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跟他在這嘮什么男歡女愛？趕緊跑！跑回家去告訴江映這殺人狂魔就在此處林子里，叫他來取他狗命，好不好！

    葉玉棠簡直氣得頭疼。

    “男歡女愛？”巴獻玉仰起頭，停下吹笛，竟然認真思考起這個問題來，“苗人的男歡女愛很簡單，中原人的男歡女愛，就很復(fù)雜了?！?/br>
    萍月不解，“怎么還分中原人和苗人？苗人是什么樣呢？”

    巴獻玉躍上樹干，坐到她身邊去，“在施秉云臺山，你若是有了心上人，只需在入夜之后，在女媧石柱兩旁的山上與她對唱。你唱上一句，若她接了下一句，便是應(yīng)允和你男歡女愛。隨后，你趁夜去她家中……”

    萍月歪著腦袋，“去她家中做什么？”

    巴獻玉撓撓頭，“我也不知道?！?/br>
    “你沒娶過妻？”

    “娶過，但是我不理她，過了幾年，她就跑了?！?/br>
    何云碧盜走神仙骨已被他發(fā)現(xiàn)。

    葉玉棠心涼了半截。

    萍月卻毫無半點危急感，“那中原人呢？”

    巴獻玉道，“中原人的規(guī)矩可大了。要先合八字，然后要父母同意，要準備嫁妝聘禮，還要有良辰吉日。”

    “父母同意……”萍月垂下頭來，似乎想起江余氓的怒火，想起江映的離家，好像自己有很大責(zé)任。

    巴獻玉見她悶悶不樂，又問，“你為何對這個這么感興趣？”

    萍月道，“我小時候，有個胡姬跟我說，如果有個男人對你做那種事情，你不覺得厭惡，那就是男歡女愛。上次我生病的時候，他對我做了那種事情，我發(fā)著燒，但是一直心都跳得好快，一點都不討厭?！?/br>
    巴獻玉道，“‘那種事情’？是什么？”

    萍月道，“一個男人脫光了衣服，和女人抱在一起，就是那種事情?！?/br>
    巴獻玉道，“那你一定很喜歡他了?！?/br>
    萍月開心地笑起來：“他可好看可好看了，所有中原女子都想嫁給他。”

    巴獻玉呢喃道，“中原人?！眳s也好像知道萍月說的是誰似的。

    艷紅的蝎子在樹干上漫無目的的尋覓好好一陣，兜了好幾個圈子，終于爬到他們身邊。

    萍月好奇地嘆了一聲，“這蟲子怎么到樹上來了？”

    巴獻玉一伸手，那蝎子便乖覺的爬到他手心里去，在他手心揮了揮蝎鉗。

    倘若你不認識巴獻玉是誰，你一定會覺得，此情此景還挺可愛。

    他說，“我只是想叫它跟你打個招呼。”

    萍月笑起來，接著又說道，“我得回去啦。出來這么久，映哥哥和薛掌事都會著急?！?/br>
    巴獻玉點點頭。

    萍月又道，“對了，你陪我聊這么久的天，我還不知道你是誰呢?！?/br>
    “我叫……”巴獻玉想了想，說，“我叫笛子?！?/br>
    作者有話說：

    稍稍修改一下33章的時間線，免得巴獻玉殺人殺得太趕了

    江映時年35歲，江凝字以敏

    第46章 蛇母

    葉玉棠低頭, 入眼是默寫得歪七扭八的《三字經(jīng)》。大概是手跟不上腦子，這一手字……實在不敢恭維。

    少女伏在案上，整一個唉聲嘆氣。

    陽光從敞開的窗戶照到桌上, 一道飄逸靈動的影子，撲閃撲閃, 將半透明的金斑投射到《三字經(jīng)》上。少女抬起頭來, 只見窗臺上不知何時放了一袋棉線系的風(fēng)干蒲魚。她一笑, 趁著薛掌事打瞌睡的時候，抓起那袋蒲魚rou，翻窗而出。

    左看右看, 并未尋到人。

    那只金斑喙鳳蝶在她眼前打個旋兒, 追逐陽光往西去，一路領(lǐng)著她來到梧州城外潯江畔。在兩溪匯流處那株三華李樹上，果真又見到那苗人少年。

    稀稀落落幾個音調(diào)收尾, 那只金斑喙鳳蝶飄飄蕩蕩落在他肩頭。

    萍月走過去，踢踢樹干。

    少年人垂眸看她, 面無表情。

    萍月晃晃手里布袋, 道，“笛子, 謝謝你每天送來的蒲魚干。你怎么不進城里來找我玩呢？”

    他笑了，“蒼梧不許苗人進城?！?/br>
    萍月惋惜的點點頭, 又說，“薛掌事管我管的可嚴了, 不然我可以常常出城找你玩。對了，你怎么都不問問我叫什么名字呀？”

    巴獻玉抬抬眉毛, “因為我知道啊, 你叫何云碧。”

    萍月噗一聲笑出聲, “我不叫何云碧，我jiejie才叫何云碧……我叫萍月?！?/br>
    巴獻玉偏偏腦袋，恍然大悟，“原來如此?！?/br>
    “怎么了？”

    “你姐何云碧，嫁給了苗王的兒子巴獻玉?！?/br>
    “jiejie過得好么？”

    巴獻玉很詫異，“你不知道？”

    萍月?lián)u搖頭，“jiejie臨走之前，叫我發(fā)誓，任何時候、任何人都不準去尋她的消息，除非她主動來尋我，否則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她……何蠻男子早夭，女子短壽、多疾。我害怕，也不敢主動問起?！?/br>
    巴獻玉笑出聲來。

    萍月不解，“你笑什么？”

    “笑你蠢。”

    “我怎么蠢了？”

