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這一周,諸航陪帆帆去上了一趟畫畫課,帶帆帆看了場電影,還陪帆帆去早教班呆了半天,讓帆帆提前適應(yīng)學(xué)校的生活。 諸盈對于諸航去溫哥華的事有點質(zhì)疑,“為什么偏偏是現(xiàn)在?” “姐夫做手術(shù)時,他恰巧也在醫(yī)院,闌尾炎發(fā)作。我手里的工作剛好告一段落,時間寬裕,組織上安排的,要服從.” 諸盈嘆了口氣:“帆帆又要想mama了。” “jiejie幫我多陪陪他?!?/br> “航航,jiejie是偏心,但是說句公道話,你這個mama做得真不怎樣,也只有紹華包容得了你。早點回來。” 諸航扭頭看著和駱佳良牽手在小院中散步的帆帆,心中泛起一縷無言的酸澀。只是包容呀! 很快的就到了出發(fā)的日子。諸航就一只背包一只行李箱,卓紹華提著放進(jìn)后備箱里,小喻開的車,唐嫂叮囑諸航,每天都要打一通電話回來。諸航的目光掠過客廳、書房、客房、臥室??????院中的草草木木,她低下眼簾,咬了咬唇,拉開車門。 無論相愛還是離開,都需要勇氣。 去機場的路上,帆帆表現(xiàn)挺好,一進(jìn)候機大廳,卓紹華推著行李幫諸航辦托運手續(xù)時,帆帆突然鬧起了情緒,從諸航懷里掙脫下地,爬上行李箱,怎么都不準(zhǔn)機場人員碰。 “mama今天不走,外面沒有太陽?!彼€找了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 “mama和外公說好了,等不到mama,外公會擔(dān)心?!敝T航輕聲細(xì)語給他講道理。 帆帆直搖頭,“mama和外公再說一次好了?!?/br> 來的路上堵車,留給辦理手續(xù)和安檢的時間并不多,卓紹華從行李箱上把帆帆硬抱起,帆帆哇地放聲大哭。是真的哭,眼淚和鼻涕迸流?!拔乙猰ama,我要mama!”他兩條腿直踢,向諸航撲來。 “帆帆乖,和mama說再見!”卓紹華替帆帆擦著眼淚,柔聲輕哄。 “不說,就不說!”帆帆哭得都打嗝了。 “首長,我走了?!敝T航從機場人員手中接過登機卡。 “保重。”多么奇怪,此時,他的心里還在暗暗希望諸航放棄去溫哥華。 諸航艱難地向安檢線走去,帆帆的哭聲刺痛了她的耳朵,刺痛著她的心。很想回身再抱一抱他,親一親他,也想看看首長臉上此時是什么表情。諸航不敢回頭,她只能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緊促的腳步聲從身后傳來,她愣住。右臉的臉頰印上倉促的一吻,熟悉的氣息,熟知的嗓音。“早點回家,我和帆帆等你!”這句話還是想說給她聽,不管她愿不愿意聽見。 諸航的身子輕微晃了一下。 安檢完畢,諸航拿著護照站了一會,拐了個彎,修長優(yōu)美的身影消失在卓紹華與帆帆的視線之中。 “mama是壞人,她說永遠(yuǎn)和帆帆在一起的!”帆帆的哭聲,逗笑了安檢人員和其他登機人員。 卓紹華還在怔怔在看著安檢口,那個在蘭州軍區(qū)久遠(yuǎn)的夢,又一次浮現(xiàn)在腦海。夢由心生,這一切,果真成了真。 “不哭,乖,爸爸會和帆帆永遠(yuǎn)在一起的。”不是不心酸的,不是不失落的。 帆帆哭得太狠,突地哇的一口,把早晨吃的東西噴射似的全吐了出來。 “出水痘?”成功輕抽一口冷氣,瞪著兒科主任。 兒科主任扶扶鼻梁上的老花眼睛,“成理事干嗎大驚小怪,2—6歲的幼兒出水痘是常見的事,又不是什么疑難雜癥,兩周內(nèi)就能痊愈。出過,則終生免疫?!?/br> 這些成功都懂,問題是出的人叫卓逸帆,他會心疼?!艾F(xiàn)在是什么情況?” “熱度已經(jīng)退了,不再嘔吐,所有的皰疹都已出來,住院觀察一天,如果沒有什么并發(fā)癥,回家隔離治療。” 成功謝過兒科主任,急匆匆向病房跑去。邊走心里邊嘀咕,這么大個事,紹華干嗎不給他打電話?他還是剛才在醫(yī)院門口遇到買早餐的小喻,才知道帆帆半夜因高熱不退、嘔吐不止送進(jìn)醫(yī)院的事。 出了電梯,就聽到帆帆嘶啞的哭聲,成功的心立刻就糾了起來?!胺珜氊悾墒迨鍋砹?。” 唐嫂也在病房內(nèi),朝著成功先嘆了口氣,欲言又止。卓紹華坐在床邊,兩只手按住帆帆的小手臂。帆帆露在被子外面的小臉上遍布著大小不一的水皰,一顆顆呈紅色透明狀。 帆帆看到成功,小嘴一扁,“成叔叔,我癢,我疼!” 成功也快哭了,“帆帆乖,咱們是男子漢,忍著哦,馬上就好了。” “馬上是一下下么?” “一下下?” “mama說一下下就是兩個半下下?!?/br> 成功一拍頭,他說怎么就覺得有點不對勁,原來是沒看到諸航?!澳侵回imama跑哪偷懶去了?” 病房內(nèi)戛地一片死寂,帆帆的嘴巴扁的幅度更大了。 成功訝異地瞪著卓紹華,卓紹華站起身,說道:“帆帆,爸爸去下洗手間,讓唐嬸嬸坐這,好么?” 帆帆哽咽地說了聲好。 卓紹華拍拍一頭霧水的成功,朝外面瞟了一眼。成功會意地隨他走到樓梯口,一人一支煙。有好一會,卓紹華都沒說話,只是狠狠地,一口接著一口抽著煙。 成功問道:“之前有沒有什么癥狀,怎會突然感染上水痘?” 卓紹華把煙頭摁滅,“前幾天諸航帶他去早教班玩,聽說里面有幾個小朋友出水痘,大概傳染了?!?