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道 第3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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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幼卿猜測此二人身份必不尋常,卻沒料到這般位高權重,竟是祁大總統(tǒng)麾下心腹親臨。早知韓三爺背景深厚,由此看來,說不定早已上了祁保善的大船。 總統(tǒng)府衛(wèi)隊副司令,與總統(tǒng)府機要秘書處秘書,來海津私會韓三爺,特地把自己叫過來做什么? 顏幼卿一直沒敢松懈,此時腦中更是繃緊了弦,面上尤為鄭重,再次行禮:“見過二位長官。方才事出倉促,失了輕重,得罪之處,也請二位多多海涵?!?/br> “無妨無妨,來,顏兄弟坐下說話?!碧锼玖顫M面笑容,十分豁達。 那吳秘書亦是和顏悅色模樣:“顏少俠功夫之高,應變之快,端的令人嘆為觀止。今日若是當真有人故意設局,少俠單槍匹馬,盡可以全身而退,毫發(fā)無傷,厲害!厲害!” 韓三爺在一旁笑道:“幼卿跟著廣源胡閔行做事,做了有一年半了。這半年在碼頭上幫忙,常跟我的人打交道。我瞧著這孩子又有本事,性子又好,還有千杯不醉的好酒量,真是眼紅心癢得不行??上Ш习宀豢戏湃耍约阂卜挪幌潞习宓闹鲋?,就這么在碼頭上混著?!?/br> “這怎么行?是金子就要發(fā)光,埋沒在沙堆子里,豈不糟蹋了?”田司令大聲道。 吳秘書品一口香茗:“司令放心。胡老板就是昨日與咱們相會的胡大善人,前次花會上與我也曾有一面之緣。胡老板為人最是深明大義。他既識人善用,定不肯生生耽誤顏少俠前程。況且手底下出去的人有大出息,亦是美事一樁,足以成為佳話?!?/br> 顏幼卿聽著他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心里漸漸明白大概是怎么一回事,有些不敢相信,更多的卻是迷茫無措,不知接下去該如何應對。忽聽田司令問:“會用槍么?” 下意識回答:“會一點,不精通。” “沒關系,聽說你飛鏢準頭極好,估計訓練幾個月也就成了?!?/br> 出了仁和居大門,顏幼卿腦中仍有些糊涂。回想一遍適才經(jīng)歷,有點兒如夢初醒的意思。 那吳秘書說:“總統(tǒng)府衛(wèi)隊擴充規(guī)模,軍中選拔精英雖眾,然高手卻稍顯不足。欲從民間尋覓武藝高強忠義之士,招募至大總統(tǒng)衛(wèi)隊中,護衛(wèi)大總統(tǒng)安全。事關國運,不敢輕忽。海津此地武風濃厚,宗師輩出,又與大總統(tǒng)淵源頗深,故吳某與田司令專程來此尋訪。其余門派世家無不推舉自家年輕一代棟梁人物,到韓三爺這里,唯獨舉薦了你?!?/br> 田副司令笑道:“三爺是老朋友了,不是我們信不過他,實在是把你夸得太好——如今看來,果真名不虛傳。這兩天我們也見了好幾個杰出人物,顏兄弟你歲數(shù)最輕,論本事可只比人強,不比人弱。英雄出少年,真正小瞧不得?!?/br> 韓三爺也笑:“若非我慧眼識珠,您二位上哪找這少年英雄?”見他一時不說話,又道,“幼卿,這可是天大的機緣。我韓三自來惜才,你年紀輕輕,有這樣一身本事,埋沒在碼頭上,實在是看不過去,遂自作了主張……” 吳秘書這才看出,眼前的年輕人大約不是被天上掉下的餡餅砸昏了頭,而是當真拿不定主意。 “顏少俠,于今南北一統(tǒng),戰(zhàn)亂平息。國家振興,指日可待。少俠風華正茂,身懷絕技,豈可自甘平庸?大總統(tǒng)眾望所歸,正當勵精圖治,大有所為之際。其一人之安危,關系國家之興衰,國民之福祉。躋身總統(tǒng)衛(wèi)隊之列者,無不是千里挑一人中龍鳳。男兒志存高遠,建功立業(yè),名垂后世,豈不正在此間?……” “所以,你就當場答應了?”安裕容神色緊繃,盯住顏幼卿眼睛發(fā)問。 “沒有,我說要考慮考慮。” “這般大好機會,不想去么?” “談不上想去不想去。事先毫無準備,我當時腦子里其實空得很……那吳秘書問個沒完,我就想,無論如何要先找你商量?!?/br> 安裕容聽他這般說,心中很是欣慰,卻并無一絲輕松之意:“若當真是韓三爺舉薦,總統(tǒng)府秘書與衛(wèi)隊副司令官親自到了……哪里有你推脫的余地。” 顏幼卿何嘗不明白這一點。見安裕容臉色不好,道:“峻軒兄,如果我不肯去,總有辦法推脫的?!?/br> 安裕容輕聲問:“幼卿,你心里頭,覺著到底該去還是不該去?” “我還沒想清楚。” “既如此,今晚留下來,你好好想一想,咱們再仔細商量?!?/br> 顏幼卿心頭松快不少,換個話題:“韋伯醫(yī)生在么?” “這兩天天熱,他去盤龍山避暑了?!?/br> “峻軒兄,你放暑假了罷?” “正是?!卑苍H莺苡行┤兆記]見他,暫且把麻煩放下不提,笑道,“閑來無事,我學著烤了點餅干。你來得正好,幫我嘗嘗?!?/br> 第36章 長夜剖心跡 “椅子搬這兒來,還有那小茶桌。” 安裕容一邊指揮,一邊伸手去接。顏幼卿道:“你讓開,省得蹭臟衣裳。”安裕容看他一派輕松,兩把搖椅打疊,小茶桌桌面朝下,正卡在椅子里,三樣東西一摞,右手托住下方,左手虛扶上部,幾步便從三樓走廊到了一樓客廳,實在沒有自己插手的余地,笑笑,索性抱起雙臂站到旁邊。 顏幼卿望著他的臉,不知怎的,腦子一熱,使出巧勁兒,單手握住椅子腿打了個旋兒,兩把搖椅一張圓桌順勢落地,行云流水般放在了指定位置,動作瀟灑利落,漂亮至極。 安裕容輕拍他頭頂:“你還顯擺上了是罷?去,把手洗了,過來吃餅干。” 顏幼卿腦子熱過,臉緊跟著熱起來,仿佛自己也不明白剛才怎會突然舉動失常?!班拧币宦暎掖遗苋ハ词?,心道大約是峻軒兄總拿自己當小孩,以致在他面前當真時不時行為幼稚有如孩童……聽見客廳傳來音樂聲,知道是開了唱片機,又想峻軒兄真是洋派新式作風,但凡有機會,斷然不肯在日常生活中受絲毫委屈。自己跟著他,可說享了許多前所未有的?!?/br> 待顏幼卿平復心緒回到客廳,只見小茶桌上已然擺上了茶壺茶杯,兩碟不同風味的餅干。安裕容正在擺弄一臺四個扇葉的電風扇。顏幼卿在店里遠遠見過這新鮮物事,卻沒機會親身體驗,頓時忘了之前的不自在,湊過去細看。 “韋伯醫(yī)生怕熱,今年新買的?;ㄆ靽b貨,大洋一百多,去避暑不好帶,只好留下了?!?/br> “這么貴重的東西,動了是不是不太好?” 安裕容將風扇打開,隨著一陣“嗡嗡”之聲,涼風乍起,吹得人神清氣爽。 “把前門也開了罷,通風透氣,舒服?!?/br> 顏幼卿過去推開大門。夏日天長,已是黃昏時候,天色尚未全黑。門前甬道兩側怒放的薔薇擠擠密密,鋪出兩扇花墻,暮色朦朧中依稀可見。晚風送來馥郁香氣,又被屋內電風扇攪開,滿室清甜芬芳。 顏幼卿不由得深深吸了幾口氣。 唱片機里纏綿的女聲咿咿呀呀,先前沒注意唱詞,這時忽然聽清楚了: “…… 走遍人間,歷盡苦難 要尋訪你做我的旅伴 我與你第一次相逢 你和我第一次見面 相見恨晚,是不是相見恨晚 我正青春,你還少年 我們相見不恨晚 永結同心,不再離散 重新把環(huán)境更換……” 花影花香,情詞艷曲,色與聲與味雜糅在一起,濃稠而又靡曼,釅釅然醺醺然,叫人沉醉。 顏幼卿有點兒恍惚。走回客廳,看見峻軒兄沖自己笑:“這不算什么。我替他翻譯了幾篇華夏醫(yī)藥古文獻,用在他的論文里。院長又給他漲了薪水。這電風扇我若想要,直接就送我了。” 安裕容說罷,端起茶壺倒茶。一面倒,一面隨著唱片機里傳出的歌聲輕哼:“我正青春,你還少年。我們相見不恨晚。永結同心,不再離散。重新把環(huán)境更換……” 顏幼卿忽然很想找點別的話說:“怎么,怎么不喝高馡?” “你不是嫌棄它苦么?茶水還有些燙,等會兒喝?!?/br> “哦?!?/br> “來,先吃餅干?!卑苍H荻似鹨粋€碟子,遞到顏幼卿面前。 顏幼卿捏了一塊扔到嘴里,眼睛亮起:“好香!”明明是吃過晚飯來的,卻被勾起饞蟲,接連吃了好幾塊。忍不住贊嘆:“峻軒兄,你真厲害!” 安裕容看著他:“其實,這是第一次嘗試新口味……” “第一次就做得這般好?” 