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想著，江寄月的臉上現(xiàn)出一抹奇怪的笑。

    林良善伸手捏了下她圓鼓鼓的臉頰，疑惑道：“你笑什么呢？這么嚇人?！?/br>
    江寄月拿下她的手，想了想，還是有些語氣不足道：“善善，你近來可有事？我想約你出去玩?！?/br>
    “我能有什么事？”

    林良善這幾日一直在府中養(yǎng)傷，身體弱癥也好了些。無聊時，左不過畫畫，右不過看書，又能做些什么呢？

    “還有兩日，便是重陽節(jié)，福源寺有一場點(diǎn)茱萸茶的茶會，可去病氣，我們正好去那邊游玩?！苯脑抡f道。

    “福源寺？”林良善搖搖頭，道：“那還得爬山，實(shí)在累人。我不去了，你約著蘭芝去吧?！?/br>
    興許是這幾日躺久，身子骨都睡懶了。想著那百級臺階，林良善再想出去玩，也歇了心思。

    “這怎么行！”

    江寄月見她一愣，溫言勸道：“茱萸茶會是慧覺主持親點(diǎn)，我們同去吧，一年也就這回。冬日臨近，也順帶去討個好寓意，替你抵著寒氣，少生些病。再者，你一直在屋內(nèi)，不悶得慌嗎？”

    在她的一再勸說下，林良善終于點(diǎn)頭，道：“這事和蘭芝說過了嗎？”

    江寄月點(diǎn)頭，道：“我等會回去，順便去李府一趟?！?/br>
    雖這樣說，單江寄月不打算去，到時候隨便扯個緣由就好。若李蘭芝同去，那堂哥的事就不好辦了。

    閔危身上的傷好全。當(dāng)晚，他再次□□而出，前往槐水巷子。

    一路上，他掃視這梁京城大大小小的街道，皆能叫得出名字。

    前世，這座城是他的囊中之物，他熟悉它的每一寸土地。甚至這個殘破的國，都是他帶領(lǐng)眾人打下，并修復(fù)完繕的。

    閔危唇邊攜著冷笑，聽著打更人愈來愈近的聲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燭！”腳步一轉(zhuǎn)，進(jìn)了幽暗狹窄的巷子。

    常同承正坐在火堆邊，想著復(fù)仇之事，卻聽聞門外有動靜，沉重陌生的腳步聲。快速弄熄火，拿劍藏匿起來。

    閔危進(jìn)門的瞬間，眼前閃過一道冷意的光，利劍已經(jīng)朝他胸前刺來。

    他不過抬手間，就用食指和中指捏住了鋒利的薄刃，不讓其再進(jìn)一分。

    “常同承。”

    冷冽低沉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讓常同承握緊了手中的劍，臉上怒意和訝異混雜在一起。

    門外的月光折散一些在對面之人的背上，襯得他的面部沉沉，無甚表情。

    “你不是真寧，你究竟是誰？”

    常同承自然認(rèn)出了那張人.皮.面.具。

    閔危哼笑一聲，放開指間的劍，朝身后退了一步，道：“你倒是對他了解?！?/br>
    常同承自恃武功不及他，劍尖依舊指向他，問道：“你究竟是誰？”

    “我的身份，你以后會知道?！?/br>
    閔?？粗?，揚(yáng)唇道：“你本名常同承，是梁京富商常家的長子，在十七歲時逃離常家，一直在外流浪，成了浪客虹。三個月前，常家因不肯將商路命脈交給東宮，被太子派人滅門。你多次暗殺太子，卻反被其暗衛(wèi)所傷，始終不能報(bào)仇雪恨?！?/br>
    常同承聽得他再提這噩夢，滿臉怒容，持劍正要?dú)⑦^去。

    “我可以幫你報(bào)仇。”閔危淡然地說出這話。

    如同前世般，再次重演罷了。只是這回，他必將段昇揚(yáng)灰挫骨，尸骨無存。

    常同承手中的劍頓住，好半晌，他道：“你憑什么幫我？”

