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鴻雪爪 第136節(jié)
洪大放聲大笑起來,“那也不能頓頓吃?!?/br> 忽然一抹青螺現(xiàn)于水中央,郁姑娘透過窗往湖心島望去,眸中流露出些微眷戀。旋即走到船頭,同洪大并立在一處,悠悠一嘆。 洪大問道,“許久沒回來了罷?” 郁姑娘點點頭,嗯一聲。 洪大呵呵笑了,“我一瞧你這神情就知道。” …… 謝琎望著郁姑娘背影,心道,郁姑娘小時候習過四海刀法? 忽地,腦中浮現(xiàn)一句,“武曲七歲至洞庭,兩年不到,四海刀法已習得爐火純青;往后數(shù)年,又輾轉太乙終南、日月山,拜在弘法大師座下,居于琉璃寺……漸漸除卻雪邦雙劍,中原五宗諸多功夫,皆已無人能敵武曲。” 想到這,謝琎看看船外翠綠君山,又看看船頭立著的人,心里忽然生出一個極離奇、連自己也幾難相信的念頭。又因心頭實在激動不已,急于求證之下,騰地站起來,向船頭幾步疾走。 船身猛地一震,謝琎渾身一傾,幾步趔趄;幸得洪大及時抽桿打橫一攔,方才沒讓他一頭栽進水里。 沒留神間,船已靠岸。 洪大哈哈笑道,“你且慢些,碼頭也不會跑。” 謝琎實在汗顏不已,拱手抱一抱拳,“多謝前輩?!?/br> 郁姑娘已去艙里將江彤扶上碼頭。 謝琎作別船夫,慌忙跳下船去。 正要開口問話,郁姑娘噓地一聲。 謝琎噤聲。 及至目送著洪大收船走遠,郁姑娘方才回過頭問,“你剛想說什么?” 江彤剛退了燒,渾身發(fā)虛,站不舒服,脾氣上來,嘟嘟囔囔嚷嚷了幾句。 謝琎從她手頭接過江彤,背到背上。江彤醒來,他一時問不出口,便只答了句,“沒什么?!?/br> 不多時,崗哨從林子里走了出來。 謝琎從懷間掏出腰牌遞出去。 崗哨查看一番,問,“雪邦的?為什么來得這么晚?” 謝琎道,“路上耽擱了一陣。” 崗哨又看向他身后的郁姑娘,“這位……” 謝琎摸摸鼻子,“是驚鴻劍的弟子。” 崗哨道,“驚鴻劍與終南弟子在萬竹園,這邊走。” 與崗哨說話之間,只聽見一陣風響,什么東西從水面騰起,擦過夜色里黑綠的樹梢鉆進林子里。 這個季節(jié)水鳥并不多見,卻倒也不是沒有。哪怕不是,今夜上島,多半也是沖著一個人去的。但杏林已被群雄包圍,饒是再厲害也逃不出島去。但凡上了島,便輪不到他這小小崗哨cao心。故此,幾名崗哨都沒多想,四散巡邏去,留一人領著三個小輩往同心湖上去。 此時已值初冬,島上綠樹映水,滿目碧翠。不像雪邦,一入秋便雪滿山頭,常年一色的白。南方真不錯。若那倆黑衣人去往雪邦,輕功再好,白天夜里都無處遁形。不知他們此刻到哪兒了,將要如何行事……這行人正邪未明,謝琎卻莫名為他們cao起心來。他中規(guī)中矩長大慣了,從未做過離經叛道之事,但只要和郁姑娘扯上關系,總覺得再壞也壞不到哪兒去。 一路想著,已跟著崗哨穿過一座三拱橋,不知不覺走入一處斑竹林。 竹園中宿有女客,崗哨不便入內,給兩人指了地方,只守在竹林外沒進去。三人一前一后,依著崗哨所指,順著綠竹掩映間一道紅曲回廊往林間走去。 林中無人,崗哨又在林外同旁人說著話,竹葉沙沙掩蓋人聲,謝琎覺得是個說話的地方。思忖再三,清了清嗓子,問郁姑娘,“剛剛碼頭上,我想問,郁姑娘聽說過武曲沒有?” 他本想循序漸進,待郁姑娘答了后,再問一句——那武曲再世呢? 誰曾想,郁姑娘直截了當?shù)拇鹆司?,“沒有?!?/br> 謝琎噎了半晌。尷尬笑笑,兀自說道,“只是覺得,郁姑娘與武曲,似乎倒有些相像之處,總不免叫人想起坊間‘武曲再世’的無稽之談。” 謝琎講完,始終沒聽見身后人答話。以為果真被自己說中,郁姑娘方才沒有答話;謝琎也不敢追問,一路悶頭往前走。 不多時,竟緊張得滿頭大汗。心想,橫豎也是一死,硬著頭皮問道,“郁姑娘,是否就是——” 一回頭,背后早已沒了人影。 想必當時他覺得周遭僻靜是個說話之地,郁姑娘也覺得是個遁逃之地,答完那句“沒有”便已溜之大吉。 謝琎腳步一頓,搖搖頭,暗嘆自己榆木腦袋。 可此時再要追,以自己這身輕功,是決計追不上了。索性先將江彤交到武婢手頭,自己再去杏子林不晚。正想著,忽然聽見不遠處糾纏著兩人,似是起了爭執(zhí)。再走近一些,便聽見一個少女蠻不講理一聲:“你若不放我出去,我便去你們莊主那里告你擅闖女客客舍!” 男人聽完,并未被她恫嚇住,反倒抱刀鞘笑起來,“你去告啊。” 少女氣急,大聲高氣喊了句,“非禮啊——” 少女聲音穿透力極強,兼之她內力不差,平常說話也中氣十足。這一聲出口,連帶江彤都被吵醒了,皺著眉頭呢喃了句,“我是不是要見閻王了,怎么聽見裴雪嬌那個瘟神在罵人……” 唯恐她吵醒園中熟睡之人,男人一把將她嘴捂著,“你這嗓門也是夠大?!?