/br> “哦,這下豬要愧疚得切腹自殺了?!背晒Σ粦押靡獾剡肿煨α?。 “諸航不知道?!弊拷B華挽起衣袖看手表,“她應(yīng)該到溫哥華了。”話音剛落,手機響了。晏南飛激動地在電波那端告訴他,他剛接到諸航,路上一切都好,諸航精神不錯。有一瞬間的沖動,卓紹華想讓晏南飛把手機轉(zhuǎn)給諸航,他要告訴她,帆帆病了,他很擔(dān)憂,帆帆想她抱,他想握住她的手。 “那就好,晏叔開車小心!”他說出口的只是無關(guān)痛癢的兩句禮貌話。 緩緩合上手機,他把目光轉(zhuǎn)向窗外。站在他后面的成功愕然地屏住呼吸,他看到卓紹華雙肩微微地顫動。 紹華在哭嗎?成功年幼時就認(rèn)識卓紹華了,他沒見過卓紹華驚慌失措,沒見過卓紹華欣喜若狂,更沒見過卓紹華愴然涕下。卓紹華,一直都像高山般沉穩(wěn)、挺撥、從容,冷靜得近似巖石般堅硬。 “一分鐘!”卓紹華舉起手,讓成功不要靠近。他以為可以自信地藏好自己的心情,一想到諸航,卻還是失控了。 一分鐘后,卓紹華回過身來,除了眼角有一點潮濕,其他看不出任何異常。 成功聳聳肩,“有一天,我在街上遇到豬,她那幅樣子讓我就預(yù)感到你們好像吵架了。想起到,會是這么嚴(yán)重。到底是什么原則問題?”他的心情也有點壞了,豬去溫哥華,竟然都沒告訴他一聲。從前,她都會拜托他照顧帆帆,暗中給她點小情報。她不再當(dāng)他是朋友了么? 卓紹華黯然地擰了下眉,“諸航問我,如果她和佳汐同時出現(xiàn),我會選擇誰?!?/br> 成功噗地樂了,“呵,她其實想問的是她和佳汐,你愛誰多一點?哎喲,吃醋嘍,妒忌嘍!豬越來越像個小女人,居然問出這樣不自信的話。你不管是真話還是假話,都要說愛她最多最多?!?/br> “我不想欺騙她?!?/br> 成功傻了眼。當(dāng)木納遇上遲鈍,那就是一場完美風(fēng)暴。 “諸航和佳汐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我從來沒有在心里把她們比較過。我沒辦法給她答案?!?/br> “于是,豬氣跑了?”卓紹華的感情和事業(yè)同樣是一帆風(fēng)順,適婚的年齡,遇到沐佳汐。沐佳汐死后,諸航懷著帆帆出現(xiàn)了。真的是運氣好到讓他想狠狠揍他一通。成功很不厚道地想,也該讓他為愛受點苦了。 “你覺得我會抱不喜歡的女人嗎?” “我是你哥們,你就是朝三暮四,我都會給你打掩護,因為我們之間是友情,友情可以像大海般寬廣,而愛情卻是狹窄、自私,事事斤斤計較。我和豬對你的要求是不同的。不過,我覺得豬不像是這么小心眼的女人,紹華,你在避重就輕?!?/br> 卓紹華沉默了一陣,說道:“喜歡上一個人,可以讓自己變得很強大,仿佛你能為她上天入海。但同時,也會讓自己變得很懦弱,你會恐慌自己給不了她想要的,恐慌有一天她會厭煩你,恐慌你沒辦法保護她?!?/br> “這話你說給諸航聽過沒?”這不就是諸航想要的答案嗎? “這是防衛(wèi)型的習(xí)慣思維,諸航的個性是攻擊型的,她不拖泥帶水,也不會耐心等待。她有信心面對任何惡戰(zhàn),卻敵不過一個小陰謀。她聽不進(jìn)去這樣的話。”卓紹華聲音低下來,帶著幾許無力感。 似乎情形不只是嚴(yán)峻,還很復(fù)雜,成功不問了,隱約意識是關(guān)系到他們兩人工作上的一些事?!敖o豬時間吧,她還小。只要她愛你,就不舍得氣你很久,說不定過幾天就回來了?!?/br> 卓紹華輕輕點了下頭,其實他心中已沒有這樣樂觀的想法。 帆帆終于睡著了,小臉皺著。出水痘的前幾天,奇癢難耐,又不能抓破,小孩子沒有自控能力,得有人在旁時時刻刻看著。卓紹華輕輕托起帆帆露在被子外的小手,可憐,連小掌心都遍布著水皰??±实拿嫒萋馗∩咸巯?、愁慮。 “卓將,韋政委電話。”小喻握著手機急急地跑進(jìn)病房,壓低著嗓音?!八f您手機剛剛在通話中,就打我這兒了。” 卓紹華雙目飛速地一擰,接過手機,出去了。 回來時,成功把他攔在了病房外,說道:“瞧你心神不寧的,這樣吧,唐嫂和帆帆這兩周搬我公寓去,我那兒沒人串門,方便隔離治療,你就安心工作去?!?/br> 卓紹華搖頭:“唐嫂一個人照顧帆帆都吃勁,還要做飯什么的,不行。又是陌生環(huán)境,帆帆也會不適應(yīng)?!?/br> 成功不悅地翻了個白眼,“陌生什么,我好歹是帆帆的干爹,他不知和我有多親。你就少cao心了,我會給帆帆找個玩伴,讓他樂得不知今夕是何夕?!?/br> “玩伴?”卓紹華質(zhì)疑地看著他。 “你不信任我?”成功怒了。 卓紹華沒有說話,良久,伸出手臂,突地給了成功一個大大的擁抱?!爸x了,成功?!甭曇羰堑蛦〉?。 成功拍拍他的后背, “不會白做的,等豬回來,你們要還我一個大大的人情。走吧,你!這兒全交給我了?!?/br> “嗯,一定!”但愿有還這份人情的機會。 卓紹華吻了又吻帆帆,幾乎是用盡全部的意志,才走出病房。 外面在下著小雨,雨絲若有若無,樹上殘留的樹葉瑟瑟地在風(fēng)中舞動。隨風(fēng)撲過來的寒意,襯著昏暗的天色、蒼茫的街景,冷到骨頭。 溫哥華的天空應(yīng)該比北京晴朗吧,在那樣晴朗的天空下,那只豬是怎樣的心情? 