    “你jiejie十五歲拋棄你，和中原人尋歡作樂，快活得忘乎所以，到血疾開始發(fā)作，都不肯回來。作jiejie的逃了，該信守承諾，和巴氏通婚的，就輪到了你。直到有一天，她病得無藥可醫(yī)時，一聽說巴獻玉造了光明軀、神仙骨，便立刻跑了回來，代替你嫁到巴氏，還叫你不要去找她，猜猜看，是為什么？”

    萍月臉色沉下來，“自然是jiejie心疼我年紀小。jiejie覺得，她逃脫的厄運，不該就此由我來背負?！?/br>
    巴獻玉笑出聲來，“哈，可真是個好jiejie?！?/br>
    萍月氣得肩膀聳起，“你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不然還能是什么樣。”

    巴獻玉懶懶得說道，“你jiejie貪圖神仙骨，在巴獻玉身邊蟄伏整整七年之久。在他大功告成之際，將神仙骨偷盜了出去。”

    萍月道，“神仙骨是什么破爛東西？jiejie為人正直，從不做這種偷雞摸狗的壞事，你不要污蔑她！”

    巴獻玉嘖嘖嘆道，“我可沒有污蔑她。上個月，何云碧與神仙骨一齊不翼而飛，這件事，云臺山誰不知道？不信你找個認識的人問問?！?/br>
    萍月咬牙，“我離開云臺山時還很小，已經(jīng)不認識什么族人?！?/br>
    巴獻玉笑了，“你又不是什么要緊人物，我何必拿你jiejie的事氣你？我沒法跟你證明這事，不過我猜，不出十天，你jiejie就會寫信給你的映哥哥，叫他帶著你去找她……”

    萍月眼睛一亮，“十天？”

    巴獻玉見她一臉期待，不禁搖搖頭，“到時候，你與你的映哥哥會看到一個白皙高挑，武功蓋世的jiejie?！?/br>
    萍月上前一步，急急問道，“jiejie血癥治好了，這七時間年里，還學(xué)了一身絕世武功？”

    巴獻玉道，“這一切，都是她偷來的神仙骨帶給她的。你在長安時，可曾聽過有人以‘凡人身’換‘神仙骨’，繼而武功進益，獨步江湖的？”

    萍月不屑笑道，“習(xí)武切忌急功近利，否則死無葬身之地。我都不信，jiejie怎么會信？”

    巴獻玉聳聳肩，“隨你信不信。反正呢，你jiejie，不出半個月，一定會遞出信來，叫你映哥哥帶你和她見面。到時候，你見到你jiejie，就知道我說的是真是假了。若你還不信，回家去問問你的映哥哥，什么是《光明軀》《神仙骨》。你jiejie為求茍活于世，當年敢狠心離開最心愛的男人。她知道這男人重情義，讓你呆在他身邊七年之久，不過是方便拴住他的心，以托付你為借口，七年之后，搖身一變，成了她與你都最想成為的那種武功高強的中原女人，出現(xiàn)在她心愛的男人面前，可真是煞費苦心……你說，兩人七年再見，會不會復(fù)燃舊情？”

    一席話，聽得葉玉棠簡直汗毛倒豎，五臟生寒！

    這他娘的……殺人誅心啊。

    她頭皮發(fā)麻，胸中打鼓，默默只盼望萍月萬萬不要聽信此人鬼話。

    萍月顯然還是太天真了，神色一黯，明顯氣得嘴唇發(fā)白。

    狠狠踹了幾下樹干，“顛三倒四，胡說八道！枉我當你作朋友，誰知是個渾說我jiejie壞話的王八蛋！”

    巴獻玉開心地笑了，“我是好心提醒你。何云碧盜了神仙骨，搖身一變，回到中原，成了映哥哥的情人。蛇母呢，也不大好惹。神仙骨丟了，可能多殺幾個江湖人，方便他早日重鑄一件神仙骨，到時候西南邊陲，搞不好要幾個城幾個城的死人。賠了神仙骨又折了老婆，便宜都讓你映哥哥占去。你說，他一怒之下，會如何刁難你的映哥哥？”

    說完這話，他摘下肩上金鳳蝶，低頭裝進腰際布袋之中。

    接著從樹上下來，拍拍屁股，再不理她，錯身而走。

    萍月攥緊拳頭，大聲喊，“你去哪兒？”

    巴獻玉回過頭來，“回成都府去。我今天本是來跟你道別，誰知反倒挨了頓臭罵?！?/br>
    萍月滿腔怒火無從發(fā)泄，微微仰頭睨他，肩膀顫抖，說不出話。

    巴獻玉嘴角一揚，掉頭而走。

    ·

    萍月走回家去時，渾身都跟散了勁一樣。薛掌事在后頭喊了好幾聲，她都沒聽見，呆呆的穿過天井，走進后院。

    嶺南濕重，又逢三月回南天，江映腿疾犯得厲害，請大夫上門給他拔竹罐。

    萍月聽見痛呼聲，腳步一頓，回過神來，轉(zhuǎn)頭跑進江映屋中。

    王大夫正將一只回冷的罐子自他膝上摘下，傾倒出里頭黃白膿水。

    江映俊臉發(fā)白，咬著牙關(guān)，仍不忘訓(xùn)斥她：“書不好好念，上哪里野去了？”

    萍月心事重重，在屋里來回踱步。

    江映眼神跟著她來來回回轉(zhuǎn)，估計更是頭疼得厲害，“停。”

    萍月腳步停下來，乖巧地坐到他跟前的竹椅上，沉默良久，方才問道，“映哥哥，我問你一個問題，你不要罵我。”

    “說。”

    “光明軀，神仙骨，是什么？”

    江映沉聲問，“哪里聽來的?！?/br>
    葉玉棠心提到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