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詞(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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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前,安平王不是才送來一批糧草?” “那批糧草怎能用啊?!?/br> “怎么?” “那批糧草數(shù)量雖多卻發(fā)霉變質(zhì)且摻雜沙石,根本無法食用?!?/br> 傅流年訝異:“這便是沙州災(zāi)民暴動的緣由?” “這...到底如何,微臣不甚清楚,只,涼州這邊分到的糧食棉袍等賑災(zāi)物資大多是無法用的。” 眾人齊齊抹汗,也真是膽大包天了,賑災(zāi)物資都敢搞鬼,唉,不作死就不會死,真真至理名言。 “放糧吧?!备盗髂暾Z聲輕柔。 “什么?” “開城門,放官糧。” 王高陽連連擺手:“不行不行,千萬不行啊,殿下,城中的余糧真不多?!?/br> “不行?”傅流年淡淡回眸,鳳目云山霧繞:“作為地方大員,百姓流離失所,你不全力賑災(zāi)卻關(guān)閉城門,在此各種推諉,該當(dāng)何罪?” 他一如既往的優(yōu)雅淡然,偏偏王高陽只覺撲面而來全是肅殺之氣,冷冽入骨,腿一軟,噗通跪倒在地,顫聲道:“這這這...殿下,殿下,臣不得已啊,若不關(guān)閉城門這幾萬流民一旦入城必將造成混亂,即使官倉尚還有些糧,卻也不夠這城內(nèi)城外十幾萬的流民使用,朝廷新的救援又遲遲不來,作為涼州父母官,我只能出此下策,先保住城內(nèi)百姓再說?!?/br> 一番話說的至情至理,在場官員紛紛點(diǎn)頭。 “哦,是嗎?”少年抬頭看天,淅淅瀝瀝的雨水落在發(fā)上,他輕喃了句:“要下雨了?!绷枇业暮L(fēng)吹起他的發(fā)絲,“王大人,起來吧?!?/br> 王高陽哆哆嗦嗦站起身,身子還沒站穩(wěn),卻聽少年又道:“把衣服脫了吧?!?/br> “啊...”他環(huán)顧四周,周圍人也一片茫然,他以為自己聽錯了:“脫...衣服?” 少年嗯了聲,柔聲道:“脫吧,這是軍令?!避娏?,是永寧王殿下兼西北大元帥的軍令。 王高陽白了臉,心中又恨又氣,面前這羸弱少年不但身份極高貴還手握七萬雄兵,他小小一個太守怎敢忤逆,愣了會兒,抖著手開始脫衣服,一件兩件三件,阿嚏阿嚏,脫到中衣時手已凍僵不聽使喚,微胖的身子在寒風(fēng)中抖成一團(tuán),他顧不得臉面,哀求:“殿下...微臣...微臣...” 傅流年似笑非笑:“大人,怎么不脫了?” “...再脫下去,微臣恐怕要凍死在此了?!?/br> “怎會?”蒼白纖長的手指指了指身后城樓,唇角一抹譏笑:“你看那些人,他們個個穿的比你少,還不是活的好好的。” 王高陽悲呼:“微臣怎能...阿嚏,和他們比啊?!边@西北倒春寒的冷冽可不是鬧著玩的,會死人的。 少年哦了一聲,眸色微深:“不能比?你的命比他們值錢?” “不,不是,我是說...微臣身子...阿嚏,阿嚏,身子沒他們健壯?!?/br> “大人用過餐了嗎?” “...吃了?!?/br> “昨天,吃了嗎?” “吃了,吃了。” “恩,這幾天沒有餓著吧?!?/br> 王高陽猛點(diǎn)頭,身子縮成一團(tuán),又冷又怒又怕,偏偏臉上還得裝恭敬,祈求這位變態(tài)殿下手下留情。 少年笑了,聲音清越好聽:“王大人你在說笑吧,你看,你天天都有飯吃,只偶然少穿了些衣服便覺得要凍死了,那些人又冷又餓卻還活的好好的!嗯,繼續(xù)脫吧,本王想看看,人的耐寒性到底是多少?!?/br> 王高陽臉色大變:“你...” 傅流年長眉一挑,忽而沉下臉,扔出一疊紙:“這是大人及涼州正七品以上官員的財(cái)產(chǎn)清冊,嘖嘖,真讓本王大開眼界啊?!?/br> 剎那間全場靜默,而后,一陣噗通噗通聲響,官員跪成一片,個個面如土色:“臣等知罪?!?/br> 傅流年不耐地?fù)]手:“本王不是來查案的,當(dāng)然?!彼淅鋻咭暎骸氨就醪⒉唤橐忭槺銡⒁慌澒伲瑸槌デ迩屣L(fēng)氣為百姓除除害?!北娙舜篌@,個個抖的如糖篩子,跪在最前面的王高陽更是險些暈過去。 “王大人,對本王的決定還有何高見?” “沒...沒有?!蓖醺哧杻龅拇缴l(fā)青,偏偏頭上直冒冷汗。 “嗯,這樣啊,那么,大人打算何時放糧呢?” “馬...馬上?!?/br> “嗯?!备盗髂杲舆^侍衛(wèi)遞來的大氅親手為王高陽披上:“大人,愛民如子,大夏之幸啊?!?/br> “可是...可是...殿下,真的糧食不夠啊。”王高陽又驚又怕又氣又恨,大哭起來。 “不夠嗎?”少年眉頭皺了下,“若不夠便從軍糧中調(diào)吧。” “軍糧?”大家又是一陣驚嚇,動用軍糧,死罪??!一直在旁邊看戲的周宸甩甩袖子瀟灑出場:“殿下,戰(zhàn)事當(dāng)前,貿(mào)然動用軍糧恐怕不妥?!?/br> 傅流年捂唇咳了陣,如水的目光滑過周宸落在城樓外,那里,黑壓壓一大片,聚集著幾萬流民,衣衫襤褸面黃肌瘦,不斷有人被凍死餓死,倒下去再爬不起來,哭喊悲戚吵雜混亂成一片,遠(yuǎn)處,拖兒帶女的流民仍在不斷往涼州城樓下匯聚。 “那些也是大夏子民?!彼穆曇舨惠p不重,在場每個人卻都聽的見。 周宸皺眉:“事有輕重緩急,戰(zhàn)事當(dāng)前,動用軍糧,不妥?!彼潜O(jiān)軍,有責(zé)任阻止。 “嗯,說的不錯?!备盗髂甑皖^想了下,而后問王高陽:“如今涼州城內(nèi)糧價多少?” “五金一斗米?!?/br> “真是貴啊?!?/br> “...大雪加上戰(zhàn)亂,物價飛漲。” “大人名下那十幾間糧店想必已賺了不少吧?!?/br> 王高陽冷汗還來不急干又被嚇出一身,抹淚悲呼:“殿下...” 傅流年低笑:“莫怕,莫怕,本王只是有些感嘆,唉,你看,只要有銀子,米糧什么的還是會有的?!?/br> “是是是?!?/br> “周相,人命關(guān)天,還是先救災(zāi)民吧?!?/br> “可...“ 傅流年擺擺手:“我保證,三日內(nèi)將缺口補(bǔ)上,如何??!?/br> 周宸沉默。 少年目光流轉(zhuǎn):“家,國,天下,周相以為那個更重要?” 他迎風(fēng)而立,修長消瘦的身姿在寒風(fēng)中挺拔堅(jiān)毅,聲音并不大,每一句話卻穿越過凜冽寒風(fēng)落在人的心頭。 “我們這些人總在不斷權(quán)衡大義小義得失成敗,自以為能主宰蒼生,可是這天下更多的是他們那些人,生如螻蟻死如芻狗,只求三餐一宿,可卻是他們供養(yǎng)了我們,供養(yǎng)著整個大夏皇朝,如今,他們沒有死于匈奴的鐵蹄下,卻要被凍死餓死在家門口?” 一片沉默。 他輕嘆:“周相,若連家門口的子民都無法挽救,又何言驅(qū)除韃虜保家衛(wèi)國?” 周宸一震,霍然抬眸,少年容顏似雪笑意漣漣,眸色清澈不帶一絲雜質(zhì):“家國天下,先有家才有國,否則要天下何用?不知周相同意否?” 周宸默默想了片刻,恭敬彎腰:“臣,遵命?!?/br> 傅流年又交代了兩件事,一、張榜公告,城內(nèi)外所有流民分組編隊(duì),男子十四以上四十以下非獨(dú)子的均需整編入軍;二、今晚永寧王殿下在醉流香設(shè)宴款待涼城權(quán)貴富戶。吩咐完畢,少年輕咳著飄然離去,身后,彎腰恭送的王高陽抹著冷汗?jié)M臉委屈:“周相,這...” 周宸若有所思,良久,吐出一口氣:“這天,要變了?!?/br> “變天?”王高陽抬頭望望天,是最尋常不過的陰沉寒冷,“周相的意思是?” 周宸淡淡撇他一眼:“照殿下吩咐去辦吧。”話畢,拂袖而去,留下一臉茫然的太守。 ************************************** 當(dāng)晚,涼州城內(nèi)所有權(quán)貴富豪齊聚醉流香,在二層巨大奢華的大廳內(nèi),眾人見到了傳說中手握雄兵絕色傾城的永寧王殿下,輕裘緩帶,玉冠束發(fā),沒有特別奢華的佩飾只在腰間墜了枚羊脂玉,蒼白羸弱的少年噙著一抹淺笑緩步而來,剎那間驚呆所有人。 西北多莽漢,哪里見過此等絕色? 絕美容顏雌雄莫辯,過分蒼白的膚色顯出幾分病態(tài)美,偏偏一身的殺伐冷冽讓人不敢昂視,這種混合陰柔和剛毅、清冷和高貴的復(fù)雜氣質(zhì)頃刻震懾所有人,場中幾個好男色的甚至出現(xiàn)了生理反應(yīng),忍不住在心中yy。 聽說,永寧王曾經(jīng)做過**,若能一親芳澤,死了都愿意。 一片異樣靜默中,侍女已為所有人斟上酒水,永寧王傅流年優(yōu)雅舉酒杯,聲音清朗愉悅,高貴中帶著一絲慵懶:“本王初來,為表誠意,先敬各位貴客一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