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北風(fēng)其涼,雨雪其雱
雨停了,濕漉漉的空氣里浮動著丹桂清雅的香氣。 餐廳里,呂姨失落地收拾著碗筷,她忙碌了一下午,精心準備的晚餐沒幾人動筷。西點店送來的蛋糕也沒切,帆帆不讓,他堅決地要等mama回來后,才插蠟燭,唱生日快樂歌。 呂姨偷偷地瞄了下墻上的掛鐘,再過十分鐘,就九點半,諸航去哪呢? 歐燦的臉色像夜色一樣的黑,她不屑于講太多,凌厲的眼神足已表達她的憤怒。一個連自己兒子生日都會缺席的女人,不知道卓明和卓紹華從哪一點覺得她很好。那一點,即使用高倍放大鏡,她也找不到。 沐佳暉在看卓紹華,薄涼的秋夜,他只穿了件極簡單的白襯衣,高大的太湖石擋住了走廊上的燈光,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覺得整個人有著說不出的神秘感,細小的火光忽明忽暗在他的唇邊和手指間。她注意到,這是他今晚抽的第三支煙。這樣的卓紹華有幾份陌生,記憶里,他一直都是舉止高貴,神情從容、淡定。 今晚,當(dāng)著歐燦和她的面,他失控了。頻繁地撥打手機,焦躁地跑進跑出。 沐佳暉仰起臉,對著漆黑的夜空突然笑起來,漂亮的杏眼里染上了詭異的光澤。她向卓紹華走過去,“姐夫,我回去了!” 卓紹華摁滅了煙,“今天下午,海南衛(wèi)星基地籌建指揮部開會?” “嗯,突然通知的。” “遇見諸航了嗎?” “我倆坐在一塊。會議結(jié)束后,她就走了,趙彤喊住我說話,一聊就忘了時間。姐夫,是不是我來吃飯讓你為難了?上次聽卓陽姑姑說起帆帆快過生日,我本想請她把禮物帶過來,卓陽姑姑有事,我只好拜托阿姨。傍晚和姐夫道別沒多久,阿姨給我打電話,邀請我過來吃飯,我嚇一跳,一直推卻,阿姨都生氣了,我只好過來。” “你這么有心,請你是應(yīng)該的,怎會是為難呢?” 沐佳暉苦澀地咬住嘴唇,“雖然姐夫、阿姨對我很好很好,但是不管怎樣,我在這里,就是一個外人。姐夫不該太在意我的感受,諸中校才是你應(yīng)重視的人。我會慢慢適應(yīng)這樣的日子,會盡量不麻煩姐夫?!?/br> 卓紹華不置可否地動了動眉峰,目光出奇的平靜,看了她一會兒才輕笑道:“年長你幾歲,反倒要小暉來提醒,慚愧了?!?/br> 歐燦和沐佳暉一起走了,她多一秒也不想在這呆下去。 院里漸漸安靜下來,一盞一盞的燈熄去。帆帆已經(jīng)困得不能再困了,但兩只眼睛頑強地盯著院門,一點聲響,他都跑過去看。唐嫂告訴他,那是屋檐上的積水滴落的聲音,mama的腳步聲不是這樣的。 帆帆撲進唐嫂懷里,委屈的淚水溢滿了眼眶。 卓紹華看著帆帆,他很想編一個謊言來寬慰下帆帆,但是他編不出來。諸盈打電話過來,他沒給帆帆接。駱佳良今天出院,不能驚嚇?biāo)麄儭9首鬏p快地和諸盈聊著家常,沒說別的。小艾和寧檬的手機號,他有的,是上次請她們過來吃飯,特意要的,防止有什么事方便聯(lián)系。寧檬在外面陪客戶吃飯,聲音壓得很低。小艾在機場,她和師兄度完蜜月,又回了趟老家,一會將搭機回北京。卓紹華甚至給成功打了通電話,成功居然在床上,他說駱佳良住院,他cao心cao肺,今天終于能補下眠,剛合上眼,給卓紹華吵醒,從床上跳起,吼了一大通。 卓紹華開車去了北航,附近幾條街的網(wǎng)吧一家家的找過。諸航說過,心情好或好情壞,她都愛去網(wǎng)吧轉(zhuǎn)轉(zhuǎn)。 他想不出來發(fā)生了什么,讓諸航夜不歸宿。 午夜的北京,燈光那么明亮,他卻怎么也找不著諸航。 凌晨兩點,卓紹華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四合院。帆帆和衣睡在床上,唐嫂在一邊打著盹,她說一給帆帆脫衣,帆帆就驚醒,要她抱著出去找mama。 他去書房看她的電腦,電腦不在。呂姨告訴他,下午,諸航是提著電腦包出門的。晚上,他打給衛(wèi)星基地籌建部常務(wù)指揮,才知道下午有一個臨時會議。諸航給他打電話時,在國防大么?她說她在外面有事。 會不會又是一次的不辭而別?卓紹華不自覺地顫了一下,命令自己不再往下想去。 天是何時亮的,仿佛是一個世紀的漫長,又仿佛是一眨眼的瞬間。