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僧,朕勸你適可而止 第3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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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風也不是幡,是心在動! 湛寂猝然回神,心頭不由一顫,回道:“弟子沒有?!?/br> 而后深深閉上了雙眼,殘月被烏云徹底遮住,靜夜又恢復了它原本該有的模樣…… . 秋去冬來,飛雪降臨,天地間一片銀裝素裹。 每當聽到有關清音寺的消息,蕭靜好總會聽得格外聚精會神,試圖通過各種彎彎繞繞,找到一點關于那個人的蛛絲馬跡,然而,冬去春又來,直到為期一年的交換僧生活結束,都沒能從那如山高的信息里扒出點關于湛寂的話題,他就跟人間蒸發(fā)了似的。 有些心動一旦開始,便覆水難收,那塊不知何時掉進她胸腔的石子兒,在這后來的日子里,竟就成了驚濤駭浪。她每天望眼欲穿,等了幾個月,也未能等到飛回來的白鶴和回信,第一次覺得無形的傷痛竟也有如此威力。 但路還得往前走,正月生辰一過,她步入及笄之年,也就意味著……離開的時候到了。 南齊、高車和柔然聯(lián)手共伐北魏并勝利告捷的消息傳遍大江南北。雍州子民一聽百里燁要辭官,滿城上下跪了三天,他感動涕淚,為了滿城百姓,終是決定不辭官了,一時間萬民雀躍、熱烈慶祝。 氣得健康城鳳位上那位太后七竅生煙,恨不得將百里燁挫骨揚灰一千次,卻又不得不顧及滿朝文武的反對。 奇怪的是那個翻她包的人竟無聲無息退場了,就好像那天的事根本沒發(fā)生過似的。 蕭靜好自知此事不簡單,心中盤算著,得快些離去,以免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待這次歸寺后,悄悄告?zhèn)€別……離開吧。 她們回寺那天,鐘南寺舉辦了場簡單的送別會,本是再尋常不過的日子,卻發(fā)生了件不尋常的事! 幾百個僧人的會場,頭頂?shù)乃蓸渖?,居然掛著女子才會用的肚兜和抹胸!那些物件就如guntang的油鍋掉了幾滴水進去,當場炸的噼里啪啦! 一時間混亂成粥,再場之人無不是匯集各方的名僧和代表,老禪師們擋眼不敢去看,嘴里聲聲念道:“阿彌陀佛!” “是你們的嗎?”有人頂著通紅的脖子問一旁的比丘尼。 帶頭的朔朔正色道:“阿彌陀佛,佛子切莫亂言,此物非我等之物。” “也是哈,誰會把自家肚兜掛樹上。那這些東西究竟是誰的?” 這等不入流的做法,對于一個少女來說,不論是傷害性還是侮辱性,都是極強的。 蕭靜好站在紛繁雜亂的人群里,定定望著被各種姿勢掛在樹上的東西,再熟悉不過,因為是她的!縱使內心多么地羞愧難當和憤怒至極,她學到了湛寂的精髓,便是喜怒不形于色。所以單看神情,從她臉上根本看不出任何一絲破綻。 是誰?要用這種方式恐嚇她,一而再再而三,卻又不直接揭穿,此人目的是什么? 而就在幾個時辰前,蕭靜好碰到了與幾個月前同樣的事——朔朔從她房中出來!真的有這么巧的事嗎? 她隔空對上那邊無意中投來的眼神,無聲地對望,是打量,也是質問。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依淳淵之言,此女出現(xiàn)的時間,剛好是她進清音寺拜師那段日子。 紅衣女出現(xiàn),淳淵墜入愛河,被賈賦斬手指,她夜闖如意芳菲救人,再后來賈賦欲借俘虜除去她……導致湛寂誅殺了幾十個俘虜。從這里起分為兩條線,一條是湛寂被罰,宋太后欲滅佛,一條則是北魏借口出兵,一舉拿下邊境好幾個州縣! 這些從一開始可以說是雞毛蒜皮看似毫無干系的事,像個雪球越滾越大,以至于砸出后面如此巨大的坑,或許將來,只怕會更大! 不管朔朔是北魏的間諜還是宋依阮的人,此人絕不只是個簡單的尼姑!蕭靜好這般想著。 “走了,看什么呢?” 淳淵在她耳畔提醒道,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與朔朔撞了個正著,一時間胸中靜水如被風吹,微微蕩了一下。 蕭靜好收回目光,隨他們一起上了帆船,她看見淳淵站在船頭,一如當初自己看湛寂離去的背影,周遭紛亂皆為浮云,眼里唯獨只有那么一人。 “放不下為什么不挽留?”她問他。 他埋頭苦笑,淡淡說了句,“罷了?!?/br> “若我是你,不會放棄。除非……你覺得你們絕無可能!”她聲音不大,卻每個字都說得很清楚。 淳淵眉眼微動,側頭道:“一個和尚一個尼姑,不就是絕無可能嗎?” 蕭靜好從他略微顫動的眼絲里看出他在說謊,卻沒拆穿。她只是沒想到,這么多年的兄弟情誼,竟也有各說各話的時候。不過她沒什么好怨的,畢竟,從一開始就沒坦誠相待的,是她自己。 蕭靜好在一片煙雨中回到了紫柏齋,一年過去,景還是那些景,人卻似乎已經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淳修提著把掃帚看見她背著箱籠進院時,險些沒把人認出來,再他眼里,她一直是師弟,這一剎卻看紅了臉。 那晶瑩剔透般的雪肌玉膚如流光通透,輪廓精致如悲翠雕像,兩眼彎彎微笑,眸中仿佛裝了璀璨星辰,絢爛灼亮。像極了怒放的寒梅,堅韌又美麗。 “好久不見啊師兄。”上次對他說這就話,還是在金頂,不曾想一年又過去了。 時間如流水,一晃,她都這么大了。 淳修回神,示意她快些回屋,雨太大了。她卻站著沒動,視線透過滿天的煙雨,去到湛寂的禪房,窗柩微微開著,感覺里面有人,可就是不出來。 害怕湛寂沒聽見自己說話,蕭靜好故意揚聲道:“師兄,最近我們寺里可有什么好玩的事?” 淳修不明白她為何要把自己泡在雨里,愣了愣比劃道:“不久便是浴佛節(jié),屆時四方僧徒皆會來我們寺拜佛,不知對師弟來說,這算不算好玩的事?” 她自是知道一月后浴佛節(jié),也是最莊嚴盛大的,這么問,只是想讓里面的人聽見她回來了而已。 見湛寂沒有要出來表示一下“歡迎愛徒回家”的意思,蕭靜好只得勉強面帶微笑走到房檐下。此時淳修已經離去,說是去給她準備飯菜。 她獨自在木門前徘徊許久,反思自己做錯了什么,以至于后半年她幾次三番寫信慰問他,都不曾得到回應。 “靜好甚是想念師父”這句話,中秋表達過一次,過年她又說了同樣的話,只為表達心中那點自以為是的想法罷了??峙聨煾赣忠詾槲铱戳耸裁床辉摽吹臅桑@次應該是真生氣了,蕭靜好心想。 那次雨中重逢,他帶她住自己的客房,她穿他的衣服,吃他買的糖……以及那個膽大包天的逾越行為。成了她后半年每天必須翻出來回味的記憶,久而久之,思念就像野草一樣瘋長,天知道她有多煎熬。 獨自又站了良久,亦不見門開,蕭靜好只覺悲從中來,紅了眼眶。果然:一旦有了欲念,就會患得患失。一旦有了傾慕,就會或喜或悲。 “你怎么了?” 她正沉浸在自認感天動地的悲情中時,聽見門邊傳來一句低沉之聲,那嗓音好聽到讓人流連忘返。她只覺心跳驟然加速,咚咚咚咚……就要把胸腔震碎。 蕭靜好想看又不敢看最終也不知是怎么轉的頭,只見湛寂定定站在大門下,一張臉還是那樣極其俊郎又極其肅靜,素白僧袍上是星星點點的雨滴,應該是一路走來沒有打傘的緣故。 隔著細雨相望,她很久才從恍惚中回魂,心說原來人家根本就沒在房里,所以不愿搭理自己這條假設是不成立的。這么一想,她胸中的陰霾陡然散去,又變得清澈無比。 想去想來,都沒有一個合適的開場白,蕭靜好是個心動不如行動哪怕就此被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辭、記吃不記打的人。 于是索性卸下箱籠,笑著沖出房檐,去到湛寂跟前,欣喜若狂縱身一躍,跳了上去……兩腿纏在他腰上,雙手死死扣在他勃頸后。 “靜好……很是想念師父!”她聽見自己麻著膽子在他耳畔這樣說。 若不是湛寂功力渾厚,在她突如其來跳上去時,兩人準摔成個倒栽蔥。 她就那樣不由分說地“掛”在他身上,黏得跟塊狗皮膏藥似的,湛寂全身一僵,肅靜的臉上說不出是一副怎么樣的怪異表情,良久才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下來!” 第36章 、有疾 清音寺藏金閣。 一尊金身佛祖像屹立正方,?牌匾“以戒為師”高懸于上。閣內有無數(shù)藏經柜圍繞,柜上寫著“正法眼藏”四個篆字,書柜上放有經書無數(shù),?青燈通明,直通底端。 末端坐著一人,?手握狼嚎,?所抄的經文長卷足足擺滿半間書閣,一路彎彎繞繞,?似一條蜿蜒沒有盡頭的小路。那人神色惆悵,?雙眼有明顯痛哭過后的浮腫痕跡,儼然是幾日前還又蹦又跳的蕭靜好! 