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道 第3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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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幼卿覺得,大總統(tǒng)似乎挺喜歡在節(jié)日時辦事。比方就職之初,便是在元宵佳節(jié)當(dāng)日,發(fā)表了《新春告全國同胞書》。如今恰恰上任一年,又張羅著正月初一去祭天。因了這一出,整個總統(tǒng)府衛(wèi)隊,除去家在外地回鄉(xiāng)過年的,均不得不堅守崗位。而政府各部首腦,亦不得不跟隨大總統(tǒng)陪同到底,反倒不如中低層職員官吏,能安生放個封印假。 令顏幼卿倍感遺憾的,除了無法回海津探望嫂嫂侄兒,就是不能陪峻軒兄守歲過年。峻軒兄是為了自己,才特地跑到京師經(jīng)營事業(yè)。沒想到頭一回過春節(jié),竟連一塊兒吃頓年夜飯也不能。每思及此,顏幼卿心里便覺十分歉疚。好在年后能輪到幾天假期,希望到時候峻軒兄也能得空。另外一個好消息便是,徐兄年后將來京師,一方面為了去杜府拜年,另一方面為了視察報社京師分部工作。想必期間兄弟三人能抽空好好聚一聚。 顏幼卿心中思緒紛紛,眼神卻始終保持銳利,并未因為最后一天站崗就放松警惕。一輛黑色小汽車在總統(tǒng)府門前停下。車上掛著共和政府交通部頒發(fā)的特許通行證,一直開到了大門口??偨y(tǒng)府本是前朝皇帝接待外賓的萬象樓,樓前并沒有寬闊的庭院可供停放車輛,因此除非是總統(tǒng)本人座駕,其余車輛至多也只能開到大門口。 車內(nèi)下來的三個人。一位是顏幼卿頗為熟悉的總統(tǒng)府機要秘書處秘書吳瀚生,一位是曾照過幾次面的共和政府某高官,不知具體姓名職務(wù)。最后一位沒在府門前遇見過,然此人與那二位談笑風(fēng)生,姿態(tài)熟稔,顯見并非初來乍到,大約是從前來時自己恰好沒輪到門前站崗。顏幼卿將視線不著痕跡移過去,打算記下對方面貌模樣。誰知這一看,居然看得愣住。實在是來人莫名眼熟,卻又始料未及,萬沒想到會在此地遇見此人。 對方似乎察覺到他的注視,側(cè)頭看過來,也是一愣。隨即掩飾過去,與另兩人談笑如故,走進了總統(tǒng)府大門。 快到換崗時候,還是吳秘書親自陪同兩人出來。不知何故,吳秘書與顏幼卿見過面的那位高官落后一段距離。走在前面這位經(jīng)過顏幼卿身邊,停下腳步,用僅有彼此才能聽見的聲音,說了句:“小兄弟,別來無恙?” 顏幼卿抬手行了個軍禮:“先生別后安好?” 對方?jīng)_他微微一笑。 這時落在后頭的兩人走過來。吳秘書道:“尚先生,怎么跟這小衛(wèi)兵聊起來了?” “天寒地凍,衛(wèi)兵堅守崗位,道一聲辛苦罷了?!?/br> “尚先生果然仁者胸懷?!?/br> 直到幾人上車離開,顏幼卿仍忍不住琢磨:莫非這尚先生如今也在聯(lián)合政府任職?仔細思索,似乎不無可能。當(dāng)初在仙臺山玉壺頂上,并未有機會與之當(dāng)面交談,然觀其言行舉止,這位尚先生給人留下的印象卻相當(dāng)深刻。