氣溫陡降,北風(fēng)颯颯地吹著,窗玻璃上蒙了一層淺淺的水汽。 院門吱呀一聲,是風(fēng)還是??????腳步聲? 卓紹華從書房沖出去,打掃院子的勤務(wù)兵怔怔立在院中,呂姨僵在廚房門口。 諸航俏皮地吐了下舌,臉上寫著“被逮住了”的懊惱,短發(fā)凌亂地豎著,雙目精神得異常。“首長,早!”她揮了下手。 卓紹華心倏地一松,然后怦然一緊?!俺赃^早飯了嗎?”他伸手欲接她手中的電腦包。 她輕巧地避開了,越過他,走進書房,“嗯,吃了豆?jié){油條?!?/br> 他跟著進去,她舉起雙手,伸了個懶腰,抓抓頭,“不和你說話了,我得去補個眠?!蔽嬷彀停粋€大大的呵欠。 “昨晚你去哪了?”他微微皺起眉頭。 她突地激動起來,跳到他面前,興奮得臉都發(fā)光了?!笆组L,你知道《魔獸》么,最好玩最刺激最讓人熱血沸騰的網(wǎng)絡(luò)游戲,沒有之一。我聽說最近升級了,就去動漫城玩了玩。果真名不虛傳,玩得好爽。下次找個機會,再去玩一次。再不瘋狂,人都老了。” 她笑嘻嘻地,揚起尖尖的下巴。 卓紹華心中狠狠地震蕩了下,如果他沒有看錯,這孩子似乎在刻意激怒他。他更加確定,昨晚不是玩游戲玩過頭了,她是故意不回家。她沒有忘了帆帆的生日,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 “去洗個澡,好好睡一覺!”他聽到自己鎮(zhèn)靜地說道。 “是,首長!”她繃著臉,正經(jīng)八百地敬了個軍禮,然后,嘩地笑出聲,扮了個鬼臉。 書房外站著小帆帆。聽到諸航的聲音一躍從床上爬起來,都沒來得及穿鞋,光著兩只小胖腳,彎過走廊,一溜跑過來。小嘴巴一會撅,一會扁,想笑又想哭。 “小帆帆,你腳臟了哦!”諸航彎下身,刮了下帆帆的鼻子。 “我沒切蛋糕。”帆帆大叫一聲,太委屈了。 諸航眨眨眼,拍拍頭,“啊,昨天是帆帆的生日呀,我忘了呢!給帆帆打一下吧,對不起!”她伸出手。 帆帆搖頭,牽住諸航的手,“我和mama現(xiàn)在切?!?/br> “生日一年只有一天,今天已不是帆帆的生日嘍,蛋糕放到今天也不新鮮了,扔了吧,以后讓爸爸給你再買?!?/br> 大顆的眼淚從帆帆的眼中涌了出來,小肩膀一顫一顫。 諸航笑了,“愛掉眼淚的男子漢,沒有女生會喜歡的。唐嫂,帶帆帆去穿鞋?!彼紫?,快速地抱了抱帆帆,松開。 “諸中校這是怎么了?”唐嫂心疼地替帆帆擦著眼淚。帆帆哭成這樣,她都不哄一聲。 卓紹華沒有說話,書房的玻璃窗開著,風(fēng)掀動白色窗簾像波浪般不住翻滾,而他挺直的身體卻始終一動不動,英挺的鼻梁內(nèi)側(cè)落下濃重的陰影。 諸航睡了,蜷在帆帆的小床上,遠遠看,仿佛不比帆帆大多少。他替她掖好被,想親下她,她翻個身,拿背對著他,直嚷著困,仿佛嫌他煩。 他覺得非常難受,像是心臟病發(fā)作,又帶著前所未有的軟弱。明明近在咫尺,他卻察覺不到諸航的存在。 蛋糕還是切了,蠟燭也點了,他給帆帆唱生日快樂歌,愿帆帆快樂茁壯成長。很少碰甜食的他,努力吃了兩大塊,帆帆破涕而樂。 “mama很累,讓她好好休息,帆帆乖哦!”換衣服去上班,他叮囑帆帆。 帆帆點頭,“我愛mama!”即使心里很難過,他也能忍。 卓紹華動容地抱起帆帆,朝臥室看了看。此刻,諸航睡熟了么? 秘書已經(jīng)把一些緊要公文放在桌上,卓紹華批閱完,又開了個短會。吃過午飯,正想打電話給呂姨問問諸航醒了沒有,內(nèi)線電話響了,機房監(jiān)督處的小中尉慌亂地說道:“首長,您現(xiàn)在能上來一趟么?” 頭皮一麻,最近的突發(fā)事情太多,以至于他都有點神經(jīng)質(zhì)。 “什么情況?”他冷靜地走進監(jiān)督處。 小中尉指著電腦屏幕,“我剛剛查收郵件,發(fā)覺有一封是??????諸中校的,凌晨發(fā)來的?!?/br> “她寫了什么?”她發(fā)現(xiàn)了,這是她生氣離家的癥結(jié)嗎? “她說這些日子辛苦了!在日子后面標(biāo)著我們對她監(jiān)控的開始日期到今天發(fā)郵件的時間,精確到秒。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追蹤不到她的ip地址了?!?/br> “我知道了,這件事我來處理?!