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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僧,朕勸你適可而止 第38節(jié)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人已被燒成灰燼,跟比丘尼一樣同樣的死法。

    “佛祖活了,佛祖真的活了!”門外香客失魂落魄,連連俯身磕頭,緊接著越來越多的人跟著磕頭。

    “我佛慈悲,我佛慈悲……”

    范真這時的臉上輕一陣紫一陣,已經非常不淡定,“不要相信,這是假的,有人在搗鬼,他用的是……用的是……”

    “啊,動了動了,佛祖嘴也動了……”

    有人剛驚呼完,只聽數(shù)丈高的地方響起一句:

    “范真,爾以活人做誘餌,該當何罪?”

    那聲音空曠至及,像是從遙遠的西方橫空出世,如老鐘長鳴,發(fā)出莊嚴神圣、不容置喙的質問。

    一行幾十個暗衛(wèi)腿都軟了,連動都不敢動一下,更別提砸東西。

    范真臉色蒼白,忽然“哈哈”笑起來,活生生掙脫釘在地上的手,不管手上鮮血直飆,踉踉蹌蹌?chuàng)屵^一人手中的佛像,正欲砸去,咔咔咔響聲再起,佛身手指拈花一動:

    “轟……”范真一只手燃了起來,“啊……”他再沒忍住,狼狽不堪地滿地打滾,拼了命去撲手上的火。

    眾人急急后退,再不敢上前半步。

    幾仗高的地方再次響起話語:“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這下,幾乎所有人都信這是佛祖顯靈了!

    眾暗衛(wèi)再不敢造次,輕輕放下手中佛像,紛紛如無頭蒼蠅一般朝門邊沖去。

    殿中起碼有幾百個僧人,口中經文越練越大聲。

    門外跪著梁州城一半以上的百姓,激動得熱淚盈眶。

    范真整只手都被燒沒了,面色猙獰難看至極,瘋了似的吼道:“你們這些蠢貨,假的!他撒的是磷粉,這房中香蠟如此之多,溫度本就,磷粉是易燃品,遇高溫自然就燃了,你們都被騙了!”

    他這話一出,無數(shù)雙眼睛齊刷刷朝他看去。只有湛寂不為所動,目光仍落在佛像之上。

    路瓊之大步走了過去,一腳踹得范真向后翻轉三圈半,“這么說,你是承認了方才門外那幾個比丘尼就是被你這么害死的咯?太陽的高溫,她們身上看不見的磷粉……范真啊范真,歹毒至此,你真該被千刀萬剮!”

    范真渾身焦丑難聞,不怒反笑,“我受太后……額……”

    又把他向后踹飛兩三圈,路瓊之才低頭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你覺得一顆敗露的棋子,她還會留你嗎?”

    對方嗅到了死亡的氣息,瞳孔逐漸放大開來。

    路瓊之起身,揚聲一句:“你作惡多端,實在不配死在佛堂里?!?/br>
    說罷,他一腳把人踹出門外,隨后長矛自手中飛出,于數(shù)丈之外直插那廂胸腔,連人帶兵器足足又飛出去數(shù)米,那位喪心病狂的,囂張跋扈無法無天的國師,以雙膝跪地的方式,被釘死在了太陽底下……他死不瞑目的瞳孔,正對著那些盤旋不肯被風吹走的骨灰。

    那幾個芳華正茂的假殺手,從她們被制造出來的那天起,就注定了要以這樣悲慘的結局收場,她們無名無姓,最終連具全尸都沒有。

    仿佛是看見了惡人半身不遂跪在地上,血從七竅流出,死相慘烈。終于,一陣風吹過,吹走了久久盤旋不肯離去的灰燼。

    光溜溜來,光溜溜走,一點痕跡都不曾留下,就好似她們從不曾來過這個世上一樣。

    所有人都看不見的角落里,縮著一具顫抖嬌小的身影,血淚從她眼里guntang而出。直到方才那幾位尼姑自燃時,她都沒反應過來發(fā)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身上早已被撒上了那種東西,若不是淳淵趁亂把她拖到陰涼處……她現(xiàn)在已經是一把隨風飄揚的灰了。

