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倦 第38節(jié)
“我本來是想殺了他,一了百了的,可又在路過中堂時遇見了你。”丁清望向周笙白時雙眼明亮,就像是在看向一束從天而降的光柱,虔誠無雜:“我知你是吃惡鬼的,我怕我殺了人你會不要我,便忍住這口氣,想著等日后把他熬死了,再去報仇?!?/br> 說完這些,丁清等周笙白來問,問她要如何報仇。 丁清會告訴他,她會親自把姓趙的抓過來,給周笙白吃。 可周笙白卻一直沉默著,沉默到丁清都有些受不住了,她的牙齒咬著下唇,將飽滿的唇瓣咬得紅潤,一雙眼小心翼翼地探究周笙白的情緒。 “老大……沒什么要問的了?”丁清的聲音很低。 周笙白此時睜開眼,目光一瞬落在了她身上,就像是要將人看穿般,灼熱,發(fā)燙。 “你給他做侍婢那些時間里,他有欺負(fù)你嗎?”周笙白問。 丁清一愣,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道:“沒有。” “我說的不是打罵?!敝荏习灼鹕沓∏灞平焓帜笞×藢Ψ降南掳?,拇指用力地按壓在被丁清咬得泛紅的唇上,幾次揉著,沾染了些口水。 丁清倒吸一口涼氣,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亂了。 周笙白的目光一瞬不移地望向她的唇,就像是用眼神將那一小塊rou撕下般,丁清的下唇都被他揉得有些發(fā)麻了,舌尖在齒內(nèi)作祟,很想舔。 “我說的是另一種,他有沒有親過你?抱過你?” 丁清咕咚一聲吞咽口水,呼吸也開始亂了,她仔細(xì)回想,過了片刻才道:“沒親過,但抱過?!?/br> 好幾次,那人在她面前裝得人模狗樣時,為她披過衣裳,護她走在路內(nèi)側(cè)。 他自詡君子,自然不會做出逾越之事。 周笙白的手指,在丁清開口說話時便探入了她的口中,指腹壓住了她的舌尖,似乎不想聽她繼續(xù)說下去了。 丁清的后腦貼著馬車,車身搖晃,她不敢咬對方,但也覺得周笙白的行為太詭異了。 太長時間沒閉嘴,涎水順著嘴角流下,丁清的眼神從一開始的慌亂,漸漸平靜下來,甚至還有心思盯著馬車內(nèi)的符文,就像忘了周笙白還在玩她的舌頭。 周笙白有些不滿。 “你就任我如此,把你的衣襟弄濕?”他問。 丁清回神,望向周笙白,口齒不清道:“老大想對我怎樣都行?!?/br> “那他呢?”周笙白蹙眉:“在他傷害你之前,你也是如此聽話嗎?他想對你做什么都行?” 丁清想,大約因為周笙白不算是人,所以他的行為舉止怪異了些也能理解。 但當(dāng)時的鄞都城城主是人,還是人人敬仰的人物,所以那人慣會偽裝,也從不會做出將手指伸進(jìn)別人嘴里玩兒舌頭這種事來。 但丁清得承認(rèn),她曾將自己內(nèi)心最脆弱不堪的一面展露給對方,她曾極其信任過那個人,所以如若在那時,那個人對她提任何要求,她恐怕都會答應(yīng)。 丁清思考了許久,最終點頭。 她答應(yīng)了周笙白,絕不騙他的,可說了實話之后,周笙白反而不高興了。 下巴險些被捏脫臼,丁清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見周笙白收手后雙臂環(huán)胸,閉上眼不理她了。 “老大,你在生氣?” 沒人應(yīng)她。 “老大,你不會是在生我的氣吧?” 周笙白很冷淡地哼了一聲。 “為什么?”丁清覺得挺沒道理的。 可惜周笙白沒有理會她,也沒給她答案,這一路他偶爾睜開眼瞪她,忐忑得丁清坐立難安,甚至有想要出馬車面對一眾捉鬼能士喘一口氣的沖動。 天色已暗,眾人入了某城休息,丁清跳下馬車有些討好地要去扶周笙白,周笙白不讓她扶,一根手指頭戳著她的額頭將她推開,壓低聲音道:“因為你沒良心!” 這是回應(yīng)白日馬車?yán)锼詈笠粏枴?/br> 丁清頗受打擊,后來想了幾日也沒想明白,自己沒良心在哪兒了。 