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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摘星(合集)在線閱讀 - 16 有女如云,匪我思存(下)

16 有女如云,匪我思存(下)

    一車的沉悶,和整個城市一同陷入了午夜的沉寂之中。諸航對著車窗側(cè)坐,看到車玻璃上蒙了一層白白的白霜,她輕輕吹了口氣,眼前什么也看不見了。

    那年,也是這么冷的天氣,夜也已深沉,宿舍里的燈已經(jīng)熄了,她在網(wǎng)上發(fā)水貼,莫小艾已睡了,寧檬和誰在打電話,不時嬌笑幾聲。

    管理員大媽在外面敲門,輕輕的。

    被驚醒的莫小艾咕噥著去開門,“豬,樓下有人找,說是急事?!?/br>
    諸航穿著肥大的棉睡褲,套了件羽絨服,隨管理員大媽急急下樓。周文瑾站在樓道的頂燈下,她記得他圍著一條銀灰色的圍巾,書卷味特別的濃。

    “啥事?”她的樣子太狼狽,躲在燈影處,與他隔了段距離。

    “我餓了。”他挑挑眉,說得那么理直氣壯。

    穿堂風(fēng)吹進(jìn)來,有點冷,她胡亂地拉上拉鏈,“師兄,你知道現(xiàn)在幾點?”

    “管他幾點,我們走吧!”他拽著她的胳膊就往外拖。

    “瘋了,你瞧我穿的是啥?”她好歹也是一青春美少女,這樣像個大媽似的,很有損形像。

    “誰會看你?”他笑。

    他腿長,一步等于她的兩步,她幾乎是小跑著跟在他后面?!笆遣皇怯惺裁刺貏e的事要慶祝?”這么瘋狂的行徑之前他沒有做過,他可是老師眼中的好孩子。

    “吃個夜宵要什么理由?”

    “你晚上沒有去機(jī)房,你同學(xué)說你被系主任找了去?!?/br>
    他笑了笑,沒有接她的話茬。

    學(xué)院附近有條巷子,入夜后,在路口搭起幾頂帳篷,里面有賣面條、餛飩之類的小吃,生意特別的好。這么晚了,人還挺多,大部分是戀愛中的情侶。

    兩人挨著爐邊坐,她點了牛rou粉絲,放了一大匙辣油,他看得直咧嘴。

    “冬天吃這個最暖和了,要不要嘗嘗?”老板很厚道,粉絲上面蓋著的牛rou有好幾片。

    他點的是小餛飩,湯面上飄著幾粒蔥花。

    “不太辣嗎?”他有些心動。

    她夾了一大筷牛rou放進(jìn)他的碗中,他挑了一片,嘴唇立馬象火燒似的,氣得直瞪她。

    她鄙視地回瞪他,自顧吃得很香。

    不一會,兩人的鼻尖上冒汗了,她看看他,噗地笑了。

    “傻笑什么?”

    清清亮亮的眸子一轉(zhuǎn),“看過《人魚小姐》么?”

    “安徒生童話?”

    “去,你的思維還停留在孩提時代!是韓劇呀,寧檬追看的?!?/br>
    他斂了斂神情,沒有插話。

    “里面女二號和男友有一幕特別好玩,兩人半夜打電話,說著說著突然想見面,正好也有點餓。于是女二號煮了一鍋方便面,帶著,跑去公園和男友見面。兩人在寒風(fēng)中,坐在長椅上,邊吃面邊說話。”

    “和我們一樣!”

    “怎會一樣,我們又不是情侶。”

    他笑,敲敲她的碗,“快吃!”

    兩人吃得都有點太飽,回宿舍時,走得極慢。校園里靜悄悄的,兩人的身影在樹梢間忽長忽短地跳躍。

    她俏皮地追著他的身影踩。

    “我比你早兩年畢業(yè),會記得我這位師兄么?”他捏去落在她肩膀上的樹葉。

    “看情形。”她斜著眼看他。

    “哼,你敢不記得我?!彼龇鲅坨R,一臉兇惡。

    “我就敢?!彼坏匾煌扑?,撥腿就跑。

    他兩步就追上了她,揉亂她的頭發(fā):“沒有你的日子,也不知怎么適應(yīng)。不要讓我等太久,嗯?”