/br> 男人無奈,又說,“今夜實在不太平。你這小屁孩,若跑丟了,可不得賴到我們刀宗頭上?” 裴雪嬌被捂著嘴,嗚嗚地講了幾句。 男人想了想,說,“你是鳳谷弟子,憂心谷主,我挺能理解。這樣吧,我跟你一道去……” 裴雪嬌猛地點頭。 男人接著又說,“但我先說好了。今夜形勢對你們谷主不利,一會兒場面不好看,你可得忍著別哭?!?/br> 裴雪嬌又點點頭。 男人這才松手。 謝琎遠遠說道,“前輩,可否帶我去杏子林?” 裴雪嬌和男人一道回過頭來,見迎臉走來個眼熟少年,不由睜大眼睛,“謝琎?怎么是你!” 走近一些,謝琎沖男人抱一抱拳,又沖裴雪嬌點點頭,道,“霜筆長老前輩,裴姑娘?!?/br> 程霜筆見他背上還背了個,一時哭笑不得,“拖家?guī)Э诘?,你又去做什么??/br> 謝琎料想程霜筆決不會進女客客舍,自然也不知道江莊主身在何處。 不敢抬眼看程霜筆,冷靜異常道,“江莊主一早吩咐過,叫我上島便去杏子林找她。” 心里想,一夜之間我可將這輩子的謊都撒完了。 程霜筆回望客舍,想著,這會送他們回去,趁自己一走,這小姑娘賊心不死,指不定一會兒又往外竄。不如遂了她心愿,領著這兩一道去杏子林,還省些事由。 便答應下來,再三警告說:“可別亂跑?!?/br> 兩小孩點頭如搗蒜。 一路往杏子林走去,程霜筆內心實在有萬分糾葛不忍。往昔故人,本就不剩幾人。如今幾個健在,卻也都在不遠處刑場上受著拷打。他不忍去看,故找了個巡邏的緣由,在島上四處溜達。沒想天不遂人愿,非得讓他去受一番煎熬,不由仰天一嘆。 · 葉玉棠知悉島上一草一木,去往洞庭山莊,一路熟門熟路;雖有崗哨把守,卻如入無人之境。 地洞入口在山莊背后水井中,地方還是她薦的。水井往下兩米有余,井壁抽出幾塊磚,往東打洞,正可以直通鑒心湖。洞一打通,有水漫出,也只是井水與湖面持平,不至因涌水而被人覺察。 縱深入井,轉入井側洞中,走出幾步,便見劫復閣人與馬氓等在暗洞里。 她向東面鑒心湖方向指指,問,“通了?” 兩人點點頭。 她笑著看看馬氓,“還挺快?!?/br> 馬氓哼唧了一聲,顯然還挺得意。 密探之一是粉翁。示意她蹲坐下,將一只粉盒平鋪開來,在她臉上搗鼓。 她閑的無聊,問道,“接下來如何?” 另一人答道,“順著這跳道,向另一頭,往外打通到香爐山?!?/br> 她又問,“大抵要多久?” 那人說,“約莫一個時辰?!?/br> 她應了一聲,心下了然。 過片刻,粉翁忽然出聲問,“像么?” 另一人火折子照面一晃,點頭;眸光下移,忽然又搖頭,“塞對義乳?” 葉玉棠:“……” 又是一句,“身量差了多少?” 粉翁道,“身量不過只差了寸余,靴里稍墊,便看不出;不墊也可以,夜里看不清?!?/br> 那人問,“怎么會?密譜上寫,郁姑娘總比裴沁低了四寸?!?/br> 粉翁道,“不知怎么回事,密譜該改了?!?/br> 葉玉棠聽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不由笑了,問,“行不行的?” 粉翁收筆,又將頭發(fā)攏了攏,系紅繩綁高,道,“行了?!?/br> 說罷,從袖中掏出一團紅遞給葉玉棠,道,“女俠自去里頭將衣服換上?!?/br> 葉玉棠將衣服抖開,見是一件鳳谷長老袍子,笑著往里走幾步,黑暗中脫掉外衣,披上紅衣走回來,倚著墻說,“看看怎么樣?!?/br> 密探又一探火折子,和粉翁一道看過來。 粉翁左看右看,滿意點點頭。 密探又往她胸口,兩手握比了個“凸”的感覺,說,“裴女俠那曲線非常人能比……還是得塞一塞,免得叫人覺得裴女俠連日奔波,餓瘦了;密譜上又不能改,叫人以為我們密譜不可靠?!?/br> 根骨資質乃是習武之本,連日走來,自己身材面貌長什么樣,葉玉棠也不是沒點數(shù)。 體型漸漸有些往從前靠攏的意思,她當然比旁人更是清楚。雖仍不全似從前,只得五六分相像,但到底……也差不離了。 自己快死時死相難看,要快速生龍活虎過來,難度對神仙骨來說多半挺大。而前宿主乃是自戕,多半仙游時還算鮮活。神仙骨兩相比較,為圖方便,先將她四肢經絡修復作原宿主模樣,再慢慢給她長回原樣。 這雖只是她的揣測,但她感覺離事情本來面目也差不離。 別的不提,她從前看著雖瘦,好歹一巴掌能拍死幾百個壯漢,rou該長的還是得長。 只是慣常站沒站相,坐沒坐相,能縮手縮腳絕不舒展四肢,看去上沒師妹那么……亭亭玉立。 但也只是看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