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醫(yī)治
第九十四章/醫(yī)治 天空一片灰色,烏云密布。 她看著他:“不是就見一次?” “是你讓我不要走?!彼f。 * 路柔痛經(jīng)那天,江漫去了。 來之前,江漫很怕露餡,遮得連眼睛都幾乎不見,少張口,也避開與她對視。一進(jìn)門,他就忐忑地先去廚房,還想若她懷疑了,會趕緊裝有事離開。 他細(xì)心照顧,控制距離,極其謹(jǐn)慎,又貪婪地看她。 時間走了半年,如今這張臉依舊使他著迷,看她因生理疼痛而精神渙散,沒有精力懷疑他。江漫心疼,又有點慶幸。 最初,江漫堅決了就這一次,見了就走。 她說不要走,叫他明天陪她。 當(dāng)時他一片空白了。他很想陪,但不能。這話像在他傷口里加蜜。江漫靜默了很久,內(nèi)心異常艱難地?fù)u擺。 最后,他沒能抗住誘惑。 同意她之后,不是沒有后悔。他其實毫無準(zhǔn)備。但如果沒有同意,他想他也會后悔。 他想,反正都要悔,那不如選擇前者。至少有蜜。 * 江漫約了林玄榆和林涼見面,說他想扮成林玄榆,明晚去見她,請他們協(xié)助一下。 他說人生是減法,見一次,少一次。不久他要走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再回來。 兩兄弟懂得他的言外之意,但也驚了 一下。 最后林涼同意了。 其實江漫沒覺得會成功,斜看了林涼一眼:“我還以為你會罵我有病。” “你是有病?!绷譀霾豢蜌獾卣f,“但我們之前的交易合同還有有效期,反正最后你被不被路柔打是你的事?!?/br> 過了一會兒,林涼又揶揄地笑:“不過,這種事我還是第一次見,我也想看她能不能發(fā)現(xiàn)?!?/br> “然后看我怎么被打是吧?!苯o奈地笑。 林玄榆又問他:“就見這一次?” 江漫點起煙,煙霧蒙住了他的表情。 “嗯?!?/br> * 冒險的做法,要有萬全的準(zhǔn)備。 雖然江漫與林玄榆身型相似,但氣質(zhì)、臉、還有皮膚的細(xì)節(jié)等等都有大不同。 林涼是旁觀者,更看得清晰,他提出建議:首先,路柔并不熟悉林玄榆。 她可以認(rèn)出你是不是江漫,但她認(rèn)不出來你是不是林玄榆。所以,你的重點是要改掉江漫的氣息,然后學(xué)點林玄榆混過去,只要她認(rèn)不出來你是江漫就行。 一、改變穿衣風(fēng)格去掩蓋氣質(zhì),平時的冷淡休閑風(fēng)換了;二、一定要戴口罩和帽子,衣服穿長的,別露皮膚,更別讓她靠你太近,別讓她仔細(xì)看你,即使路柔有輕微近視;叁、香水味道換了,頭發(fā)盡量遮住眼睛;四、林玄榆很好模仿,你去打個跟他一樣的耳洞。你聲音也挺像,就是語氣要少年一點,聲調(diào)高一點,重點是口氣要“小爺我看不慣你”那樣,傲嬌,或者你就干脆不說話,一直做題,路柔一旦進(jìn)入工作狀態(tài)就特別專心,所以盡量別讓她注意你。 最后,萬一,萬一她覺得不對勁兒,你就說你去上廁所,我跟林玄榆就在附近。 外表、氣質(zhì)、舉止、談吐,從里到外,一番連夜大改與模仿,江漫對要做的事會極度專注,更加強(qiáng)了觀察力和記憶力。以前只要聽一遍別人彈的,他基本上也能原封不動地彈出來。 所以林涼表示他不去當(dāng)演員真的可惜。 林玄榆的微信號也暫給他,還囑咐了別的,比如走路要快一點,你別讓她看你手腕,手機(jī)鈴聲是這個,平常習(xí)慣叫她老女人等等。 林涼看江漫坐上車趕往咖啡店,想起了自己回國遇到宋輕輕的那個時間。他嘆了口氣。 有人分手像一張紙,撕開就再也沒了聯(lián)系。有人分手像一節(jié)藕,哪怕砍成了兩叁節(jié),卻還藕斷絲連。 * 咖啡店的晚上,他絞盡腦汁去見她,從不敢設(shè)想她碰他。 然而,當(dāng)她將手伸過來時,江漫的情緒很復(fù)雜。大部分卻是生氣。她越對他親近,他就越生氣。他氣這個假身份,氣自己問不出你想碰的到底是誰,幾乎要被嫉妒撕碎。 那晚后,他決定真的不去見了,決定扭轉(zhuǎn)關(guān)系。 還回林玄榆的微信后,他又一次對他重申——不會去見她了。他當(dāng)時鐵了心的要撤走。 然而,當(dāng)他一個人在房間里靜坐時,她像氫氣球一樣在他身體里浮沉,他覺得很苦惱,他仰躺在床上,張開雙臂,看著天花板,苦惱得他眼酸心酸。 一想到讓她開心的人,陪在她身邊的人,如果不是他,他就難受。 * 江漫又出爾反爾了,又去見她。 多次極限的克制后,江漫終于忍不住摟了她,他吮吸她的溫度,就像癮君子一樣:下次絕對會戒的,再見一次,真的,就一次,后面他絕對不干了。 