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一日不見,如三月兮(上)
“卓陽,我真的和朋友約好了,你替我向大哥打聲招呼。”晏南飛扶著方向盤的手有點抖。 卓陽嬌嗔地飛去一個眼波,心里美滋滋的?!按騻€電話推了,你朋友有大哥重要嗎?都到這了,走吧!” 晏南飛仍在糾結(jié)中。 卓陽搶著撥下車鑰匙,湊過去送上一吻:“老公,難道你還在為我的無心之語生氣?” 昨天,歐燦打電話來邀請他們吃午飯。他問有什么事,她似笑非笑:給你個機會見你疼愛的航航,還不好嗎? 他第一次嚴詞斥責她輕佻的口吻,然后一整晚都沒和她說話。 晏南飛猶如嚼了一片黃連,苦澀滿津,無法開口。 推開車門,剛跨出一條腿,突地又收回,呼吸埂在喉間。 “老公?”卓陽著急了。 他閉了閉眼,艱難地下了車,仿佛前方一路荊棘,令他恐懼萬分。 “卓陽來啦!”歐燦露出今晚第一縷發(fā)自肺腑的笑意,“南飛你坐卓明那,卓陽和我坐。親家公、親家母,我介紹下,這是紹華的小姑和小姑夫?!?/br> 晏南飛和卓陽向諸爸爸、諸mama禮貌頷首,諸爸爸、諸mama忙微笑回應。 “那是諸航的jiejie、姐夫!” 晏南飛越過諸盈和駱佳良的頭頂,落在后面一株蔥綠的蘭花上。 “你們好!”他聽到卓陽在問候。 “人到齊了,請走菜!”卓紹華對領(lǐng)班經(jīng)理說道。 晏南飛飛快卷起目光,坐下,目不斜視,似乎他來這,就為認真地吃一頓飯。 卓陽打量著諸航的家人。服務(wù)員給諸爸、諸媽鋪餐巾,他們受寵若驚的樣,一看就是小鎮(zhèn)上的小市民。jiejie長得還不錯,那姐夫------卓陽優(yōu)雅地彎了彎嘴角,簡直就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沒見過美女么,兩眼呆滯地瞪著她,哦,不是,是在看南飛。呵----相形見拙吧! 駱佳良轉(zhuǎn)過頭去看諸盈。諸盈右腳踩在左腳上,膝蓋顫栗不已,兩只手握成了拳,手背上指節(jié)和青筋顯目地突出,雙唇雪一般蒼白,雙目卻亮得驚人。 晴天霹靂之后,迎面又是一桶冰水潑來,諸盈感覺不是冷,而是象站在火盆中,她不是鳳凰,不會涅磐于飛,她將成灰,飄得無蹤無跡。 晏南飛是航航的小姑夫,多么殘酷的事實,擊得她沒有一絲還手之力。 頭發(fā)陣陣發(fā)麻,耳中嗡嗡作響,血液在身體內(nèi)沸騰。 歲月掩埋了許多快樂和憂傷,有些人遠在天邊或難得相見,真的能做到當他只是個熟悉的陌生人,各自在自己的軌道上過日子。但是如果必須用某種方式重新牽扯住,如何風過無痕? 他是不是早就認識航航了,再他介紹航航給卓紹華的,這樣子他就有理由徹底擁有航航? 小姑夫------ 航航結(jié)了婚、生了孩子,她又能奈何!不接受也得接受。 她怎么甘心,怎么甘心? 有朝一日,她性子剛烈的航航如果得知親切慈祥的小姑夫是拋棄自己的親生父親,還能幸福下去嗎? 有著厚繭的粗糙手掌裹住她的手,她抬起眼,駱佳良憐惜地凝視著她,“喝點熱湯?!?/br> 她掐了掐大腿,嘴角的肌rou抽動了下。 “請倒杯熱茶?!弊拷B華察覺諸盈臉色很不好,回頭向服務(wù)生說道。 雙手捂著溫暖的茶杯,諸盈慢慢鎮(zhèn)定下來。 “爸爸、mama,謝謝你們原諒我的無禮。我敬你們?!弊拷B華站起身,斟滿白酒,面向諸爸爸、諸mama。 “紹華,別忙喝酒,我們有件事想和你說下?!睋屧谥T爸、諸媽回應前,諸盈說話了。 