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語兒
他的氣勢很強,還未看到對方,已感受到一股迫人之勢。 回頭面對,壓迫之勢更勝。 男子帶著面具,那是一張很兇惡的面具,他身材超拔,穿著藍色長衫,一身風塵仆仆,好像剛從外邊趕回。 他走過來,走近娉婷艷絕的女子面前。 解君環(huán)警惕的看著來人,她猜這是上官府的主人,即上官長痕。 他喜歡戴著一張青面獠牙的面具,很多人道他丑陋不堪,他無臉見世人,故而只能蒙著面。 解君環(huán)不自覺后退,在對方逼進來時,不由自主的后退。 他的氣息太冷,氣勢很強,聽說那些死在他手里的人都是笑著死去的,他像是索命閻羅。 男人逼著女子到樹旁問,“你是新來的舞姬?” 解君環(huán)聽著成熟有味的聲音點頭,“小女見過上官公子。” 男人雙手撐在樹上,堵著無所適從的人問,“小女?” 解君環(huán)沉默不回答,以往懟人的氣勢在此發(fā)揮不出,她道,“上官公子可是剛從外邊回來?” 上官長痕嗯了一聲,他道,“夜承熄都教了你什么?是不是要你摸清上官府的所有一切,哪怕一棵草都不放過?” 解君環(huán)否認,“小女只會跳舞。” 上官長痕聲音帶了些許玩味,“那好,現(xiàn)在就跳一段給我看看?” 解君環(huán)貼著樹挺直了身子哀求,“公子可否移開?” 上官長痕不說話,反而問,“叫什么名字?” “解君環(huán)!”她如實稟報。 上官長痕咀嚼著陌生的名字,他靠近去,氣息幾乎要淹沒在害怕的人身上,解君環(huán)想動手打人,他則轉身走進房間里。 解君環(huán)深呼吸一口氣,想來想去,她大膽的跟上去,身后有人隨同魚貫而入,她們是趕來奉茶的侍女,所有人井然有序、有條不紊,根本沒有如外面謠傳那般,府中所有人都怕這個府邸的主人。 解君環(huán)站在旁邊,觀察走出去的侍女,她們看起來沒什么問題,就是這個人,大老遠趕回來徑直來這里喝茶?莫非徐管家安排錯了地方? 上官長痕轉頭看著心思百轉的人,示意她倒茶。 解君環(huán)聽話照做,優(yōu)雅的為人斟茶,再恭敬的端起送到他手上。 上官長痕欣賞著白皙如玉的手問,“即是暗樓出來的殺手,十指不沾陽春水,說出去有人信嗎?” 解君環(huán)驚一息,她認定自己低估了這個人,他好像什么都清楚。 竭力的保持鎮(zhèn)定,腦子迅速轉著,既說他喜歡紅衣女子,還喜歡會跳舞彈琴的女子,那么他必有弱點,所以暫時不怕他殺自己而后快,至少現(xiàn)在對他還有一點用處,他必要看看太子新送來的人如何,若然也不會大費周章的做出安排。 故道,“上官公子既知,為何還要接了太子府送來的燙手山芋?” 上官長痕端著茶水慢條斯理道,“想看美人起舞弄清影?!?/br> 解君環(huán):“……”心想,貪享聲色犬馬,十足一個好色之徒! 上官長痕忍不住打一個噴嚏,他看向面前的冶艷之人,“說我壞話?” 解君環(huán)否認,“小女不敢。” “自稱名字?!?/br> “君環(huán)不敢?!?/br> “誰給你取的名字?” 解君環(huán)一頓,想說自己取,她對很多人都是這么說,包括夜承熄,她說這個名字是自取,當時夜承熄不信,為此巧言令色蒙混,然后夜承熄信了。 然而上官長痕不信。 他道,“我?guī)湍闳⌒碌拿郑 ?/br> 解君環(huán):“……”她不知這人還有這般喜好? 上官長痕道,“以后就叫你語兒?!?/br> 解君環(huán)只能答謝,“多謝公子賜名。” 上官長痕站起來道,“今天剛入府,好好休息,休息夠了,有的你受!” 解君環(huán)本能一僵,他所謂的有的你受是不是如謠傳那般,叫人侍寢的時候實施特別的行為,以滿足個人喜好?外邊的人都這么胡說八道,也不知真假。 解君環(huán)認為自己不會屈從,她相信很快就能摸清上官府的情況,然后憑借不稱手的劍,取了上官長痕的人頭,然后就此結束任務。 