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一切都會好起來。

    可原來，根本就沒有什么以后。

    景和元年，小年，二十四。

    雪霽，初晴。

    很久之后，江晏遲依然清晰地記得那一日蝕骨入髓的凜冽與疼痛。

    他的心上人，死于他十八歲那年的深冬。

    從此，他的人生再無春至。

    ***

    他再一次醒來，聽到耳邊滴滴地響著些儀器聲。

    眼睛睜開一條縫，明晃晃的白色刺入虹膜。抬起手擋一些光，才聽到盛夏的蟬鳴在窗外響起。

    周遭一股消毒水的刺鼻氣味。

    原來他在醫(yī)院。

    “沈先生醒了?！弊o士立刻過來查看一下他的情況，然后才說，“你等著，我去給你叫家屬?！?/br>
    “等一下，我……”

    他抬起手看到手背上的針頭，護士將他扶著躺好，又將床搖起來一些，說，“先躺好，沈小姐很快就來?！?/br>
    他的心忽然提到了嗓子口。

    他用楚歇的名字活了十幾年，如今聽到“沈先生”幾個字，只覺得陌生。

    可是很快，推門進來的并不是小音，而是兩位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看上去三十出頭的樣子。他們手上拿著文件夾像是一邊在查看什么病例，一邊打趣著說：“喲，沈教授怎么回事，說暈倒就暈倒了?！?/br>
    這兩個人，是誰。

    他有些懵了。

    “喂喂，不是吧。還沒完全清醒嗎。”

    暈倒。

    對了，他剛穿回這個世界，的確是在一個密閉的屋子里暈倒過去。

    腦海里立刻響起一個人的聲音，熟悉又陌生：“他們是‘你’研究生同學。這所醫(yī)院的主任醫(yī)師，左邊的姓王，右邊的姓劉?！?/br>
    他敷衍著說：“哦，我……可能是貧血吧?！?/br>
    “你身體壯得跟牛一樣，怎么忽然貧血了。難道是你meimei最近結(jié)婚了，你一個人住很不習慣……”

    結(jié)婚，什么結(jié)婚。

    他頭上閃過一絲銳痛，在腦海中問：“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穿去我的身體十幾年，我也在你這個身體里，呆了十幾年。你十八歲那年自殺未遂，我復讀了兩年，才考上醫(yī)大?！?/br>
    他立刻反問：“你不是說小音病重要手術……”

    “騙你的。”

    原楚的聲音很清淡：“她早在十年前就治好了?！?/br>
    “你老出神怎么回事，難道，還在詛咒那個把meimei娶走的混蛋。誒，我是真沒見過比你還妹控的人……”

    “欸，劉哥，你別老說我好不好?！?/br>
    門口傳來一聲輕靈的嗔怪。

    楚歇抬頭望去，正看到一個長發(fā)的年輕女孩站在病房外，一雙杏仁眼波光粼粼，皮膚白皙，彎彎的柳葉眉很是討喜。手里捧著一小束鮮花踏進屋子里，把包裝紙拆了就將花插在花瓶里，頭也不回地問：“哥，怎么回事兒啊，忽然就在家暈倒了?！?/br>
    “哦，正好門窗都關緊了，我就……”

    沈音的手忽然頓住，回過頭：“門窗關緊了……”眉頭一挑，笑著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是能把你憋死是不。”

    “不是，是我……我……”

    沈音盯著楚歇看了一會兒，忽然皺著眉頭：“哥，你今天怎么不對勁啊?！?/br>
    俏皮地眨了眨眼，問：“你是我哥嗎?！?/br>
    “不是，撿來的。”

    “不是，撿來的?！彼乱庾R地跟著腦海中的聲音重復。

    沈音撲哧一聲笑了：“嘿，怎么撿的呀，這么漂亮的meimei哪兒有撿，告訴我唄，我也去撿?！?/br>
    “誒，我也去，沈哥，哪兒撿的。透露一下唄?！?/br>
    病房里頓時哄笑一堂。

    熱鬧無比。

    可他卻覺得有些奇怪。

    “好了，醫(yī)生都說你根本沒什么事兒，今天就出院吧沈教授?！鄙蛞魪拇永锬贸隽艘惶滓路托m，“走，我們回家?！?/br>
    見他不動，努了努嘴：“怎么了，哥，你是不是暈倒的時候撞到腦袋了。”

    車子開進了市區(qū)中心的別墅區(qū)，他坐在副駕駛座上，打下鏡子看了一眼自己的臉，三十出頭的模樣。

    他穿去那個世界十五年。那他今年應該是三十三歲。

    沈音，他的meimei，也不再是當初那個十歲的小屁孩，她已經(jīng)二十五歲了。

    真好。

    他的小音，順利地長大了。

    想當年他第一次在撿到桃厘的時候，桃厘也才十歲，臟兮兮的臉上那一雙撲閃的大眼睛長得太像沈音……他下意識用力地搖搖頭。

    不對。

    不要再去想那邊的事情了。

    那邊不過是鏡花水月的一場夢境，眼前的一切，才是他的真實的人生。

    “到了。”

    沈音解開安全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怎么回事，哥，你是不是真的撞到頭了，一直發(fā)呆?！?/br>
    “沒，沒有?！?/br>
    “哦對，明天我要去婚禮彩排，不能開車，哥，要不你來開車吧。我想坐你開的車結(jié)婚?！?/br>
    他聽到腦海中傳來一聲幾不可聞地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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