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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僧,朕勸你適可而止 第7節(jié)

    夜色漸黑,她那晚睡在佛像旁邊的禪房里。

    次日天一亮便開始掃臺階,直到中午才掃完一半。帶去干糧早就吃完了,這會兒又渴又餓。

    實在沒力氣,她只得坐在陰涼修整,沒想到卻睡著了。

    這一睡蕭靜好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見湛寂給自己梳頭發(fā),還帶她去街上買好看的珠釵……忽然畫面一轉(zhuǎn),湛寂手舉大剪刀,將她一頭濃密的青絲剪得亂七八糟,像狗坑過似的,丑得不忍直視……

    “不……不要剪我頭發(fā)……”,她驚慌失措,揮手四處亂抓。

    跟鬼壓床似的,好半天才醒過來,一想起那狗啃式發(fā)型,驚得她滿頭大汗,第一時間確認(rèn)自己頭發(fā)是否還在,還好尚在!

    湛寂給她梳頭發(fā),帶她買珠釵???

    這絕對是噩夢,她告訴自己。

    正欲繼續(xù)掃地,卻看見地上放著壺水和一碗冒尖的白米飯!

    擦亮眼睛再看,竟是真的!誰送的?淳修師兄人在藏經(jīng)閣,不會是他,那應(yīng)該只剩淳離他們了。

    蕭靜好忍不住感慨起來,雖然兄弟姐妹眾多,但見面不是相互攀比便是無情打壓,還有那長公主蕭明玥……

    罷了,她暗暗嘆氣,生在佛門,過往是非還是少想些比較好,不然又該種“五毒”了。

    正吃得起勁,又見自己指甲蓋里全是血!嚇得她差點打爛碗,見鬼……這是抓了什么,怎么會有血?

    懷揣著這個疑問,她吃完整碗米飯,于天黑時,終于掃通了金頂梯。

    月明千里,夜深人靜,她疲憊走著,被忽然冒出來的淳淵淳離下得不輕?!澳阏f你何苦來哉,就是為了鍛煉自己,也不應(yīng)該去掃金頂梯啊,那是人掃的地方嗎?”,淳淵接過她手中掃帚,打趣道。

    她也不想啊,問題是被罰的,能有什么辦法。為了給別人留個師徒相處融洽的假象,蕭靜好并未說出實情。

    淳離接話道:“好在這兩日你不在,否則難免會受皮rou之苦。我們這也得空,真準(zhǔn)備去找你。”

    蕭靜好怔住,“什……什么意思,中午給我送飯的不是你們?”

    “不是啊,誰給你送飯了?”淳淵講道。

    “我?guī)熜帜??”她不答反問?/br>
    淳淵笑他,“你掃地掃傻了吧,藏書閣抄書啊?!?/br>
    不是他們,那是……不不不,師父絕不會給她送飯,那日他眼里的冷漠和嚴(yán)厲的語氣,想想就害怕。

    她側(cè)身問道:“方才你們說還好我這兩日不在,否則就要受皮rou之苦,怎么,又被湛明師伯體罰了?”

    她不過隨口一問,不曾想?yún)s聽見了個讓人驚心動魄的回答。

    官兵上山搜查,禁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張敬對湛寂大打出手,導(dǎo)致他犯了殺戒,還受了傷!

    終究還是連累了他人,蕭靜好內(nèi)心既掙扎又煎熬,她故作鎮(zhèn)定道:“人抓到了嗎?”

    “那哪能,畫上的小娘子美若天仙,我們清音寺盡是一幫孤寡和尚,這不明擺著不在嗎?!贝緶Y噗嗤一笑,說道。

    也對,清音寺每天都有人出山,有去幾十里外的放生池的,有下山采辦的,還有歷練在外的……所以就算她昨日不在,也沒人會在意。

    就是苦了師父,被她所連累,直到前一刻她都在埋怨湛寂,一時間她深感愧疚,心中五味雜陳,真是被豬油蒙了心。

    她著急問道,“你們說我?guī)煾甘芰藗?,他現(xiàn)在人在何處?”。

    “師叔犯了殺戒,被師祖帶下山歷練去了,現(xiàn)在人應(yīng)該已經(jīng)……”

    淳離的話還沒說完,她已狂奔出去。

    清音寺的寺規(guī),凡是犯戒者,根據(jù)情節(jié)輕重,確定外出歷練的時間長短以及地點,情節(jié)越嚴(yán)重,去的地方越是危險。師父犯了殺戒,會去哪里,去多久?