    這許多次，他都沒能傷段昇一根毫毛。段昇身邊的暗衛(wèi)各個武藝高深，若是兩三個，他倒能抵擋，可那些暗衛(wèi)似乎是無窮盡的。憑常同承有再大的本事，也殺不了那么多的暗衛(wèi)。

    若不是近來段昇欲與丞相府的大小姐相好，他暗殺的機(jī)會更少。

    “我要你幫我做一事?！?/br>
    常同承的身份不曾外露，也不可能有人知道。他思量許久，道：“這點(diǎn)，你倒是沒變?！?/br>
    閔危全當(dāng)聽不見這話。

    “不過你要算得那么清，我可得將那林府的恩情賬和你算個清楚?！?/br>
    閔危道：“你對林府的恩情算我頭上，但你還是得幫我這個忙?！?/br>
    事實(shí)上，常同承沒有任何討價(jià)還價(jià)的余地，他清楚這點(diǎn)。更何況常同承還擔(dān)心一點(diǎn)，若他走出這里，眼前之人可能會向那刑部右侍郎說明他的蹤跡。

    “什么忙？”

    常同承從懷里掏出火折子，再次點(diǎn)燃火堆。

    “我要你幫我查徐幼嬌。”

    “你也要尋仇？”常同承竟不由笑出聲了，隨意躺倒在一堆茅草中，雙手枕著腦袋，看向他。

    “她未曾回府時，丞相府闔府上下風(fēng)寒蔓延，你需得幫我查明此事，到底是天災(zāi)還是人禍?！?/br>
    閔危心下有些猜測，但需得證據(jù)。他輕笑一聲，道：“這件事對你來說不也是順帶的嗎？”

    既然段昇有意徐幼嬌，常同承當(dāng)然也關(guān)注她。若不是此舉，幾日前，也不會發(fā)現(xiàn)徐幼嬌派殺手要?dú)⒘至忌埔皇隆?/br>
    “好，我答應(yīng)你?！?/br>
    ***

    不過一個日夜，常同承便將一張紙遞給閔危，道：“嘖，真是沒看出徐小姐的心機(jī)這般深。那次丞相府半數(shù)多人感染風(fēng)寒，確是她的手筆。丞相夫人為此事上福源寺祈福，正是碰到了一個老和尚說有千金遺落在外，這才將徐小姐尋回?！?/br>
    萬事湊巧，偏林良善第二日要前往福源寺，參與茱萸茶會。

    閔危當(dāng)然是要隨行的。

    林良善不愿意讓他跟著，但也無法拒絕。畢竟林原已經(jīng)規(guī)定，凡是以后她出門，都得帶著崔折。

    老馬夫馮叢已被殺在林間小道上，閔危自然接過趕馬的職責(zé)，戴著個斗笠，握住韁繩，驅(qū)使兩匹馬行得安穩(wěn)。

    待到了山腳下，林良善只見江寄月一人，問道：“蘭芝還沒到嗎？”

    因李府和江府都在梁京城的北面，道路背離，當(dāng)初說的是三人在山腳下聚集，如此便利些。

    江寄月心虛道：“我今早去李府找她，她說臨時有事兒，不能來了。這回只有我們兩人?！?/br>
    “是嗎？她有什么事？”林良善道。

    “她沒說，我也不知道?！?/br>
    江寄月見著她身后除了小丫鬟，還有一男子，雖面容平淡，卻有一種巍然的風(fēng)度，拉著林良善的手，問道：“這人是誰？”

    林良善道：“這是哥哥給我找的護(hù)衛(wèi)。”真實(shí)身份，她一字未說。

    “那紅蕭呢？怎么不是她來？”

    “莊子上有事需要她忙，就沒來了?！卑禋⒁皇?，林良善并不想說，更何況還有林原的叮囑。

    江寄月也不再說其他，道：“既然來了，我們定是要去茶會的?！?/br>
    “好。”林良善無奈。

    茱萸茶，苦澀非常。但品茶的人有許多，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兩人也不過在其中待了片刻，便抽身離開。