彼櫜簧隙鄬捨啃≈形荆o小喻打電話,讓他把車開到大門口。 小喻被他凝重的臉色給嚇住了,平時近一個多小時的路程,只用了四十分鐘。 諸航起床了,煮了一大碗方便面,坐在廚房里吃得很香。呂姨小聲嘀咕:“我要給諸中校做點別的,她不讓。” 他讓呂姨去忙,帆帆被唐嫂抱去鄰居家串門。 “首長,你早退?!敝T航拿出手機看時間,挽起的衣袖口沒有了月相表的蹤跡。從他替她戴上那塊月相表起,除了洗澡、睡覺,從沒離開過她的手腕。卓紹華嗓子口被堵得實實的,都無法順暢地呼吸了。那只手機,也不是新買的“水果”,而是諸航以前一直用的,屏幕都花了,漆也有所掉落。 “諸航!”他在她身邊坐下,扳過她的雙肩,把面碗推開。“關(guān)于監(jiān)控你電腦這件事,你聽我解釋??????” 一只染上方便面辣香的手指貼上了他的嘴唇,“噓,小喻和呂姨都在外面呢!”諸航神秘地擠擠眼,音量壓得不能再低,“我知道,在軍事重要部門工作,相互監(jiān)督都是工作安排。首長是例行公事,應(yīng)該的。工作上,我是你的部下,軍人以服從為天職?!?/br> 她就這么堵住了他的嘴,讓他啞口無言。其實,他想說的不是這些,但她不給他機會了。 從這天起,他們像背道而馳的兩列火車,漸行漸遠。 秋季新學(xué)期開始,諸航?jīng)]有再選修課,國防大的學(xué)業(yè)暫時是停下了,衛(wèi)星基地的安全防護編程正式開始,她整日整夜地呆在書房里,連飯都不出來吃。累得不行,就在清晨到午后的幾小時,上床睡一會。那時,卓紹華正在上班中。晚上,雖然兩個人同時呆在書房里,他只要開口和她說話,她就半撒嬌半請求地對他說:首長,編程也是靠的靈感,我現(xiàn)在狀態(tài)正好,我們等會再聊。這一等,便是一天就過去了。 深秋的晨曦,他看到她就那么依在椅上,睡得沉沉的,小臉因為秋寒,凍得蒼白。他輕輕推開書房門,想抱她上床。手臂剛碰觸到她,她醒了。“啊,天都亮了呀!首長,早!”她站起來,睡意突然像蒸發(fā)了。她在院子里舒展手臂,和小喻說著話,出去溜了一圈,順便在外面把早飯給吃了。 他們不再同桌吃飯,不再同床共眠,沒有擁抱,沒有親吻。雖然她什么也沒說,笑起來像往常一樣俏俏的,但是他知他們之間已經(jīng)有了質(zhì)的變化。從前,她一定是喜歡他的,不然靠近她太難了。以她的智商,如果想疏遠一個人,太容易。 最最郁悶的是小帆帆,mama睡覺時不能打擾,mama工作時更不能打擾。諸航偶爾休息,便是跑去看駱佳良。他只看到mama身影一閃,追出去,諸航已不見了,一直呆到半夜回家,又鉆進書房。 睡前,帆帆自己抱著書,翻來覆去地看,書上的字,他想聽mama讀,書上的畫,她想聽mama講。抬頭看看書房,窗戶上映著mama的身影,他默默低下了頭。 帆帆很喜歡成叔叔送的自行車,唐嫂扶著讓他在院子里騎了幾次,就能自如地繞圈。他扭頭看書房,想告訴mama,他聽到風(fēng)的聲音了。砰,車輪撞上了太湖石,他從車上翻了下來,手流血了。他哭得很大聲,書房的門開了。諸航讓他自己爬起來,說勇敢的孩子應(yīng)該學(xué)會獨立。 晚上,他問爸爸什么叫獨立,卓紹華摸著他的頭,一聲嘆息。 帆帆告訴唐嫂,他不喜歡mama的電腦,mama陪它比陪他多。他不喜歡書房的門,總是把他和mama隔開。 有一天,諸航覺得口干,開門出來倒水喝。水杯倒得太滿,必須兩手捧著,書房門沒有及時關(guān)上。在院中騎小自行車的帆帆看到了,跳下車,走了進去。諸航專注地盯著電腦,帆帆的腳步聲很輕,她沒有發(fā)覺。許久之后,等得天長地久的帆帆終于忍不住,輕輕扯了下諸航的手臂,小小聲地喊mama。 諸航僵在椅中,用了很大力氣才轉(zhuǎn)過頭。 “mama,你都不抱帆帆,不親帆帆了?!狈L高了,手臂能擱在桌子上,撐著小下巴,眉頭擰著。 諸航閉上眼睛,這張小臉,不能多看。這具小小的軟軟的身子,不能多抱。多看一眼,多抱一下,心就像撕裂一般的痛。 如果帆帆不屬于她,如果首長的心留在從前,她已找不到留下的理由。長痛不如短痛。她要提前習(xí)慣那一天的到來。 “mama在忙,以后吧!”她搪塞著,想把帆帆打發(fā)走。 