    待她氣喘吁吁跑到山門時,只見遠(yuǎn)遠(yuǎn)的石梯上有兩道身影,正在趕下山的路。

    月色朦朧,湛寂的身形被襯得若隱若現(xiàn),她沖下面喊了聲,“師父……”

    距離太遠(yuǎn),已看不清那廂身影——到底是回頭還是沒有。

    人已走遠(yuǎn),蕭靜好盯著指甲里殘留的血跡發(fā)愣,確定那是她師父的血,白天送飯的人就是他,她估計抓到了他的傷口,所以留下了這血跡。那一刻她的內(nèi)心滿是自責(zé),一直對湛寂的耿耿于懷也就此煙消云散。

    她終于明白,帶有偏見的是她自己,而不是湛寂。她想對他說句“謝謝你對不起”,可是暮色已深,湛寂已經(jīng)走了。

    正神游,蕭靜好肩膀被人輕輕拍了一下,是純修提著燈來尋她。

    “師兄,你不是被罰在藏金閣抄經(jīng)書了嗎?三年。”她后知后覺問道。

    相處多日,她對他的手語已經(jīng)知道了個大概,淳修比劃道:“只是正??词夭亟?jīng)閣,并非沒有自由。”

    “可是,可是其他師兄弟們都說師父罰你……”

    淳修把油燈遞給她,兩手比劃道:“一件簡單的事,經(jīng)過多人傳送后,往往都會變質(zhì)?!?/br>
    蕭靜好愣在原地,這么說……湛寂確實沒罰他??赡侨铡麨楹尾唤忉屇兀坎贿^,以湛寂的性子,他應(yīng)該從不在意任何人的誤會。

    “師兄,我好像……做錯事了?!彼⒅h(yuǎn)方,喃喃低語。

    淳修接過她手里的燈,溫柔一笑,照著回程的路。

    回程途中,她問道:“師父此一去,多久才會回來?”

    那廂寫道:“如今地方眾諸侯紛紛起兵,戰(zhàn)爭不斷,師父心系天下眾生,此去是為眾生講經(jīng)說法,歸期不定?!?/br>
    那一刻,她才明白這些天自己究竟有多愚鈍,多孩子氣。湛寂這種心懷天下蒼生的佛子,怎么會跟她一般見識。她還曾在心底嘀咕人家給她穿小鞋,這真是既幼稚又無理的想法。“那他的傷……嚴(yán)重嗎?聽說被砍傷了右腳,此去長途跋涉,沒問題嗎?”她滿是內(nèi)疚,弱弱地問著。

    淳修:“師父自己上了藥,已無礙?!?/br>
    見她沮喪,淳修又拍了拍她,比劃道:“師父臨行前給你留了東西。”

    “真的嗎,是什么?”,淳修不說,她便嚷著追了上去……

    .

    下山途中,慧靈主持聽見打鬧聲,摸著山羊胡須問道:“湛寂,你可知她是什么身份?”

    湛寂始終沒有回頭,回道:“知道,是師父送給弟子的徒兒?!?/br>
    “裝傻,”慧靈禪師歪頭道,“你怎知她是為師送你的徒兒?”

    第7章 、清規(guī)

    “路瓊之位至右相,想救一人有很多路可走,無須送來清音寺?!?,因為受傷的原因,月光下他臉色白得可怕。

    慧靈尷尬一笑:“我在健康游歷數(shù)日,觀她頗有慧根,便向路大人提議,讓他把人送來你這里?!?/br>
    湛寂:“……”

    慧靈:“聽聞你一開始并不想收她,這是為何?”

    湛寂:“現(xiàn)在也不想!”

    老禪師擇了根野草含在嘴里,“不想你還拼命守護(hù)?!?/br>
    湛寂目視前方,語氣淡淡,“她既拜我?guī)煟人锹氊?zé)所在?!?/br>
    慧靈摸起胡須來,“你作何這般抵觸人家?”

    湛寂:“女子,麻煩?!?/br>
    “你……我怎么教出這么個悶葫蘆。你什么表情,人是你陰差陽錯自己選的,緣分使然,可不能怪我?!?/br>
    見湛寂一臉肅靜,他訕訕笑了起來,“那你……可曾記得她?”