    刻意壓低的嗓音像有什么魔力,如同被羽毛拂過她的心,柔得發(fā)軟。

    她閉了閉眼睛,睫毛輕輕一顫,“要不,你在學(xué)院讀研,這樣我們可以一起畢業(yè)?!边@樣她就追上他的腳步。

    “你的目標(biāo)就這么點點?”

    “那要多大?”她鼓起雙頰。

    “反正不該這一點。從現(xiàn)在起,你要更加努力了,不然,我會走得更遠(yuǎn)?!彼f得意味深長。

    她不以為然地哼了聲,自信自己不可能追不上他的。

    應(yīng)該就是在那天,系主任告知他委派出國留學(xué)的事,三個月后,甄選開始。

    他們曾經(jīng)是對手,后來成了朋友,然后又是對手,現(xiàn)在背道而馳。

    “你們住哪?”卓紹華是車內(nèi)唯一表情正常的人。

    姚遠(yuǎn)輕聲說出地址,偷偷打量坐在身邊的諸航,搞不清她什么來歷,卻又不便主動詢問。

    發(fā)呆中,周文瑾突然轉(zhuǎn)過頭,“豬,小艾的男友是研究院的師兄嗎?”

    “嗯!”她不會故意不理他,該有的禮貌她會有。至少,她不會當(dāng)著他的面失態(tài),也不會讓他看出她對他的在意。

    姚遠(yuǎn)脫口問道:“你們認(rèn)識?”

    “我?guī)熋弥T航,有三年沒見了,剛在射擊場碰到,看了老半天才敢確定?!敝芪蔫憩F(xiàn)得很坦然,卻不是好久不見的欣喜。

    “哦,是不是在挪威那夜看北極光時,你提到那個倒賣演唱會門票的----”

    “不是。”周文瑾幾乎是粗暴地打斷了她的話。

    姚遠(yuǎn)不相信,首長在,不好盤根問底,只得翻了個白眼。

    “什么時候我們一起聚聚,把小艾的男友也喊上,對了,我怎么聯(lián)系你?以前的郵箱、qq還用嗎?還是打電話方便,你號是多少?”周文瑾從口袋中拿出了手機(jī),勾起一絲笑意。

    那熟稔的語氣,惹得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我要考試,最近沒辦法出去?!彼芨纱嗟匾豢诨亟^。

    “不急的,等你有空。你打給我吧,我的號是----”他一字一頓地說出了十一個數(shù)字。

    諸航不耐煩地蹙起眉,還是撥通了他的電話。

    他把號碼存好,揚揚手機(jī),“經(jīng)常聯(lián)系!寧檬說你要參加雅思考試,復(fù)習(xí)得怎樣?”

    諸航抓狂了,真想吼一句“關(guān)你什么事”,車?yán)镉兴娜四?,他?dāng)還在校園?

    “到哪里了?”她問首長。飛速掠過的街道,看不出任何標(biāo)志,一時不知身在何處。

    “困了?再等一會,就到了。先送文瑾和姚遠(yuǎn)?!弊拷B華看了下后視鏡,對她笑了笑。

    周文瑾的臉色立刻變得極難看。

    姚遠(yuǎn)怯怯地請卓紹華讓他們在小區(qū)大門前下,不要進(jìn)去了,卓紹華溫和地關(guān)照:“新兵訓(xùn)練是很辛苦的,早點休息?!?/br>
    “謝謝首長。”姚遠(yuǎn)扯了下周文瑾的衣角。

    周文瑾抬眉,定定地瞪著諸航,她坐著沒有動。

    “這么晚,你還要去哪?”他繃起臉,緊張不安地曲起了手指。她還要和首長呆在一起?