帆帆低下頭,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小腳,小手揪著衣擺,突地,又揚起小臉,雙臂張開:“mama就抱一下下,帆帆不胖的。” 諸航拼命地眨眼睛,不然沒出息的淚水就止不住要奔出來了。在帆帆期盼的目光下,堅硬的心一點點變軟,強抑了幾天的思念驀地暴發(fā)。她把椅子轉(zhuǎn)過來,抱起帆帆。帆帆開心地摟住她的脖頸,一聲聲地叫著mama,仿佛是天下最幸福的孩子。“我mama最漂亮,帆帆喜歡!”他小人精似地向諸航獻著媚。 過了一會,帆帆掙著要下地,“mama要工作了,帆帆自己看書。” 諸航?jīng)]有松開手臂,“還有半下下呢!” “半下下?”帆帆不懂。 “兩個半下下加起來就是一下下?!?/br> 帆帆撅起小嘴,讓諸航親,笑得咯咯的,告訴mama他今天和狗狗玩了,狗狗從他手里搶走了一塊餅干。他在一棵樹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鳥窩,那窩用許多許多樹枝搭的,沒有屋頂,離地很高,他聽到里面有小鳥在叫。 “mama,我們?nèi)ネ媲?!?/br> 壞家伙這是在投其所好,諸航心疼得抽搐?!安?,球不好玩,mama想看帆帆畫畫?!币呀?jīng)躲已所躲,猜無所猜,尊重所有發(fā)生過和正在發(fā)生的事實。 帆帆瞪大眼睛,“那帆帆可以在這兒畫嗎?” 諸航點點頭。 帆帆歡喜地把他的新畫筆和新畫紙都搬進了書房,一個下午,諸航在寫程序,他在畫畫,誰都不打擾誰。唐嫂喊他吃水果,他跑出去端著小碟子進來,爬上諸航的雙膝。一只桔子,你一瓣我一瓣。 太陽快落山時,諸航牽著他的小手出去散步。客廳里的山茶打苞了,綠油油的枝葉間露出一點點的紅。院子里的花草徹底凋零了,荷花缸里水干涸了,睡蓮枯黃,不知來年還能不能復(fù)生。西天的云彩絢麗如錦,帆帆小手指著,一會說云像馬,一會說像魚。 晚上,諸航又出門了。再呆下去,心軟會泛濫成災(zāi)。帆帆太厲害,她會忍不住和他摟著一團,在床上嬉鬧,唱歌、讀書。胖胖的小腳丫,軟軟的小屁屁,摸著,嘴角情不自禁彎起,整個人都柔了。不行,心軟要適可而止,不然前些日子的冷漠算什么,不然以后怎么轉(zhuǎn)身。 駱佳良已經(jīng)能下床行走,只是從臥室到陽臺,襯衫都能濕透。諸盈讓他歇會兒,不要心急。駱佳良可不這樣想,堅持著走了兩個來回,虛脫地坐在沙發(fā)上,氣喘如牛。 梓然在自己的房間做作業(yè),諸航進去檢查了下,字跡整潔,正確率很高。這半年,梓然個竄得特別高,快趕上諸航了。諸航不能再摸他的頭,拍拍他的肩,問帥哥有沒追上那個畫畫不錯的女生。梓然耳朵、脖頸紅成一片。 剛過九點,諸盈催著諸航回家。諸航撒著嬌,“姐,我今晚睡沙發(fā),明天再回去,好久沒和姐好好說話了。” 諸盈瞪她一眼,“你差不多天天來,我都厭煩你了。做mama的人,好好顧著自己的家去。” 諸航呵呵訕笑,無奈地向門口走去。 外面有人敲門,諸盈去開門,卓紹華抱著帆帆站在外面,帆帆臉上掛著晶瑩的淚珠,小嘴朝著諸盈直扁,一看到站在旁邊的諸航,扁著的小嘴一彎,咧得大大的?!癿ama!”手臂張開。 諸盈搶了過去,親了又親?!胺幌矚g大姨了?” 帆帆牢牢盯著諸航,小手直擺,“帆帆喜歡大姨,喜歡外公,也喜歡梓然。mama!” 諸盈和駱佳良對看一眼,嘆道:“再喜歡還是mama好!” 做完作業(yè)出來喘口氣的梓然冷哼道:“也喜歡梓然,原來把我排在最末?!?/br> 帆帆才不管呢,嗷嗷叫著,又朝諸航撲去。諸航心里面苦笑了下,把他抱過來,聽到帆帆長長地吁了口氣。 卓紹華的目光不像帆帆這般刻意,但有意無意都會落在諸航身上。他問了下駱佳良的情況,再過不久,駱佳良身體的各項指標(biāo)達到標(biāo)準,還要入院化療,時間不長。諸盈下周回銀行上班,領(lǐng)導(dǎo)們很有人情味,不要求她全天坐班,給予她充足的時間照顧駱佳良。 這里一切都很好,只是??????卓紹華嘴角溢出一絲悵然,從他進來到現(xiàn)在,諸航?jīng)]有看過他一眼。 駱佳良要睡了,帆帆也是一個呵欠接著一個呵欠。諸盈催著他們?nèi)嘶丶摇?/br> 出來后,才覺得夜風(fēng)微寒,呼的一下吹過來,把諸航吹得倒吸一口冷氣。她下意識地把懷里的帆帆摟緊了。 