后來又從峻軒兄口中斷續(xù)聽得一些零星信息,概而言之,顏幼卿對此人觀感是相當(dāng)不錯的。 想不到會在這里遇見他。顏幼卿想著,下回見了峻軒兄,可得提上一提。 除夕夜,總統(tǒng)府衛(wèi)隊成員聚在一起吃了頓豐盛的年夜飯。因次日即祭天大典,故不允許喝酒。按說大總統(tǒng)要來與自己的親衛(wèi)們見個面,講幾句話,也因忙于祭天儀式最后籌備工作而取消,只吳瀚生、田炳元二人做了個口頭動員。 初一天沒亮,衛(wèi)隊全部出動。最得信任的幾人直接陪同大總統(tǒng)坐在中間一輛裝甲汽車內(nèi),其余人分別乘坐另外幾輛車,或在前開道,或在后扈隨。顏幼卿便坐在最后一輛扈隨裝甲車中。自總統(tǒng)府至南郊寰丘祭壇,不過數(shù)里,沿途整飭一新。原本只有朱雀大街裝了西式電燈,如今卻一直延伸到南城外主要街道。在明亮的路燈光下,顏幼卿看見兩側(cè)列隊而立的士兵,制服上的標識屬于北新軍京師陸軍常備軍。 他觀察力記憶力均屬一流,自然記得當(dāng)初替傅中宵給京師派來的大人物送信,守衛(wèi)在兩位總長院子里的,就是穿同一身制服的士兵。祁大統(tǒng)帥已經(jīng)成為祁大總統(tǒng),北新軍下轄各部的番號制服似乎并沒有變化。汽車來到寰丘牌坊外,顏幼卿看見整個寰丘被上千荷槍實彈的士兵包圍拱衛(wèi)。這是京師陸軍常備軍最精銳的部隊:特別警備隊。大總統(tǒng)于牌坊前下車,換乘雙套馬朱金轎車。衛(wèi)隊成員全體下車,步行跟隨。 寰丘祭天,是前朝皇帝每年新正第一天都要做的事。自從革命爆發(fā)以來,已中斷四五年。顏幼卿與其他衛(wèi)隊成員一起,按方位立在祭壇四周警戒。祭壇側(cè)面有兩處殿堂,一處供祭祀者更衣沐浴,準備犧牲祭禮,另一處則是從前下人停留的地方,這一回重新修葺,改為觀禮堂。應(yīng)邀而來的列強公使館代表及外國記者們,便在此等候觀禮。人群中也有一些手持相機的夏人記者,顏幼卿甚至分神想了一下,不知徐兄是否派了京師分部的下屬來此。 鐘鼓初鳴,吉時將至,先是禮官捧各色祭品陳于祭壇之上,隨后大總統(tǒng)攜共和政府主要官員及北新軍重要將領(lǐng)自殿內(nèi)緩步而出,登上祭壇。將領(lǐng)們?nèi)匀淮┲娧b制服,大總統(tǒng)本人與各位政府要員卻均頭戴平天冠,身著右衽深衣,分明恢復(fù)了古禮。大約為了與前朝相區(qū)別,衣冠服飾更近似于上古。只是許多人冠冕下露出的短發(fā)茬,以及鼻梁上架著的細框眼鏡,給莊重肅穆的祭天儀式帶來一絲難以言喻的詭異違和之感。顏幼卿站得筆直,仿佛八風(fēng)不動。眼前所見到底還是引起了心中疑惑——這般今不今,古不古,洋不洋,夏不夏,究竟所為何來? 他在緊隨大總統(tǒng)祭天的隊列中看見了尚先生身影。想必聯(lián)合政府中來自南方的革命黨人,無論愿意與否,也都如尚先生一般,來參加了這場祭天儀式。 上午辰時三刻,祭天祈福結(jié)束。顏幼卿從前讀過《禮記》,于祭天古禮略知一二,今日這場,較之真正古制還是簡略得多了。午前回到總統(tǒng)府,其余人且不說,衛(wèi)隊上下俱是大松一口氣。田司令允許眾人輪班歇息,顏幼卿運氣好,輪在第一批,初三才當(dāng)值。下午沒什么事,便與直屬上司打個招呼,請假離開,順便把安裕容交給他打點人情的小東西送出一份當(dāng)賀年禮。