安裕容一頓:“不是,我的意思是,第一次嘗試,怕把握不好,所以主要還是洛佩茲太太制作的?!甭迮迤澨褪琼f伯醫(yī)生雇的女傭。 顏幼卿點頭:“怪不得?!鄙焓钟帜闷鹨粔K。 安裕容一時語塞。幼卿性情耿直,多數(shù)時候當然是可愛的,但偶然也叫人頗為苦惱…… “原料都是我去買的。洛佩茲太太定好分量配比,攪拌揉面的活兒可全是我干的,更是我一刻不離盯著烤爐看火候。哎,說起來,洛佩茲太太也沒幫多少忙?!?/br> 顏幼卿后知后覺,這時終于有幾分頓悟,不由得笑起來。他不像對方,說不出什么調侃安慰之語,福至心靈,捧著盤子道:“剩下的我能帶回去么?” “本來就是要你都拿走的?!?/br> “那……我分一些給皞兒華兒嘗嘗?” “行啊。不過別說哪里來的,就說你買的罷?!?/br> “那……還是回頭另外給他們買罷,這些也不夠分?!?/br> “可不是。就這么幾塊,你自己留著吃罷。你喜歡這口味,小孩子不見得喜歡。”安裕容高高興興接過盤子挪開,“大晚上的,別吃太多。” 兩人便只喝茶。顏幼卿一邊喝,一邊悄悄抿嘴樂。安裕容起身將唱片機聲音調低。歌曲已經(jīng)換了一首,有如耳畔呢喃: “你的眼睛早已經(jīng) 溜過來又溜過去 在偷偷的看個不停 難為情,難為情 什么叫做難為情 想愛我, 要愛我 你就痛快的表明……” 顏幼卿不禁面紅耳熱,心想,這曲詞可真是直白大膽,聽得人怪不好意思。峻軒兄這里,盡是風流時髦玩意,他可別把這些東西帶去學校,教壞了年少的女學生。趕緊轉換心思,開口問:“峻軒兄,你下學年還上西文課么?” “不上了。庫克太太不回來了。岡薩雷斯先生又招了個新的西文教員?!?/br> “那你還只做校董會秘書?能清閑許多罷?” “嗯,我最近正在考慮這事。仁愛醫(yī)院院長有意在新開路設立分院,韋伯醫(yī)生問我愿不愿過去幫忙。他們開出的薪金很誘人。” 顏幼卿吃了一驚:“新開路?洋人要把醫(yī)院開到下河口去?” 新開路屬下河口富貴地方,然而住的還都是夏人。盡管有許多洋行在此設了分店,西式醫(yī)院卻是一所也沒有。海津所有的西式醫(yī)院,均集中在租界區(qū),為各國洋人服務。 “仁愛醫(yī)院院長是個很有雄心的人。我想著,讓更多夏人了解西醫(yī),畢竟不是壞事,便沒有一口回絕他。” 當初在仙臺山玉壺頂,安裕容特地請韋伯醫(yī)生替自己傷,顏幼卿曾體會過西醫(yī)西藥的好處。后來跟隨王貴和接送細貨,其中不少便是瞞過海關走私入境的西藥,許多有錢人高價懸賞以求。從王掌柜隱晦言辭間推測,求藥者不乏內陸割據(jù)一方的大人物。 “洋人醫(yī)院,很貴的罷?下河口地界,怕是絕大多數(shù)人都看不起?!?/br> “聽說有花旗國的醫(yī)藥公司,愿意低價提供常用藥。正是因為這個,才叫仁愛醫(yī)院院長下定決心,將擴張計劃付諸實踐?!?/br> 顏幼卿點點頭:“若是如此,確實是件好事。只是……那花旗國的醫(yī)藥公司,為何這般好心?” “洋人的心思,并不難懂。古人云,將欲取之,必固予之。此之謂也?!?/br> 顏幼卿當即懂了,洋人此舉,不過是為了謀取更長遠,更豐厚的利益罷了。這一篇經(jīng)典是幼年開蒙背熟了的,想一想,接道:“將欲歙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強之。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徐兄不是最喜歡前朝穆公的名言‘師夷長技以制夷’?洋人在下河口開醫(yī)院,峻軒兄你去幫忙,我看挺好。” “正是這個道理?!卑苍H菪π?,“只不過,若接下這樁差事,可不知要忙成什么樣。哪里還會有眼下這般喝茶閑談的工夫?!?/br> 顏幼卿聞言,一時啞口。他自然深知峻軒兄脾氣,雖說不是不能吃苦,其本性卻甚愛嬉游玩樂,偏好閑適安逸,假使當真日復一日辛苦忙碌,時間長了,恐怕十分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