    朔朔嘴角抽搐,腦中閃現(xiàn)著她悲涼的過去……

    父母被高利貸所害,留下孤苦無依的自己和數(shù)字高到嚇人的外債。幾年前,有人找到正在街上賣花的她,說只要她答應幫他們執(zhí)行任務,便為她還清所有債務。

    面對賈賦永無止境的惡心的索取,她選擇了妥協(xié)。任務一開始,便是接近清音寺的和尚,所以她認識了肆意風流的淳淵。

    與她共事的,幾乎都跟她的遭遇差不多。上面為她們偽造了假殺手的身份,以掩護真正的殺手完成任務。

    為掩護真正的殺手,朔朔幾次故意出現(xiàn)在蕭靜好房里,而同伙則把她的東西掛出來,目的就是要轉移她的視線,好讓兇手有機會動手。

    她始終不明白為何要制造一隊假殺手混淆視聽,而不讓真殺手直接動手。

    本以為完成任務后就可以解脫,殊不知這是一條送命的路,她們的最終去向,竟是活人自燃,好用來借題發(fā)揮,以達到滅佛的目的。

    .

    傍晚時分,天上下起了滂沱暴雨。

    朔朔冒雨帶著所剩無幾的姐妹徐徐下山。

    剛走出不久,她身后響起一聲清晰的:“朔朔。”

    她停住腳步,半響才轉過身,真誠真摯地說道:“回去吧?!?/br>
    雨水順著淳淵的頭頂傾瀉而下,仿佛再大的雨也沖刷不掉他眼里的血絲。

    兩人雨中靜靜站了片刻,淳淵才沙啞說道:“我只問你,靜好的身份,是你發(fā)現(xiàn)后向他們透露的嗎?”

    朔朔搖頭,“不是我發(fā)現(xiàn)的,是他們發(fā)現(xiàn)后告訴我該怎么做的。后來我才知道,發(fā)現(xiàn)她身份的,是長公主。”

    見他不說話,她頷首行了個禮,輕柔一聲:“雨大,回去吧。”

    淳淵閉眼,眼淚混著雨水滴落進地底,他顫抖著唇角說道:“能……留下來嗎?”

    朔朔抬頭望他,目光有些呆滯,良久才垂眸淺淺道:“往后,就讓我在佛門虔心贖罪吧。”

    畢竟我欺騙過你,也傷害過你的朋友和師叔……她心想,又何來顏面再跟你朝花夕月共白首。

    淳淵木訥地點著頭,說不出只言片語。看著那遠行的背影,他眼中的星光再次回歸沉寂。

    就從這里剪斷吧,不再悲傷。

    他轉身,徹底拋去三千凡塵,愛過給過也爭取過,從此,再無遺憾可言。

    第42章 、放肆

    雨像是停了,?漫山的知了都在叫。

    香客旅客們也似乎走了,大雄寶殿里只剩下本寺僧人的聲音。

    蕭靜好卡在空心佛像的支架里,死死拽著那些錯綜復雜的木條,?動也不敢動,大氣不敢喘一個。

    這說起來真是驚心動魄。

    就在幾個時辰前,?滿琦剛為她止住毒,?兩人一前一后走在菩提古道上,那廂問道:“你素來小心謹慎,?這次怎么會被人下藥。”

    蕭靜好無奈一笑,?怪只怪自己貪嘴,以為那是湛寂留的糖,?才著了叵測之人的道。

    她回說:“我喜歡吃糖,這不是什么秘密,應該是蕭明玥在我?guī)煾鸽x去后做的手腳?!?/br>
    又想起自己中毒時的模樣,?當著那么多的人尤其是湛寂漏出那等羞恥又難堪的神情……真是無地自容到了極點。也真真是佩服長公主,能想出這些歪門邪道。

    兩人將行至大殿后面,?便見場上有活人在太陽地下生生燃了起來,濃煙陣陣,?刺鼻難聞,?慘叫連連,?何其殘忍凄涼。

    蕭靜好一時震驚、恐慌、難以置信,?滿琦直接蹲在地上狂吐不止,她懸壺濟世,?見過無數(shù)血腥場面,?可是這樣慘無人道的場面,卻是第一次見。

    “她們怎么燃起來的?是有人放火嗎?”滿琦邊打干嘔邊問道。

    蕭靜好緊咬著嘴唇,眸中驚恐久久回不過神,?半響才恍然大悟:“應該是白磷,此物燃點及低,今日太陽正辣,人身上弱沾了這東西,久站在太陽底下便會自燃!”

    滿琦難得說粗話,罵道:“喪心病狂的走狗,現(xiàn)在該怎么辦?”