上司頗有些意外,隨后顯出十分高興的神情來,大方放行,只叮囑他出去玩別惹事。 顏幼卿徑直往西苑門外趕,半路才想起忘了回營房換衣裳,怨不得上司特地交代別惹事??偨y(tǒng)府衛(wèi)兵制服在這京城里頭,嚇唬嚇唬平頭百姓,還是相當(dāng)管用的,不少隊友專愛披著這身皮在外走動。先前鬧出的幾樁紕漏,其中有一樁正與此相關(guān)。顏幼卿實在不愿浪費時間掉頭回轉(zhuǎn)去換衣裳,轉(zhuǎn)念一想,再過兩個月,新兵考察期結(jié)束,只要不當(dāng)夜班,就可以外宿,屆時住在吉安胡同的日子必然增多。長期出進,街坊鄰居遲早知道,沒必要瞞著。自己這個身份,多少也是個保障,免得峻軒兄招來輕舉妄動的小賊。 大年初一的下午,街道上幾乎看不見幾個人影,更別說拉車的車夫。零星幾處鞭炮聲,從遠處深巷宅院中傳來,越發(fā)襯得禁宮內(nèi)外一片冷寂。顏幼卿一邊疾步往前走,一邊回頭望了望高聳的宮墻。莫名其妙想到,也不知那遜位的小皇帝,在這宮里頭過年,是個什么滋味。轉(zhuǎn)頭便放下這不著邊際的念頭,轉(zhuǎn)而想不知峻軒兄提前買了鞭炮沒有,昨日就他一個人,有沒有正經(jīng)吃頓年夜飯…… 回到吉安胡同,推開院門,靜悄悄沒點兒聲響。廚房、雜屋、書房,挨個瞧過去,最后找到臥室里,炕上隆起一大團,兩床棉被打疊,有人睡得正香。正要出聲叫醒,驀地停住。往前湊了湊,看見被子捂得嚴實,只露出個黑烏烏的后腦勺。心說峻軒兄是真怕冷。摸摸炕沿,觸手冰涼。大約昨夜守歲熬夜,今日又沒開火做飯,到這會兒炕上半點熱氣也無,還好知道把兩床棉被都蓋上。睡得被人扛出去賣了都不知道,院門也不關(guān)……唉,顏幼卿在心底嘆口氣。峻軒兄若是長久一個人住,真不知會把日子過成什么樣。 想了想,把臥室門關(guān)上,轉(zhuǎn)身進了廚房。灶臺上罩著幾個碗盤,應(yīng)是頭天剩下的飯菜。爐中炭火早已熄透,壺里一滴熱水都沒有。先點火燒了一壺開水,本想灌個湯婆子送進去,然而如此勢必把人吵醒。索性不熄火,翻出吃剩的大半只燒雞,架起砂鍋煨湯。灶火這般燒得一陣,炕頭也該熱透了。 幾樣剩菜皆為葷腥,一看就是白大娘提前做好的。顏幼卿雖向來不講究,到底被安裕容帶得對吃之一道漲了許多見識。這些菜他自己瞅著都沒什么食欲,想來峻軒兄更不會樂意繼續(xù)吃。遂去雜屋地窖里扒出一顆白菜,剝得只剩個水靈靈的嫩菜心,又找出一塊凍羊rou,預(yù)備切rou片涮鍋子。 將羊rou放在灶臺附近,不一會兒便化開了表皮。捏了捏羊rou軟硬程度,將菜刀磨得鋒利,見廚房雜亂頗有些施展不開,干脆搬了張幾案到門廊下。辨認一番質(zhì)地肌理,開始下刀片羊rou。起初動作緩慢,rou片厚薄大小不一,很是生疏。十來刀之后,動作漸漸流利,粉紅色的rou片均勻剔透,離刀便自動打起了刨花卷兒,落入擺在下方的大銅盆里,煞是好看。顏幼卿運氣提刀,不急不徐,心里卻想,這凍羊rou切起來可真要力氣,莫非飯店里大師傅們也如自己這般,練過內(nèi)家功夫不成?自己若是不來,峻軒兄這羊rou可不知哪天才能吃上。想到這,嘴角不由得抿出一縷笑意。 安裕容是被熱醒的。掀開一床被子,再掀開一床被子,才發(fā)覺熱源來自身下暖烘烘的炕頭。是白大娘來做晚飯了?不對,今日正月初一……想到這,猛地翻身下地,披了外套便沖出去。