車停在小區(qū)的花壇邊,小喻不在車上,卓紹華自己開的車。他打開副駕駛車門,諸航猶豫了下,坐了上去。他繞過車頭上了車,側(cè)身為諸航系安全帶。指尖撫過諸航的手臂,他看了諸航一眼,諸航笑,“謝謝首長!” 那笑,淡得如一抹諷刺。 過了兩個十字路口,帆帆睡著了。許久沒這樣抱著帆帆,諸航感到手臂又酸又麻,但她喜歡這樣的感覺,提醒著她這一切是真實的。 紅燈,卓紹華踩下剎車,“諸航,我是不是做錯了什么?” 他的聲音有點低,混雜在街頭的喧鬧中,顯得有些模糊,但諸航聽清了。她抿了下嘴唇,沒有說話。因為那不是個錯,首長沒有違反《婚姻法》,沒有違背一個男人做人的準則。他的心也沒亂給別人,那是佳汐----他曾經(jīng)深愛的妻。她只是有那么一些酸一些痛一些??????如果真的要講錯,錯的人是她,她變得貪婪、無理取鬧,越來越沉不住氣,越來越??????撐不下去。 愛,原來是一面圓鏡,就是裂了一條縫,照出來的人像都失了真,容不得半點瑕疵。 不知不覺中,陷得如此深!呵--- “一定是的,不僅是我做錯了,帆帆也做錯了,你在和我們生氣。帆帆的錯似乎不太大,你已經(jīng)原諒他,所以帆帆今天豪言道,mama不在,他就不睡,還淚汪汪地哭給我看。我只得硬著頭皮抱著他去找你。我知道你不太想見我。這種感覺讓我覺得非常挫敗,也很羞愧,我到底做了什么,讓我的妻子如此厭惡我。這幾天,我過得并不好。諸航,告訴我,好嗎?” 這段話,像根刺,這么突然地朝諸航扎過來,讓她的心倏然抽縮。諸盈告誡過她,她和首長之間相差十歲,距離是肯定有的,做任何事,不能一味孩子氣,要顧及首長的感受,要和首長好好溝通。是的,溝通,坦誠交流。她想過,可是對方是首長呀。她若把一切想法說出來,首長肯定會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給她一個溫柔的安慰,讓她以為自己是被愛的、幸福的。就像從醫(yī)院回來在公園兩人促膝談心的晚上,首長的話無瑕可擊,打消了她一切疑慮。事實上呢?沐佳暉殘忍地讓她看到了一個真實的首長,她如何再自欺欺人?還有ip地址追蹤、監(jiān)控,最親近的人也是最不設(shè)防的人,首長對她沒有真正信任過么??????不能想下去了,心已碎裂了一地,所以,不再奢求,不再投入,一切打住,這樣子,每個人都會過得非常輕松。 “首長說什么呢,像個文藝男,怪怪的!綠燈亮啦!”她揶揄道。 卓紹華松開剎車,車徐徐向前駛?cè)?,胸口傳來一陣劇烈的窒痛感,呼吸抑制不住輕顫了兩秒。 回到家,他抱著帆帆,諸航給帆帆洗了小腳、小屁屁,換了睡衣。帆帆中途眼睛撕開一條縫,然后又沉沉睡去。爸爸mama哎,小嘴又咧大了。 諸航在小床邊坐了會,確定帆帆不會醒來,偷偷抽出被他緊握的手指,去書房。 書房的燈已亮了,卓紹華坐在他的三分之二領(lǐng)地里,她怔了怔,說道:“那我去客房吧!” “為什么?”她討厭他到無法容忍共處一室? 她聳聳肩,“首長是明知故問,我們不在同一個部門,各自的工作是保密性質(zhì)。我現(xiàn)在編寫的程序,更是一級絕密。我這是為首長的形象著想,一旦出現(xiàn)泄露事情,首長可以全身而退?!?/br> 她是微笑著對他說的,他卻笑不起來,只覺得心往下沉,沉入到一個寒冷的冰窖之中。他從來沒有這樣恐慌過,恐慌這樣的局面一直持續(xù)下去,有一天,他們就成了兩個陌生的人。 “諸航!”他追上去。 客房的燈亮了,房門緊閉。 一瞬間,仿佛回到二年前的現(xiàn)在,她剛生下帆帆,從醫(yī)院搬進這里。夜深時分,他常站在院中看著客房的燈光。只是,那時,他的心中有著滿滿的希望,此刻??????心底黯然無光。 小艾回到北京的第一個周末,就約寧檬、諸航聚會。婚假、年假再加上調(diào)休,她這一次實實在在休息了一個多月。 聚會的地點是寧檬選的,天氣將寒還暖,吃火鍋又實惠又舒適。到了那兒,寧檬失了神,想起第一次見成功的情景。那天,和諸航混進高級俱樂部,想吊個金龜婿,不曾想撞上了成功和卓紹華。晚上,成功逼著諸航請客,諸航使壞,把他們帶到了這里。這里是她們?nèi)说拿孛艿攸c,離北航近,價格經(jīng)濟。 “發(fā)什么呆,進去呀!”小艾在后面推了她一下。寧檬喔了一聲,掀開塑料布簾。 