周家的隊伍沒從無量深林那邊過,經(jīng)過幾個月,邁城的元氣還未恢復(fù),此時若有中堂隊伍靠近,怕會引起百姓恐慌,那片無量深林,也許久不曾有人去過。 避開無量深林,沿曠野直行,夜里露宿荒野一日,第二天繼續(xù)趕路,一行人終于在天黑之前趕到了北堂邊境涓城。 涓城只是北堂邊境處的一座小城,再往北堂境內(nèi)走還需過幾座山,那片地方唯有山坳處坐落著鎮(zhèn)子村落,大路兩側(cè)幾乎無人。 寬敞的街道上除了周家的隊伍無人行走,兩旁鋪子也早早關(guān)門,唯有幾家聚集在一起的客棧門前還亮著燈籠,但大門已閉。 寒風(fēng)穿街,撩起了馬車車簾,丁清正在假寐,一睜眼,余光瞥見滿街游魂,震驚得她睜開雙眸再去瞧,卻除了周家人,什么也沒看見。 作者有話說: 沒有白月光,也沒有朱砂痣。 只有一個姓丁的小可憐在馬車?yán)锉弧畨牡啊鎯荷囝^。 第37章 [vip] 眾人疲憊, 也不愿往城池深了去,就近找了一家門前掛燈的客棧,有弟子上前敲響大門, 客棧里傳來人聲:“是誰?” “中堂周家,想要宿店。”那弟子道。 門里的人聞言這才將大門打開一條小縫,瞧見門外站著的全是周家弟子便松了口氣,側(cè)過身只開了半扇門,壓低聲音道:“貴客快進(jìn)來吧?!?/br> 眾多弟子一窩蜂涌入客棧, 正準(zhǔn)備要些吃的, 便聽見掌柜的開口:“酉時一過不開火,戌時一過不點燈, 各位速速進(jìn)門速速休息,一旦過了子時若聽見有人敲門敲窗切莫搭理, 待到天明便好?!?/br> 黎袁峰多嘴問了句:“這是怎么了?我上回來,涓城還未有這等規(guī)矩。” “近來風(fēng)蕭坳里不太平, 此地為邊境之地, 孔家辦壽, 只抽了兩隊人前來查探,事還未了, 我給各位一個提醒,免生麻煩?!闭乒竦恼f完, 回頭一瞧,卻見一名衣衫襤褸的小女孩兒扒著門框朝里看。 那小姑娘大約四歲左右,剛走穩(wěn)當(dāng),掌柜的沒有猶豫, 立刻從桌案上抽出一張黃符貼了上去。 上官晴瑛就站在小姑娘身邊, 見到掌柜的黃符貼來嚇了一跳, 往后踉蹌了兩步將要撞入周笙白的懷中,還未碰到對方,便被人推開,直直地?fù)湎蛄酥艽弧?/br> 周椿接住上官晴瑛,周笙白毫無推人的歉意,目光于門邊小姑娘瞥去。 黃符貼上了對方的心口,小姑娘臉上還掛著天真無邪的笑容,便在這樣的笑容下,下一刻化為灰煙于門外消失。 她不是惡鬼,她只是個什么也不懂的鬼罷了。 丁清抿嘴,見周圍的人眼中沒有多少憐憫,仿佛掌柜的不過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之事,背后生了些許寒意,腳下不自覺往周笙白那邊挪去。 五堂地界里,唯有中堂對待鬼魂會分善惡,饒是如此,周家的弟子殺了善鬼也不會受到苛責(zé),反而善鬼無害,方便拿來練手。 其余四堂,對待鬼的態(tài)度都一樣,不分善惡,不分老幼,只分人與鬼的區(qū)別。 在五堂的理念里,人死之后是要消失的,五堂內(nèi)的人死后,會讓自己的師兄弟設(shè)陣畫符,念咒用藥,總之各種辦法,無痛地消除自己的靈魂。 這些丁清早就知道了,也看過許多次,即便如此,也不習(xí)慣。 那掌柜的并無分辨鬼魂的能力,他只是近來得出了經(jīng)驗,方才那小姑娘年紀(jì)輕,入夜了還一個人在街上走,多半是從風(fēng)蕭坳里飄來的鬼。 黃符對人無傷,試過便知。 此番要去孔家拜壽,他們勢必會路過風(fēng)蕭坳,周椿命人向掌柜的打探情況,順便問問在他們之前可有其他幾堂的人經(jīng)過,那些人又如何了。 周笙白還在生氣,丁清摸不著頭腦沒留下來聽,只顛顛地跟在對方身后走進(jìn)獨門的小院內(nèi),目視他哐當(dāng)一聲關(guān)上房門。 入夜,涓城的上空連鳥都沒有,掌柜的三言兩語交代了他知道的,便匆匆回去房間休息,房門才關(guān)上,燈就滅了。 周家的人收拾起來也迅速,不過一刻鐘的時間整個兒客棧都安靜了下來。 