看見廚房門廊下的人,一只腳正邁過堂屋門檻,硬生生停住。那身影入目,腦子里仿佛“轟”地一聲,數(shù)九寒天,起了一把大火。這大火瞬間燎原,一眨眼燒著了骨頭,燒沸了血。 顏幼卿一身總統(tǒng)府衛(wèi)隊制服,寬肩、直背、細腰、長腿,窄緊的皮帶,锃亮的軍靴。為方便施力,單腿踩在板凳上。手中菜刀雪亮,彎腰切rou時,提刀運氣,自肩背至腰臀,繃出一條起伏有致而又利落漂亮的曲線。 “要命……”安裕容伸手撐住門框,閉眼緩了緩神。頭一回看見小幼卿這般穿著,簡直頭暈?zāi)垦!?/br> 顏幼卿發(fā)現(xiàn)了他,“碰”一聲菜刀立在案板上,展顏笑道:“峻軒兄,你醒了?” “嗯,醒了?!卑苍H菥忂^神來,也笑了,“還以為家里來了田螺姑娘。原來不是田螺姑娘,是田螺小伙兒?!?/br> 顏幼卿沒理他這句調(diào)笑,只管正經(jīng)往下接:“我看你睡得沉,就沒叫你。晚飯涮鍋子行嗎?” “當(dāng)然行啊,怎么不行?”安裕容扣上外衣,走到近前,扯了扯顏幼卿衣襟,“不是說祭天去了?怎么回來也不換衣裳?瞅著單薄得很,冷不冷?” “不冷,呢子的,挺厚實。祭天中午就結(jié)束了,著急回來,忘了換衣裳?!?/br> 安裕容眼睛一亮:“這么說,放假了?” “沒,初三要去值守,初八之后才有輪換的假期?!?/br> “徐兄初三就過來杜府拜年,那我叫他爭取留到初八之后,好歹和你見個面。” 顏幼卿點頭,接著切羊rou。 安裕容問他吃午飯沒有,聽見肯定答復(fù),便不再多言,蹲在旁邊專心看他切rou。 顏幼卿起先沒意識到什么,后來卻無端不自在起來??傆X得峻軒兄看自己那眼神與看羊rou一般無二,饞意十足,只差流口水。想想大約還是這幾天獨自過年寂寞冷清,日子難熬,又不好意思說出口,才會盯著看個沒完。開口道:“灶上煨了雞湯,峻軒兄你去瞧瞧,要不要添水?!?/br> 安裕容應(yīng)一聲,慢騰騰站起來,進廚房看一眼:“不用添水。就這么燉著罷,一會兒直接下到鍋子里?!背鰜磉€是那個姿勢,那個神態(tài),又蹲下了。 顏幼卿見他模樣,不瞅著自己切完整塊rou不罷休,只好問:“家里佐料全不?還有沒有木炭?我有點餓了?!?/br> 安裕容終于起身進廚房準備:“佐料齊全得很,芝麻醬、韭菜花、糖蒜,都有。我這就燒木炭起鍋子,rou切好了便下湯涮罷?!?/br> 兩人就在廚房里,就著木炭銅鍋,吃了一頓熱騰騰的涮羊rou。東西只有幾樣:白菜、羊rou、凍豆腐、掛面,味道卻十分鮮美。安裕容拿出一壇從杜大公子手里順來的玉泉白,兩人你一盅我一盅,不知不覺,喝完了整整一壇,一大盆羊rou也吃了個精光。 安裕容給彼此斟了最后一杯酒,笑道:“跟你喝酒沒意思,總也灌不倒你?!?/br> 顏幼卿無奈:“徐兄酒量沒你好,等他來了,你去灌他?!?/br> “灌他有什么意思?不過也無妨,酒不醉人人自醉么。只要是小幼卿陪哥哥,不喝也要醉的哪……” 顏幼卿覺得峻軒兄這是已經(jīng)喝醉了,故而開始說胡話??此抗饷噪x,眼角緋紅,確乎一副風(fēng)流公子醺然醉態(tài)。不知平日在外,是不是也這般沒輕沒重,酒醉瘋癲,胡言亂語。無端有些氣惱,將他面前那杯拿過來:“別喝了,剩下的我替你喝?!?/br> 說罷,仰脖咕咚幾下,兩杯酒都見了底。 “哎呀?!卑苍H輫@氣,“這可是前朝皇室窖藏,喝一壇少一壇,你這般牛飲,可真是……唉。