這家火鍋店簡直是帝都的一個奇跡,幾年了,老板和伙計還是原先的老面孔,桌椅還是看上去不太清潔,餐具也是依舊的粗劣,但是,客人仍然是絡(luò)繹不絕。 “真是親切?!毙“鋸埖厣钗豢跉?。“今晚我們喝點酒吧!” 寧檬沒意見,她的酒量是三人中最好的,一般的是諸航,一瓶啤酒就能放倒。 “行!”諸航忙著點菜,頭都沒抬,感覺餓了很久似的,不住地咽著口水。 寧檬和小艾面對面坐著,寧檬打量小艾,撇嘴道:“你這蜜月怎么度得面黃肌瘦?” 小艾摸摸臉,訕訕干笑,然后肩一耷拉,嘆了口氣:“說實話,我都后悔結(jié)婚了?!?/br> 諸航和寧檬不約而同地把眼瞪得溜圓。 “喂,你們別露出這種可怕的表情,我和師兄感情沒出問題。就是??????”小艾苦惱地皺起眉頭,“就是覺得婚姻真的是愛情的墳?zāi)?。雖然還是兩人一起生活,但是質(zhì)量和性質(zhì)不一樣。婚姻讓人覺得像跑了一萬米,好不容易到達終點,完成了任務(wù),兩個人突然都放松下來,沒必要再努力了。以前,師兄早晨會給我買早餐,白天,電話打個不停,晚上會坐幾站的車來公司接我下班。周末我們總會安排這樣那樣的活動,不一定是花很多錢,但總能讓我特別快樂?,F(xiàn)在,早晨他比我晚起,早餐是我做,白天,電話沒一個,除非是晚上和同事、哥們?nèi)ズ染疲艜o我發(fā)條短信。我說他不再在意我了,他嗓門提得高高的,我不在意你,干嗎娶你?我說娶我就是天大的恩情嗎?他說我不可理喻,一個男人答應(yīng)娶你,就是把一輩子全交給你了,你應(yīng)該滿足。寧檬,你笑什么?” “笑你想一輩子做公主,讓師兄把你捧在掌心里。男人也會累的。追了你那么多年,現(xiàn)在心愿得逞,你就讓他歇口氣,有點個人空間。”寧檬回道。 “你沒結(jié)婚你不懂,豬,你說呢?”小艾朝寧檬翻了個白眼,側(cè)過身抓住諸航的手臂,尋找同盟。 諸航今天點了一堆的菜,底鍋要重辣,無辣不成歡。“你們繼續(xù),我保持中立?!彼恍囊灰獾戎浴?/br> “豬,你今天話好少。”寧檬問道。 “是你們話太多?!毙“@樣的感受,她沒體驗過,沒話可說,不如沉默。就這樣看著兩人斗嘴,也是開心的。 “對了,豬,那天晚上去哪了,接到你家首長的電話,我的小心兒直抖,緊張的。”寧檬弱弱地捂著心口,仿佛到現(xiàn)在還余驚未消。 “在外面打游戲?!?/br> 寧檬和小艾倒吸一口冷氣,“豬,你是有夫之婦,有子之母?!眱扇艘黄鹉弥割^戳諸航,戳完,不放心地問,“回家有沒挨打?” “身上青一塊紫一塊,要不要看?” “活該!”寧檬和小艾異口同聲。然后,寧檬又苦口婆心叮囑:“豬,你真的該收斂收斂,這樣子真不對?!?/br> 小艾附和地把頭點得像小雞吃米。 諸航受不了地昂著頭,“澀果子,你少拿探照燈照別人,老實交待,最近對誰下手了?” 寧檬緊張得聲音都在發(fā)抖,“你聽??????誰說什么了?” “猜的!” 寧檬緩緩?fù)鲁鲆豢跉?,突然又覺得胸悶,豬也許不知她和顧晨約會的事,成功必然是知道的。還在意他什么呢,難道指望他腰佩長劍、騎著白馬,和顧晨來一場決斗,將自己奪回去。 和顧晨約會,寧檬是矛盾的。 那個晚上,顧晨到公司接她。他的車停在離公司五十米的地方,這樣,可以避開同事們八卦的目光。她欣慰他的體貼,確實,她的心里暫時不想太多人看見她和顧晨在一起。 顧晨一身干凈寬松的休閑裝,襯衫雪白,頭發(fā)梳得一絲不亂,眼睛含著笑意,整個人隨和從容。只是他的個子不夠高,她穿了高跟鞋,差不多和他平肩。天天泡在放射科的人,不經(jīng)風(fēng)不經(jīng)雨,不懂皮膚怎會那樣黑。 寧檬咬了咬唇,口中像嚼了黃連,她這是拿他在和誰比較? 像所有小資約會一樣,他們點了紅酒。從端酒和喝酒的姿勢來看,顧晨是個有情調(diào)的人。他熟練地使用著刀叉,吃相斯文但不做作。 吃飯時,顧晨聊自己的工作和個人興趣,也聊正在熱映的電影、暢銷書和聽來的奇聞異事。寧檬仔細地觀察,顧晨修養(yǎng)極好,舉止得體,不說曖味令人臉紅的話,說話時專注地看著她,面帶微笑,每一秒都讓她覺得自己被尊重、被珍視。這和成功在一起時是兩種感覺,成功風(fēng)趣又讓女伴臉上非常有光,可是她分辯不出那是一種紳士風(fēng)度還是她獨享的權(quán)利。 