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鬧劇
--- title: 七十八:鬧劇 --- 怎么到這情況的? 還從中午說起。中午路柔醒了。臥室黑著,只有她一個,窗戶與窗簾關(guān)得很死。 江漫呢? 她身上酸疼,昨夜運動過損的后遺癥,尤其大腿內(nèi)側(cè)。死男人,絕對吃了藥。她鼻翼一動,聞到新床單上他洗發(fā)味的殘余。 喊了兩聲,沒人。 等雙腿可以下地后,路柔裹著床單,一瘸一拐,走到鞋柜前拿出手機。 準備離開。不然早晚下去,總有一個精神失常。她沒想到江漫會這樣沉溺男女感情。 那時在山甘決心要走,是她曾記得江漫穿薄薄的長袍漫步山林,梳著一絲不茍的頭發(fā),絕然于世,那會兒便有覺得他不該歸屬任何一個女人,基于現(xiàn)實下,他只適合靈魂意yin。 但又不甘、但又悲憤。 愛被負面情緒打敗,愛就苦了。都抱怨對方不理解自己,都在爭“為什么不站在我的角度想想”,所以就吵著走的。 她失望到絕望,他惆悵到無奈。那會兒都累。 路柔打開手機,沒什么人找她。父母信她不會出問題。朋友之交淡如水,只是聯(lián)系人多。只有林涼問了一句,怎么沒來領(lǐng)結(jié)婚證? 6號是周一,今天8號了。 江漫給她回了:這邊忙,等我有空再找你。 . 路柔以前還不知道江漫會發(fā)狂。他很會平心靜氣。 就算是畢業(yè)那次,他也沒這么像當仇人一樣,死都不放過她。 大學(xué)時期,有女粉比她還狂戀江漫。把偶像當愛人,又心智極端,連江漫扔了的襪子都撿去收藏。 江漫不彈古箏后,是過氣了,但江湖仍有傳說。網(wǎng)上時不時還會寫他——家境、顏值、成就等,搞點熱度。 七年前的演奏視頻,仍有上萬評論,視頻里的人,風(fēng)華正茂,鮮有這樣把藝術(shù)美從外貌到氣質(zhì)表達得淋漓盡致,這種毫無節(jié)制的美,路人也經(jīng)不住多看。 只是他不愛拍攝,不搞媒體,對外人,溫柔的面孔下實際清冷,還有點不自知的傲。不然,說不定會躥紅到頂流。 想起了大叁那會兒,她翻著那些“帥絕了,怎么保持的”、“我愛的樣子,你都有”、“救命,美暈了”、“如果這是我老公就好了”的網(wǎng)絡(luò)評論,還手指死死戳著屏,吃醋極了,咬著牙說這是老娘的,看我過幾天不把江漫親暈。那時候,江漫是很多人的不可得。 被清心寡欲的神話人物按住手腕狂野地疼愛。這反差,以前她不是很吃這套嗎? 路柔沒有多大感覺了?;蛟S,越老越謹慎,越難上想象力的當。 以前追江漫,第一次追,所以覺得再怎么樣都不會怎么樣。但實際愛情沒那么好玩,她高估了想象的美好,低估了風(fēng)險。吃虧后,于是自己漸漸失去情愫,不再對男性抱有期望。 要和江漫回到當初,像生銹太久的軸輪轉(zhuǎn)動,阻滯、卡頓,碎銹片不停往下地掉。 反復(fù)重啟,反復(fù)的疼。 . 然而推開門,江漫像埋伏般,在門口給她撞到。 “去哪?”他問。 “出門?!?/br> “去哪?” “……” 路柔不想與他繞圈子,但他明擺著不想讓她走,她怕頂撞會起反效果。 “隨便兜兜風(fēng)?!彼f。 江漫靜了一下,揉爛手里還沒來得及抽的新煙,拍拍墻灰,動了動站久的腿。 墻邊一只裝了幾支煙頭的碗。 “想去哪?” 路柔:“我說了,隨便。” 江漫看著她的唇,推了推眼鏡:“我?guī)闳ジ玫牡胤蕉怠!?/br> . 那已是下午了,有一片天空燒起來。 路柔想趁外出隨便找機會溜,但江漫全程盯著,不給一點空暇。她被他扶著,坐車,來到城市最高建筑的頂部,那是一片綠色的圓形停機坪。 直升機坪正下方,是林涼在國外分公司的會議室。停機坪是林家花巨資建的,收費,方便這棟頂尖商業(yè)大廈里的金融大亨們坐私人直升機來往,更快。 所以,路柔看著前方問:這直升機哪來的? “向林涼借的?!?/br> “他為什么要借你?” 江漫溫雅地笑:“秘密?!?/br> 路柔忍住了,好半天后,“你會開?” 她很吃驚。她不知道江漫太多。 嗯,大一考了私人駕照。他說。 家境之下,江漫是看著家中開軍用機的表哥長大,他經(jīng)常仰頭看,像鳥般的自由感染他。于是大一見符合報考條件后,練習(xí)古箏外,還擠著時間學(xué)習(xí)與飛行相關(guān)的地理、機械等理論知識,沒日沒夜背飛機構(gòu)造、學(xué)習(xí)飛行技術(shù)和租場地多次高空飛行演練。