卓明皺了皺眉頭。 歐燦則冷冷地哼了聲,這位jiejie懂不懂禮貌呀! 晏南飛臉刷地如死灰般。 “大姐你說!”卓紹華微笑坐下。 “航航講過了,她成年了,所以她的決定,雖然很不合禮儀、傳統(tǒng),我和爸媽還是會尊重。但航航還小,我們認為她還是應該把該讀的書讀完,不想她以后后悔。她的專業(yè)成績和雅思分數(shù)都很高,會申請到國外的名校,春節(jié)后,讓她出國留學去?!?/br> 氣氛戛然僵硬。 除了駱佳良,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 歐燦倨傲地挑了挑眉,“諸女士的建議是不錯,不過,沒什么必要,卓家接受諸航后,絕不可能因為學歷什么的而嫌棄她。” 諸盈笑了,“謝謝你們的寬容,但諸航還是要把自己拉升下,不然怎么和紹華舉案齊眉?”諷刺意味溢于言表。 諸航咝咝地抽著冷氣,jiejie怎么了? “大姐,這件事我和諸航會好好考慮下,帆帆還沒到四個月呢!”卓紹華含蓄地笑了笑。 “帆帆我來帶?!敝T盈已是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航航是我?guī)Т蟮模魅灰彩俏規(guī)У?,你不要有任何擔心?!?/br> 卓紹華不著痕跡地蹙了下眉。 卓陽看不下去了,“諸家大姐,我們卓家沒人么,連個孩子還要外人帶?” “卓陽!”晏南飛想攔她,已來不及。 諸盈冷冷地閉了閉眼,硬起心腸,“這個讓紹華來決定,如果你們帶得更好,我們同意。但航航必須出國?!?/br> 卓紹華深呼吸,“大姐,我和諸航的婚事給家里帶來了這么大的沖擊,是我做得不好,請您原諒。但是我----是真心喜歡諸航,請你給我機會,我會好好照顧她、珍愛她?!?/br> “紹華,你不會覺得我們不愛航航,是在害她吧?” “我沒有?!弊拷B華心頭涌起一股無力。 “諸家大姐,”面沉似水的卓明咳了兩聲,“我贊同你的觀點,有能力的孩子如同大鵬,應該展翅翱翔。這件事我和諸航聊過,因為她目前的身份,出國不很方便,可否留在國內(nèi)深造?這樣子又能方便照顧孩子,也不會曠疏學業(yè)。” “卓部長,我不是沒有這樣考慮過。出國是諸航從小的夢想,在年輕的時候不去努力,把她許諾給以后,還有實現(xiàn)的機會嗎?至于航航的身份,我認為不難解決。”諸盈停頓了下,冷然地看向卓紹華,“就讓諸航還做諸航,很普通的小老百姓,不是什么少將妻子?!?/br> 深水炸彈在水底爆炸,水面一片平靜,水下卻是波翻浪涌。 諸爸爸、諸mama知道諸盈的表現(xiàn)無法理喻,可他們了解自己的女兒,一定是發(fā)生了他們不知道的事,他們只能無助地保持沉默。 死寂中,晏南飛突然站起身,拉開椅子往外走去。 諸航抱著小帆帆,深究地看著jiejie。 歐燦最覺得啼笑皆非,是不是以為諸航生了孩子,就拽上天了。“諸女士你把婚姻當兒戲嗎?” “不要父母祝福的婚姻,會和《圣經(jīng)》一般神圣?”諸盈反問。擱在身后的包包里傳來手機鈴聲,催魂似的,一聲接一聲。她只當沒有聽見。 歐燦語塞,氣得臉都青了。 卓紹華靜靜地立著,他緩緩轉(zhuǎn)向諸航,“大姐也講過,諸航是成年人,那么問問她的想法。” “好啊,航航,你來回答?!?/br> 所有的眼睛都看向了諸航。 哎喲,諸航喜歡選擇題,卻害怕是非題,那種題陷阱最多,一旦答了,就沒機會挽回了。 她習慣地看jiejie,心狠狠地一緊,jiejie眼中有恐懼、凄涼、無助、哀求,還有滿滿的自責、愧疚。 