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倦 第86節(jié)
第85章 [vip] 孟思思告訴周笙白, 凡人之所以不能接受他,并不是因為他比凡人低賤,從另一種角度而言, 他高于凡人。 她說她所來的地方不會有輕視,不會有謾罵,不會有鄙夷,那是一個純然美好的另一種天地。 而她與那個男人,便是那個世界的使者, 笙白花是他們那里才有的花, 若凡間有人種下笙白花的種子,使花盛開, 他們便會應花而來。 “你想去嗎?笙白,成為我們的一員?!碑敃r孟思思是這樣問他的。 彼時的周笙白想去, 他想逃離丑陋的人間。 孟思思卻笑:“我們那兒還有許多同伴,來了人間卻不想回去呢, 或許你以后也會遇到一個能讓你留下來的特殊存在?” 周笙白回答她不會, 他不會喜歡凡人了, 他厭惡凡間的一切。 那個男人道:“那便繼續(xù)種花吧,總有一天, 我們還會再見?!?/br> 他離開時,幫了周笙白一把, 將那棵笙白花的種子催開了花。那是很脆弱、很小的白花,獨花獨莖,卻可以改變周笙白的未來。 后來他便開始吞噬惡鬼,這是能讓花開得最快, 且不用與人相處最為便捷的辦法。 花開九萬九, 可連接彼端。 窺天山上的笙白花有多少了? 周笙白沒數, 但孟思思突然出現,也于他心中敲響了警鐘。 她只剩一個人了。 那個男人呢? 若非這世間再度有人種了笙白花,她又怎么會來到人間?即便來到了人間,周笙白的花若種得不夠數,她又為何會來尋他? 孟思思是個活潑話多的性子,當初在窺天山頂也一直是她與周笙白聊得多,她向來愛笑,唯有她身邊的男人能約束住她,只要那個男人朝她看一眼,她便吐出舌尖,暫時安靜。 方見到孟思思時,周笙白很意外,但一個早上下來,事情似乎不如想象中那般簡單。 周笙白道:“事出反常必有妖?!?/br> 丁清有他這句話便夠了。 前往閉蒼山莊的路很不好走,到了半途周笙白下馬,丁清還坐在馬上,他就這樣牽著馬一路往記憶中熟悉的地方過去,偶爾會與她提一兩句。 周笙白對孟思思有問必應,是出于孟思思的身份,他該將對方當做貴客對待。孟思思不知活了多少年,她與雪姻一般長壽到令人難以想象,她是露,她的原身難以捉摸,是凡人所敬重的自然力量。 周笙白說,他們萬物之首,每一個都擁有某些特殊能力??伤麄円灿衅淙觞c,他們并非堅不可摧,他們畢竟來自于凡間,故而只有凡間的東西可以殺死他們,從某種角度來說,去到蒼穹他們可以不死,來到凡間反而更加危險。 但能殺死他們的東西,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周笙白也是如此,一般凡間殺人的東西,都不能對他造成多少傷害,即便有可以破開他皮rou的辦法,也無法奪取他的性命。 但有一點倒是可以告訴丁清,便是他們所懼怕之物,大多很渺小或脆弱。 丁清聽到這兒,捂著耳朵連連搖頭:“你別說了,我不聽了?!?/br> 她怕周笙白說得太多,一不小心透露了他自己的弱點,她不想知道,她還在忌憚永夜之主留在她身上的血。 周笙白帶她到了閉蒼山莊的后方,盛夏季節(jié)山林里的野果長了許多,鳥雀成堆,一只只立在枝頭上嘰喳叫喚。 丁清下了馬,一眼就看見了長在懸崖邊的果樹。 那樹上結的果子,與周笙白之前帶來騙她說有毒的果子長得一模一樣。