上官長痕走出門口又回來,他回來提醒道,“你弟……” 解君環(huán)恭敬行禮搶先開口,“還請公子將人留下來?!?/br> 上官長痕靠在門邊,他注視著微微福禮的人,看她姿態(tài)款款,從容得體,特有一絲風情絕味,那姿態(tài)無人可媲,嘴角不由勾起一絲玩味的笑道,“他不是你弟!” 解君環(huán):“……”這個人今天是來拆臺的嗎?一連揭穿好幾個。 上官長痕拆完人家的謊言就走了,如風而來,又如風而去,并沒有做什么。 解君環(huán)匪夷,她想,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啊,這個人掌握了所有,主動權在他那兒,他決定了所有,再往下熬可就是死路了。 忍不住懷疑上官虹和自己是不是長得很像,他可能把自己當成了meimei,而且他這個meimei一定很喜歡穿紅衣。 解君環(huán)寫信送回太子府,讓太子派人去查上官虹,恐有人在暗處窺視。她以為自己的思路很清明,萬沒想到還有其它情況,或者說,她劈開腦袋了也想不出還有別的可能。 穿了夜行衣,想離開上官府,可飛身上墻就被嗖出來的箭雨包圍,她迅速后退,躲開了迎面而來的箭,卻避不開從側面破風而來的利器,眼看要刺穿身體,千鈞一發(fā)時刻,有道矯健的身影飛過來,他伸手將她攬過去,而后翻腳踢開射來的箭,并將她抱著落回地面。 解君環(huán)拿著一只箭,望著居然沒讓自己死干凈的人? 上官長痕道,“想出去?” 解君環(huán)乖乖的點頭,她必須裝,裝柔弱,而且剛好想到一處地方,她借口好不容易逃出太子府,打算去看看人間美景。 上官長痕抱著懷里的人,看她撒謊面不改色的樣子。莫名覺得熟悉,因此抱著那細腰的手止不住緊了些。 解君環(huán)有些慌張,讓他放開,上官長痕真的放開,他端詳著女孩,她穿著一身緊身黑衣,那黑衣勾勒著她窈窕的腰段,纖瘦,婀娜,這個人,才更像,像一把所向披靡的銀戟。 當伸手拿住她的纖纖玉手,解君環(huán)本能想甩開,上官長痕一個眼神威脅,她不敢動了,只聽道,“哪里?” 解君環(huán)硬起頭皮答,“鳳臨臺!”她可真會挑選地方,鳳臨臺不是誰人都能上去,尤其是晚上。 上官長痕抱起人就帶她飛上高墻,飛過屋檐。 到了西翼街長街上,他落地,想陪她走長長的路。 解君環(huán)問,“公子能放開語兒嗎?” 上官長痕很滿意的點頭,他道,“不錯,學得很快,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作為殺手,你不夠冷?!?/br> 解君環(huán)想,我那是為了保命,這些都是那人教的,能巧言令色當然不是壞事,人活著比什么都強。 這么想著,也懷疑那人是不是為了活著寧愿舍棄自己?他想獨善其身,置身事外,不想再受累? 如果是這樣,是不是自己把他的劍送出去就好些了,不用覺得對不起?彼此都是為了活著,各取所需而已? 她又在為送出去的劍傷神了,最近經(jīng)常如此,深覺抱歉,為了茍活或者說為報答夜承熄,她居然真的把那人留給的劍送出去了,還是送給了路知遙,若那人知道會不會生氣?。?/br> 解君環(huán)越想越覺得自己做錯了,又覺得沒有錯,她不能厚著臉皮留在太子府什么都不做,所以才那樣為夜承熄賣命,甘心的就把保護自己多年的劍送出去了,想想心就亂。 上官長痕牽著人走在空蕩蕩的街上,深更大半夜,街上冷清,走了半路也不見一個人影。 解君環(huán)想讓人放開,對方不放,他道,“太子把你送給我,他沒告訴你,這是你必須學會的討好?” 解君環(huán)無話可說,她忘了自己的任務,說好了進入上官府是為了取這個人性命,她這是在干什么?自從把劍送給夜承熄后,自從覺得有所奢望后,她變得越發(fā)不是自己,而這樣的狀態(tài)很容易壞事,她會把自己置于危險之中。 兩個人走到鳳臨臺,見到有侍衛(wèi)把守,解君環(huán)道,“公子,要不我們回去吧。” 