她閉上眼,不敢再看。 小帆帆扯了她幾根頭發(fā)繞在手指玩,她感覺頭皮麻麻地疼。 “諸航?”卓紹華繞過餐桌,走到她身邊,溫柔地拍拍她的肩。 她咬了咬唇,把帆帆塞到他懷中,想笑一下卻沒成功。 卓紹華弦都要繃斷了,心直線下墜,“諸航,別開玩笑了?!?/br> “首長,我們----飽了,我先送爸媽、jiejie回去。大首長、帆帆奶奶,你們慢用?!?/br> 領(lǐng)班經(jīng)理瞠目結(jié)舌,菜才上了兩道,客人退席了? 諸盈哽咽地抱住諸航,讓她永遠窩心的航航呀! 卓紹華不去看別人,他只定定地看著諸航,諸航出門的那一剎那,快速回了下頭,朝他擠了擠眼睛。 仿佛天堂地獄一日游,他的心重新回到了胸膛。 慚愧了,他都不如這孩子冷靜。這種僵局,硬碰硬,只會兩敗俱傷,唯有迂回退一步,再找和平的出路。 諸爸爸諸mama相互扶持著起身,駱佳良上前去牽他們的手,一邊輕聲讓梓然挽著mama的手臂。 帆帆本來看到很多人嘩啦站起來,他以為要出去玩,挺高興地,可是一個個都往外走,他和爸爸卻站在原地。 他急得叫了起來。 豬豬還在向前走,沒有回頭。 他改成了哭,是假哭,沒有眼淚。當真的淚水滑過臉頰,豬豬已經(jīng)不見了身影。他趴在爸爸懷中,委屈地放聲嚎哭。 歐燦與卓明面面相覷,除了納悶還有無語。 卓陽久等晏南飛不來,出門找去。在洗手間隔壁的一個角落里,她看到晏南飛倚著墻,一遍遍地按著手機鍵。 電光火石之間,她突地聯(lián)想到諸盈響個不停的手機鈴聲,還有諸盈和諸航那張相似的臉。 她愕然地捂住嘴巴。 “老公,你是不是認識那位諸大姐?”她失聲問道。 晏南飛沒提防眼前有人,聽到聲音,手抖了下,手機啪地摔在地上。 他彎身去撿。 “你喜歡過她,所以才對諸航那么維護?” 晏南飛身子搖晃了下,感到頭有點沉,想說什么,“咕咚”一聲,他一頭栽了下去。 諸盈感覺是踩著云霧走進家門的,頭重如山。駱佳良讓諸爸爸和諸mama坐下來,然后打發(fā)諸航和梓然進房間。 諸航張了張嘴,順從地和梓然進去了,還把房門關(guān)得嚴嚴的。在爸媽和姐的眼中,她和梓然一個待遇,屬于未成年人,沒有話語權(quán)。 她暫時不發(fā)表意見,等待爸媽找她談話,畢竟她是“女主角”! “佳良,你去超市買點快餐,湊合著當中飯吧!”諸盈說道。 駱佳良沒有象平時那樣應得快快的,只是站著,用心疼、執(zhí)著的目光凝視著她。 “盈盈,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諸mama急瘋了,她耳朵里都是帆帆的哭聲?;貋淼穆飞希驳魷I了。 諸盈緊抿著唇。 駱佳良向她走過去,握著她的手,慢慢在她面前蹲下。 “他-----是航航的親生父親,對嗎?” 諸盈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結(jié)婚前,爸爸就告訴了我,他認為我有權(quán)利知道。如果我不能接受那樣的你,那就不要結(jié)婚,因為舍不得你被感情再傷害一次。我說有一個航航那樣俏的姑娘,哪個做爸爸的會不樂瘋?!?/br> 諸盈咬著手背,大顆的淚珠成串地滾落。 “他和航航到醫(yī)院來看我,他突然對我那么熱情,然后你因為他而發(fā)火,我----有點對上號了。” “你們兩個都不要打啞謎,快說那個畜生是誰?”諸盈未婚生女,一直是諸爸爸心中最深的傷,雖然熬過來了,但他發(fā)過誓,有朝一日遇到那個男人,他定不會放過。 “就是紹華的小姑夫?!瘪樇蚜继嬷T盈回答了。 諸爸爸和諸mama明白了,為啥向來溫婉的盈盈那么不可理喻。 “我一直都不后悔生航航,但今天我后悔了。如果當初不生她,她也就不需要經(jīng)歷這樣的殘酷。她是眼里揉不得一粒砂子的孩子,這樣子成了親戚,他----至今都沒孩子,必然忘乎所以地疼她,遲早要捅破真相,而那種家庭能包容這層關(guān)系么,航航又能接受這樣的欺騙嗎?”諸盈哭著說。 諸mama都快傻掉了,“老天怎會這樣折磨人,我們吃盡了苦頭把航航帶大,就為給他家做媳婦去?不,航航一輩子不許人家,也絕不給他們?!?/br> 諸爸爸一口氣順不過來,咳得臉像個血泡,“除非我死,那個畜生別想打半點航航的主意。是不是這出戲是他主唱的,所以才騙著航航先懷孕再偷偷結(jié)婚。紹華應該知道這事吧?” “我也在懷疑?!敝T盈拭去淚水。 “這還有天理嗎,騙了我們盈盈一次,現(xiàn)在又來騙航航!他們把我們?nèi)斏底恿?,耍著玩?”諸mama不能淡定了,恨不得立刻回到酒店,揪住晏南飛,罵個狗血噴頭。 “媽,你小聲點,別讓航航聽見!”諸盈急道。“這事不是能吵能鬧的,先讓航航出國,后面走一步看一步。” 諸爸爸和諸mama對視一眼,重重的嘆息,“造孽呀?!彼麄兺瑫r想到了小帆帆。 “老公,你覺得我自私嗎,為了自己的私怨毀掉航航的幸福?”諸盈問駱佳良,淚怎么拭都拭不盡。 “知女莫若母,只要能把航航的傷害降到最低點,你寧愿她恨你。”駱佳良微笑著,“不管你怎么做,我都會支持你!”航航在卓家,與晏南飛抬頭不見低頭見,再深的愛也經(jīng)不住這樣的折磨。 “這些年,我一直瞞著航航的事,你可曾怨過?” “事實上你看上去只像航航的jiejie,說是mama我不相信的?!?/br> 諸盈含淚笑了,她抬起頭,看到駱佳良前額上有一撮白發(fā),“佳良,怎么老得這樣快?” “有兒有女的父親,容易嗎?” “那你快樂嗎?” “我的快樂不都寫在臉上?!瘪樇蚜己呛堑剡珠_嘴,笑得憨憨的。 諸爸爸去敲的門,推開一看,諸航和梓然趴在電腦前打游戲,那一頭投入的樣,讓諸爸爸很是難過。 梓然嘟起嘴,他被外公、外婆從小房間趕去客廳了。 諸航坐坐正,“爸、媽,你們有啥說啥,我扛得住?!?/br> 諸mama看看諸爸爸,先說話:“航航,紹華那家門檻太高了,爸媽在那手腳都不會擺布,話也不敢講,氣也不敢亂喘?!?/br> 諸航點點頭,mama這是引子,沒到正文呢! “你婆婆看人、講話都是高高在上。我就生了你姐妹倆,以后想去你家串個門都不行?!?/br> 繼續(xù)鋪墊,諸航微笑。 諸mama咂嘴,看看諸航,都快講不下去了,求救地看向諸爸爸。 “航航,做爸媽的最盼子女有出息,這比當官發(fā)財都光榮。你一直是爸爸的驕傲,要是能出國讀書,爸爸在鄰里之間,不知該多得意?!?/br> 諸航咧嘴,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也不說好,也不說不好。爸媽在繞圈子,她陪著就行。 “航航,你很喜歡紹華嗎?”諸爸爸問。 “他是帆帆的爸爸?!?/br> “爸媽和你說老實話,這門親事,爸媽覺得太吃力,也看不到你會輕松到哪里去。一輩子不是一天兩天,咬牙忍忍就行。雖然為了帆帆,你說服自己去將就,可是我家那只長翅膀的豬,真的就不想飛了嗎?” 這句話真的叩疼了諸航心中一根脆弱的弦,但這根弦奏不出今天的主題曲,她還在等。 “爸媽想你出國留學,可好?” “好呀!”