樹的根莖連著懸崖邊的山石,但樹枝全都往山崖外長去,歪歪斜斜地分出了許多扭曲枝丫,光是看樹干便知道這棵樹有許多年了。 周笙白擁有雙翼,可以在天空自由翱翔,懸崖與平地于他眼中沒有區(qū)別。 那棵樹的枝干很粗,果實還未完全成熟,不如全都長紅時甜脆,但吃起來并不澀嘴。周笙白道:“這果子即便是剛長出來,都只有果香,不酸澀,所以我以前很喜歡吃它?!?/br> 懸崖峭壁邊,上百年的老樹上坐著兩道身影,丁清靠在里側,彎彎的樹干上,周笙白放松地斜倚著另一根樹枝,眉眼眺望腳下不遠處的云川城。 他以前也經常在這兒看周家,他的視力很好,只要是眼光所能及的地方,他都可以看得很清楚。從這個角度,能看見周家的幾所庭院,可見其中一些周家弟子畫符,也可見被周璦保護得很好的周椿與同伴嬉戲玩鬧。 那些都是周笙白不曾擁有過的童年。 丁清望著腳下云層密布,晃蕩著雙腿,連帶著樹干枝丫也輕輕搖擺,結在樹上的果實她一顆,周笙白一顆,吃得滿嘴流汁。 周笙白對她提起的過去越來越多,他在她的面前越來越清晰,猶如一塊碎裂的拼圖,逐漸拼湊成完整,不再神秘。 丁清心想,從某些方面而言,她與周笙白真可謂同病相憐,都有不美好的過去,都曾看不到自己的將來,都在人間不斷摸索存活下去的辦法。 “幸好?!倍∏宓?。 周笙白問她:“幸好什么?” “幸好那時,我是想來找你的?!倍∏鍌冗^臉朝周笙白看去,她的眼尾有些泛紅,嘴唇被果汁浸得濕潤,一張一合道:“在下定決心來找你之前,其實我已經決定從此歸順永夜之主了,因為……拼命堅持自己地活著,很苦很累,我覺得或許妥協(xié)后會有難得的輕松?!?/br> “但幸好我沒有那么做?!倍∏宄荏习仔α诵Γ骸拔液軕c幸我又給了自己一次機會,不顧一切也要攀上你這棵大樹?!?/br> “老大?!彼嬲\道:“和你在一起這一年,是我過得最輕松自在快活的一年?!?/br> 在周笙白的身邊,她沒有感受過壓迫,沒有恐懼,沒有因為不斷揣摩而繃緊到神經發(fā)疼。 即便……即便他們的未來,仍舊一片模糊,一如她腳下的懸崖,被層層云霧遮擋,叫人看不清有多深??僧斚碌娘L很涼快,當下的果子很好吃,當下的陪在身邊的人是最喜歡的那個。 也許,撥云見日,也許,山下開滿了花兒。 她等一個也許。 “我也愛你。” 突兀的一句話從丁清的口中吐出,周笙白微微一怔,不明所以又滿目驚喜。 他一直以為丁清喜歡他,可她從沒對他說過喜歡。 去年在北堂山洞里的表白,也是周笙白忍無可忍先脫口而出的,丁清當時說的是‘我好像也是’,好像、也是。 不是‘我也喜歡’。 周笙白當她靦腆。 可從那之后,丁清也未曾主動說過喜歡。小瘋子將自己的感情埋藏得很深,若有一萬,大約只能表現個一百,她可以在行為上做到極致,可在吐露真心時斟酌又斟酌。 周笙白對她說過愛,那是一個不怎么正式也不夠浪漫的求婚,還在永夜之主威脅過丁清的次日,他想保護她,不單單是以一個老大的身份。 他說他愛她,丁清詫異得小嘴微張,她除了在身體的行歡上任由他肆意妄為這一點可以體現出絕對的信任之外,也不曾提過愛。 今日一時興起來到閉蒼山莊后的老樹上,丁清突然就說她愛了。 越過了喜歡,不再是好像,加了個遲到的‘也’字,像是后知后覺地回應周笙白當初馬車內,在她迷迷糊糊趴在他身上睡著時的表白。 他有些生氣,小瘋子不提還好,一提就好像當時不夠愛,現在才愛了一般。 可更多的卻是滿足,像是一瞬間被溫水填滿了心間的每一寸縫隙,就連四肢百骸的脈絡統(tǒng)統(tǒng)灌入暖意,激動到他頭腦昏沉。 