滿琦順著地上彎曲的卷軸找到她,?見眼前人一副萬念俱灰模樣,眉頭緊鎖,心說以她這樣的年紀,?不應該如此。 “聽聞你罰自己在這里抄經書好幾天了,是為何事?”望著她那雙已腫成豬蹄的手,?她心疼道。 蕭靜好低錘的眼皮微微上揚,投了抹“沒關系”的假笑,?“一言難盡?!?/br> “為何被罰?”滿琦加重語氣問著,?見她不答,?猜測道,?“你犯了葷戒?” 她搖頭,心說那戒她早破了,?還是湛寂親自帶她破的。 “難道是……yin戒?” 滿琦后面兩個音低到幾乎聽不見,?卻見蕭靜好定了定神后,輕輕點了下頭。 對方簡直難以置信,蹲下去輕聲細語、語重心長對她說:“你這個年齡,?正是對新事物無比好奇的時候,情竇初開,動情是人之常情……但是,你要有分寸。 是,是誰?他是不是已經,已經……你是不是跟他已經,已經……” 剩下的話滿琦說不出口,蕭靜好知道她想表達什么,替她說道:“已經睡過了嗎?” 沒想到這等驚世駭俗的話會從她嘴里蹦出來,滿琦無奈搖頭,到底是跟著一幫和尚長大的人,矜持含蓄一樣沒學到。 “沒有,”見她都快被氣暈了,蕭靜好才補充道,才剛把人魂魄拉回來,她又語出驚人道:“我倒是想睡!” “……” 滿大小姐一手掐自己人中,一手對她豎起大拇指,“早聞九公主性子率真,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br> 被“夸”的人埋頭一陣哂笑,隨即面露苦澀。倘若真厲害就好了,也不用這般傷情。腦中閃現(xiàn)出幾日前雨中的畫面,至今想不通他為何要發(fā)那么大的火。 “下來!” 細雨如針,湛寂那兩個字幾乎是咬著牙槽骨吐出來的。 感受到他由內而外發(fā)出的怒氣,她是要立馬跳下去的,可內心深處像住著另一個靈魂似的,那一刻忽然控制了她大腦,說道:“不要下,親他……親他?!?/br> 心底升起的這句話對湛寂帶有nongnong的恨意,更像是來自前世某個瞬間的記憶,控制今世的她去親他。似乎在說你不是要四大皆空六根清凈么?便是要破了你這戒。 蕭靜好當時腦子里噼里啪啦炸個不停,亂做一團,心知這樣做要遭雷劈,也清楚那并非是她本意。困在表皮下的某些欲望卻在此時出來作祟,一直重復著“親他,親他……” 那種“不敢”的想法仿佛得到了強有力的支撐,仗著自己單方面的喜歡和不知從何而來的恨意,就這樣復雜糾結且矛盾地偏頭: 濕潤的唇瓣摻雜著春雨的芬芳,在他脖子處用力“吧唧”一口,湛寂雪白通透的勃頸霎時起了個紅??! 忽而間無數(shù)種感覺像雷聲一樣轟然爆發(fā)出來,曖昧、震驚、惶恐……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樣,待蕭靜好從十惡不赦的悔恨中反應過來時,她人已被一股不輕不重的內力震去了青石板上,手掌下意識往后撐去,不幸被棱角鋒銳的石塊劃破,在誰也看不見的地方,那鮮紅的血源源不斷往外流,混著雨水,滲入草叢,留到了地底…… 雨水順著湛寂俊美的下顎線往下趟,脖子上的紅痕觸目驚心,他輕輕轉了下瞳孔,開口既是死寂,“為何這么做?” 蕭靜好掌心里血流不止,面對撲面而來的怒氣,她垂眸不敢言語,下意識把手藏進僧袍,任由雨水從她頭頂傾瀉而下。 不論那股莫名的仇恨因何而來,不管自己剛才的做法是否要遭雷劈,她現(xiàn)在已經得到了答案,那便是:師父就是師父,他六根清凈四大皆空,絕不容染指。 “回答我。”湛寂繼續(xù)追問。 其實他的語氣還算是好的,但蕭靜好滿腦子都是手疼,上次逾越,他已經警告,而這次卻不是警告這么簡單。 她心想,人家這么反感,就不要再把真心拋出來被笑話了,何況身份也不允許。 于是緊攥著衣袍,盡量不讓血往外流,抬頭,把湛寂不喜形于色的精髓學得爐火純青,任誰都看不出絲毫破綻,她對他笑道,“只是簡單的打招呼而已?!?/br> 而已?湛寂居高臨下望著眼前人,跟那次做出孟浪舉動后一樣,依舊笑得沒心沒肺,笑得六親不認。 片刻后,他突兀地冒出聲冷笑,再看她時,眼角眉梢是冰凍三尺般的寒冷,空站了片刻,什么也沒說,毅然決然轉身大步離去,那般孤傲,那般不容置喙。 . “你手怎么了,作何不上藥?”滿琦幫她仔細檢查了一番,心急如焚道。 蕭靜好回神,猶如熔漿流過心尖,只剩下疼,她云里霧里說道:“沒事,我自找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