她答應得非常爽快,就是制定法律也是要幾稿呢,她隨時可以反口。 諸爸爸、諸mama相視嘆息,“你什么都不要想,其他的事交給爸媽和jiejie處理?!?/br> “帆帆----”諸mama哭了,“你放心,不管是在我家,還是在紹華家,都會好好的?!?/br> 她不懷疑這件事,她不是放心別人,有首長在,帆帆肯定會好。 “爸媽,你們有沒有別的事要和我講?” “沒有!”諸爸爸、諸mama連忙否定。 諸航眼睛骨碌碌轉(zhuǎn),瞇瞇笑。 午飯非常簡單,姐夫做的面條,她和梓然捧場地吃了一大碗,其他人都只咽了幾根。 午飯后,jiejie便開始在臥室的地板上鋪床。梓然和姐夫睡梓然的房間,諸航和jiejie睡地板,大床讓給諸爸爸、諸mama。錦江之星那邊的東西、諸航公寓里的,駱佳良打了車去一并取了回來。 諸航幫著諸盈鋪好床單,瞟瞟地板,啥也沒講。 她一下午都窩在梓然房間上網(wǎng)看新聞,藍色鳶尾花的貼子蝗蟲似的,鋪天蓋地,但是關(guān)于被攻擊的網(wǎng)站官方申明客戶資料沒有任何泄漏,這些都是有心人在造謠。工信部的發(fā)言人也只是要求各大網(wǎng)站做好防護工作。但是誰會信呢?藍色鳶尾都被傳成了妖般,網(wǎng)友們談之色變。 “江湖雖是人才輩出,但有抄襲之嫌!”諸航也回了貼。 門鈴在響。 “我去開門!”梓然自告奮勇。 爸媽和姐在臥室說話,駱佳良一個人在廚房里忙。 “爸爸----”不知來者是誰,梓然仿佛有點緊張。 諸航拉開房門。 卓紹華的目光似乎是越過千山萬水后、看到家中鳧鳧炊煙時的燦然。 “怎么跑過來了?”她拉開梓然,悄然打量著首長。 首長的臉上察覺不到一絲氣惱之色,仿佛沒有什么事發(fā)生過。諸航真的有些汗顏了,不管怎么說,家人今天在餐廳的表現(xiàn)談不上禮貌。 “一路打聽。爸媽呢?”卓紹華彬彬有禮,還溫和地摸了摸梓然的頭。 說話間,屋里的人全出來了。 多少有那么一點難堪! 諸爸爸、諸mama最是感慨,紹華為什么會是晏南飛的內(nèi)侄,不然是個多好的女婿呀! “大姐,很冒味招呼也沒打一聲就跑過來,實在是著急了,帆帆有點----發(fā)熱,我來接諸航回家?!?/br> “有沒去醫(yī)院呀?熱度高不高?咳不咳嗽?”諸mama追著卓紹華,早忘了中午才堅定起來與他劃清界限的心。 卓紹華耐心地一一回答,是低熱,不咳嗽,但有點鬧,一直在哭。 沒有人會拿孩子的病說謊,諸盈看著卓紹華,再看看諸航因擔心而皺成一團的小臉,心里面什么滋味都有,最重的卻是酸楚,還有隱隱的罪惡感。 航航很愛他吧,但愛是脆弱的,遇到重力就會斷。 如果要埋怨,只能埋怨命運的安排了。航航和他之間的事也不是一會兩會能解決的,現(xiàn)在她也沒有理由扣住航航。 她打發(fā)諸航回去,“到家打個電話過來。孩子發(fā)熱,要多喂點白開水,不要洗澡,毛孔張著,熱度容易反彈,出了汗就擦擦身子好了。你夜里不能睡死,多量幾次體溫,夜里最容易熱度上升?!?/br> 諸航恨不得找張紙記下,“姐,你再重復下?!币c好多。 “我記下了。”卓紹華深深地看了諸盈一眼。今天,他才知,這個外表秀麗纖柔的女子,才是諸家最高權(quán)威。 諸盈和駱佳良送兩人到車邊。 暮色與寒氣一同降臨,走幾步路,臉和手都凍僵了。馬路旁邊有家小超市,諸盈讓兩人等會,她跑過去,過了一會,光著手提了個袋子出來。 “這里有幾只水梨,還有冰糖,如果帆帆不肯喝水,用冰糖壓點梨汁給他喝,能消火清痰。” “多謝大姐!”