    只要不是三人行,隨便去哪都可以。諸航探身把車門關(guān)上,寒氣太重,門開了一會,車內(nèi)的暖氣就跑盡了,她從頭涼到腳。

    “諸航和我在一起,文瑾需要擔(dān)心她的安全么?放心,我會負(fù)責(zé)到底。”卓紹華轉(zhuǎn)臉看他,一派從容、親和。

    不費一兵一卒,談笑間,擊退千軍萬馬。

    他僵在寒風(fēng)中,凍成冰柱。

    “首長再見!”姚遠(yuǎn)唯唯諾諾向卓紹華道別,硬把周文瑾拽進(jìn)了小區(qū)。

    “你簡直瘋了,你那個師妹是首長的客人,你逞什么能呀?官大一級壓死人,首長大你幾級,你以后還活不活?”逃出首長的視線范圍,姚遠(yuǎn)忍不住發(fā)火道。

    “我做錯什么了?”周文瑾冷冷地問。

    “你哪件沒有做錯?我怎么會和你在一起呢,會被你害死的。同志,我們可是新兵?!?/br>
    “那請你離開?!彼蠛?。

    姚遠(yuǎn)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沒有抱歉的意思,漠然地立著。

    “ok,我離開,我不屑和一個瘋子為伍。”姚遠(yuǎn)頭一甩,噔噔上樓。掏鑰匙開門時手有點抖,他的公寓與她相鄰,是他同學(xué)幫著一起租的。同一個房東,替他們租金打了折扣。

    她澀然地嘆口氣,走到窗口,從這個角度,看到他仍站在原地,樹影將他整個人籠罩著,成了黑漆漆的一團(tuán),像是被誰遺棄的物品。

    她抿了抿嘴唇,想出口喚他,結(jié)果還是放棄了。

    卓紹華在車下抽了根煙,等風(fēng)把身上的煙味吹散了,才開門上車。

    諸航仍維持著剛才的坐姿,仿佛窗外有什么美景,她看得那么入神。

    很少見她這么安靜,幾乎像個淑女。

    “諸航?!彼麤]有回頭。看來注定這一天,她的心情不會太好。他的心情也有點壞。

    “嗯!”眼睫緩慢地眨了下。

    “告訴我我該怎么做,是送你回公寓還是到別的地方轉(zhuǎn)轉(zhuǎn),不然我們直接回家?”握著方向盤的指尖微微發(fā)白。

    ********

    窗臺上的水仙花開了,嫩黃的花朵綴在枝葉的頂端,清雅的香氣在院中悠悠蕩蕩。呂姨擔(dān)心枝葉太過茂盛,花根承受不住,特地把花盆擺到外面凍凍。

    小帆帆起得早,瞧著一簇簇花特別新奇,眼睛一直往那邊瞟。門外刮點小風(fēng),天灰暗暗,又一股寒流從西伯利亞過來,氣象臺說將有一場大雪。

    唐嫂擔(dān)心小帆帆著涼,把風(fēng)帽拉拉好。小帆帆不一會就覺得花沒意思,烏溜溜的眼睛看向客房,小身子扭得像麻花。

    “乖,讓mama再睡會?!碧粕Q了個方向。卓將和諸航差不多凌晨才回家,兩人還去她房間看了下帆帆。

    看不見客房,小帆帆不干了,尖叫著抗議。

    “帆帆,早上好!”卓紹華身著筆挺的軍大衣從臥室出來,手中拿著軍帽和公文包。

    “不吃早飯嗎?”唐嫂問道。

    “還不太餓?!弊拷B華把包遞給勤務(wù)兵,戴上軍帽,抱過帆帆,“我知道帆帆想豬豬了,好,我們?nèi)グ阉承?,告訴她要考試的孩子可不能睡懶覺?!?/br>
    帆帆玩著他帽沿上的軍徽,流下幾滴口水。

    卓紹華正要扭動門柄,里面?zhèn)鱽硪粋€響亮的噴嚏聲:“不要進(jìn)來---阿----嚏!”

    “怎么感冒了?”昨晚到家時還好好的。

    “大概是昨天那條裙子惹的禍?!蔽堇铮T航胡亂拭著鼻涕,睡到早晨,感覺嗓子沙沙的,渾身酸疼,額頭也有點燙。

    小帆帆聽到諸航的聲音,忙轉(zhuǎn)過頭去,小鼻子頂著門,委屈地朝卓紹華翹起小嘴。

    “豬豬病了,咱們不打擾她,好嗎?”卓紹華低頭親親帆帆。

    帆帆哪里肯依,一聲接一聲的嚎叫,仿佛向屋里的諸航求救。

    那叫聲真是太慘烈,諸航無力抵抗。撐著下床去洗手間拿了條毛巾,蒙住臉,只露出一雙眼睛。“進(jìn)來吧,只能一會!”

