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如果
--- title: 第叁十七章:如果 --- 天已經全亮了。 北城夏天是冗長而燥熱的,路柔醒來時,涼席上鋪著汗,空調汩汩送著冷風。神智很不舒服。 昨晚的確把神傷了不少—— 姜人海的傷沒大礙,已近深夜,臨走前她讓他停在醫(yī)院門口,說別送了。 “畢業(yè)那晚,我和江漫做了?!?/br> 她不繞彎子:“我沒推開他?!?/br> 無法與任何人說清為什么江漫會在她心里趕不走。或許當一個人不可勾引、不可侵犯、不可動搖時,他就具備了某種迷人。 那點小小的迷人就像星星之火。 “所以?”姜人海磨著牙。 “你想和一個隨時可能偷情的女人在一起嗎?” 他很隨意地聳聳肩,攤攤手?!澳墙裢砜赡苁俏覀冏詈笠淮握f話?!?/br> 路柔慢慢低下頭:“對不起…” 姜人海靜默一段時間,然后輕聲說沒關系。 話剛落,他突然彎下腰湊她很近,左手扯起她衣領,臉色很沉很沉:“以后,你要是來找我?!?/br> “老子就打斷你的腿。” 他猛地甩開她,眼眶微紅。 下意識路柔想扯住他,但沒這個決心。 似乎真就散了,各自回家。 凌晨兩點,路柔才睡著。 她承認自己有缺陷,是傷疤一好就忘了疼,是重情。人本性難移,除非受了巨大刺激才能根剔。也說不明白,似乎女人總比男人要多點感性。 一些小飛蛾竄進燈罩里,它們飛,撞,再飛,再撞,像在蠆盆里起舞。 旁觀的她看得搖腦袋,費解飛蛾怎么想的。它在痛苦的活著,還是在快樂的死去。亂思亂想著,馬路上只有貨車的聲音了。 / 接到余洲電話是兩天后,那時她剛下班,準備坐地鐵回家。 他著急地說師父病了,叫她去看望他。 病? 那晚他把她欺負成這樣。自酒醉亂性后,路柔根本不覺得他這體格會得病?;仡^還有點懷疑——他真是第一次? 她問什么??? “白血病?!?/br> 路柔就把電話掛了。 幾分鐘,余洲又打來。他發(fā)給她一張疾病證明書的照片:市中心醫(yī)院血液內科,江漫,診斷為急性粒細胞性白血病。醫(yī)生簽名。 她的目光將每個字都臨摹一遍,沒說話,打字說你別來騙我。手是抖的。 “他一直瞞著我!”余洲的聲音頓時發(fā)抖,咬牙切齒。 路柔一下全身都沉默了。 “今天早上他突然被人送進醫(yī)院我才知道...我現(xiàn)在在外地一時回不來,路柔,你幫我去師父家收拾點東西送他病房吧?!?/br> “他從小爸媽不愛,唯一和他親點的奶奶也去世了,身邊沒一個人照顧他。在鄉(xiāng)下那會兒他喝了酒就一直念你的名字,你就去看他一眼好不好?他真的很舍不得你,不然也不會回來當老師,你不知道其實他最討厭教書…” “師父性格就這樣,皮子薄,有些事他不好意思說出口。” 他說我都沒想過他能談戀愛,以前堅定說他只會一個人。你罵他斷子絕孫,他還感謝你。 “你是他的意外?!庇嘀拚f。 “這圖p得不錯。”路柔閉了閉眼,“原圖是方正宋簡體,你是新宋體,顏色更深。我專業(yè)修圖的,你忘了?” “……” 余洲:“姐,打擾了?!?/br> / 路柔放下手機,路上周圍洪水似的人聲車聲一下吵著進來了。 但她的心里很安靜,偶爾從安靜里炸一次。 她承認剛剛雙腿軟了一下。 至于為什么軟,也許是看到一條鮮活的無法再來、不可復制的生命會突然消失。 她走過商鋪,夕陽不多,馬路上幾輛賣橘子的。 掠過時,橘子澀澀的氣味讓她很忽然地想到一個人。那天高中晚自習結束,她說路柔,你不要生氣,我?guī)Я碎僮印?/br> 遠遠看陳艷,就知道她是個很缺愛的人。 下巴總是縮著,厚眼鏡,不敢看人,舉手投足都很單調無趣。她爸走了,她媽的臉總是又疲憊又陰沉。 從小家庭破碎的孩子會有兩種特征:極度渴望愛和極度排斥愛。陳艷癩皮狗一樣黏上她,什么都要找她,因為開學路柔幫她要回了一百多塊錢,和用外套擋住她被霸凌后裸露的胸脯。 路柔對陳艷偶爾親近,偶爾煩到逃避。陳艷拿著橘子討好是路柔煩她那天??荚嚊]考好,父母責備的目光,對手的嘲諷,把她弄得糟糟的。 所以她讓陳艷走。她不走,還一直塞橘子給她。我不要。很好吃的。幾次推拉后,煩躁的她控不住壞脾氣。路柔猛地把橘子一扔。 她對陳艷說你能不能別來煩我!你去黏著別人行不行?!知道什么叫自我感動嗎?! 橘子越滾越遠,她沒找到。路柔想道歉,但好幾次走到她課桌邊,陳艷就繞過她走了?,F(xiàn)在想起來,她依然能記得陳艷擦過她時一雙小心翼翼的眼睛。 陳艷沒原諒她。后來她們沒再說過話。她媽去另一個城市打工,把她帶走了。 再后來聽說陳艷洗澡時門窗關太緊,燃氣燃燒不全,一氧化碳過濃中毒死了。 路柔已經走過地鐵站好遠,但她沒注意。 