杜召棠手里也沒幾壇,還是我又替他做成了一筆大生意,這才肯忍痛割愛。特地留著等你來了,咱倆辭舊迎新,小酌慢品,誰叫你這么個喝法——小幼卿哪,怎的這般不解風(fēng)情?”最后一句,是拿戲文曲調(diào)唱出來的。 顏幼卿于是知道他不是喝醉了,純屬口花花逗自己成了習(xí)慣。朝對面瞪一眼,起身收拾干凈桌面,又順手沏了一壺茶,給安裕容倒一杯。 安裕容嘻嘻笑道:“哎,還是幼卿體貼哥哥。” 顏幼卿不知說他什么好,醉是沒醉,就是胡話變多了。兩人一個板臉瞪眼,一個嘻皮笑臉,叮叮當(dāng)當(dāng)湊在一塊兒洗漱完畢,鉆進被窩。 第42章 此間桃源境 炕自下午便燒起來了,這時候不但不涼,反而有些燙人,倒省了顏幼卿替峻軒兄暖被窩。起初只預(yù)備了一床被子,后來安裕容權(quán)衡再三,還是請白大娘又多做了一床棉被。此時兩人一人一床炕被,并排躺下。安裕容白日里睡了大半天,越躺越精神,拉著顏幼卿閑話。 “幼卿,徐兄來信,雖未明言,卻能知曉他年前特地去看了嫂嫂侄兒們。你有什么要捎回去的,不如告訴我,好提前準備了,待他來便交給他?!?/br> “也沒有什么。我離開時留足了錢,不過是想捎回去幾樣年貨,叫他們放心。”顏幼卿忙碌一整天,置身于最舒心愜意的環(huán)境里,從里到外皆松懈下來,語音模糊綿軟,帶著幾分困倦之意。 “那就備幾塊衣料,再添幾樣特色點心。讓徐兄帶回去,也不顯眼。” “嗯,好?!鳖佊浊溟]著眼睛,困意愈濃,還記得對徐文約表示感激,“總是麻煩徐兄,等他來了要好好招待?!?/br> 安裕容不樂意了:“哎,幼卿,分明是麻煩我更多罷?可不興厚此薄彼哪。” 顏幼卿勉強睜開眼簾,側(cè)頭沖著他,臉頰微鼓,語帶委屈:“可是……我的錢都給你了啊?!?/br> 安裕容笑了,伸手捏了捏他臉頰:“是哥哥錯了。臉上好像長了點rou。身上長rou了沒有?” 顏幼卿因為覺得暖和,被子只搭在胸口,聞言抬起一只胳膊,袖子捋到頭,露出瘦而精壯的上臂:“應(yīng)該長了吧。每日cao練,長了也看不大出來的。” 那臂膊色澤健康,膚質(zhì)順滑。安裕容順手抓過來揉搓一通:“這硬實的,別是真練成鐵骨銅皮了吧?” 顏幼卿也笑了:“哪能呢。又不是演電影?!彼€記得第一次與峻軒兄去看的那場有聲彩色片《劍膽琴心》。不再刻意繃著,肌rou放松下來。感覺對方掌指自手臂揉按到肩膀,半邊身子都開始發(fā)酸發(fā)軟。 “峻軒兄,你力氣好大?!?/br> “你以為只有你有勁兒?我雖然功夫沒你好,可也不是四體不勤的廢物哪。”安裕容忽然掀被坐起,“你這筋rou虬結(jié),太僵了。衛(wèi)隊cao練辛苦,我給你好好按一按?!?/br> 顏幼卿尚未反應(yīng)過來,便被他按著趴臥在炕上。一雙有力的大手自脊柱往兩邊肩膀推開,舒服得“嗯哼”一聲,順勢不動了。 安裕容揉了幾下,聞得呼吸聲愈漸悠長,試探著喚了一聲:“幼卿?” “唔……” “峻軒兄好不好?” “好。” “跟峻軒兄一起住好不好?” “好?!?/br> “不管去哪里,都和峻軒兄一起好不好?” “好……” 安裕容無聲笑了個開懷,隨即收斂,盡心盡力服侍,一直將人伺候到熟睡過去,才起身收拾一番,熄燈躺下。腦子里跑馬般想了許多,終于抵擋不住睡意,合上眼睛。 第二天清早,顏幼卿在平日晨起cao練的時辰便醒了。窗外一片漆黑,還不到天亮?xí)r候。 腦中并不清醒,仿佛殘存了什么光怪陸離的夢境,攪得頭昏眼花。