成功沉默地聳了聳肩,給自己點上一支煙,從口袋里掏出了手機。接下來,他要忙碌起來。單身男子的公寓實在談不上多整潔多柔和,突然搬進(jìn)一個小娃娃,有許多事要做,有許多東西要買。 “成醫(yī)生好!”單惟一真是好同學(xué),接電話從來不讓人等。氣息有點紊亂,像是百米沖刺過來的。“我也正準(zhǔn)備找你去。” “哦,我們這么有靈犀?!鼻疤?,單惟一剛從杭州回京。下了火車,就給成功打電話,說自己感覺考得很順,應(yīng)該能過線。這次回京,要把公寓退租,再和朋友、同學(xué)道個別。后面,她就回南昌老家等面試通知。 “我又不是你同學(xué),也不是你朋友,向我道什么別!”接到電話時,成功剛做完一臺六小時的大手術(shù),還沒來得及沖澡,頭發(fā)濕漉漉地貼著額頭。整個人疲憊不堪,精神上,身體上。單惟一在電話里輕飄飄的一句道別,讓成功心情差到了極點。 事實上,成功也無法定位自己和單惟一的關(guān)系,他們嚴(yán)格上都不算醫(yī)患關(guān)系,可是,卻莫名地一次次交集,突然的,就那么熟稔了。有幾天沒看到她微博更新,他就不由自主查問她的動向,生怕一不留神,她冒然出現(xiàn)時,又是驚悚一幕。這一次離開,他們大概再沒交集的可能了。在她的人生里,北京終究成為了一個站點,而不是終點。以后,她會定新的人生目標(biāo),會重新戀上一個人,全幅身心地付出,為他思念,為他煩惱,為他傻笑,為他徹夜不眠,為他養(yǎng)花,為他種菜,為他布置屋子,為他買情侶睡衣,為他??????做盡一切蠢事,為他付出全幅身心。 媽的,這個人是誰?成功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成醫(yī)生是我在北京遇到最尊敬最好的人?!眴挝┮坏幕卮鸩铧c讓成功吐血而亡,怎么聽怎么像一白發(fā)蒼蒼的慈祥的老者。 “喂,喂,信號不好嗎?”單惟一的音量突地一高,把成功從時光穿越里拉了回來?!拔衣牭靡?,你說什么了?” “我送兩盆蘭草給成醫(yī)生,很容易養(yǎng)活的,曬曬太陽澆澆水就行了?!?/br> “東西都收拾好了?” “嗯,晚上我就住哥那邊去。” 成功臉一沉,真是揮揮手,不帶走一片云彩?這只單細(xì)胞猶如牛頓定律里那只落地的蘋果,以無法躲避的方式,撞進(jìn)他的生活,當(dāng)然,她并沒有在他的生活里掀起狂風(fēng)暴雨,但也濺出了幾絲漣漪。她是不是應(yīng)該為這幾絲漣漪負(fù)點責(zé)任? “我現(xiàn)在停車場,你過來吧!” 下樓前,成功又去看了下帆帆。帆帆已經(jīng)醒了,不再哭不再鬧,乖得出奇,話也少得出奇,平時笑起來就瞇瞇的大眼睛,現(xiàn)在沒了光澤,看著真讓人心顫。 成功和單惟一差不多同時到了停車場。失戀中、失業(yè)中的單惟一,整個人像換了具靈魂,笑得比從前輕快、飛揚,氣質(zhì)也自信多了??赡軟]有了那么多的在意,這才是本來的單惟一。 “從明天起,你都會非常閑?”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前兩個月復(fù)習(xí)太辛苦,我要好好慰勞自己。我想一路玩回南昌,太開心了?!?/br> “哦,手機帶了么?” “嗯!” 成功接過兩盆蘭草,“給你家那位婦友之友打一電話,說你直接出去玩幾天,不去他那了?!?/br> “為什么?”單惟一眼直眨。 “我?guī)湍愕拿芏喟?,做人要懂知恩圖報,忘恩負(fù)義的行為是可恥的。我現(xiàn)在有事要你幫忙,你肯定是義不容辭的答應(yīng),對不對?” 單惟一想了下,點點頭。 “你小時候出過水痘沒?” “出過!” “那好,我們?nèi)コ小!背晒π⌒牡匕烟m草塞進(jìn)后座,拉開副駕駛座的門。 “去超市干嗎?”單惟一聽得云里霧里。 “買小孩吃的用的東西,哦,還有你的?!?/br> “呃,哪家小孩?” “我兒子?!背晒Τ鴨挝┮恍靶暗財D擠眼睛。 那是成功? 寧檬又看了一眼,那個推著購物車、與一個女子在日雜貨架前挑選紙巾的男子,確實是成功。她原以為看錯了,風(fēng)流倜儻的成功不像會是陪女人逛超市、為買一盒紙巾選來選去的居家好男人。 目光自然地挪向成功身邊的女子,一種很純凈的清秀,笑起來會羞澀地摸摸鼻子,成功說幾句,就彈下她的腦門,她吃痛地捂著頭,抗議幾句,接著,又歡跳著去貨架上拿下一盒紙巾。 多多少少有些刺目,心情自然就差了。都一起買日常用品了,關(guān)系應(yīng)該非常熟稔、非常特別。寧檬憶起自己和成功相處的時光,不是餐廳就是酒吧、ktv房,這樣溫馨的時刻是沒有過的。 她是成功的誰? 顧晨來電話了,寧檬慌忙避到角落里接聽。兩個人交往了也有些日子,關(guān)系不好也不壞,沒什么大的進(jìn)展。主要是寧檬不積極。昨天,顧晨說自己向醫(yī)院的護士長學(xué)了幾道菜,她隨口接道什么時候讓我嘗嘗。顧晨立刻就邀請她今晚去公寓吃晚飯??偛荒芸帐秩プ隹停肓讼?,寧檬來超市買瓶紅酒。世界就是這么的小,北京的超市那么多,她竟然在這里遇見了成功。 顧晨嫌超市的食材不新鮮,特地開車去農(nóng)貿(mào)市場購買。他已經(jīng)買好了,正在往超市來的路上。 “好,我在門口等你?!睂幟市牟辉谘傻睾仙鲜謾C?;剡^頭,成功不見了。她樓上樓下的找了好一會,最后在保鮮柜前看到了成功。他們在挑牛奶,女子細(xì)心地看著盒上的日期,和成功頭挨著頭低語。 “成醫(yī)生,這么巧!”寧檬長發(fā)一甩,娉婷地向成功走去。臉上的笑容是精心修飾過的,一點意外,一點疏離。 成功和單惟一同時抬起頭,單惟一眼前一亮,看向成功,用唇語說道:“美女哦!”這看在寧檬眼中,則是刻意做給她看的親昵,心驀地一窒。 “好久不見!”成功淡淡地點了下頭,“惟一,還要買點雞蛋,你去那邊看看?!?/br> 單惟一對著寧檬笑了笑,把購物車推走了。 “怎么不介紹下,新女朋友?”寧檬酸溜溜地朝單惟一的背影撇了下嘴。 成功沒有否認(rèn),只是禮貌地問:“最近好嗎?” “應(yīng)該沒有成醫(yī)生好。”寧檬嘲諷地彎起嘴角,“不過成醫(yī)生很不厚道,引誘這樣清純的meimei沒有罪惡感么?” “如果我們之間是真愛,那不就無可厚非了?!背晒袘械匕央p手插進(jìn)大衣的口袋。 寧檬笑了,“我現(xiàn)在有男朋友了,對成醫(yī)生早就沒了想法。你不要隨便拉一個女人來搪塞我,這太假。成醫(yī)生這么多年尋尋覓覓,什么樣的女人沒見過,輕易地把自己一生系在一棵這樣的小樹上,不只是我,你曾經(jīng)的那些女友們都要笑掉大牙的。成醫(yī)生可是聰明人,不會做出這樣的蠢事?!?/br> “你似乎很害怕我真的愛上她!”成功輕輕吐出一口氣,拿眼角睨了眼買雞蛋的單惟一。笨,雞蛋有啥模樣好壞,還一個個地挑。 寧檬訕然地拂了拂頭發(fā),“成醫(yī)生說笑話吧,你愛上誰,關(guān)我什么事!”但是至少不要這么普通,至少讓她輸?shù)眯姆诜?,不然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確實是和你沒什么關(guān)系,和你有關(guān)系的是顧晨。”成功眼神咄咄。“我很感謝我的父母給了我寬松的環(huán)境和自由,這樣,我可以選擇我所想選擇的,不必屈于現(xiàn)實。其實我想要的很簡單,心靈契合即可,其他都不重要。一旦我遇到了那個人,外人怎么看,無所謂,我自己覺得幸福才是最重要的。這份心情,與你共勉?!?/br> “你篤定就是她?”寧檬死死地瞪著成功。 成功優(yōu)雅地頷首,“不好意思,我們要結(jié)賬了?!?/br> “成功,你太??????差勁,太讓我失望了。”寧檬喃喃地?fù)u著頭。 “除了她,我沒有義務(wù)取悅?cè)魏稳??!背晒ο騿挝┮蛔呷ァ?/br> 口袋里的手機又響了,寧檬木然地隨著人流出了超市大門。雨絲飛揚,傍晚的風(fēng)異常凜冽。顧晨在路邊向她招手,走到車邊,她陡然想起忘了買酒。 “沒關(guān)系,我買了米酒,我沒喝過,聽說有點甜。”顧晨笑著替她系上安全帶,“今晚不準(zhǔn)嚷嚷節(jié)食什么的,我做什么,你都要好好地吃?!?/br> “我看到成功和他女朋友了?!睂幟市睦锩嫦褙堅谧?,難受得很想找個人痛訴一番。 顧晨看看她,輕輕哦了一聲?!俺晒τ信笥蚜??” 寧檬閉了閉眼,氣憤道:“是呀,他也是一理事,也有那樣的家世,又那么成熟,怎么也該配一個差不多的。他那個女友,你看到,也會跌破眼鏡。身材一般,長相僅僅是清秀,身上的衣服一看就是動物園淘的地攤貨,絲毫上不了檔次。年齡上也差不少,和成功站在一塊,就怪怪的。” “蘿卜青菜,各有所愛,成功喜歡就行。”顧晨的目光在寧檬臉上掃了一圈,帶著點僵硬發(fā)動了引擎。 “話是這樣說,但是找女朋友又不是養(yǎng)只狗,這是慎重的事,不能隨隨便便,總要考慮周全。不然,帶出去會很沒面子。眼睛真不知長哪去了,鬼迷心竅?!睂幟什煊X到顧晨的神情有些不對,但她固執(zhí)地選擇繼續(xù)說下去。 最后一個字的尾音消失在沉悶的車內(nèi)。 “我不想問,但是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為什么這樣在意成功的事?”車啪地熄火了,顧晨握著方向盤的指尖發(fā)白、臉色鐵青?!八皇裁礃拥呐笥押湍阌惺裁搓P(guān)系?” “我??????”寧檬張口結(jié)舌。 顧晨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嘲諷,“大概成功找什么樣的女朋友,你都能挑出刺來,除非那個人是你?!?/br> “你??????胡說什么?”寧檬羞惱地把頭扭向一邊,因為心慌,斥責(zé)的力度并不太強。 顧晨笑得落寞,“誰的從前都不是輕描淡寫的,那么從現(xiàn)在到將來,只為一個人濃墨重彩,故事還是皆大歡喜。這把年紀(jì),還有這么天真的念頭,很好笑吧!寧檬,別掩藏自己的心了,你還是忘不了成功?!?/br> 寧檬吃驚顧晨語氣里的決然,這不像是個玩笑。她想說些什么,來挽回點氣氛,嘴巴張張合合,最后狼狽地耷拉下頭?!皩Σ黄穑也辉撨@樣多話。其實我并沒有??????” “不要說對不起,感情的事不要勉強,我也不愿做任何人的替代品。幸好我們相處的時間不長,感情也不深,在下一次感情到來之前,應(yīng)該不難把你忘記。