寧檬換工作的事已經(jīng)在進行中,上甜點時,隨意講了一句。 “現(xiàn)在的工作環(huán)境不舒心?”顧晨問道。 “還行。”她擠出一絲勉強的笑意。 “如果是工作環(huán)境或者是薪水方面,可以嘗試婉轉(zhuǎn)地和主管溝通。溝通不成功,先辭職,休息一陣子,調(diào)整好心態(tài),給自己一個新的定位。你目前的工作和你學(xué)的專業(yè)是兩個領(lǐng)域,想找一份稱心的工作,要等待機遇。一直換工作,心會累。” 她愣愣的,這些話讓她莫名的鼻子發(fā)酸。為什么說的人是他? “真有情況?”小艾狠狠地拍了下寧檬的肩膀,把寧檬從沉思中驚醒。 顧晨讓她溫暖、寧靜,卻不會心如小鹿亂撞。這算什么情況呢,寧檬也說不清。 “現(xiàn)在想想,在北航的那四年,大概是一生中最美的時光?!睙o憂無慮,單純的喜歡,不含雜質(zhì),心是窄的,不會想很多。 “哈,說到北航,你猜我這次在外面遇見誰了?”小艾興奮地拍了下手。 “誰?” “送你望遠鏡的小教官,他轉(zhuǎn)業(yè)了,在機場工作,交了個空姐女友,比你漂亮,比你有氣質(zhì)?!毙“贿z余力地擠兌著寧檬。 寧檬不生氣,“他送我望遠鏡,我卻我用它來看周師兄??????”寧檬戛然噤聲,內(nèi)疚地看向諸航。 諸航看著她,瞇瞇笑,手邊的一瓶啤酒已經(jīng)見底。今天的啤酒不像平時喝著澀澀的,細品有點甘甜,諸航又拿了一瓶,給自己倒上。 小艾和寧檬面面相覷,下一刻,兩人互相指著對方的鼻子,“你送豬回家?!?/br> “干嗎送我,我自己會打車?!敝T航有點不明白。 小艾跳起來,上前奪下杯子。諸航橫眉冷對,“你發(fā)神經(jīng)呀,晃來晃去的。” 小艾對著寧檬哭喪著臉,“完了,豬已經(jīng)胡言亂語了。要不,我倆一起送,我挺怕那位首長?!?/br> “怕?首長他??????不兇,他很溫柔,你想和他吵都吵不起來?!贝笕藭秃⒆佑嬢^嗎?不管她如何任性、無理,做出什么樣出格的事,他都寬容對待,讓你自己反省、改正。所以很郁悶,很郁悶。 諸航也懷念北航四年的時光??????天空比現(xiàn)在藍,空氣比現(xiàn)在清明,楓樹林,籃球場,長長的跑道,站在圖書館樓頂仰望的星光,秋天像火燒般的晚霞,冬日電教室里溫暖的夜,和周師兄的你追我逐?????? 為什么時光要老,人要變? “最美的風(fēng)景在路上,最好的愛情未曾發(fā)生時!”諸航伸出雙手,張開五指,現(xiàn)在還留下什么呢?唯有回憶。 寧檬在叫什么,小艾又在晃,煩死了,就不能好好吃個飯,難得她今天胃口好!諸航怒了,雙手撐住桌子,要對兩人吼一通。 不好,帝都地震了嗎,房子、桌椅都浮在了空中,腳下像踩著云朵。她努力想站穩(wěn),前面飛來的是什么,這么黑,這么沉! 啊?????? 又是什么聲音,好吵!諸航睜開眼,驚嚇地跳起來。沒成功,身子像被坦克輾過,頭有千斤重,肌膚guntang。熟悉的鏤花窗簾、明凈的天花板,床頭柜上的銀色臺燈。哦,是臥室的大床! 吵鬧的聲音沒有停息的跡象,諸航費力地撐坐起,尋找聲音來源,是手機。 “你一大早發(fā)什么瘋?”諸航?jīng)]好氣地朝寧檬吼著。 “都快十點了,還一大早,別告訴我你才醒?!?/br> 諸航朝外看看,有這么晚?依稀聽到小帆帆在外面騎車的笑聲。“有事?” “你家首長還好吧?”寧檬鬼鬼祟祟地問。 呃?“干嗎問他?” “昨晚你家首長來接你,你不僅吐了他一身,還抱著他哭著喊周師兄。豬,這次我真的救不了你,你還是主動投案認罪,爭取寬大處理?!?/br> “靈芝切片,加入清水,用文火燉煮兩個小時后,取其汁,加入適量蜂蜜即可?!?/br> 卓紹華從書上收回目光,專注地攪拌著杯中的蜂蜜。靈芝醒酒是目前最安全的,蜂蜜可以緩解宿醉后的頭痛。他幾乎沒喝醉過,僅有的幾次,別人也沒發(fā)覺。他的意志能讓他撐到家,脫衣上床,睡一覺,就緩過來了。成功評價他屬于酒品良好的人。想不到諸航喝醉了是那樣,吐得臉發(fā)白,輕易不掉淚的人,嗚嗚咽咽,哭得那么凄楚。是痛苦漫出了邊,無法抑制了? “卓將,湯快涼了?!眳我贪岩煌胫嗪蛢傻〔朔湃胪斜P里,看看卓紹華,欲言又止。卓將和諸中校沒吵沒鬧,她和唐嫂都看出來了,兩人在冷戰(zhàn)。