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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僧,朕勸你適可而止 第62節(jié)

    諾大的皇宮,?數(shù)十萬人面前,師父跪她!

    蕭靜好三魂六魄仿佛已被抽走,只剩一具呆立著的軀殼站在天地間?;秀遍g,?她似乎回到了十歲那年,弱小的自己跪在他面前,?恭恭敬敬跪地俯首喊他一聲:“師父!”

    她怎么也沒想到,?多年后的今天,他會甘心給自己徒弟俯首稱臣!

    終歸是他把她送上了那個位置,?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蕭靜好膽怯地質(zhì)問自己:我能行嗎?能擔(dān)此大任嗎?南齊在我手里,?是生還是亡?

    這時湛寂抬眸,他那堅定的眼神盯得她無處遁形,?仿佛再說: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她回神,用蚊子般小的聲音喊了聲,?“師父……”

    湛寂與她匆匆對視一眼,便錘頭再不看她。

    張繼神思了片刻,?也躍下戰(zhàn)馬,雙膝跪地,?跪地說道:“和懿公主聰慧過人,?若沒有她,?今日我等皆會成為亡國奴,?公主乃天選之女!臣附議公主為皇,吾皇萬歲!”

    他一帶頭,?身后的十萬禁衛(wèi)軍紛紛跪地:“吾皇萬歲!”

    聲勢浩大、鏗鏘有力!

    蕭靜好站著沒動,?挑眼去看宋巖。

    宋國舅一黨剛自殿中被解救出來,這下驚魂未定,本還想再為宋太后爭取一番,?可一看如今這形式,就連褚凌寒、張繼等世家大族都俯首稱臣了,還有什么能爭的,只嘆大勢已去。

    他終是在那兩道意味深長目光的注視下,邁著寒腿恭敬地跪去了地上,錘頭道:“能者上位!擁護(hù)蕭氏王朝!擁護(hù)和懿公主,皇上萬歲!”

    自此,滿朝文武,愿意的不愿意的,皆俸她為皇,以她為尊!蕭靜好成了南齊開國以來的唯一一個女帝!

    那女子迎風(fēng)而立,臉上是從未有過的肅穆和莊嚴(yán),她的目光始終落在離自己最近的湛寂身上,抬手一揮,氣壯山河一句:“眾卿平身!”

    天上的烏云終于散了,太陽高掛,日光普照,舊的一切已成過往,新的時代即將開始。

    蕭靜好以手遮眼,抬頭去看刺破烏云直射而來的光,腦中“刺啦……”一聲無限拉長,她頓時覺得頭暈眼花,最終倒了下去!

    “陛下!”

    數(shù)萬萬人異口同聲地喊道。

    奇跡的是,她在這整齊劃一的聲音里辨別出了那聲獨樹一帆的:“靜好。”

    因為被淳離掐得太久,導(dǎo)致她呼吸困難,強(qiáng)忍這么久,還是又一次倒在了湛寂懷里!

    “靜好……”

    是他的聲音,春風(fēng)化雨般的好聽,這么多年,他沒喊過她幾次,所以每次都讓蕭靜好倍加珍惜。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悠悠然轉(zhuǎn)醒,卻已經(jīng)不是在她的公主府,而是昭化殿,專屬于皇帝的寢宮,雕龍刻鳳的大門,鑲金鋪玉的地板,雕工繁雜精細(xì)的鳳床以及新?lián)Q的床單被褥……一切就像做夢。

    蕭靜好愣了好久,才喊了聲:“師父,我?guī)煾改???/br>
    女官恭恭敬敬跪在她床前,禮貌卻又嚴(yán)肅地回道:“陛下是女帝是君上,國師是臣子是圣僧,他不能進(jìn)皇上的寢宮,君臣有別!”

    “放屁!”她怒罵,掀簾而起,赤腳去開門,“可他也是我?guī)煾?,我自幼就是他養(yǎng)大的,怎么就不能進(jìn)我寢宮了?他人呢?”

    女官是新上任的秘書丞,名曰上官芮,專管女帝的飲食起居和言行舉止,見勢不對,她立即跪到門前把人攔??!

    “陛下三思!如今您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有天下人看著,所謂上行下效,陛下一人之上,您怎么做,下面的人便怎么效仿,陛下如此英明,想來也應(yīng)該知曉這其中厲害!”上官芮一本正經(jīng)說著。

    蕭靜好整個人如被雷劈!一定要這樣嗎?從現(xiàn)在起,他們就要楚河漢街、涇渭分明了嗎?