卓紹華接過袋子,看到諸盈的手指凍得紅通通的。 諸盈和駱佳良往后站了站。車內(nèi),卓紹華細心地替諸航系好安全帶,有一縷頭發(fā)覆在她額前,他抬手替她拂開,很溫柔的。諸航回給他一個笑,很嬌憨的。 諸盈捂著嘴巴,突然的很想象小時候一樣,躺倒在地,不聞不問,哭個沒完沒了。 纖弱的身子被摟進一個溫暖的胸膛,她抬起眼,駱佳良溫柔地笑著,“是不是在羨慕,我沒出息,從沒有這樣讓你風光過?” “佳良,你說這是為什么?”淚,就這么滾了下來。 “不知道,也許航航比我們想像的要成熟,也許是我們擔憂多了。” “可是我真的怕,這二十多年,她一直是快樂的。如果有天,她用陌生的眼神看我,我會----”諸盈哽咽著說不下去。 “不會的,不會的!”駱佳良輕輕拍著她,目送卓紹華的車消失在五彩的霓虹之中,憂心忡忡。 “今天----”車子沉默地駛了一會,似乎應該說些什么,兩個人看看對方,一同開了口。 “你先說!”卓紹華說道。 諸航的手指無意識地在安全帶上劃來劃去,“那個大首長生氣沒?” “他哪里有理由生氣,我有錯在先,你爸媽沒揍我一頓就已經(jīng)非常寬容了。” “首長----”諸航捂著臉,肇事者是她哎! 卓紹華笑了笑,“他有準備的,他說要是你是他女兒,他會一槍斃了我?!彼蛔植惶釟W燦在餐廳里大發(fā)雷霆。 諸航撇撇嘴。 “后來小姑父出了點意外,注意力就給轉(zhuǎn)移了?!?/br> “小姑父怎么了?”諸航心咚地漏跳了一拍,癥結(jié)難道真是他? “最近工作壓力大,睡得也不好,昏迷了,送到醫(yī)院輸了兩瓶水,現(xiàn)在好多了。再后來小帆帆發(fā)熱?!弊拷B華轉(zhuǎn)過臉看著她,“諸航,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也不是什么豪言壯語,也不是什么山盟海誓,可是卻將諸航的心撞得七零八落。 她半張著嘴,眼睛瞪得大大的,感覺自己如超人般偉大。 諸航幾乎是小跑著沖進了嬰兒室。一燈如豆,為了讓小帆帆睡得安穩(wěn)。諸航扶著嬰兒床,蹲下身,用舌頭去碰帆帆的額頭,一點點的低熱,小臉頰有點異常的紅暈,小嘴唇也干干的。 眼睛是閉著,過一會,小身子突地抽動一下,接著嚶嚶地哼兩聲。唐嫂說帆帆這是受了驚才發(fā)熱,魂在外面游,在農(nóng)村里,找個長者用水在晚上占卜下,mama再在床邊拍著床,喊著寶寶的乳名,讓他回家睡覺,寶寶魂回到體內(nèi),病就會好了。 諸航仰起頭看卓紹華,唐嫂的話絕對唯心而又好笑,可是她想試試。 卓紹華拍拍她的肩,讓她安心,熱度已經(jīng)退了。 帆帆睡得非常警覺,一絲絲響動,他就醒了。眼睛不像平時那么靈動有神,看見諸航,還是努力咧了咧嘴,躍了躍身,想要抱。 諸航吻他的小手,搖搖頭。 唐嫂忙拿過藥瓶,說到點了,該喂藥。 小帆帆認得那藥瓶,頭擺動著,嘴巴抿著,不肯配合,還拿一雙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諸航。 “帆帆,豬豬喂好不好?”不能和帆帆講忠言逆耳、良藥苦口這樣的道理,諸航只能以身作則。 她接過藥瓶,讓帆帆看得真真切切,接著含了一口藥液在嘴中,湊到帆帆唇邊。小帆帆眨眨眼睛,嘴巴居然張開了。 唐嫂愕然看向卓紹華,這樣衛(wèi)生么? 卓紹華背著光,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諸航怕他嗆著,一小口一小口地喂,帆帆也沒皺眉頭,也沒哼哼,一滴不拉地全咽下去了。 