今天的晚飯,我實在沒有心情做。我送你回去?!?/br> 寧檬看著顧晨冷漠的面容,覺得心口有一點灼燒的疼痛感,慢慢地向四肢蔓延。 她毀了一個原本應(yīng)該浪漫而又溫暖的夜晚,她鄙視自己,訕然的闔上眼睛,摸向車門把手?!霸瓉砦沂沁@么一個輕易被人遺忘的人??????”她想笑一下,發(fā)出的聲音卻像是哽咽。雖然相處是不久,分開應(yīng)該很容易,可是不知不覺,顧晨的體貼、耐心、溫柔,她已沉溺于其中。 “你不給我機會珍視,不忘記又如何!” 寧檬收緊了手指,指尖重重地掐進(jìn)掌心的皮rou,這樣才不至于哭出聲來。當(dāng)她睜開眼時,看到顧晨筆直地看著前方的車玻璃。玻璃上沾滿了雨水,像是她心中泛濫的淚水。 明天,又是一個人的明天了。 汽車在雨中重新發(fā)動,雨刷不停地擺動,霓虹的光束透過車窗照進(jìn)車內(nèi),不管是行駛中,還是在十字路口等綠燈,兩個人都沒有交談。 顧晨撐著傘送寧檬到樓梯口,“請你諒解我,我只是一個很一般的男人,我會累,做不到寬容,也沒辦法一直等待。晚安!”他努力對她笑了下,轉(zhuǎn)身離開。 寧檬把自己隱在樓梯口,看著顧晨從后座拎出幾個袋子扔進(jìn)路邊的垃圾箱,都是為她特地買的食材。這時,寧檬再也控制不住,淚如雨下。 雨夜的北京堵得令人抓狂,成功也在看雨,一邊的單惟一無意識地在車玻璃上畫著圈圈。這是他們第二趟回成功的公寓,第一趟是送超市買的東西。她都沒來得及參觀,就被他差使著拖地、洗衣,收拾屋子,把冰箱填滿。中途,他出去一趟,回來時,后面跟著一個中年大嬸,他懷里抱著一個俊俊的小男生。她剛對小男生綻開一束花朵似的微笑,又被成功拉出去,這次去的是軍區(qū)大院,裝了一車的小孩衣物、玩具還有畫筆畫紙。 “我兒子可聰明了,是個小人精。你一不留神,就會被他牽著鼻子走?!背晒σ荒槾雀赶唷?/br> 單惟一認(rèn)真回道:“成醫(yī)生要是生個兒子,一定也很俊很聰明?!背晒σ押唵蔚匕逊那闆r向她說了下 “怎么這樣篤定?”成功漫不經(jīng)心地抬起眉。 “因為成醫(yī)生很帥很優(yōu)秀,基因這么好,沒理由遺傳失敗?!?/br> “萬一mama笨呢?”成功突地抿緊嘴唇,仿佛驚訝自己說出的這句話。 單惟一不以為然地眨了下眼睛,“怎么可能,成醫(yī)生視力這么好。對啦,剛才超市那位美女好像很在意成醫(yī)生,要是你們結(jié)婚,生的小寶寶一定??????” “她是我的病人?!背晒γ摽谡f道。 單惟一惋惜地嘀咕了一句,然后安靜下來,繼續(xù)在車窗上畫著圈。 “呃,什么表情,我要是想和病人有個后續(xù),很方便的。”好像要證明剛才的話沒有別的意思,成功又加了一句。 單惟一斜睨過來,搖頭,“胡說,成醫(yī)生才不是利用工作之便沾病人便宜的猥瑣男。我一直認(rèn)為,成醫(yī)生不只是醫(yī)術(shù)高超,道德、行為上也很令人信任、依賴,畢竟成醫(yī)生這么成熟,又帥,又是婦科醫(yī)生,如果不是嚴(yán)苛的自律,如果行為隨意,滿天飛的不是雨,都是緋聞。成醫(yī)生尊重病人,才得到病人的敬重,成醫(yī)生的專家門診,半夜就有人來排隊掛號,全北京的人都知道,這就是證據(jù)?!?/br> 成功背后的寒毛一根根倒豎。 三十五年來,一個大男人做婦產(chǎn)科醫(yī)生,父母怎么看,親戚怎么看,朋友怎么看,路人怎么看??????譏諷的,不解的,質(zhì)疑的,耳朵都生繭了,心也早就麻木了。他自信不管再聽到什么,都可以自信地漠然置之,不受任何影響。其實很多人都執(zhí)著于事物的表相,如果撕開封皮去看內(nèi)質(zhì),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有多偏見。每天來來去去那么多的病人,別人看到的是誰老誰少、誰美誰丑,想到的是他艷福不淺,而他只看到她們生的什么病,想到的是如何治療。 單惟一叫他“婦女之友”時,他心中一動,想她可能是因為單惟天職業(yè)的緣故,才有那樣特別的理解。 她竟然看得這么深、看么透! 在他亦邪亦壞的掩飾下,這一路,他走得不容易,誰會相信他有著嚴(yán)苛的自律。 為什么是她?啊,是她嗎?成功心中的漣漪一圈圈蕩開后,一個答案急切地欲躍出水面。 前方堵得實實的車流開始松動了,成功悶悶地踩下油門,“一個小屁孩,也學(xué)人家拍馬屁,哼。” 單惟一摸摸鼻子,想反駁,被成功一瞪眼,她乖乖地坐好,不出聲了。 成功放縱起手中的方向盤,忽忽右,車像一條精干活潑的魚兒,甩動起尾巴,刷刷地往前,甚至都能想象到兩邊掀起的水波。 單惟一微微笑著,她感覺到成醫(yī)生的心情很不錯。 初冬的第一場雪是半夜悄無生息地開始下的,天亮?xí)r,雪已經(jīng)停了,院子里的雪積得很厚。成mama痛惜地站在露臺上,自責(zé)自己沒有關(guān)注天氣預(yù)報,許多花沒有妥善保護,這下凍壞了,不知明年還能不能活過來。 成書記拿了件晨褸給妻子披上,笑道:“活不過來,咱們再買?!背蒻ama回道:“你講得真輕巧,我把它們栽下去,澆水、捉蟲,施肥、除草,好不容易才看到它們開花,它們就等于是我孩子,咋能說扔就扔?!?