習(xí)慣性地要起床,身上似乎比平素懶散許多。莫非是著涼了么?一面想,一面撐起上半身。掌下一片柔韌起伏,分明不是炕上鋪的棉褥。 安裕容被他擾醒,伸胳膊攬住肩膀往下帶:“大過年的,別練功了,歇兩天,???”又在他背上摸索,“被子呢?又踢走了?半夜里你一個勁兒嫌熱,踢走好幾回。” 顏幼卿趴在他胸膛上,才意識到睡著時多半就是這個姿勢。頭天下午開始燒炕,睡前又添了好幾個煤球,這會兒底下還是溫的,怪不得會把被子踢掉?;蛘呤蔷幮峙伦约簝鲋?,或者是自己覺得冷了,居然硬擠成一團。 “峻軒兄,對不住,我鬧得你沒睡好罷?” “沒有,我喝了酒睡得沉。天還沒亮,再睡個回籠覺?” 顏幼卿有點猶豫,今早的炕鋪似乎格外有誘惑力。不管怎樣,也不能再擠著峻軒兄。顏幼卿撐起胳膊往外挪。這一回安裕容沒再攔他,順勢松開手。 顏幼卿動作麻利地爬出來,不顧安裕容吩咐,先把對方的被子掖緊。被窩外的寒意激得人渾身打顫,不但頭腦瞬間清醒,遲鈍的身體感覺也重新變得敏銳。顏幼卿轉(zhuǎn)身正欲拖拽自己的被子,忽地渾身一僵。 “怎么還不把被子蓋上?”安裕容見他半晌不動,起身便探過來,“忽熱忽冷,想生病是不是?” “別!”顏幼卿整個人一彈,翻滾到炕鋪另一邊,語聲羞窘而急切,“別過來!峻軒兄,你別……別過來……” 安裕容聽見他這般反應(yīng),微怔片刻,心底陡然有了猜測。嘴里卻柔聲道:“行,我不過去,你先把被子蓋上,外頭太冷?!?/br> 顏幼卿無措之下,愣愣地聽從指揮。蓋上被子之后,才意識到接下來更加不好動作,還不如適才一鼓作氣,直接下床穿衣。想到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猛地掀開被子,語速極快道:“我不睡了,起床練功去。峻軒兄你接著睡罷,不用管我?!北日Z速更快的,是他的動作,話說到一半,人已經(jīng)到了炕鋪那頭,預(yù)備赤腳下地,沖出臥室,先躲過這一場當(dāng)面尷尬再說。他腦中亂糟糟的,想不起別的念頭,只知道萬萬不可叫峻軒兄瞧見自己丑態(tài)。 安裕容不知哪里來的力氣與速度,趕在顏幼卿下炕之前,餓虎撲食般躥過去,將人攔腰扣住。使勁一拖,硬是拖回到這頭,翻身壓住。 昏暗中嗓音低沉,隱含怒氣:“鞋子衣服都在這邊你不知道么?你就是練了護體神功,也不是這個胡鬧法?!?/br> 顏幼卿被他牢牢壓在身下,又羞又急,竟使不上半分力氣:“我沒有……沒有胡鬧。峻軒兄,你放開,我要起床,要起床了……” “起床練功?” “嗯,練功,要起床練功……” “是么?”安裕容毫不留情將手往下一探,果然摸到一片微微潤濕之處,下意識抓了一把,尚有些滑膩,不由得輕笑出聲,“練的什么功?童子功?” “峻軒兄……”顏幼卿身體僵硬,聲音卻發(fā)抖,幾乎要哽咽起來。 “怎么羞成這樣?”安裕容沒料到他臉皮薄到這個地步,忙松開手,“好了,好了。精滿則溢,身為男子,再常見不過。沒有人教過你么?你也不小了,總不會是第一次,換件衣裳便是了。大冷天跑出去挨凍,你是想氣死我么?”說罷,將被子攏得嚴實些。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小小的聲音道:“那……你、你起來。這樣……不舒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