用同樣的方式,諸航又喂了一小碗白開水。 “帆帆真帥哦!”諸航獎勵一吻。 小帆帆驕傲地瞇了眼睛。 唐嫂嘆道:“原來mama的嘴是甜的呀,所以帆帆才這么乖?!?/br> 卓紹華沒有接話,他舍不得挪動一絲目光,心口被一種強悍的情愫溢滿了。 他站起來,走出嬰兒室,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氣。 夜空中,寒星點點,銀月如鉤。 他雙臂交插,默默看天,天氣預報說,明天陰轉(zhuǎn)晴。 趁卓紹華洗澡的時候,諸航鬼鬼祟祟把帆帆抱去了客房。她沒有開燈,摸到床。她不懂用水占卜,只是擰了水籠頭,細細的滴著水。 她拍拍帆帆后背,再拍拍床,喃喃念叨:“帆帆回來和豬豬睡覺啦!”然后,她又用學名喊了一遍,“卓逸帆回家和諸航睡覺啦!”這下,那驚散的魂應該認得回家的路了。 藥效發(fā)揮了作用,帆帆睡得很沉,換尿片時乖乖的。 諸航第一次主動留帆帆在客房和自己同睡,卓紹華看看她,點了點頭。 洗漱出來,諸航一點也不意外看到卓紹華身著睡衣站在房間內(nèi)。 她摸了摸鼻子,等著他走近。 “諸航,安慰一下我吧!”他自嘲地笑了笑,張開雙臂。 諸航嚴重懷疑自己的耳朵,沉穩(wěn)、高大的首長要向她索求安慰? “這一天意外太多,即使你回頭給了我寬慰的眼神,但我還是會擔憂。如果你家人堅持,如果我們之間有什么我們都不知道的事發(fā)生,如果----很多的如果,你會不會動搖呢?就在我敲大姐家門時,我都在想你愿意回家嗎?法律和繩索都不能束縛一個人,唯有-----愛可以做到。諸航,我很想聽你告訴我,你留下,不是因為帆帆,不是因為佳汐,而是為----我!我貪心了嗎?” 他的聲音本就低沉,又講得極慢,于是,便如一曲輕吟的小夜曲,在屋中流淌著。 她不敢動,唯恐一動便打斷了這美妙的吟唱。 舉在空中的手臂慢慢落下,修長的十指疼惜地撫摸著她的小臉。“你會給我什么答案呢?yes or no?” “我們這樣的相遇,我們這樣的經(jīng)歷,我們這樣的傳奇,誰會信?可是它發(fā)生了,怎么阻擋?”他輕笑搖頭,“該怎樣形容你,意外?奇跡?我喜歡是奇跡,你的出現(xiàn),是我生命里的奇跡。諸航,抱住我!” 在他溫柔的凝視中,她亦無法抗拒。上前一步,環(huán)抱住他。 “用力點,好嗎?” 她加重力度,聽到他在耳邊輕輕嘆息。 他閉上眼睛,“雙方父母給什么壓力,我都不擔心,我會打開所有的門。唯有你,我不能確定/” 她抬起頭,跌入他深邃的視線中。 “你若想出國讀書,我可以讓你化名,都是有辦法的。分開這樣的話,除了你提,任何人講,我統(tǒng)統(tǒng)無視。” 這是宣言,這是態(tài)度,這是立場! 他的命運只允許她來主宰,他會她寬敞的空間,可以任意去留,但他也讓她看到,如果她走,他會非常難過。 他沒有要她同樣宣誓,也沒有特別的親熱舉動,仿佛只是把自己的想法向她傾訴下就好。 自然的,兩人在帆帆的左右躺了下來。 他開了臺燈,要批閱幾份文件,是秘書傍晚送過來的,明早會議上要討論。 諸航睡了,非常奇怪,仿佛心中很安寧,她睡得很香,只在半夜里睜了下眼。 首長剛為小帆帆量了下體溫,他舉起體溫計,湊近燈,應該體溫是正常的,他吁出一口氣,替小帆帆把伸出來的手臂塞回被中,又探身過來,掖掖她的被角,摸了下她的頭,“睡吧!” 她緩緩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