丁清端著張小板凳靠著門框抬頭去看,今夜無星也無月,空氣中漂浮著晶瑩的雪粒,很小,很細(xì),還未落地就融化了。 那些雪粒落在她的臉上,滑過皮膚便沒了感覺,再有三日,便是除夕。 本該是一年中最熱鬧的時候,偌大城池卻蕭條安靜地可怕。 丁清忽而想起她靠在馬車上半夢半醒之間,看見滿街游魂,此刻的靜謐,平添了幾絲詭異。 子時剛過,遮蔽月光的薄云散去,夜風(fēng)掠城,將一輪彎月露了出來,呼呼刮耳的風(fēng)像是鬼泣。 丁清雙臂環(huán)抱,靠在門板上將要睡著,忽而整個人失重地朝后靠去,被人摟腰托腿抱回了房間,房門嘭地一聲關(guān)上,把她的瞌睡驚散。 丁清睜眼時發(fā)現(xiàn)自己在周笙白懷里,屋內(nèi)沒點燈,唯有透過薄薄窗紙照進(jìn)來的月光,可叫人勉強看清彼此的身影,卻看不清表情。 “老大……” “別出聲?!敝荏习讐旱吐曇簦f完這話后放下丁清,牽著她的手走到門邊,掌心托著她的后腦朝花窗上壓去。 那薄如蟬翼的窗紙已經(jīng)被手指捅出了一個洞孔,從內(nèi)朝外,正好能看見穿街走巷的游魂。 游魂沒有軀體,沒有雙腿,風(fēng)吹到哪兒,他們就飄到哪兒,照理來說日照七日便可自動消失??蛇@游走在城中的游魂數(shù)量龐大,其中難免因特殊情況磕磕碰碰,撞得一些細(xì)碎之物發(fā)出叮當(dāng)響聲。 丁清看見其中有游魂隨風(fēng)飄至門窗前,那張臉上無悲無喜,魂魄逐漸靠近,程灰狀撲在了窗扉之上,空洞的眼神正對著她的視線。 她往后退了兩步,肩膀被周笙白摟住。 方才撞上門窗的魂魄,只有一縷青煙順著門框窗欞的縫隙飄了進(jìn)來。 “別怕?!敝荏习椎穆曇艉艿?。 丁清以低音回話:“我不怕?!?/br> 她也是鬼,只是從未見過如此多的游魂,難免震撼,卻也知道游魂沒有理智意念,無法傷害旁人。 周笙白像是沒聽到她的話,拉過丁清便道:“你睡床里側(cè)?!?/br> 丁清訥訥地跟著他往床榻方向走,心中生奇,咦了聲:“老大,你不生我氣了?” “閉嘴。”周笙白不耐:“睡你的,別開口?!?/br> 丁清暗自嘆氣,她被周笙白按在了床邊不許動,眼神示意她乖乖躺倒床里側(cè)去,等她躺下后,周笙白便坐在床沿,腰背挺著,像是要守夜。 這夜確實有要守的必要,因為次日一早丁清醒來,跟隨周家眾人準(zhǔn)備離開客棧時才發(fā)現(xiàn),客棧里打雜的三個雜役有兩個在深夜里悄無聲息地死去了。 掌柜的發(fā)現(xiàn)后嘆了聲晦氣,顯然也不是第一次發(fā)生此類事件,他處理起來也很迅速,讓人把尸體掩埋之后便鎖了死人的屋子。 這一夜過去,太陽升起,涓城的街道上終于有些行人蹤跡,零散的人聲中夾雜著一些壓抑的哭泣。細(xì)細(xì)算來,子夜過后城中同時死去的人共十三個,男女老幼不限,死狀相同,皆是如同昏睡,沒有掙扎,沒有傷口。 涓城畢竟是北堂境內(nèi)城池,不歸中堂管,況且客棧掌柜的也說了北堂已分了兩隊人馬前來查探,他們此來是為賀壽,不好節(jié)外生枝。 但昨夜黎袁峰問出了一些關(guān)于風(fēng)蕭坳之事,掌柜的偷言,說此時恐怕與孔老爺子的壽辰有關(guān)。 風(fēng)蕭坳位于群山之間,因常年有風(fēng)穿川而過才得了這個名字,在風(fēng)蕭坳內(nèi)有一座鎮(zhèn)子,三處村落,總?cè)丝诩釉谝黄鸫蠹s一萬六千余人,這一萬六千人卻在同一時間被山洪淹沒了。 風(fēng)蕭坳背靠麒麟山,山形如麒麟四足踏翔云,那麒麟張口吐出仙云滾滾,其實不過是山間積水水潭深,瀑布流下,潤澤風(fēng)蕭坳。 從兩個月前起涓城附近便開始下雨,一個月前落雪,因大雨大雪沖破了許多山口,風(fēng)蕭坳內(nèi)本就不安全。后來有人說雨水沖開麒麟山,山內(nèi)現(xiàn)紫金,就不知從哪兒來了一隊人馬想挖紫金,煉出好物來作為孔老爺子的壽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