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風(fēng)真冷啊。

    丁清的心跳又開始加快了，呼吸紊亂地打在周笙白的心口位置，她不知周笙白能否感覺到，可她自己的臉確實(shí)被悶得燒了起來。

    周笙白帶她直接飛過了風(fēng)蕭坳，在越過風(fēng)蕭坳另一邊的半山腰處停了下來。

    落地后，周笙白迅速收回了雙翼，嘴里嘀咕了句：“真冷。”

    丁清聞言，連忙要將外衣脫下來給他披著，周笙白瞧出了她的意圖，大手一抓便將她的衣襟合上，眼神瞥下去：“你這件衣服也就夠披我半邊肩頭的。”

    丁清眨了眨眼道：“我還有件中襖。”

    “自己穿著吧！”

    對于周笙白而言，丁清的身形的確顯小，她死時年輕，這具身體永遠(yuǎn)停止在了十六歲左右，那張小臉因活著時沒吃過什么好東西，消瘦得下巴尖尖，骨架也像是一捏就能碎。

    只需他伸出一只手，便可以把丁清抱在懷里，或扛在肩頭。

    丁清攥著衣襟，嘴角下撇，一雙眼眸向上抬，明亮亮地望著周笙白。

    她甕聲甕氣的，與往常非常不一樣，聲音從鼻子里哼出喊了句：“老大……”

    周笙白見她這模樣，只覺得自己的心臟被對方捏在手里了，呼吸也停了：“怎么了？”

    “你的翅膀沒事吧？”丁清伸出手，從他腰肋處往他背后肩胛骨那里摸了摸，整個人幾乎貼在了他的懷中，掌心柔軟地揉了兩下道：“那把劍都壞了，你的翅膀壞了沒？”

    周笙白心里那只蠢蠢欲動的小貓爪，撓破心肝，幾乎要沖撞出來。

    “沒。”他的聲音略啞，垂在身側(cè)的手漸漸抬起，摟住了丁清的背后，冷不丁將人抱在懷中，緊了又緊，說出的話就連他自己都能聽出些許嬌氣來：“就是冷。”

    丁清的手指微頓，心想抱吧抱吧，抱著還能取暖呢。

    第39章 [vip]

    坍塌一半的麒麟山半山腰處, 寒風(fēng)吹過使人瑟瑟發(fā)抖，飄浮在空中晶瑩的雪粒于月光下閃爍著細(xì)光。

    丁清本想著她與周笙白只是取暖的，她知道周笙白怕冷, 方才還露出雙翼帶她飛了一段路，稍微抱抱也沒什么。

    只是這抱著抱著，周笙白冰涼的鼻尖就往她頸脖處蹭，嘴唇若有似無地貼上吻過，連帶著尖利的獠牙偶爾觸碰, 像是隨時會展開撕咬一般, 使得丁清雙腿顫顫，嚇得快站不穩(wěn)了。

    她心跳過快, 身上溫度驟然升高，纖腰被對方緊緊地箍在懷里, 分毫不能動彈。

    丁清只能縮起肩膀，雙手緊張地攥著周笙白背后的衣裳, 張口還未說話, 牙齒先打了顫, 熱氣吐出，哈出一團(tuán)白霧。

    喘息間, 丁清的鼻音發(fā)出細(xì)弱的一聲‘嗯’，此時周笙白的獠牙正隔著一層衣裳, 幾乎要穿過她的肩膀，微疼傳來，后腦被人不輕不重地拍了拍。

    “你別怕?！彼穆曇艉艹?，帶著克制卻略粗的呼吸聲。

    丁清舌頭打結(jié)道：“我、我不怕?！?/br>
    “你在發(fā)抖?！敝荏习状链┝怂闹e言, 但同時也放開了她。

    丁清在他的眼里看見了些許類似失望的情緒, 她怕自己看錯了, 踮起腳湊近去瞧。周笙白的睫毛微顫，避開了丁清的目光，這一舉動叫丁清心里咯噔一聲，像是被巨石碾過一樣。

    她的呼吸都快停了。

    眼前站著的是她廢了許多勁才努力追上，好不容易得來的老大，即便是過去周笙白不曾答應(yīng)讓她跟著時，看她的眼神也沒有過失望情緒。

    丁清覺得一定是自己這個手下做得不夠好！

    她也奇怪，也很懊惱、焦急，甚至有些生自己的氣！

    丁清慌忙解釋著：“我真不怕，老大，我……我不會怕你的，若我害怕你，怎會要當(dāng)你手下呢？我、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我……不然，你、你你再來？你咬我試試，我絕對不躲！”