/br> “誰讓你孩子這么嬌氣,都經(jīng)不起一場雪,明兒,種點粗的,哦,青菜、菠菜、蘿卜什么的,一下霜,一落雪,別提多甜了?!?/br> “和你沒有共同語言,就知道吃?!?/br> 成書記搓搓妻子冰涼的手,拽回屋內(nèi),“民以食為天,錯了嗎?” “俗!” “我本來就是一拿槍的粗人,高雅不起來。成功,你這么早去哪?”拉開房門,成書記看到成功正在穿大衣,隨身帶的包包放在玄關(guān)處。 “回趟公寓?!背晒θ聝上孪瞪蠂?。 成mama看看外面,空氣仿佛都凍得硬邦邦的。“阿姨早飯都好了,吃點再出門暖和?!?/br> “不了,我有地方吃飯?!痹詾閰我虖N藝算好的,想不到唐嫂更不賴,什么風(fēng)味的家常菜,信手掂來。這兩個周,成功完全是一戀家好男人,只要沒有特急手術(shù),一到鐘點就往公寓跑。他一出電梯口,門就開了,小帆帆給他拿拖鞋,單惟一坐在沙發(fā)上做手工,一抬頭朝他盈盈笑著,廚房里,熱氣沸騰,香氣撲鼻。他承認(rèn)他真的不善良,好希望小帆帆那水痘慢點痊愈。要不是他十多天沒回家看爸媽,成mama要殺到公寓追究,他迫不得己,昨晚才回家交個差。 只是幸福的同時,總有那么三絲兩縷的傷感。帆帆水痘痊愈得很快,讓吃藥就把小嘴巴張得大大的,不管都苦,眉頭都不皺。讓涂藥,就任由唐嫂把衣服扒光,身上涂得像個花娃娃,自己都被鏡子里的人嚇得閉上眼睛。他奶聲奶氣告訴成功,他要早點好,不然mama回家找不到他,會著急的。 成功聽得心都脆了,心里面把諸航罵得體無完膚。卓紹華每天都來公寓和帆帆呆一會,每天都和諸航通電話,讓成功感到蹊蹺的是,他明知帆帆思母心切,哪怕聽聽諸航的聲音也好,何況還可以視頻對話,可是卓紹華從來沒這樣做。 我瞧著你們,越發(fā)不想結(jié)婚。恩愛也累人!有一天,成功對卓紹華說道。 我們恩愛嗎?卓紹華嘆了口氣,第一次向成功說起了周文瑾。 成功倏地就想起來了,他見過周文瑾一面,是和寧檬一起時。哦,那個周師兄,他絕對不是你需要煩神的對手。 你知道的挺多! 成功薄嘴輕揚,難道你連這點自信都沒有? 他用一種特別的方式在諸航的心里扎了根。卓紹華徐徐吐出一口煙。 帆帆的加入,讓兩人的談話中止,卓紹華陪帆帆到晚上十點,又回辦公室去了。 幸好昨天沒偷懶,把車停進(jìn)了車庫,沒費多少時間,就發(fā)動了。勤務(wù)兵已經(jīng)把車道清掃過了,駛上去,車輪稍稍有點打滑。花園里的花花草草株株耷拉著,毫無生氣的樣。 成功邊開車邊想道:也許種菜是個不錯的主意,綠色又環(huán)保。 一開門,帆帆撲上去摟住成功的脖子,“成叔叔,昨天晚上,單阿姨幫我洗澡了?!迸赂腥荆疃嗍遣敛辽碜?,很久不洗澡了。 “哎呀,單阿姨可是女生,你竟然在女生面前脫光光!”成功抱起帆帆,左親右吻。 帆帆烏溜溜的大眼睛轉(zhuǎn)了幾轉(zhuǎn),好奇地問道:“那誰可以在單阿姨面前脫光光,成叔叔么?” 單惟一“咚”地下成了一株熟透的番茄。 成功薄薄的唇角泛出一絲促狹:“你單阿姨愿意,我沒意見。想看嗎?” 單惟一拼命搖頭,驚得都不能自如呼吸。“成醫(yī)生,帆帆在呢,你別說兒童不宜的話?!?/br> 成功湊近她:“那等帆帆不在時,我們再說?” 單惟一暈厥。 “成叔叔不準(zhǔn)欺負(fù)單阿姨?!狈f道。 連小帆帆都看出來了,可想而知她的處境有多可憐,單惟一好想哭。似乎她越來越招架不住成醫(yī)生的調(diào)侃、逗弄,她還是喜歡原先那個惡聲惡氣、吼來吼去的成醫(yī)生。 搬進(jìn)公寓的前幾天,成功要上班,不能時時呆在家里,唐嫂和單惟一是二十四小時輪流值班。唐嫂又要做飯,偶爾還要回四合院收拾收拾,單惟一陪帆帆比較多。單惟一會講故事,會做手工,用紙折的小動物惟妙惟肖,會唱的兒歌又多。帆帆畫畫時,她能靜靜地一邊陪半天,這份耐心,唐嫂說現(xiàn)在的女孩很少見。自然的,帆帆很快就喜歡上了單阿姨。 成功想,公司里復(fù)雜的人事關(guān)系讓單惟一焦頭爛額,機關(guān)部門也簡單不到哪里去,如果她做個幼兒教師,或許會非常勝任呢! 唐嫂把早飯擺上桌,等成功坐下,她說道:“帆帆的水痘已全部好了,卓將下午接我們回四合院。吃過飯,我?guī)统舍t(yī)生把房間打掃下。哦,這個,是卓將送給惟一的?!碧粕目头績?nèi)取出一款最新的蘋果ipad,包裝還沒拆呢! 單惟一愣住,急忙看向成功。 “紹華這是干嗎,要送惟一禮物也是我送,他欠的是我人情?!背晒Σ粣偟胤畔驴曜?。 “這只是卓將的小心意,談不上禮物,請惟一一定要收下?!?/br> “你先擱那邊!”進(jìn)門時的好心情突地飛了,帆帆回家,單惟一就沒留的理由。想到晚上打開門,迎接自己的是一室的黑暗與冷清,成功連筷子都提不起來?!敖裉?,我會早點下班的?!?/br> 心,凄凄冷冷,一如外面飄蕩的空氣。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哪堪清秋節(jié)。唉,成功煩燥地抓抓頭。 醫(yī)院里也不省心,昨天開的彩超單,報告還沒出來,下午就得安排手術(shù)。成功火大地去放射科追,還沒開口,顧晨先像吃了火藥般,“做什么都要有個先后,成理事的病人就是寶,我桌上這一疊的片子就是草芥。” 