    湛寂垂眸,說道:“弟子不懂,師父所說是為何意?!?/br>
    慧真禪師意味深長看他一眼,笑道:“你且說說,我為何要將她送到你身邊?”

    那廂搖頭,他繼而道:“昔日佛祖成佛前,身邊亦有眾多女弟子。你若過此關(guān),便能否極泰來,過不了此關(guān),你便無緣佛門。”

    攤上這樣的師父,湛寂一臉無奈,他鄭重其事說道:“弟子向佛之心,天地可鑒。”

    慧靈笑笑不語,兩人踩著溪水消失在了暮色里。

    .

    蕭靜好被淳修帶到湛寂的禪房,一眼就看到幾案上有個木匣,匣子里竟是只小松鼠,小家伙毛絨絨的,只有巴掌那么大點,棕黃色的絨毛在燭光下閃閃發(fā)亮。它蜷縮著身子在顫抖,似乎很怕生人靠近。

    看到小動物,她眼睛都直了,壓低聲道:“這是……師父送我的?”

    淳修卻搖頭,寫道:“它剛出生時,母松鼠便被蛇吃了,小松鼠也被其他動物咬去一只腿。

    師父救了它,悉心照料好些月才養(yǎng)到這么大,他讓我把它交給你照顧?!?/br>
    原來如此,仔細(xì)一看,小松鼠確實缺了條腿,可憐又無助,這完全砸中了蕭靜好內(nèi)心的柔軟處。

    “承蒙師父信任,淳修師兄更細(xì)心,應(yīng)該比我更適合照顧它才對?!彼⌒囊硪戆研〖一锱踉谑掷镎f道。

    淳修笑笑沒答話。

    除此之外,湛寂還給她留了一堆經(jīng)書,不要求她懂里面的內(nèi)容,但必須每日定時抄一篇,不得偷工減料。

    她其實有想過趁著湛寂不在,還是悄悄離開算了,免得再連累他人。

    可湛寂現(xiàn)在有恩于她,他既然吩咐讓她照顧弱小動物,她便不好再走。確切來說,她也想好好完成任務(wù),換取些許心里安慰,不再那么自責(zé)。

    她跟師兄商量一番后,給松鼠取名為“小不點”,說是商量,其實是她單方面的決定,淳修并不作任何反駁。

    她原先以為張敬來過后,會有人懷疑她的身份,因為只有她是新上山的弟子之一,但當(dāng)她從湛明禪師那里看到畫相時,心中的石頭就落下了。

    不看她都想不起來自己還有畫像,那是去年皇后舉辦茶會,為了面子,給了她一次盛裝出席的機(jī)會,所有世家小姐都作了畫,她只是順帶。當(dāng)時長公主蕭明玥看見畫像時,氣得差點斬了繪畫師傅。

    再后來她那畫相無端消失,聽說是被長公主燒了,沒曾想還能在這里看見它。

    蕭靜好想起當(dāng)時自己的模樣,再看看現(xiàn)在的行頭,有些失神……她已被藥物易了容,暫時沒人還把兩者想到一塊,所以逃犯這事便暫告一段落。

    春去秋來,秋去冬又來,她在寺里的時光快如流水,每天聽著晨鐘暮鼓,以及讓人心情舒坦的誦經(jīng)聲,個子倒是長得飛快,就是很瘦。

    小不點也長了不少,她每天去佛堂都會把它藏在書包里,小家伙非常有靈性,也最怕湛明禪師,一聽見那獅子吼般的咆哮就瑟瑟發(fā)抖。

    后天造成的傷害,對它的行動造成很大的不便,即使這樣,它依然堅持三只腳跳躍,還能憑借自己的能力去尋到松果吃,但也會從很高的松樹上摔下來,栽進(jìn)雪地里,蕭靜好每次都要刨上半天。

    每每這時,淳淵總是一本正經(jīng)道:“吃了吃了,我都好幾天沒開葷了,饞得慌,紅燒松鼠、清蒸松鼠、爆炒松鼠……”

    當(dāng)然,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冬日里的清音寺非常寒冷,沙彌們連路都走不利索,腳被凍得像冰渣子,尤其這時誰再惡作劇踩上一腳,真是疼得連挖他家祖墳的心都有了。

    淳淵最愛干這種事,為此他也常常會付出慘痛的代價——師兄弟幾個會在他睡著時往他被窩里放冰雪。

    每每在紫柏齋聽見殺豬般的嚎叫聲,蕭靜就好偷著樂,報應(yīng)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