    卓紹華推開門,小帆帆揚著一張笑臉,小手歡騰地?fù)]動著。

    笑容還沒展開,一下凍結(jié)在嘴角。他瞪著床上那個頂著頭亂發(fā)的蒙面人,嚇得直往卓紹華懷里埋。

    諸航哭笑不得,“你個小樣,換了馬甲就不認(rèn)識了?是豬豬呀!”

    小帆帆不肯抬頭,嗚嗚地哭。

    卓紹華輕輕拍著帆帆,看著一臉氣憤的諸航,嘴角飛揚。

    諸航翻了個白眼,無奈扯下毛巾,“壞家伙,你就想看我個素顏,是不是?”

    小帆帆從卓紹華臂彎里偷偷瞄過去,歡笑地咧開嘴。

    “是他硬湊過來,要是被傳染上,不是我的錯。”諸航聲明。

    卓紹華拭了下她的額頭,是有熱度,“一會吃點感冒藥,再睡睡,爭取發(fā)點汗,把病毒壓下去?!?/br>
    小帆帆張開雙臂要諸航抱。

    卓紹華沒有阻止的意思。諸航嘆口氣,接了過來。小帆帆瞪著枕邊的毛巾,眉頭一蹙,似乎它會把豬豬搶走。

    諸航把那毛巾扔遠(yuǎn)了,他這才在她懷中活潑起來。

    “對于帆帆來講,感冒不可怕,找不到你才最可怕?!彼粗宋亲?,像只懶散的貓咪。忍不住又欠下身,摸摸她的額頭,臉腮不經(jīng)意滑過她的嘴唇,仿佛送上的一個早安吻。

    諸航的臉本來就紅,現(xiàn)在更紅了,把帆帆高高舉起做掩飾。

    帆帆以為她在逗他,那笑聲象哨子迎了風(fēng),又尖銳又脆亮。

    “我早晨要開會,得提前去準(zhǔn)備。中午給你打電話,讓呂姨給你做點開胃的。對了,要不要我去公寓幫我拿點書過來?”

    “不用,網(wǎng)上有培訓(xùn),也有模擬試題。”

    “那行,我走啦!”他欠身吻了下帆帆?!胺?,和爸爸再見!”

    諸航舉起帆帆的手揮了揮。

    “諸航,”到門邊時,他回了下頭。

    “嗯?”她抬眼看過去。

    “謝謝!”

    “謝什么?”她有點納悶。

    “謝謝回家?!彼麕祥T出去了。

    她終于記得這個家了,真好!

    諸航往后仰靠著床背,由著帆帆在懷中蠕來蠕去,她對帆帆說:“首長是不是有點奇怪呀,這個要謝什么呢?其實該我謝謝他給了我這么一個容身之所,不然昨晚那大冷的天能去哪?”

    公寓的對面住著周文瑾和姚遠(yuǎn),她要和他們玩兩兩相望么?

    寧檬當(dāng)初把公寓留給她,想制造她和周文瑾接觸的機(jī)會,可能沒想到他會攜伴歸來。

    真是不明白他氣成那樣是為什么?其實應(yīng)該生氣的人是她才對。

    他和姚遠(yuǎn)出雙入對,她說過什么嗎?而他那么公然挑釁首長,她真的很難為情,都沒勇氣正視首長。

    “我累了?!彼粗组L,低低說出三個字。

    然后,首長就把車開回大院。

    真冷呀,呵出來的熱氣一下就凍成冰凌。她的腳坐太久,都麻木了,沒辦法走路。首長蹲下來,替她按摩,讓血液循環(huán)恢復(fù)正常。

    真是羞人,卻又有點感動。

    他們先去看小帆帆,接著各自回屋。

    她沒力氣洗漱,埋在椅中發(fā)呆。首長在門外問她要不要喝茶?

    是有點渴,晚上吃的火鍋,射擊時又出了汗,她起身開門,首長手里端著兩個杯子,一手是杯白開水,一手是杯熱牛奶。

    “暖暖身子。”他把牛奶遞過去。

    她在床邊坐上,捧著牛奶捂手。

    他先開口說話:“在射擊場遇到師兄,是不是嚇了一跳?”