上官長痕拿出皇帝陛下御賜的金牌,他轉頭邀功求賞般,想看看神色如常的人流露出其它表情。 然而解君環(huán)不解風情,她反應很淡,仿佛早就料到。 把守鳳臨臺的侍衛(wèi)放行,他們恭敬道,“上官公子請?!?/br> 解君環(huán)跟隨男人走上鳳臨臺的樓梯,兩個人想并步而行,但是樓道太過狹窄,只容一個人通過,所以他讓她先走。 解君環(huán)也不客氣,先行在前,走得從容,一腳一腳踩上去,這是她第二次登上鳳臨臺,第一次是那人帶她來,他也有令牌,他說是偷來,解君環(huán)信了,她隨他上去的時候,正是團圓佳節(jié),那夜天上的圓月很大,明明亮亮的照耀了天地如晝。 解君環(huán)彼時坐在鳳臨臺上,聽著他講鳳臨臺的故事。 聽說此地只有皇上皇后才能踏足,當然有些人憑借皇上御賜的金牌可以登臺遠眺。 據(jù)傳歸憶皇后當年在此縱身一躍,她跳下了鳳臨臺,沒有繼續(xù)等待遠征的晟啟帝歸來。 那是一個悲愴的故事,不,是一段史詩。 歷史上月皇朝確有這么一位皇后,她就是開創(chuàng)中州盛世的晟順帝的生母,即晟啟帝的皇后白絮歸憶。 解君環(huán)感覺得出,每次說及謝家,那人語氣很輕,眼里心思里好像在思念著誰,他道,“若有機會就帶你一起觀賞那千年梨樹,它開花的時候很美。” 解君環(huán)問,“謝家是不是有你的故人?” 那人答:“是,有一個念念不忘的故人?!?/br> 解君環(huán)聽了很失落,她沉默著,不說話了,他也不說了,只靜靜看著天上月,偶爾指著人間繽紛綻放的煙花道,“君兒,你看?!?/br> 那是她見過最美的風景,她陪他看,他拿出一張紙,卷起來,讓她放在眼睛上,然后把美景圈起來,放在眼睛里收藏起來。 解君環(huán)學著他把紙卷成筒狀,她第一次嘗試,笨手笨腳,卷起來很容易滑出,他手把手教,還拿著戴到她眼睛上,一只手輕輕捂住她的眼小聲問,“看見了嗎,是不是遠處的美景盡收眼底?” 解君環(huán)歡喜的笑,她點頭,想回答他,又不舍得動,她怕他把手拿開,那樣能感受到的溫度就不見了,所以伸出空出的手,指著道,“看,那朵煙花很美?!?/br> 他笑著嗯了一聲,歡喜的,喜悅的,聲音仿佛還繚繞在她耳邊不絕。 只是回過神發(fā)現(xiàn),物是人非,如今她身邊找不到那人,換了旁人陪她站在此處,她轉身看向東城,曾經(jīng)綻放煙花之地,不見繽紛綻放,只有沉沉的城在蟄伏酣睡。 上官長痕站在旁邊問,“看什么?” 解君環(huán)道,“都說東城是不夜城,那里現(xiàn)在應該很熱鬧吧?” 上官長痕拿著她的手握著問,“想去嗎?” 解君環(huán)嘗試著不去抵觸對方的自主行為問,“可以嗎?” 上官長痕二話不說,他抱起人就飛下去,竟不怕帶著一個人跌下去摔死。 解君環(huán)惜命的調起內息,跟隨這個人施展輕功,飛過屋頂,飛過一座城的夜,就這樣靠近通宵達旦的東城。 這里是有名的煙花地,風流客都喜歡來此尋歡作樂,夜承熄也常常來此,正想著會不會碰到,轉頭就看見了熟悉的人,他在那里與一個人熱烈的擁吻。 解君環(huán)險些墜下去,上官長痕把人撈住,他將她帶進懷里,就在夜承熄轉頭看的時候,他把懷里的人抱緊了,迅速轉入了別處,刻意繞開不干凈的風景。 解君環(huán)沒有說話,她沉默的任由著上官長痕牽著她走過夜市,他給她買一只風車,解君環(huán)愣了一下,很快伸手拿過小小不值錢的東西。 不由看著他問,是不是每個舞姬都有這般榮幸? 上官長痕道,“我沒那么無聊,你是第一個?!?/br> 解君環(huán)拿著風車吹了吹,她第一次這般,放下了不茍言笑的樣子,變成了小孩,說不清為什么,就喜歡這個風車,感覺拿它在手里,看它被風吹著旋轉,那些煩心事好像就這樣沒了。 上官長痕看著她,忍不住喊一聲,“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