    眼看湛寂跟著魔一樣就快大開殺戒,蕭靜好心頭一顫,不是想阻止他殺那幫畜生,而是他腰上的血紅實在是太觸目驚心。

    昨夜他明明說自己沒受傷,而現(xiàn)在袈裟一掉,半邊衣裳都被鮮血浸淋濕了,天知道那傷口到底裂過多少次。頂著這么重的傷,悶不吭聲忍到現(xiàn)在。

    她那時的心像被人擰出來又重重咋回去似的,一直狂顫不止。

    滿琦又拉了拉她衣袖,蕭靜好才回魂,咬牙道:“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他不是要滅佛么,我便讓佛醒來滅他!”

    清音每年會購進磷粉已做花肥,她一路躲躲藏藏去到倉庫,翻出僅剩的磷粉?;爻掏局校鲆娏颂嵬按蛩拇緶Y,告訴他速將其余的尼姑轉移去陰涼處,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

    沒有哪家佛寺有錢打造實體金身佛像,所以她知道里面一定是空心的,而且為了不變形,佛像中間勢必會有縱橫交錯的木材做支撐。

    好在淳淵機智,救下朔朔她們后,便趁亂跑來幫她。就這樣,三人從房頂鉆進空心佛像里,合力演繹了一出佛祖顯靈的好戲。揭露范真喪盡天良的用生人故弄玄虛的真面目。

    淳淵在大功告成后,害怕來不及同紅顏知己告別,自己先趁亂翻了出去。

    為顯得方才的佛祖顯靈并非鬧劇,也為了安撫一方信徒,蕭靜好將錯就錯,打算等人全部散去后再悄無聲息離開,所以現(xiàn)在與滿琦分別站在佛像左右兩只大眼睛上,俯瞰著下面。

    只見湛寂半邊僧袍如掉進了染缸里那般紅,靜靜坐在蒲團上,像在打坐,又像是在冥想。

    湛空走上前,說道:“師弟,外賬算清了,我們來算算內賬吧?!?/br>
    湛明挑眉看了眼素來以沉穩(wěn)懂事自稱的大師兄,不情不愿說了句:“要罰也得人活著,他傷成這副模樣,先救回來再說吧?!?/br>
    對啊,先救人??!蕭靜好在心中怒吼,對湛明的好感度持續(xù)上升。以前總覺得他嚴厲又愛鉆牛角尖,還處處針對自己師父。

    可那次淳淵手指被砍,他不但沒罰還痛哭了一場,現(xiàn)在對湛寂也是,說話雖難聽了點,卻無不是關心,明顯的刀子嘴豆腐心。

    她禁不住感嘆,人心隔肚皮,難測啊難測。

    “一碼歸一碼,今日之亂,乃是他知情不報,讓有心之人抓住把柄才釀成的大禍!

    若他從得知弟子是女子那一刻便將事情說出來,及時將那位皇庭貴人送走,又何至于落到這般田地?”

    湛空索性一擼胡須,繼而道:“清音寺大大小小上百位僧人,師父他老人家好不容易維護起來的百年清譽,就因為你,差點毀于一旦。”

    湛寂唇角干裂,臉色白得像張紙,英眸從下往上抬了起來,淡淡一問:“所以?”

    看他依然清冷孤傲,眼角眉梢都是寂靜,湛空氣得來回踱步,直言不諱道:“所以把師父他老人家的錦襕袈裟交出來,你罪業(yè)深重,何堪大任?”

    眾人皆知,老禪師將袈裟傳給誰,便等同于將衣缽也傳了出去。湛寂得到了慧靈禪師的袈裟,便是正兒八經的主持大師。

    頂上的蕭靜好心說,這湛空,終于露出了他的青面獠牙,原來一直心懷覬覦之心的竟是他!

    湛寂看都沒看他,冷冷說了個,“你也配?”

    “師兄,先讓他止血……”

    “走開,”湛空掐斷湛明的話,拂袖憤憤不平說道,“我不配?難道你配,你仗著自己出生不凡,長得年輕四處招搖撞騙籠絡人心,還公然收個女弟子在身旁,你當自己是佛祖么?誰知道你揣的什么齷齪心思?!?/br>
    湛寂凸出的喉結動了動,就要平地而起,只聽門外傳來響亮一聲:“那女弟子是我讓他收的,有什么意見嗎?”

    隨后走近一個穿破爛衣裳的白胡子老人,赫然又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慧靈禪師。

    湛明一邊攙扶著老者,一邊喋喋不休抱怨道:“師父,你不知道方才那國師險些把我們都滅了,真是驚恐萬分,您老人家下次能不能早點回來?”

    慧靈“哂”一聲,“早點回來作甚,我一把老骨頭,還能飛檐走壁忽然劈出兩道驚雷不成?”

    “………”

    “師,師父……您說什么?那女弟子……”湛空難以置信吞吞吐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