過了體檢、理論與實際飛行叁關(guān)后,十八歲那年,順利拿到駕照。但他瞞得很深,很少炫耀自己。 下午時間,江漫申請好了當?shù)乜沼颉?/br> “你不是恐高?”她記得他坐飛機吐過。 “坐駕駛艙握cao縱桿跟站在崖邊、坐跳樓機,感覺是不一樣的?!彼忉專斑€有,我沒吐過。” 為什么問這個?管他。她便問:“你多久沒開了?” 他向她挑了眉,口氣很淡。 “你信我嗎?” 微風(fēng)徐徐的頂樓上,江漫這個臉上動作,很簡單。 他怎么能用這種眼神看她?漫不經(jīng)心的,比月光還薄、還淡。就像,像哪次?路柔感覺心臟突然新鮮地猛跳了一下,又回想不起來。 她感覺莫名其妙,明明他都落魄成這樣了,這一挑眉,這一瞬間,卻還有一股使人折服的魔力。 . 進入駕駛艙后,她幾乎要把自己綁在座位上,好奇心跟著他不斷撥弄按鍵的手游離。 感嘆哪有開車方便,鑰匙一插,握好方向盤,一踩油門就出去了。 左邊第一個儀表是什么?她伸著脖子問。 江漫:“升降速度表,顯示直升機的垂直爬升速率。左下角是高度表,旁邊是…” “好了?!彼驍?,她承認,不是所有知識都動聽。 江漫打開燃油閥門,松開旋翼剎車,確定所有儀表盤和羅盤指向正常后,修正了高度表,確認電門與交流發(fā)電機的關(guān)閉,斷開離合器,頻閃燈打開,航行燈關(guān)閉,再按下斷路開關(guān),檢查去除總距桿與cao縱桿的摩擦,復(fù)位后再摩擦…… 他檢查所有確認安全后,鑰匙一扭啟動發(fā)動機,再慢慢增加轉(zhuǎn)速,給發(fā)動機熱車,再檢查汽化器的加熱、左右磁電機,等氣缸頭溫度達到綠區(qū),他又檢查低轉(zhuǎn)速與離合器。起飛前,他最后又確認了一遍所有部件,系上安全帶,確認一切正常后,直升機漸漸離開地面。 頭上的航空耳機降著噪,她看城市越來越小,天空的云仿佛觸手可及。 “我們?nèi)ツ??”她很興奮。 越升越高。白云的反光比天空還刺眼,江漫戴著墨鏡,cao縱飛機的動作精準、洗練。 他面無表情:“去死?!?/br> . 如灰燼的聲音,曾是火的聲音。她呆呆地看著江漫。 開玩笑吧。她心里這樣想的,但眼看直升機越來越高,江漫冷峻的側(cè)臉昭示著危險。她緊張地得吞口唾沫。 天空從沒這樣白過,他淡定地cao縱,她卻每一個毛孔都在張開。她說我不兜風(fēng)了,我要下去。 他又是沉默。 飛機腹下,微型的田野區(qū)拋在身后,漸漸往海域去,她根本不敢往下看。 沉默的危機預(yù)告像尸鱉在頭皮上爬,路柔恍惚地看向他,江漫的冷靜將她疏離,這種疏離感讓她不敢去碰他。他們真的會死嗎?墜毀?尸骨葬海?她心跳好加速,顫栗著,心動得險些像第一次見他那時候, 他老愛用他的沉默唬人。 而她幾乎都中招,手抓皺了衣服:“江漫,放我下去。” “怕什么?“ 他半摘墨鏡,向她轉(zhuǎn)頭:“你在怕嗎?” 男性極認真、極深邃的眼眸。看進后,像陷到深淵的毒障里。 “放我下去?!?/br> 她提高語氣,以抵抗人天生對死的敬畏。 飛機爬升高度快到達極限。他的慵然在喉嚨里翻滾:怕什么?他白皙的右手握緊了黑色的cao縱桿。 盯著她:“怕我?guī)銐嫏C?” “像這樣?” 一剎那,直升機措不及防地飛速向下俯沖,升降速度表里的膜盒外壓力可怕地增加,膜盒內(nèi)的氣壓極速升高,儀表上的下降速率嚇人至極。從高空瞬間墜落,路柔眼前一黑,劇烈的失重感攪亂了五臟六腑,她恐懼得閉上雙眼,咒罵,驚聲尖叫。 江漫看向前方,無動于衷地做著去死的事。冷靜達到了一種極致,成為了另一種瘋狂。 “知道吊橋效應(yīng)嗎?”他突然問。 江漫強扯過她,親上她的唇。以絕望姿態(tài)。 這四遭,引擎聲與光影驀然變得虛虛幻幻,世界一片朦朧了,天空消失,地平線消失,只有低語竄進了他的耳膜,喊江漫、江漫。 聲音越來越大,說江漫,不要太重感情。江漫,媽要走了?;貞洺闪艘幻嫱该鞯膲?。 每當他一想起,就像拿一片碎玻璃劃過。 墻上劃過的地方,火星乍起。 . “漫漫,mama走了?!?/br> 叁歲,母親蘇蔓說去給他買薯片,一轉(zhuǎn)彎,就再也沒有回來看他一次。 叁叁:江漫的少年時代,究竟發(fā)生過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