成功瞇了瞇眼,“顧主任,放射科如果人手不夠,可以向院長申請增加。這都是小事,耽誤了病情,引起醫(yī)患事故,那可是大事。” 顧晨“咚”地站起來,冷笑道:“申請八百年前就提過了,回應(yīng)呢?什么大事小事,想嚇唬誰?我能力有限,成理事要有合適人選,把我這主任撤了?!?/br> 這話聽著不太對,似乎是沖著成功而來?!邦欀魅危闶遣皇菍ξ矣幸庖??” “不敢!成理事如果沒別的事,外面等著做b超的排著長隊呢,我要忙去了。” 成功不說話,徑直進(jìn)去從一堆片子里翻出自己病人的那張。雖然沒顧晨那么經(jīng)驗豐富,這片子約莫也能看出個七八來。 顧晨瞪著他,鼻子都?xì)馔崃恕?/br> 成功走過去,拍拍顧晨的肩,“我有對不住你的地方,要給我個辯解的機會。這樣的無名火,像個更年期老太?!?/br> 顧晨連耳朵根都漲得通紅。 下午的手術(shù),四點前就結(jié)束了。沒想到,臨時送來一位宮外孕病人,情況非常危急,其他醫(yī)生恰巧都在忙,成功又進(jìn)了一次手術(shù)室,出來時,已是暮色深重。拖著疲累的身體開車回家,一仰頭,萬家燈火中,就自己公寓的那扇窗漆黑漆黑的。手機里有幾個未接來電,有卓紹華的,也有單惟一的。薄情的人啊,都等不及他回來,全走了。 如此寒夜,這般寒心。 連著抽了兩支煙,成功好不容易擠出點力氣進(jìn)了電梯。鑰匙剛對上鎖眼,門從里面開了。單惟一拍拍心口,“成醫(yī)生,你可回來了?!?/br> 她沒有走,她在等他,一股狂喜從腳底嘩地沖上頭頂,又緩緩流向每個身體的角落。心暖了,眼眶燙到發(fā)脹。 柔和的燈光,灑在如絲的秀發(fā)上,像鍍了一圈暈黃的光環(huán);淡藍(lán)色的及膝毛衣,勾勒出纖細(xì)的腰肢;清秀的眉宇,淡粉的唇瓣,恬靜的微笑??????撲通,撲通,心跳如鼓。手指曲起又張開,張開又曲起。心底深處奔涌出一股激流,想抱她,想吻她,想?????? 也許是一時沖動,也許是期盼太久,也許是白天的玩笑開過了頭,觸醒了他心底的某根弦,也許??????已抑制不住?????? “成醫(yī)生,你沒事吧?”單惟一久等不到成功的回應(yīng),有點懵。 “人在家,為什么不開燈?”成功想溫和點的,一出口,卻是用的“吼”。 這一室的明亮,不是燈,難道是太陽?成醫(yī)生喝酒了么? “單開客廳的誰看得見,餐廳的、廚房的、書房的??????每盞燈都要打開,回家的人才覺得溫暖。”害他在下面顧影自憐了那么久。 “帆帆又不在,干嗎那樣浪費。成醫(yī)生,房間都打掃好了,給你恢復(fù)了原樣。我和唐嫂的鑰匙放在這里?!眴挝┮恢钢P(guān)處的一個小籃子。那是她買的,她給籃子上面蒙了一層碎花的棉布,清雅又綿軟。她說這樣籃子底不會蹭破家具的油漆,擱哪都可以。里面放鑰匙、硬幣,隨手就能拿到,非常方便。 “你這是要去哪?”成功脫下大衣,習(xí)慣地扔給單惟一,她撣撣,拉拉皺褶,掛上衣架。他看到桌上擱著她帶過來的一只拎包,閉了閉眼。 單惟一低下頭,秀氣的雙耳紅通通的?!拔以俅粼谶@兒不太??????好,還是去哥哥那里吧!我也該回南昌了。” “我們都同居二周了,要不好早不好了。有晚飯吃嗎?”成功故意講得很曖昧,成功地看到單惟一臉紅了。 “唐嫂做了不少菜,飯也有的。” “你給我熱熱,我先洗澡去?!?/br> “成醫(yī)生??????”單惟一為難地抓住他的胳膊,咽了咽口水。“我快趕不上未班地鐵了?!?/br> “受人滴水之恩,應(yīng)當(dāng)涌泉相報。當(dāng)初在飛機上,你不僅抓疼了我的手腕,還噴了我一身的雪碧,我濕身走出機場,被人以為耍流氓??????”他說話的時候看著她的眼睛,語速不急不緩,好像不是在對她提要求,而是在陳述一個不能改變的事實。 單惟一繳械投降。從來,她就不是成功的對手。認(rèn)命地進(jìn)廚房,大不了,一會打車過去。 成功舒服地泡了個熱水澡出來,三菜一湯,熱熱地擺在了桌上。還有一碟切好的橙子。 “我不喜歡洗碗。”在單惟一開口前,成功皺了皺眉。 單惟一收回伸向拎包的手,在沙發(fā)上坐下來。隨手開了電視,晚間新聞,全球的經(jīng)濟都趨向低迷,氣候非常惡劣,聽得人心慌慌的。轉(zhuǎn)了個臺,在放韓劇《家族的榮光》,那種顯貴家族,過得也不舒暢,這樣那樣的糾結(jié)。 等著成功吃好晚飯,等著碗碟進(jìn)柜,咖啡泡了,廚房的燈熄了,單惟一又查看了一番。墻上掛鐘顯示的時間是十點三刻,單惟一偷偷瞟成功,現(xiàn)在,她能告辭了吧! “北京的治安也太差了,又是槍擊,又是持刀劫持,又是午夜jian殺。”成功拆開ipad的盒子,連線上網(wǎng)看新聞,不住地咂嘴。 “我給哥打個電話,讓他來接我?!眴挝┮唤o成功講得白了臉。 成功抬起頭,走到單惟一的面前,竟然伸出手來,抓住了她的肩?!氨煅┑氐?,你從我身邊奔向另一個男人的懷抱,這是對我極大的羞辱?!?/br> 單惟一驚惶地瞪大眼睛,因為靠得太近,她可以清晰地聞到成功身上散發(fā)出來的淡淡沐浴乳的果香,和小帆帆用得一模一樣。 “這一別,以后想見都很難。留下來,嗯?”成功又向她靠近了一些,溫?zé)岬臍庀⒎飨蛩拿嫒荩曇舻袜脦捉Z。 單惟一全身的血液突然提速了,像脫疆的野馬,瘋狂地馳騁。