    他為什么會想要咬人呢？

    難道是因?yàn)轲I了？想吃鬼了？

    丁清覺得自己夠不上那些惡鬼抵飽，但送給周笙白磨磨牙還是可以的，只要不把她徹底吞下去，這具身體咬多少下來，等過段時間再長回來就好了。

    可周笙白沒想咬她，他罕見地沉默，也不知信沒信丁清的話。

    此處安靜地只剩下風(fēng)聲了，丁清昂著頭，脖子都快昂酸了。

    天將破曉，丁清的肩膀耷拉下來，可就是犟著不低頭，非要周笙白說出什么話來才算好。

    周笙白知曉她的脾氣，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丁清的性子里有些偏執(zhí)，她雖在面對他時軟軟的很順從，但那也只是她高興順從?？梢坏┲荏习撞蝗缢饬?，丁清有的是辦法折騰自己與他僵持下去。

    “你這算什么？還非得我吃了你才甘心？”最后還是他先敗下陣來。

    視線重新落回了小瘋子的身上，丁清的右手扯著一截衣襟，露出白皙的小半邊肩膀來，那眼神大大方方地示意他咬上去，想啃幾口啃幾口。

    她的眼底依舊炙熱，瞳孔里倒映的全都是他的容貌，周笙白望向她的雙眼，最終幫她把衣裳理好，一根手指戳了戳丁清的眉心，嘴角掛著淺淺笑意。

    周笙白其實(shí)笑不出來，他想他本就特殊，不被世人所容，難得有個愿意不顧一切接近自己的人，幾番試探才將人留在了身邊，總不能因?yàn)樗頌楣恚举|(zhì)里害怕他，就責(zé)怪她膽怯。

    大抵是因?yàn)樾’傋酉矚g他，所以才能容忍他的特殊，所以看他的眼神才獨(dú)一無二，可喜歡，未必能完全抵消與生俱來的恐懼。

    索性，他已經(jīng)來到北堂了。

    東方泛起魚肚白，從高處往下看，風(fēng)蕭坳內(nèi)被白雪覆蓋一片亮晶晶，沒過多久，周家的一隊(duì)車馬舉著旗幟越過風(fēng)蕭坳，往幕城方向走去。

    牧松只將周椿一行人送到幕城外便折返回去風(fēng)蕭坳。

    因?yàn)樯襟w滑坡導(dǎo)致麒麟山附近的山路堵塞，許多道路難行，若不是有牧松等人指引，周椿恐怕還得在野外露宿一夜。

    他們到達(dá)幕城又過去了一日，說是明日除夕，實(shí)則過了今夜子時便是除夕了。

    眾人選定好客棧，落住后圍在堂內(nèi)吃飯，周椿的目光順著客棧大堂窗扉朝外看，落日紅霞映了半邊天，街上行人未減，幕城與涓城中間隔了一個風(fēng)蕭坳，卻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天地。

    幕城明日舉辦除夕燈會，前幾日便開始布置燈會場地，幾乎家家門前都掛著彩綢與紙糊的燈籠，不管好不好看，總歸是親手做的。

    街市上的人群里還有一些提前過來的南堂弟子與本地的北堂弟子，黎袁峰請示了蘇威，被準(zhǔn)許出門玩耍后便帶著幾個師兄弟一頭鉆入了鬧市。

    晚間幕城燈火輝煌，小二卻說這還不夠熱鬧，等明日除夕晚間城中人大多會一起守歲，屆時還有放煙花鞭炮的，連續(xù)的花火會照亮整座幕城上空。

    不管眾人前來拜壽途中遇見了什么，每年到了這個時候都想放松放松。

    周椿嘆息若不是孔老爺子已經(jīng)活到七十歲，許是最后一個整歲大壽，她就能在家里過年。

    周笙白正好帶著丁清來了周家，說不定他們還能一起吃頓團(tuán)圓飯。

    上官晴瑛望著滿街拿著面具奔跑的小孩兒心情也好了許多，扯過周椿道：“阿椿，你還記不記得我以前也有個小兔子面具，還是你送我的呢?！?/br>
    周椿一怔，回想起過去，她嗯了聲。

    記憶倒回，周笙白便是差不多這個時節(jié)被周椿的娘帶回周家，他從哪兒來，什么身份，周椿一概不知，只記得那日大雪紛紛，她娘帶回周笙白后告訴周椿，要喊他舅舅。

    周椿是周家獨(dú)女，見到一個只比自己大兩歲的男孩兒卻要喊舅舅，她放不下身段，含含糊糊叫了聲便跑去與上官晴瑛玩兒。

    那時上官晴瑛與周椿交好，因?yàn)榇笱┓饴吩谥芗易×艘欢螘r間，兩個小姑娘除夕出門閑逛，周笙白硬生生被周椿的娘推出來讓他們年齡相仿的一起作伴。

    那不是個愉快的記憶，因?yàn)橹荏习字桓齻儌z沒出聲，可一路上都有小孩兒朝她們指指點(diǎn)點(diǎn)的，后來周椿回頭才瞧見，周笙白落在雪地里的腳印一深一淺，一個是鞋底紋路，一個是鷹爪的痕跡。