    本以為當(dāng)了這天下之主,便能護(hù)他護(hù)所有自己想護(hù)的人,想她所想,要她所要,現(xiàn)在倒成了一把枷鎖,她被栓在這高高的宮墻里,連見一面都要有這么多的顧及。

    “這皇帝,要之何用!誰愛當(dāng)誰當(dāng)!”蕭靜好還沒從之前的角色轉(zhuǎn)換過來,說罷開門大步朝前去。

    這時已是另一個白天,光線刺人。

    她赤著腳將跨出門,便見庭院里站滿了禮部的人,是來給她量尺寸做衣裳的,見皇帝陛下如此衣衫不整,個個瞠目結(jié)舌、呆若木雞!好新奇的樣子。

    蕭靜好“砰”一聲重新把門關(guān)上,這才徹底清醒過來,確實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為所欲為了。

    “好一個上行下效!”她踱步去到床邊,有宮女要來給她穿衣服,被她抬手止住,問道,“上官芮,誰指定你做我的女官的?”

    上官芮為官多年,經(jīng)驗老道,有條不紊道:“回陛下,臣受國師推薦,今后便是您的秘書丞了。

    還有陛下,以后您要自稱‘朕’,不能再隨意說‘我’?!?/br>
    “………”

    好啊,湛寂,你倒是找了個好人來教我,她還沒說什么,上官芮又道:“這些都是伺候陛下更衣洗漱的宮女,以后您都要習(xí)慣她們的伺候?!?/br>
    “吃喝拉撒你們也要替我……替朕管了嗎?”

    蕭靜好白了她一眼,“你說完了,那我……那朕也說說自己的習(xí)慣,穿衣打扮,讓蓉蓉一人來及可。其他的通通去忙別的,沒事做嗎?作何都要圍著我?”

    “可是陛下……這是禮儀?!?/br>
    “嗯?”

    上官芮想說你是一國之君,怎可如此草率呢?卻被蕭靜好那聲“嗯?”給賭了回去,只得妥協(xié)道:“是!臣知錯?!?/br>
    蕭靜好第一次擺這種普,心里難免有些發(fā)虛。

    她斜目瞥了那廂一眼,繞山繞水終于問道:“我,朕的師父呢?”

    上官芮道:“陛下昏迷這一夜,國師同張統(tǒng)領(lǐng)徹查了皇宮,確定沒有敵國jian細(xì)后,張統(tǒng)領(lǐng)留下來保衛(wèi)皇城,圣僧則回了國師府?!?/br>
    一定只能這樣了嗎?蕭靜好心里堵得慌,畫風(fēng)突轉(zhuǎn)道:“我問問你哦,我能嫁人嗎?”

    上官芮沒想到女皇如此迫不及待,驚道:“陛下選皇夫一事,事關(guān)重要,這關(guān)乎這整個南齊后宮的命脈,必須經(jīng)禮部商議過后方能定。除此,若您想要男寵,倒是可以自己……”

    “噗——”蕭靜好一口漱口水噴得老遠(yuǎn),男寵?哈哈,男寵?那會不會把湛寂氣死,話說,他會生氣嗎?

    .

    之后的日子里,蕭靜好忙得飛起來,因為留給她的是一堆爛攤子。

    元帝蕭錦綸自縊于東宮,由于生前殘暴不仁,特追封為東昏侯,雖是廢帝,蕭靜好卻還是將其葬于皇陵。

    宋依阮沒死成,活過來后仍指著蕭靜好鼻子罵:“竟敢覬覦皇位!庶出之女,你算什么東西!”

    就這話,上官芮狠狠甩了她一巴掌,“大膽!竟敢對陛下大不敬,拖下去!”

    至此,那個稱霸南齊十多年的女人,因為私養(yǎng)jian細(xì)助紂為虐,一夕之間,千夫所指,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最終身敗名裂一無所有,被禁足于偏院,永世不得出!

    太上皇蕭鸞早已癡傻,蕭靜好去看他,說來諷刺,一世的父女,見面時他已不認(rèn)識她是誰!

    蕭靜好提醒他說:“我是小九?!?/br>
    蕭鸞已是老態(tài)龍鐘,回想了半響,只是嘿嘿笑道:“朕知道你,你愛吃芙蓉糕?!?/br>
    那是蕭明玥,她心里好一陣酸澀。罷了,她蕭靜好就從來沒有過家,如今更是……成了孤家寡人,她暗暗問自己,選擇這條路,到底為了什么。

    不過此時再來論功過是非,已然沒了意義。至少,從“民生”上來講,她的選擇是對的。

    歷時五個月,在她的帶領(lǐng)下,江南饑荒得到了實質(zhì)性的緩解。之所以能如此成功,不得不提她頒發(fā)的“糧債令”。

    所謂糧債令,表示向全國富商和各大世家以及沒有受災(zāi)的農(nóng)戶們發(fā)放發(fā)“國糧債”!