還不明白嗎? 對于上癮的東西,就像刷手機(jī),說十點睡覺,十點零一了,十點十分睡覺,二十分了,叁十分一定去,就這樣一直找借口,一直到凌晨六七天陽光照在臉上。 所以,他越來越貪。在之前的經(jīng)驗上,江漫更謹(jǐn)慎地與她出門約會。只挑晚上,只挑人多或燈暗的地方。大部分站在陰影中,看她在光明之下。 江漫貪婪地看她終于不再表情缺乏、少了疲倦。 成熟的代價是心智的勞累,所以那些人看起來總愁眉苦臉。這讓他想起那個貪婪地望著各種各樣小說雜志的女孩,那個喜歡噘嘴,喜歡亂摸,冒著稚氣,有點可愛的女孩,那個歪著頭對他撒嬌的女孩,那個腮邊掛淚卻笑得輕松的女孩,那個給他的電話鈴聲是“摩西摩西,找你女朋友什么事。要親親請按1,要抱抱請按2,要羞羞請按3”的女孩…路柔本來也有這樣女孩的一面。 她是獨一無二的他者,她令他入迷,又令他無能為力。他好幾次想去碰她,卻又只能縮回手去。 可他的癮終于要到頭了。隊長開始催他回來整隊,語氣急迫。 江漫卻想再拖一會兒。 直到她突然問他要不要結(jié)婚,他才猛地意識到路柔現(xiàn)在就想做個了結(jié)。你跟還是不跟。 江漫無法同意。他只能按照原計劃,以還愛宋輕輕當(dāng)借口,提出分手。 沒想到… * “沒想到我會提前揭穿是嗎?”她看著他,形成一個冷艷的笑。 轉(zhuǎn)身,她往前走去。 雨勢一下猛了起來,噼里啪啦的。 江漫忍住了劇痛,跌跌撞撞,倒了叁次,又爬起來叁次,最后,他腳步遲鈍地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路柔走到屋檐的邊緣,猛地轉(zhuǎn)身,把傘甩在他頭上。 “別跟著我!” “你是不是腦子有?。?!” 江漫被甩個正著,身體一下?lián)u晃,差點摔倒,一陣咳嗽接一陣咳嗽。 他的目光向她投過去,無聲表達(dá):那你把我治好。 烏云之下,雨聲之中,他們互相對視著。 路柔看著他,回想起過去那些日子的相處,她一下就覺得好笑。 * 笑人嘞,江漫換了個名字,你差點又掉進(jìn)去了。你為什么就是跟他斷不了呢?! 她一下拽住了他的衣領(lǐng),用力地拽下他,目光兇狠地質(zhì)問他。 “你憑什么以為你能拿捏我?” 江漫愣了一下,艱難地發(fā)出聲:“是我拿捏你嗎?你確定我們之間是我?那剛剛跪你求你的人是誰?” 她幾乎低吼:“那你為什么要來見我?!一刀兩斷不好嗎?!” “為什么?你明明知道?!彼麘K烈地一笑。“是,我也賤?!?/br>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這種表情??薨?,又近似于笑,說笑吧,卻沒有一點陽光。 江漫更覺得心口壓抑。這些年,無論他怎么做,都沒有從放棄和不放棄中舒服過,他贖不了罪,也無法得救。那一瞬間,他身體里所有細(xì)胞幾乎悲鳴。 他盯著她說:“難道我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嗎?我知道一刀兩斷可以讓我們自在,可你知道為什么我不想這么做嗎?你知道為什么決定不見,結(jié)果一次一次地來了?” “我就是戒不掉你,我無論怎么填那個缺陷,怎么填就是填不好?!?/br> “你知道我為什么寧愿冒著風(fēng)險還是想去見你嗎?難道我不知道這是死路嗎?如果說了分開就能一干二凈,你以為我不想嗎?!如果感情說消失就消失,你以為我能站在這兒嗎?!我每一次都覺得我能下定決心,結(jié)果見了你我瘋了一樣又想見下一次!” 越說越激動。他的眼中血絲密布,眼眶濕濕的,分不清是淚還是雨水。 他苦澀地說: “你以為我不想放下你嗎?” 路柔失聲了。一時間,周圍只有風(fēng)聲、雨聲,和樹葉刮著地面的摩擦聲。 江漫彎低了腰,用濕濕的手指抹去她臉上飄進(jìn)來的雨水。他臉上的憂郁那么明亮,猝不及防便貼上了她的唇,唇rou顫抖地說: 路柔,太難了。 她下意識狠狠咬破了他的唇,血流進(jìn)兩人的唇齒。 天地間,狂風(fēng)亂雨,滴水的屋檐下,他們的舌絞動著。 他激烈地索吻,鎖住了她的雙手。她的牙齒便咬著他,傷害他。風(fēng)吹進(jìn)來的雨把衣服全濕透了,頭發(fā)也濕。他們從各自的唇里吃到了血腥味和雨水的甜味。 這一瞬間,兩人濕噠噠的肢體交給了風(fēng)雨,年輕的激情在周圍游蕩。 他們就像野獸糾纏在了一起,撕出傷口,再愈合,再撕出傷口,再愈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