    江寄月道：“善善，我們?nèi)ネ笊娇纯辞锞?，如何？?/br>
    后山有一棵百年的銀杏樹，正值深秋，小扇般的樹葉隨風(fēng)飄落在地，鋪開一面厚重的金毯。

    林良善看得出神，耳邊傳來異動，卻是江寄月輕捂著肚子。

    她附耳道：“善善，我恐怕要離開一會兒，你在這里等我。”

    林良善道：“好，你快去吧，我在這里等你?！?/br>
    剛說完，江寄月就帶著自己的丫鬟翠兒溜了。

    閔危靠在不遠(yuǎn)處的紅木欄桿處，遙看林良善。她說不想自己跟在她身后，那這般也是可以的。總歸在他的視線中就好。

    她穿著緋紅的衣裙，站在一片燦燦的金黃色中。秋風(fēng)吹過，將裙擺吹得翻飛，與簌簌紛落的銀杏葉相映。

    也不知道丫鬟說了什么，她笑了下，是前世未曾見過的笑靨。

    閔危安靜地看著，忽然想起那只丑陋的麒麟香囊，里面裝的便是銀杏葉。

    將宮中諸事定下后，他再次回到鎮(zhèn)北王府。在下令封存積微居前，他進(jìn)去過，繞著不大的屋子走了一遍，最后在墻角處看到了香囊。

    那日，孟姨娘見著他手中拿著的香囊，說：“三年前，她曾想與你好好相處，還讓我教她如何繡香囊。她學(xué)了很久，把手指都扎出許多眼子，終于繡好一只香囊，是麒麟的圖案。我說讓她隨意繡什么簡單圖案就好，可她說你這人脾氣不好，若是選的圖案不夠襯你的身份，說不準(zhǔn)更厭煩她?！?/br>
    銀杏葉，早就枯黃，甚至因?yàn)槌睗穸l(fā)黑。

    此后每年，他都會將更換香囊里面的銀杏葉。

    閔危怔怔地看著那抹緋紅，眼中再無其他。

    直到一抹白闖進(jìn)來，她先是驚喜地抱起那只長毛白貓。秋風(fēng)將她的聲音傳來：“白白，怎么是你？”

    然后他見她變了臉色，盯著正走向她的江詠思。

    那刻，閔危甚至看不懂她的神情，究竟是愕然，還是痛苦，亦還是悔恨……

    前世，江詠思早期為他之政敵，后期為他之臣子。若不是他的才能及江氏在前朝的根基，單憑林良善一封遺信，閔危又怎會放過這樣的人？

    即便他的心胸再開闊，也還沒有大方到重來一世，重蹈前世覆轍，讓林良善和江詠思的事情重演。況且是江詠思把他送入了刑部大牢，致使后面發(fā)生了這樣多的事。

    閔危眸中毫無溫度，笑著看遠(yuǎn)處場景。

    更為重要的是，前世，江詠思最后娶了莫岑的孫女。這世，他怎好讓林良善拆散這對恩愛夫妻呢？

    第五十一章

    林良善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江詠思。

    他看起來清減了不少,本該是風(fēng)華正茂的少年，卻有一種頹靡感。荼白綾緞袍子被秋風(fēng)吹得翻動，顯得他身形有些空蕩。

    林良善壓下心中莫名的心疼,斂眉，將貓放在地上，轉(zhuǎn)身就走。腳步凌亂,頗有落荒而逃的意味。

    白貓追在身后,伸著兩只爪子，扒著她的裙裾。

    “善善?！苯佀伎粗p紅的背影，喚她。

    林良善停步，垂著杏眸看下方鋪成片的金黃銀杏葉，輕聲道：“春兒，你先過去些等我?！?/br>
    小丫鬟也被這突發(fā)情況弄懵,這江大公子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她道：“是。”就去了遠(yuǎn)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