于是周笙白捧起丁清的臉,對準她的嘴狠狠親了一口。 親吻不夠,他還張口去咬,幾乎要翻身壓上,口齒磨得又疼又癢。 周笙白的手探入丁清的衣內,她心口位置鼓起的手背略微弓起青筋,周笙白的聲音低啞道:“清清,抱我……咬我,咬重一點兒,我不疼?!?/br> 其實是有點兒疼的,丁清因情趣加之在他身上的疼痛,使他分外饜足。 老樹枝干畢竟驚不起折騰,抗議般地一晃,丁清驚呼一聲,雙手勾住了周笙白的肩膀,二人平復呼吸后,又不禁低聲笑了起來。 真是胡鬧。 離開閉蒼山莊時,丁清顯然比來時輕松,她坐在馬上晃著雙臂,手中捧著周笙白送給她的荷花。 天氣過熱,那花兒也枯萎了,等到下山之后,花瓣盡數被她灑在了小溪里,隨水流而去。 只有兩顆很嫩的蓮蓬被她剝開來吃,那里面的蓮子還未長得胖鼓鼓的,但很脆,還有微甜。 入城前,丁清下馬,周笙白在她臉上親了一口,低聲道:“你別生氣?!?/br> 丁清挑眉:“我自然得生氣的。” “不行,你若生我氣,我就不陪你這樣玩兒了。”周笙白眉頭輕蹙。 丁清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假裝生你氣,心里還是很愛你的,老大?!?/br> 周笙白沉默著,等到丁清推了推他的腰,他才有些不太情愿地上馬,再看一眼站在一旁身材消瘦的丁清,目光復雜。 下一瞬,他夾緊馬腹,駿馬朝云川城奔去。 丁清咂了咂嘴,嘴里余留蓮子清香。 她伸了個懶腰,見天色還早,順著魂魄碎片的方向,找那個沒良心的小鬼去。 周笙白是帶著丁清一同出門的,走時要了一匹馬,二人一起離開,許多周家人都瞧見了,周椿從孟思思那里出來后,也是如此聽周家人稟告的。 可到了傍晚時分,他卻是一個人回來了,依舊是騎著馬,卻不見他的新婚妻子。 周笙白回來便去了落住的小院,沒再出來。 周椿等了一會兒沒見丁清回來,沒忍住便去周笙白住處問問。 不巧,在周笙白住的小院外碰上了孟思思。 周椿目光打量了孟思思一眼,心里有些不悅,但還是忍下,勉強笑著打了招呼,又問:“孟姑娘怎會來此處?” “笙白昨日大婚,我還未見過成婚的人住處究竟布置成什么模樣,故而來長長見識?!泵纤妓寄樕虾?,似乎對周笙白一個人回來之事毫不知情:“對了,丁清小姑娘一定也在里面,她對我似乎有些誤會,我想與她解釋解釋?!?/br> 周椿垂在袖子里的手收緊了些,深吸一口氣干笑兩聲,心里想的卻是這哪算誤會? 孟思思先周椿一步進了院子。 周笙白不在房內,而是坐在院內涼亭,一雙眼看向幾枝月季,不知在想些什么。 “笙白?!泵纤妓奸_口。 周笙白回頭見她,顯然不太高興。 孟思思卻心情愉悅:“丁清小姑娘呢?我來與她說說話?!?/br> 周笙白眼眸微垂,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她、晚些回來。” 第86章 [vip] 小院里的風聲很輕, 炎夏的傍晚仍舊殘留余熱,月季的淺香夾雜在悶熱的風里,一坐二站的三人互相看著彼此。 孟思思輕聲問道:“你與丁清小姑娘鬧別扭了?” 周笙白張了張嘴, 說不出沒有二字,他只是回過身,繼續(xù)看向那兩朵月季花,但眉心依舊輕蹙,像是沉在了煩悶的情緒中出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