    她年幼無知，隨那些人一同喊過他怪物。

    她覺得丟臉，除夕夜里娘親讓她帶周笙白一同上街放煙花，她不愿意，可次日一早她房門前的梁上掛了兩個小面具。

    一個白兔，一個紅狐。

    周椿將白兔的送給了上官晴瑛，紅狐的自己留下了，可惜偏見沒因?yàn)檫@兩張面具消減，周笙白卻在送完面具后的第二日，不再主動出現(xiàn)在她們面前。

    街上兩個年歲相當(dāng)?shù)男『簽榱藸帗屢桓呛J打鬧起來，爹娘一邊拉一個，倆小孩兒哭得滿臉都是鼻涕眼淚。

    上官晴瑛見狀噗嗤一聲笑出來，周椿卻扯不出笑容。她忽而想起了丁清，不知丁清是否如周笙白所言，在她見到他第一眼時起，便認(rèn)定了要跟隨這個人了。

    入夜黎袁峰也沒回來，蘇威一把年紀(jì)了還得上街捉劣徒去。

    周椿笑說讓他們玩兒吧，難得放松，自己卻回去房間準(zhǔn)備休息。

    夜已深，街上的人漸漸少了，那熱鬧嘈雜的聲音逐漸平息，周椿卻坐在窗邊望向頭頂?shù)囊惠喸拢t遲不能入眠。

    她的房門被敲響，打開朝外看去一眼，一高一矮兩道身影站在小院里，周笙白理所當(dāng)然，丁清反而有些窘迫地?cái)[手朝她打了招呼。

    “周椿。”周笙白面無表情開口：“把你的房間讓出來。”

    丁清臉上的笑容更為尷尬，周椿卻應(yīng)聲道好，絲毫沒有猶豫地簡單收拾了一些自己的物件，將房間騰出交給了周笙白。

    她離開小院時聽到丁清低聲道了句：“老大，周堂主好歹是個姑娘啊?！?/br>
    “你也是?！敝荏习资沁@樣回答的。

    丁清顯然被他說懵了，在那兒糾糾結(jié)結(jié)地說自己已經(jīng)死了，睡哪兒不是睡呢，她還睡過亂葬崗，用一具女尸的腿當(dāng)枕頭呢，周堂主怎能和她一樣。

    周椿聽完丁清的話，正好也走出了小院，她沒麻煩客棧掌柜的重新給自己收拾一間屋子，反而是打擾了上官晴瑛與她擠一擠。

    后來躺在床榻上，周椿還在想丁清的那句話，丁清說周堂主怎么能和她一樣。

    周椿知道，她和丁清不一樣，她沒有丁清那么通徹。

    次日一早，幕城張燈結(jié)彩，就連客棧門前也多掛了些燈籠彩條，一旁窗下擱著許多紙糊的花燈，就等著天一黑，眾人一同守歲。

    街上各種買賣也都擺攤出來，昨日才只見幾種面具，今日又新添了許多花樣。

    上官晴瑛一早就拉著周椿要出去玩兒，周椿心中記掛著昨夜突然回來的兩個人，磨磨蹭蹭，直到用了午飯后還不見二人出來，便去小院打擾。

    天方亮丁清就醒了，周椿的房間里有軟塌，她昨夜乖巧主動地抱著被子縮在軟塌上睡了一宿，早間醒來后已在院子里無所事事了半晌，周笙白卻還沒有醒來的跡象。

    周椿到時，丁清正蹲在院內(nèi)石凳上堆雪人，一排小雪人整整齊齊地站立著，她手里還有一個雪團(tuán)。

    見到周椿，丁清揚(yáng)起笑容：“周堂主?！?/br>
    她心中愧疚，丁清總覺得是她和周笙白的出現(xiàn)，才半夜把周椿從暖和的被窩里提出來還趕出去的，因此，丁清笑得越發(fā)有些討好。

    周椿見之，回以微笑：“舅舅還在休息嗎？”

    丁清點(diǎn)頭：“天太冷了，今夜又要落雪，老大怕是起不來了?！?/br>
    先前在窺天山，下幾天雪，周笙白就在被窩里躺幾天。

    周椿嗯了聲，猶豫了會兒又道：“我與晴瑛打算在城中轉(zhuǎn)轉(zhuǎn)，丁姑娘要不要一起？”

    “我出門……會不會不方便呀？”丁清牢記此地為北堂境內(nèi)，是孔家的地盤。

    “有我與晴瑛在，無礙的?！敝艽煌蚨∏迳砩夏羌呀?jīng)穿了許久的襖子，道：“我們再買幾身衣裳？”

    丁清沉默著像是拒絕，周椿又道：“你不是說今夜會落雪？之后還有幾天路要趕，不穿暖點(diǎn)兒怎么行呢?！?/br>
    這話倒是提醒了她，丁清想起來昨夜周笙白在山上抱了她會兒，說是冷，又回想起他那一身算不上多保暖的玄衣，有了主意。

    “行?。　倍∏鍖⑹种械难┣蚺镜厝釉诹俗烂妫瑸R起幾粒雪花，她從石凳上跳下道：“那周堂主可要保護(hù)好我?！?/br>
    “我會的。”周椿答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