，據(jù)此推測他可能渡河的地方。

    怎么隱藏氣味，怎么埋伏，怎么把戎裝大漢可能留在岸上的侍從逼下水。

    卻唯獨沒想過，若是戎裝大漢早在他們倆行動之前，就早早渡過了河來到這邊岸上會怎么辦。

    因為這是顧舟山最不想見到的情況，因為這樣，他們就沒有必要再繼續(xù)合作。

    兩個人，一個人，都已經(jīng)沒有什么差別了。

    他們失去了地形優(yōu)勢。

    顧舟山的鼻翼瘋狂翕動，仔細(xì)辨別著空氣中這股厚重到令人窒息，夾雜著惡臭的血液味道的方向。

    “怎，怎么了？”枯瘦男人驚疑不定地看著突然靜止在原地的顧舟山，嗅覺并不靈敏的他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心中還是莫名生起了些驚惶。

    顧舟山壓低身子，小聲道：“我數(shù)，一二三，就往右邊跑?！?/br>
    枯瘦男人聽懂了顧舟山的話。正因如此，他也領(lǐng)會了這句話背后的意思。

    他干瘦的手腳無法控制地開始顫抖起來，眼里好不容易生起的希望再次被絕望壓倒。

    那根并不算很重，但也絕對不輕的木桿從枯瘦男人的手里滑落，砸到了地上，發(fā)出了不大不小，恰恰好的聲響。

    恰恰好，能夠被其他人聽到的聲響。

    “跑！”

    沒想到枯瘦男人會手滑把木桿掉到地上發(fā)出聲響，來不及數(shù)一二三，顧舟山提起腳就要往右手邊跑去。

    突然腦后一涼，對危險來臨的感覺極為敏感的顧舟山下意識側(cè)過了肩膀。

    一只箭從眼前飛掠而過，重重地釘在了顧舟山面前的樹干上。

    他毫不懷疑，如果自己沒有側(cè)那一下，這根箭會穩(wěn)穩(wěn)地射入他肩頭。

    趁著戎裝大漢已經(jīng)射出一箭，換箭的間隙，顧舟山趕緊躲進(jìn)了近處一棵大叔的背后，順手推了一把腳軟在原地的枯瘦男人。

    倒在地上的枯瘦男人這才反應(yīng)過來，手腳并用爬到了另一棵樹的背后，控制不住地涕泗橫流。

    枯瘦男人在樹后瑟縮成一團(tuán)，似乎已經(jīng)再次失去了斗志。

    顧舟山緊貼著樹干，心知這個男人怕是自己再也爬不起來了。

    但自身難保的自己，哪還有能力和心情去拉別人一把？

    顧舟山低下身子，蹲在樹根處悄悄往外看，就見身上濺滿了紅黑色的戎裝大漢身體輕盈地從灌木叢間鉆了出來，短弓平舉在身前，腰間一把短刀，以及……只剩一支箭的箭囊！

    他不由得心中大喜。

    只要引誘戎裝大漢用掉這最后一支箭！

    就算他還剩一把短刀，但他也失去了遠(yuǎn)程攻擊別人的能力。

    這是一個機(jī)會！

    然而戎裝大漢并沒有拿出最后那支箭，反而把短弓收在了身上，并拔出了腰間的短刀。

    顧舟山眼睛一亮，竄了出去，一手撿起了枯瘦男人遺落在地上的木桿，便滾到了另外一棵樹的后面。

    這是目前在他手邊唯一能用到的武器，說不定能幫上許多忙。

    戎裝大漢不慌不忙，在他的眼里，這兩只小老鼠所做的一切，不過都是無用功。

    他緩慢而沉重地踏在地面上，像是死神的腳步聲。

    枯瘦男人一直瑟縮在原地，本就瀕臨崩潰。而現(xiàn)在，當(dāng)周圍的所有都失去了聲音一般，整個世界只剩下自己和背后那個不斷接近的惡魔，他終于忍受不了這樣的壓力，哀嚎起來從樹后跑了出去。

    顧舟山完全沒有想到枯瘦男人會做出這番動作，又沒有機(jī)會出手阻止，驚在了原地。

    突然，他好像聽到了弓弦緊繃的聲音，那支最后的箭嗖的一聲，就這樣從背后刺進(jìn)了枯瘦男人的身體。

    鮮紅的顏色從根根分明的肋骨之間噴涌而出，他干枯的身體倒在了被烏云和樹蔭層層遮蓋的黑暗里。

    隨著枯瘦男人的倒下，周圍一切的所有聲音突然變得格外清晰，林間的一切味道也全都灌滿了他的鼻腔。

    他對這個世界的認(rèn)識，從未如此清楚過。

    顧舟山聽見了他丟掉短弓，手掌握住短刀的聲音，聽到了戎裝大漢踏在枯枝爛葉上的動靜，腦中甚至勾勒出了他行進(jìn)的路線。

    他呼了兩口氣，等著戎裝大漢走到近處，突然竄出用木桿狠狠戳向了他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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