她想那晚上如果她收了橘子,靠在陳艷肩上哭一哭,也許陳艷生前就會少一些自卑和難過。 一年前那天如果她回頭,對江漫說我不想分手。我只是心情不好,你抱抱我我就不矯情了,也許有些事就會變得不一樣。 她記得她踩上桌子隔著窗偷望,還有與他每一個計劃周全的偶遇,那些仰望終于墜下來捧進手心。有時分不清她是喜歡江漫,還是喜歡江漫時卑微又步步為營的自己。 路柔忽然停下腳步,感覺到了什么。 她抬起頭,目光往上爬著。 這棟樓第十層最左邊的一個房間。江漫住這。 / 江漫今天請假了。 沖冷水澡淋浴太久,發(fā)了好一會兒高燒,現(xiàn)在消點,仍四肢有點乏力。 躺著,他盯著天花板,神慢慢就散到了昨天。他問余洲為什么裝病讓他替彈。 “你怎么知道?”余洲吃驚。 “甘霧發(fā)了你和她逛書店的照片?!?/br> “那張是她的自拍?!?/br> “左下角那雙鞋是你的?!?/br> “……” 余洲便解釋因為要陪甘霧所以去不了,又說你還沒跟路柔和好啊。師父你是不是那兒不行。最后這句沒敢說。 喝著茶,江漫聽余洲侃侃而談,說裝可憐對女人簡直致命,因為女人天生有種母性。 堂堂男人裝可憐?太不像話。江漫下意識嫌棄,蹙起眉。 “師父,真的,甘霧就這樣和我好了?!庇嘀抻终f。 有人按了門鈴。清脆,將他拉回現(xiàn)在。 江漫慢慢下床,撐著走到門前,透過貓眼看到路柔。他怔了下,開了門。 路柔無視他。一路直接走到他衣柜,拿出他的行李箱,取下幾件衣褲放下,翻找一會兒,突然問原地凌亂的江漫。 “江漫的內褲在哪?” 江漫:… 他慢慢指了指最底下一層。 路柔拿在手中幾條,眼低著,問他:“江漫是不是一天換一條?” “…好像是的?!彼掏陶f。 她扔了叁條進行李箱,又看了看衛(wèi)生間,準備拿洗漱用品。 身子站不住了,江漫躺回床,偏頭問:“你…在干什么?” “余洲給我報酬,說江漫白血病住院了,讓我收拾東西帶給他?!?/br> “……”好徒弟。 “唔?!彼品磻^來了,走到他床邊?!澳阍趺丛谶@?” 因為發(fā)燒,江漫看她的眼睛濕霧霧,像小狗。 “余洲亂說的?!?/br> 路柔假裝恍然大悟:“原來你沒病,打擾了?!?/br> 她將要走,江漫艱難起身,立馬握住她手腕??此哆^來的目光疑惑,停頓一下,耳尖微紅。 “我有點發(fā)燒?!?/br> 潛意思說:別走。 / 白墻、白窗、白椅。這里的主人有極為節(jié)制的生活。 “怎么弄的?”她。 “…吹風太久。” “哦?!?/br> 路柔坐在床尾,眼睛下垂。 江漫在發(fā)熱,右腿屈膝,想涼快一些。 因為姿勢,他的中短褲滑到了大腿根,那里的皮膚比小腿更細膩醉人。褲子偏寬松,他鼓起來的根部若隱若現(xiàn)。 熱。黑色短袖被他迷糊地掀開一角。她看到他腹部飽滿健美的兩排肌rou,肚臍圓圓小小的,雄性的腰線有著侵略性,再往下,淡淡茸毛,往下,褲子遮住了。她想上面要有個紋身,她一定會死在他身上。 路柔伸出了手。 江漫看到了她的意圖,拍她的手:“不準摸…” 他酒量淺,一點就醉。沒醉酒時清醒,很能自控,仍要保持他身體的“純良”,不愿人碰他太多。這是一。 二是他不想承認他還記仇著那晚她對野猴子的關心。她居然為了姜人海罵他。追他的時候江漫長江漫短,分手了就你有病嗎。這像話嗎? 他一下把衣服遮好,眼神冷峻,說:“你敢碰一下試試?” 沒看他多久,路柔便站起來,朝門外走。 “你睡一覺就會好,我還有事,先走了?!?/br> 自然地邁出,路柔什么也沒想。叁步了。她準備邁出第四步。 “路柔?!?/br> 他虛弱地喊住她。 路柔輕輕嘆口氣,轉了身走近他,俯低腰,問他喊她干嘛? 江漫側頭看了她一眼,喉結滾了滾,眼神有點委屈,又不知往下怎么說。 慢慢地,他掀開衣服下面一角,清冷著臉地撇過脖子,緩緩說他在發(fā)燒,身體有點熱。 問她:“你的手涼嗎?” “挺熱。”她說。 見她不動。他咬咬牙說他肚子有點疼。 抬眼。他看這虎女人對他的美色竟沒有反應。江漫不信,他沒魅力了?怎么可能。明明以前渴望他到恨不得啃得只剩骨頭。 他一下壓低了喉,滾出性感聲音,手指漫不經心放在肚臍上。 眼神也刻意。泄出恰到好處的風情。 “你摸摸。”他。 還好夜色暗了下來,室內沒開燈,沒有人看到他微微害臊的臉頰。 “摸哪?” “肚子疼?!甭曇舻模茏匀?。 他眼睫耷著,唇微白,有點可憐味了。 江漫發(fā)誓早晚要將余洲的爛想法給他滅干凈了,省得每次都要污染他。 路柔細細打量他,什么也沒說。 江漫看她轉身。路柔還是打開門離開了。 叁叁:下章是rou。大家新年快樂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