    她傾傾嘴角,笑意淺得捉不住,“也沒什么驚訝,是人才都想為國家效力?!?/br>
    “你卻是個例外?!?/br>
    “我算哪門子人才,只能編編小游戲?!彼驯訙惖阶爝?,牛奶溫溫的,正好入口。

    “卓將,”她盯著杯沿,“你當(dāng)初遇到佳汐,是怎么知道她就是你一生所愛的人呢?”

    他沒有立即說話,在她對面坐下,“為什么這樣問?”

    “你看你們相遇后就相愛、結(jié)婚,幸福地在一起,要不是佳汐意外去世,你們肯定能白頭偕老。而有些人也相遇了,也有那么點感覺,最后還是錯開,真麻煩,早知這樣就不要相遇。又不是演戲,情節(jié)曲折才吸引眼球?!?/br>
    “如果還是會錯開,那說明那個人只是陪我們走一段路的同路人。人生分幾個階段,只有一人陪你到終點,那個人才叫伴侶。如你所說,我是不是也該埋怨,佳汐只陪了我四年,而我似乎還得有個幾十年才會老,我要后悔遇見她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彼H粨u頭。

    他含笑眨了下眼睛,“我知道。其實我覺得你不需要糾結(jié),說不定下一站遇到的就是珍愛你一生的人。你更應(yīng)感謝路過的那個人,在你獨行的時候,他陪過你?!?/br>
    “我----又沒說是我?!彼饺坏亟妻q。

    能做得這么豁達(dá),談何容易。

    “嗯,你現(xiàn)在已有了帆帆,不需要遇見誰的?!彼胝姘爰俚剞揶?。

    她嘿嘿笑。

    “阿嚏----”諸航又是一個大大的噴嚏,噴了帆帆一頭一臉。

    “壞家伙,你都不躲一下?!背槌黾埥?,細(xì)細(xì)地替帆帆擦凈。

    帆帆眨巴眨巴眼睛,嗅嗅鼻子,似乎也想模擬一個。

    諸航樂了,感冒仿佛也好多了。

    卓紹華心情愉快地走進(jìn)辦公室,秘書給他砌了杯茶,把幾份公文放在他的辦公桌上,提醒他下午國防大學(xué)那邊有堂公開課,軍委領(lǐng)導(dǎo)們會去聽課。

    他點頭,父親卓明應(yīng)該也在的。

    “卓將,和北京軍區(qū)也聯(lián)系過了,這次冬季征兵是在湖南湖北那幾個省,去帶兵的同志這兩天就出發(fā)。”

    “好,麻煩你了,課一結(jié)束,我就給他們打電話?!?/br>
    秘書笑笑,“那我先去會議室布置了?!?/br>
    “去吧!”卓紹華打開公文。

    剛看了一頁,聽到外面人有喊:報告。

    “進(jìn)來!”他抬起頭。

    周文瑾抬手敬禮,“首長好,我是網(wǎng)絡(luò)奇兵新來的中尉周文瑾?!?/br>
    “有事?”卓紹華擱下手中的水筆,沒什么表情。

    “昨晚對首長有失敬之處,請首長原諒?!?/br>
    “又不是在部里,沒那么多講究,我沒覺著你有什么需要原諒的地方?!弊拷B華說道。

    “是,首長!”周文瑾腰板挺得筆直。

    “還有其他事?”卓紹華又拿起了筆。

    “首長曾經(jīng)問我認(rèn)識的人中,有沒有象我們這樣精通計算機(jī)的人,我推薦了我的師妹諸航。當(dāng)時,首長就認(rèn)識她嗎?”

    卓紹華眉宇一沉,“周中尉,你是以什么立場來問我這個問題?”

    周文瑾沉默。

    “如果昨晚沒睡好,那么請假回去休息。私下相處,可以不拘小節(jié),站在這兒,你就得是個合格的中尉。軍人以服從為天職,從學(xué)校到軍隊,你似乎還沒找到自己的定位。今天的會議你不需要參加了,回去把部隊條規(guī)溫習(xí)個幾遍?!?/br>
    周文瑾愕住。

    “還有,你必須牢記,有事要匯報,直接找你的上級就可以,他會負(fù)責(zé)向上層層轉(zhuǎn)達(dá)。這兒不是一個中尉隨便進(jìn)入的地方,更不是閑聊的酒吧。現(xiàn)在不要妨礙我工作,出去吧!”