    以國家名義向他們借糧,除了會按利息償還,還給愿意借糧的人家頒發(fā)“光榮之家”匾額,此匾額對于官宦世家作用不大,可對于寒門來說,卻是相當(dāng)有用的。女皇承諾,凡是對此次賑災(zāi)有過貢獻(xiàn)的人家,其子女可以就讀于國子監(jiān)。

    多少人擠破頭都進(jìn)不了這最高學(xué)府,如此一來,便刺激了大量有錢沒權(quán)的富商將糧食借給國家,有的甚至愿意捐贈,只求子孫能進(jìn)國子監(jiān)求學(xué),也嘗嘗光宗耀祖的感覺。

    短短幾個月,在大家的不懈努力下,因為雪災(zāi)而受牽連的江南地區(qū)經(jīng)濟(jì)終于得到初步恢復(fù),當(dāng)初淳離走時傳出去關(guān)于“南齊投降”的謠言也不攻自破。

    忙活了半年之久,蕭靜好才有空舉行她的登基大典,最大的問題出在國號上!禮部草擬了好幾個名字,她都不太滿意。

    這日風(fēng)和日麗,陽光明媚。

    太和殿一眾大臣紛紛獻(xiàn)字,蕭靜好一身黑色鳳袍外搭紅色鏤空云錦霓裳,靜靜地看著堂下眾人,只有湛寂靜悄悄的,沒有要表態(tài)的意思。

    國師本來是不用上朝的,今日她卻點名要他來。半年了,他們各忙各的事,交流很少。

    有時候她會忍不住想,他們之間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師徒?君臣?還是情人?

    以前那些風(fēng)花雪月,就像他為了滿足她的年少愿望許給她的一個夢似的,這個夢隨著他把她送上皇位,也似乎就此破滅了。

    不過話說回來,最大的原因還是因為彼此都太忙了,好不容易把爛攤子收拾得七七八八,這下,總算是有點時間喘氣了。

    “國師。”蕭靜好聲音一響,所有議論聲戛然而止。

    湛寂于人群中緩緩抬起頭來,神色自若一句:“陛下有何吩咐?”

    她盯著他,似笑非笑道:“不如,愛卿你來給朕取個國號吧?!?/br>
    那聲“愛卿”,喊得他心中如激流過灘,長長的睫毛微微一動,他望著她臉上看似懵懂的笑,良久才道:“陛下覺得,‘靜和’如何?”

    蕭靜好琉璃般的眸子閃著微光,搖頭道:“差點意思。”

    眾人絞盡腦汁正繼續(xù)想時,聽見女皇又道:“那就叫‘寂靜’吧”

    “啊——”

    因為賑災(zāi)有功被調(diào)回健康的路瓊之用余光看了眼湛寂。

    “陛下三思,若陛下硬要改國號為‘寂靜’,那,就要改國師的法號,否則……”路遙現(xiàn)在成了南齊的國子監(jiān),他建議道。

    湛寂用眼神示意蕭靜好不要胡鬧,她卻假裝沒看見,說道:“路卿此言差矣,國師是朕的恩師,有養(yǎng)育之恩,解惑之恩,朕怎能忘恩負(fù)義讓他老人家避嫌呢?

    若改了他的,天下凡是帶‘寂’子的豈非都要改?然天下之大,誰又保證改得完?

    故而說,不必過度糾結(jié),朕已決定,國號就定為‘寂靜’?!?/br>
    眾人勸說無果,不得不硬著頭皮說道:“陛下圣明!”

    湛寂始終沒開腔,上面一聲“眾卿若無它事,那就散了吧?!保x去,卻聽見句:“愛卿留步,朕有些事要單獨給你商議?!?/br>
    她沒點名,眾臣紛紛回頭,見皇帝陛下的眼睛一直落在圣僧身上,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懂了!

    .

    待太和殿的朱紅大門被重重關(guān)上,里面只剩師徒兩人,蕭靜好才一步步走下臺階,這么多個日日夜夜,他在她觸手不可及的地方,他們無數(shù)次眼神碰撞,又無數(shù)次匆匆錯開,到底還是生疏了。

    她穿著朝服去到一旁的幾案旁,一邊倒茶,一邊說道:“師父請坐?!?/br>
    湛寂依言盤腿坐到她對面,深邃的眸子動也不動地盯著她。

    不論什么時候,蕭靜好都受不住他這樣的目光,她忽然苦澀一笑:“你將我推上這個位置,又將自己安在那個無情無義無后的國師位上,從此就像兩顆可望而不及的星星,心中可痛快?”

    湛寂眼眶微紅,喉結(jié)動了動,沒答話。

    蕭靜好一仰脖子喝了半杯茶,紅著眼道:“以前,你在我的挑撥下,也曾有過幾次放肆,但我知道,你始終是覺得自己比我大,比我懂事,比我想得長遠(yuǎn),所以你愿意寵著我,任由我對你胡作非為。

    可是不論我如何撩撥,你始終保留著最后一絲理智?!?/br>
    “褚北……”她喊著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