成功向來愛拿她開刷,說話真真假假,她也一笑而過??墒谴丝趟难凵窳恋皿@人、燙如火焰,單惟一迷亂了,感覺天旋地轉(zhuǎn),眩暈得讓她想逃。 “成醫(yī)生,別拿我開玩笑?!焙貌蝗菀装涯抗廪D(zhuǎn)向房門,三步的距離。 成功目光一凜,突地抬起她的下巴。惟一還沒明白過來,成功溫潤的唇封住了她的唇,舌尖不講理地滑進(jìn)來,把她的舌當(dāng)作了自己的領(lǐng)地,肆意地攪和、探觸、逗弄它,輕咬它,逼迫它與它糾纏,恨不得一瞬間把它的汁液全部吸干。 單惟一的眼前是滿天的星光,在閃爍,在跳躍。這是一種陌生的體驗,如此突然,如此迅猛,她不懂回應(yīng),不知反擊,整個身子不由地顫栗起來。 “這像玩笑嗎?”火熱魅惑的氣息一團一團地襲向單惟一,成功溫柔地輕撫著她的后背,身子與她貼得更緊。 單惟一感覺自己變成了一縷溪流,沿著樹林,沿著山坡,沿著田野,向前,向前?????? 微涼的指尖從額頭、臉頰、脖頸慢慢下來,在鎖骨處久久徘徊,單惟一倏然從迷亂中驚醒?!俺舍t(yī)生,我們不是??????這樣的關(guān)系。” “你喜歡我,是不是?”成功咬住了她的耳朵。 單惟一站立不住,腦中熱得像一鍋沸騰的水。她喜歡的人是??????眼鏡男呀!成醫(yī)生愛拿她打趣,講話的語氣也不友善,可是她知道他真的關(guān)心她。不管她是狼狽還是難堪,從沒有在她需要關(guān)懷時丟下她。她敬慕他,尊重他,卻不會愛上他。即使他們年齡相當(dāng),她也不會把他當(dāng)暗戀對象。成醫(yī)生,俊美、卓然,成熟、優(yōu)雅??????能夠在他的心中占有一席之位的女子,該是多么幸運。 “乖,放松,別怕!”真是青澀,整個人僵硬得不像話。成功身子一矮,把她抱起?!拔覀?nèi)ヅP室!”他像個巨人一樣,全身的每一塊肌rou都在跳躍,每一處都在怒吼。單惟一則成了云,軟綿綿的,不知飄向何處,她不得不緊緊依俯向他。 衣服一件件與身體分離,房間內(nèi)溫暖如春,她不冷,卻抖個不?!,F(xiàn)在是什么情形,她無力阻止,心跳得讓她恐懼自己下一秒就這么死去。 成功狹長的眼眸幽深而璀璨,她細(xì)致光滑的肌膚,她身體上的每一個起伏。他用唇舌撫遍它們,以溫柔。很快,她的身體里里外外就在他的觸動下一片一片蘇醒。 成功低低地笑了,他等不及細(xì)細(xì)的觀察與體會。他俯下身,抱緊她,帶領(lǐng)她,深入?yún)擦?,墜入谷底,沖撞,癲狂,嘶叫?????? 從今往后,任她去天涯海角,任天荒地老,他是她的唯一。 這個方式也許卑鄙,卻非??尚小?/br> 雪后初晴,光線很好的清晨。 成功睜開眼睛,懷里擁著溫軟的身子。目光慢慢下移,單惟一大睜著眼睛,顯然已醒來一會了,或許根本沒睡,眼睛下方一片烏青。 感覺到他的動靜,她倏地把眼睛閉得緊緊的,連呼吸都屏住了。 成功啞然失笑,貼向她的耳邊,“身體沒事吧?” 這個問題,讓單惟一無法再裝睡了,她是這么的羞,這么的窘。整個晚上,她一次次梳理意識、思緒,就是無法想清楚,為什么自己和成醫(yī)生會發(fā)生這樣的事?她是一根筋的人,傳統(tǒng)、落伍,跟不上時代的步伐,做不出前衛(wèi)的事?,F(xiàn)在呢? 她不習(xí)慣和人這么抱著同睡,想悄悄起床,可是掙不開成功的手臂,她只得靜靜地躺著,等著他醒來,等著與他一同面對這個注定是尷尬的早晨。 “我們一起去洗澡?!背晒ξ俏撬t的耳背。 “成醫(yī)生,”遲疑了一下,她鼓起勇氣看向成功。 “傻呀,這個時候還叫成醫(yī)生!”成功含笑捏捏她的鼻子。 “你??????愛我嗎?” 成功笑了,柔聲回道:“我喜歡你。” 喜歡,不是愛?心晃晃悠悠,像失去了支點。 “以后,我們??????” “明天我們就結(jié)婚?!?/br> “別開玩笑好不好?” “哈,你也聽出了我在開玩笑----那是笑話。沒有人會為一個夜晚就許下一輩子的承諾,就是許下了,那也是謊話。以后,我們還像從前一樣相處?!?/br> 從前是什么樣的相處?這樣的他們算是男女朋友嗎?單惟一還是不太明白。 “別學(xué)那些貪婪的女人,保持自我!我喜歡的就是你的這點特別?!?/br> 那些貪婪的女人會怎樣?她特別在哪里? 成功先去浴室沖澡,體貼地給她放了一浴缸的水,讓她多泡泡。等她出來,他已熱好牛奶、剪了雞蛋。 “準(zhǔn)備幾號回南昌?”成功問道。 她呆呆地看著他,仿佛不知道答案。許久,她才回道:“后天?!?/br> “是火車還是飛機?” “火車!”她一口一口認(rèn)真喝著牛奶,然后吃雞蛋,再把杯子、碟子洗得干干凈凈。 該去上班了,成功換上出門的大衣,張開雙臂,“過來,給我一個吻。” 單惟一搖搖頭,“成醫(yī)生,我們都是成熟的男女,因為一個夜晚、一時的氣氛,做出了什么,那是一次迷失,一個意外,不需要借口,不需要理由。但是,現(xiàn)在光線這么明亮,思維這么清晰,再發(fā)生什么,就無法原諒。無論是擁抱,還是親吻、上床,我只想給我愛和愛我的那個人?!?/br> 她提起拎包,輕輕越過他。在關(guān)門的那一刻,淚,怦然滾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