    周文瑾臉脹得通紅,與卓紹華幾次接觸,他都表現(xiàn)得溫和親切,這樣的人板起面孔嚴(yán)肅起來,比長相兇悍的人更多幾份凜冽。

    回頭看看緊關(guān)的房門,都不記得是怎么走出來的。周文瑾這才知,昨晚的首長真的太寬宏大度,是因為諸航在嗎?

    屋內(nèi),卓紹華捏捏額頭,面寒似冰。

    ********

    諸航還是去了醫(yī)院。

    藥吃了沒效果,身子越來越沉。不管小帆帆鬧成什么樣,她堅決讓唐嫂把小帆帆抱走了。又睡了會,感覺不是個事,七號要考試,她不能這樣子亂撐。她爬起來,穿好衣服,出門打車去醫(yī)院。

    呂姨要陪她去,她沒肯。她對呂姨說一周后才回大院,感冒的痊愈期就是一周。呂姨回道:mama不好當(dāng)?shù)?,難為你了。

    一個人掛號、看病,捏著處方頭暈暈的去繳費,醫(yī)生給她開了六瓶藥液,連著輸三天。她拍拍guntang的額頭,腹誹著成瑋。

    肩膀上被人一拍,懶洋洋的聲音在身后輕佻地問道:“這兒是人民的醫(yī)院,不是獸醫(yī)站,你來干啥?”

    她順著人流繼續(xù)向前,沒回頭,只狠狠地說道:“恨你!”可憐,呼吸都是灼人的。

    “恨我也沒用,我只養(yǎng)美女,絕不養(yǎng)寵物?!背晒o視別人的目光,閑閑的踱到諸航前面,逼著她直視他。

    諸航?jīng)]瞅他那張欠揍的臉,到是把那件白大褂看了看,心想:可惜了這張羊皮。

    成功伸手搶過她手中的處方,咂嘴:“吃了睡,睡了吃,乍會生病呢?”

    “滾!”諸航甩過去一個字。今天,她是真沒力氣替天行道。

    成功斂起笑,返身走到繳費窗口,朝里面收費的小姑娘露出一嘴白牙,“美女,走個后門吧!”大大方方的,嚷得滿世界都知。

    小姑娘害羞地笑笑,忙接過處方單收費、蓋章,動作比剛才快了幾拍。

    “謝啦!”成功不吝嗇地拋去一飛吻,從人群里拖出諸航,“跟上,豬。”

    他把諸航先送去輸液室,揮手讓小護(hù)士去幫著拿藥。

    “成流氓,你別太積極。你是你,你妹是你妹,該報的仇我還是要報。”諸航可是一小人。

    成功擰擰眉,在她身邊坐下,“你這病和我妹有關(guān)?”

    諸航費勁地翻了翻眼睛,“別裝了。”她不相信成瑋回家沒告狀。

    成功挺無辜地聳聳肩,“說來聽聽,我會大義滅親的?!?/br>
    “她妒忌我比她漂亮,最毒婦人心,一剪刀把我衣服剪了個稀巴爛?!蹦樇t紅氣喘喘地夸大其詞,毫不心虛。

    成功目光剎那間亮了亮,嘴角揚起迷人的微笑,微微欠了身,“告訴我,你露幾點了?”

    “成流氓!”諸航咬牙切齒。

    “為什么我不在那呢?”成功婉惜至極。

    “你再說,信不信我一腳踹飛你?”諸航兇猛地?fù)]起拳。

    成功從座位上跳起,對端著藥盤過來的小護(hù)士笑道:“我和這只豬有仇,別太留情,往死里整,別怕,有事我頂著?!?/br>
    小護(hù)士點頭,直說好,插針時卻是細(xì)心又溫柔,諸航都沒感覺到疼,那針都插好了。

    “成醫(yī)生,今兒不是有你的專家門診嗎?我瞧著人都擠在走廊里?!毙∽o(hù)士提醒道。

    “專家就得架子端得高,太謙和,會當(dāng)你是菜鳥,病人不放心的?!痹捠沁@么說,成功還是低頭看了下表,又抬頭看看吊瓶,擰擰眉,是該走了。

    “滾吧!”諸航眼皮重重的,想瞇眼睡一會。

    成功拿眼睛瞟瞟諸航,對小護(hù)士笑,小護(hù)士抿抿嘴,“放心吧,成醫(yī)生!”