卓將處處讓著諸中校,而諸中校沒有和解的意思。昨天晚上,卓將抱著一身酒臭的諸中?;貋?,給她擦洗、換衣,夜里倒茶喂水,一大早還起來親自給她熬醒酒湯,她看著,都有點憤憤不平。 卓紹華嘗了下,確定溫度差不多了,端著托盤向臥室走去。 諸航半靠著床背,閉著眼睛,不知在想什么。從窗簾的縫隙中漏進來的一點光線在她臉上打出濃淡不一的陰影,眉心還微微蹙著。 卓紹華把托盤放在床頭柜上,她慢慢睜開眼?!笆组L,你怎么沒去上班?” “今天是周六。” 對,昨天是周末,今天是周六,她變傻了,不知時光的流逝。 “你現(xiàn)在一點都不關(guān)心我了。”卓紹華半真半假地埋怨,把杯子端過來湊到她嘴邊。 “我沒刷牙?!彼讼骂^,把杯子接了過來,雙手捧著。 卓紹華起身把窗簾拉開,窗戶打開,帶著陽光味的清冷氣息瞬刻劃開了房間的緘默。他沒有立刻轉(zhuǎn)身,在窗戶邊站了會,看帆帆吃力地想把自行車搬上走廊,小臉漲得通紅,一會兒抬車籠頭,一會兒搬后輪,嘴唇抿得緊緊的。他笑了,這性格真像諸航,愛逞強。 突然逼入眼簾的光亮讓諸航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她笑了笑。不用照鏡子,她可以想象自己現(xiàn)在是一幅什么樣的狼狽像。從前,也許會羞窘,忙不迭地沖進洗手間,希望能挽救點形象。此刻,她從容而又淡定,風(fēng)霜雨雪,雷霆萬鈞,她已無所謂。久違的放松! 她用旁觀者的目光欣賞著窗邊的首長,單是背影,都透著氣宇不凡的英朗、俊逸。嗯,首長很帥,但是帆帆長大后,會比他更帥。因為帆帆比首長可愛。 那杯用心熬制的醒酒湯,一點點涼掉了。 卓紹華沒有催促,只是問道:“要不要再睡會?” “不,再等會就起床,下午還要出門。首長,你有什么話要和我說?”諸航不自覺地坐直了。來吧,暴風(fēng)驟雨。 卓紹華抬手把她頭上豎起來的幾根發(fā)絲壓壓平,“下次別喝醉了,太傷身體?!?/br> “首長你對我真的很寬容、大度,沒事,我皮厚,你有什么想法,盡管批評?!毕胄χ退f的,那笑擠出來,卻多了點諷刺。 “你錯了,我并不是一個寬容、大度的男人,我很自私,也很貪心,甚至非常斤斤計較。只是我已不是肆意妄為的年紀。”卓紹華坦坦蕩蕩凝視著她。 “這不太像首長的風(fēng)格,我一直都認為首長虛懷若谷、海納百川?!?/br> “諸航,你有認真看過我嗎?”卓紹華淡然的目光一凜,在那一瞬間,諸航覺得自己好像看見一束極強烈的光焰,在他眼底倏然跳動了一下,那火焰混雜了太多的東西,繼而又沉沉地消逝。 她確實不太看得懂首長。 卓紹華把冷掉的粥和醒酒湯端走了。素色的床幔隨風(fēng)幽幽飄動,諸航把被子拉高,緊緊地包裹著自己,繼續(xù)發(fā)著呆。 帆帆看到臥室門開著,喊著mama,一直撲到床邊。搬自行車出了一身的汗,后背都濕了。諸航下床給他換了身衣服,兩人一起去洗手間梳洗了下。帆帆嘴里念叨著一首兒歌,說是爸爸教他的。 首長會是帆帆永遠的百分百好父親,從帆帆出生起,諸航就堅信。 午后,諸航與卓紹華一前一后出了門。諸航提著電腦包,卓紹華是和小喻、帆帆一同出去的。汽車經(jīng)過站臺,小喻看見諸航站在那里,自然地想踩剎車。卓紹華說:“不要停了,走吧!”他捂著帆帆的眼睛,沒讓帆帆看到諸航。 今天是帆帆第一次去老師家學(xué)畫畫,他想和諸航說,剛開了口,諸航就把話題岔開了,急匆匆搶著出了門。 這孩子仿佛在她的四周筑起了高高的圍墻,拒絕他入內(nèi)。她要把心騰給誰? 老師見過帆帆一次,前面為了開畫展,上課就耽擱了。老師家的畫室非常大,帆帆新奇地摸摸這摸摸那。第一堂課,老師讓帆帆隨意在畫紙上涂鴉,在涂鴉中教帆帆如何調(diào)色,然后問帆帆最喜歡什么。帆帆高聲回答是魚。老師家恰好養(yǎng)了一缸魚,于是老師就讓帆帆觀察魚,再在紙上畫下來。小半天的時間,帆帆畫得很來勁,一點都沒厭倦之意。告辭時,和老師約好下個周六再來。 “卓將,你是大忙人,下次讓帆帆mama陪他過來?!崩蠋熣f道。 帆帆搶著回答:“我mama比爸爸還忙?!?/br> “啊,帆帆mama是做什么工作的?” “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