    成功走了,諸航換了個舒服的坐姿,迷迷糊糊真睡著了,中途醒了下,睜開眼看見小護(hù)士在幫她換吊瓶,接著,她又睡去。

    再醒來,是想去洗手間。

    隔壁的病人告訴她,“姑娘,你手機(jī)響了好幾次?!?/br>
    她道謝,她竟然一點沒聽見。動動腳,別扭地舉起吊瓶,還沒動,血液順著長長的塑料管往回流,鮮鮮艷艷的紅色一條,映著慘白的墻,非常駭人。

    小護(hù)士恰好進(jìn)來,叫道:“你怎么不讓人幫忙?”

    她老老實實回答:“我以為我可以的。”

    “你還以為你有通天本事呢!”成功臭著張臉從外面進(jìn)來,手里提著杯奶茶和只外面透著油光的紙袋。

    諸航?jīng)]睬他,向小護(hù)士笑了笑,“我想去洗手間。”

    “我陪你去?!苯釉挼娜耸浅晒?。

    諸航告訴自己息怒,也不講別的,動手就去扯針頭,還余一點藥液,輸不輸無所謂。

    “我去比較合適?!毙∽o(hù)士忙拽著她的手,做和事佬,心想成醫(yī)生這朋友可真有個性。

    成功在一邊呼哧呼哧喘粗氣,這世道怎么了,好人那么難做?

    從洗手間出來,諸航看了看手機(jī),未接來電里,有卓紹華的,也有諸盈的。

    成功在,她沒有著急回過去。

    “吃!”成功把奶茶重重地擱在桌上,插上吸管,又解開紙袋,還冒熱氣呢,是剛出鍋的麻球,滾圓滾圓的,上面綴滿一粒一粒的白芝麻,很好吃的樣子。

    早過午飯時刻,諸航是有點餓,沒客氣,吸了口奶茶,用紙巾包著麻球咬了一口,紅豆餡,香糯綿稠,她嘴角開心地彎了起來。

    成功斜睨著她,“豬就是豬,喝個奶茶聲音都那么粗魯?!?/br>
    諸航頭一昂,“我喜歡?!?/br>
    成功冷著臉坐下,抬手摸了摸額頭,熱度暫時是退了,按照慣例,晚上可能要回升下?!敖B華呢?”

    “誰像你,首長上班很認(rèn)真的。”她鄙視地回道。

    “是哦,他那么認(rèn)真,也就混了個少將,我這么混,偏偏還做到專家,要不要和我一同感嘆,上天真是不公呀!”

    “上天在打瞌睡?!彼幰喊l(fā)揮作用了,諸航心情不錯,解決了一個麻球,又捏起了第二個。

    “你不會真喜歡上紹華了?”

    “切,我又不是你,看到異性就撲過去?!敝T航嘴巴鼓鼓的,講話不太清楚。

    “那你什么時候離開?”成功掩飾地摸摸鼻子,仿佛并不好奇這個答案,只是隨嘴問問。

    “有一天?!?/br>
    成功咬牙,這個答案很外交。

    諸航突然停止了咀嚼,拿一雙清澈的大眼忽閃忽閃地猛盯他。

    “你想干嗎?”

    諸航把嘴中的食物生生咽下去,猶豫了好一會,羞羞地笑,“我想問,一般男人能接受女友幫人代孕嗎?”

    成功陰陰地瞇細(xì)了眼,“豬,現(xiàn)在問這個問題,會不會有點晚?”

    “算了,當(dāng)我沒說?!敝T航后悔問錯人了。

    “一般男人肯定不能接受,但特殊的男人勉強(qiáng)能理解?!背晒η浦跗坷锏乃幰嚎鞗]了,撿起一粒棉球,按住針口,突地一抽。

    諸航吃痛地瞪著他,“什么樣的男人叫特殊?”

    “像我這種醫(yī)學(xué)界的奇葩?!背晒︱湴恋?fù)P起眉梢,“因為寬容、專業(yè),明白某人的代孕不是因為生理、金錢的目的,而是純粹頭腦發(fā)熱。沒辦法,對只豬,你能有什么要求?”

    “哦,那就等于是沒有人了。”諸航有氣無力地?fù)]了下手,眼神黯了黯?!爸x謝你的奶茶?!蓖现碜油饷孀呷ァ?/br>
    成功立在原地看著她,明明是想糗下她,為什么說著說著,卻多了點認(rèn)真的意味!換作別的女人做代孕的事,不管怎么解釋,他都會當(dāng)作是狡辯,而這只豬,他真的能理解,不帶一絲情意,沒有一點貪念,就是拿自己的zigong幫了個忙。一千次一萬次的罵她笨,偏又一萬次一千次替她開脫。

    他是把病人扔下抽空跑過來看她,沒辦法送她回去,替她叫了車。

    “還有兩天的藥液,下午來,我不太忙?!彼鲋囬T,豬的臉色有點發(fā)黃哦“記得吃藥?!?/br>
    諸航嗯嗯應(yīng)聲,他又不是替她插針的護(hù)士,忙與不忙和她沒關(guān)系。

    “豬,你剛才那話是替誰問的?”豬是一張白紙,不會主動在上面潑墨。

    “沒誰呀?!敝T航頭搖得像潑浪鼓。

    “如果那個人不理解,也別灰心。放心,還有我呢!”成功都被自己感動了。

    諸航奇怪地打量他一眼,咚地一聲拉上了車門。

    幸好公寓有電梯,諸航扶著墻壁,心跳得很厲害。從小區(qū)進(jìn)來,才幾步路,她都喘得不行。

    門沒有反鎖,室友應(yīng)該在家。推開門,看見自己房間里有人,嚇了一跳。

    “航航,你去哪了,電話也不接?”諸盈探出頭,也嚇了一跳,“生病了?”

    諸航撒嬌地依進(jìn)jiejie懷里,舉起手,“嗯,感冒了,發(fā)熱,去了趟醫(yī)院。”手背上有一大片瘀青,有些猙獰的恐怖,這是剛才她沒好好摁住針口。

    諸盈心疼死了,“干嗎不給jiejie打電話?肯定是熬夜溫書了?!?/br>
    諸航心虛地笑,由著jiejie幫著脫衣,扶著上了床。房間徹底打掃過了,干凈得不象話,換下來的臟衣服洗凈了晾在小陽臺上,桌上還放著個大大的保溫瓶,還有只小電飯鍋,不用問,jiejie做好吃的給她慰勞來了。

    “姐,你今天怎么沒上班?”

    “我說見客戶,溜出來的。幸好來了,航航,你出國后怎么辦呢,姐這顆心真放不下?!敝T盈蹲下身,把諸航床下的鞋子理了理?!斑@兩天,我睡這兒陪你好了。”

    “車到山前必有路,姐,你不要陪我,不然梓然見不到媽,會哭的?!敝T航壞心眼地誹謗梓然那小鬼,其實她怕姐會撞見首長啦。她有點了解首長,知道她病了,千里萬里都要追過來看的。

    諸盈想了想,“你姐夫天天加班,我是得回去,那我早晚過來?!?/br>
    諸航還沒回答,手機(jī)響了,一看那號碼,嘆息,真是怕啥來啥。

    “你怎么不接電話?”諸盈把一杯熱茶放在床頭柜上。

    諸航無奈地按下通話鍵,不等首長開口,她搶聲道:“寧檬,不好意思啦,我姐來了,我不和你出去了。”

    首長是聰明人,會懂的,她心里嘿嘿兩聲。

    “到家了?”卓紹華冷靜地問道。

    諸航看看站在一邊的jiejie,“嗯,我有點困,先掛啦!”

    “好,晚點再聯(lián)系?!?/br>
    一口氣還沒吁出,門鈴響了。

    室友早已不耐煩,劈里啪拉從房間里沖出來,惡狠狠地拉開門:“找誰?”

    站在門外的寧檬堆起一臉笑,“是我,我找豬的,你忙!”

    室友不吱聲,死死瞪著寧檬身后的周文瑾。

    “呵,只呆一會,絕不久留?!睂幟拾l(fā)誓。

    室友面無表情地扭身進(jìn)屋,把房門摔得山響。

    寧檬朝后面的周文瑾吐吐舌,耳語道:“她就那樣,你別在意?!?/br>
    周文瑾點頭,他在意的是里面那只豬。

    諸航從門縫里瞧見進(jìn)來的兩人,眼一閉,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