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恢復(fù)能力好，這些傷痕到現(xiàn)在早已經(jīng)成了淡淡的疤，每一道疤痕的位置李弱水都記得很清楚。

    這些是能讓他顫栗的開關(guān)。

    但在這交錯的疤痕中，他的心口處出現(xiàn)了一道她不熟悉的新傷痕，看大小像是匕首傷的。

    他抬頭看著李弱水，眸光溫和，即便窗外下著大雨，他看起來也像是置身于晴日。

    “一切都是泡影，只有你是真實的。既然你離開了，我也不必再留在這個虛幻的世界。”

    他從一開始便將死亡和痛苦當(dāng)做最有意思的事，那才有實感，那才是快樂。

    可他一直沒尋到最快活的方法，但自從李弱水出現(xiàn)后，他似乎找到了。

    被她咬一口尚且如此快樂，更別提死亡。

    所以他教李弱水武功，想要她在多番練習(xí)后殺了自己，由此帶給他至高的愉悅。

    但后來這個想法便漸漸被另一種名為“情愛”的感情取代。

    不可否認(rèn)，情愛所帶來的滿足和愉悅是死亡不能比擬的，所以他放棄了讓她帶給自己死亡這個選項。

    但經(jīng)過一番掙扎后，他不愿李弱水再痛苦，便將他的“情愛”親手送離，一切再次化為泡影。

    既然她不會再回來，那么剩下的，便是死在她的手里，走向那至高的愉悅。

    ……

    他緩緩道來，向李弱水傾訴著自己這扭曲又奇怪的想法和感受。

    其他人不會懂，但他知道李弱水會明白，她從來都不會因此而退縮，更不會因此而異樣看他。

    他知道，在她這里，他就是他自己，無需掩飾和謊言。

    既然無需隱瞞，他便在今日說了一切，語調(diào)柔和，說的仿佛不是自己的故事。

    窗外雨打木葉，沙沙作響，一陣風(fēng)吹來，將墻上一張畫像卷下，恰巧落到二人中間。

    這張是他們秋日去游湖時她的模樣，那時李弱水不會劃船，船怎么都到不了岸，兩人在湖心打轉(zhuǎn)了許久。

    畫上的她正戴著痛苦面具，試圖以臉來代償身體的勞累，看起來很滑稽。

    這里貼著的每一張畫像都那么鮮活，像是他當(dāng)場畫下的一般。

    李弱水看著這畫，突然明白了他割眼的原因。

    當(dāng)初他眼睛好時看的一直都是她，她走了，眼睛自然沒有用了。

    她微微嘆口氣，將畫像輕輕放到一旁。

    ……這還真是他會有的想法。

    路之遙看她將畫放好后，繼續(xù)往下說，包括他如今知道了，他的愛即便到了100也不算滿值這件事。

    他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每天都會比前一日更愛李弱水一些，又怎么會有滿值的那天呢。

    “看來你再也離不開了，開心么？”

    路之遙心情輕松，說到此處時眉尾揚起，還頗有閑情地替她正了正腳鈴的位置。

    “開心?！?/br>
    路之遙沒預(yù)料到她會這么回答，抬眼看著她的神情怔了一瞬。

    “之前要走是為了家人，但現(xiàn)在我們能來往兩地，即便沒有這個規(guī)則我們也能一直在一起。”

    李弱水答完這話，低頭看著他身上的傷痕，不由得嘆口氣，俯身擁住他。

    “對不起?！?/br>
    如果她給足了安全感，路之遙遠(yuǎn)遠(yuǎn)不會走到自毀這步。

    “我明白的?！?/br>
    路之遙撫著她的發(fā)尾，偏頭吻上了她的側(cè)頸，眷戀般地呼吸著她的氣息，感受著她脈搏熟悉的跳動。

    李弱水和他不同，她是正常人，感情自然不如他這般濃烈。

    但這已經(jīng)夠了，若是旁人，或許在一開始就會被他殺掉，或者在后面被他逼瘋。

    聽了他的話，李弱水無奈地笑了一下：“你現(xiàn)在倒是聰明，明白的東西還不少?！?/br>
    她擁著路之遙，抬眼看向周圍的畫像，勾勒出的全是她的模樣。

    李弱水柔了眉眼，唇角微彎。

    “如果你覺得我不能離開的理由能讓你安心，那這么想也不錯?！?/br>
    墻上的畫像一張接一張，密密麻麻的，很難數(shù)出有多少。

    靠著窗邊的床罩著紗幔，此時是掀開的，露出了里面的大半布置。

    床架上吊著一個又一個的“李弱水”，正是之前做好的那堆玩偶小人，現(xiàn)在全被掛在了這里。

    ……

    不知道為什么，這感覺就像走進了什么狂教徒的特殊領(lǐng)域，入目之處全都是她。

    “之后咱們把這里收拾一下，不然晚上睡覺總覺得有好多人看著我?！?/br>
    一想到晚上這么多個“自己”盯著她，估計睡著了都會做噩夢嚇醒。

    “好?！?/br>
    路之遙當(dāng)然不會拒絕。

    李弱水直起身看他，像是調(diào)笑一般：“那我們現(xiàn)在一起去沐??？”

    路之遙眼神毫不躲閃：“好，依你?！?/br>
    看著他的眼神，李弱水不禁感概：“……看來你真的成長了不少?！?/br>
    *

    沐浴好已經(jīng)是很久之后了，兩人剛回房，李弱水便有些疲憊地躺回床上。

    因為不愛運動，她自己的身體比較虛，現(xiàn)在累得不行。

    如果有下次，她再也不會開這樣的玩笑，畢竟最后出力累的還是她。

    路之遙倒了杯茶遞給她，隨后便順勢坐到腳踏上，拿出了今日去陸飛月那里拿的那封信。

    “路之遙親啟，算算時間，現(xiàn)在應(yīng)該入夏了，你有沒有好好吃東西——”

    他聲線輕柔，聽起來如同山中清流緩緩拂過花草那般溫和，念信時還莫名會帶一絲笑意，聽得人耳朵癢癢的。

    李弱水默默轉(zhuǎn)過頭，她都忘了自己寫過什么了。

    “夏日食欲低是正常的，但這不代表你不餓，一定要吃點東西，不要再加重你的胃病了。

    蘇州夏日濕氣重，喝點薏米水，多去茶館聽聽故事，能為你開解不少東西……”

    信里林林總總寫了不少，就像是普通的碎碎念，但其中透著一點溫馨。

    “我好啰嗦啊。”

    李弱水精準(zhǔn)地點評了這封信，她竟然還提到了渠里金魚喂養(yǎng)的問題。

    “不會。”路之遙收了信，起身將它放到一個木質(zhì)匣子中。

    多虧她這么多的驚喜，才讓他在這兩年的時間里保持平和的情緒，不至于在再次見到她時失控。

    “弱水?！?/br>
    路之遙笑著俯身靠近她，順便伸手將床幔都放了下來，將逐漸曖昧的氛圍都留在了帳內(nèi)。

    “我現(xiàn)在可以，那你呢，你還能行嗎？”

    當(dāng)年李弱水留過豪言壯語，只要他可以，她就可以。

    但她頓時想到了方才沐浴的事，她覺得自己現(xiàn)在不太行。

    “讓我們把美好留到明天……”

    她轉(zhuǎn)過頭看他，路之遙已經(jīng)松了衣袍，正側(cè)躺在一旁笑盈盈地看著她。

    “其實今天有今天的美，明日有明日的好，不應(yīng)該拖到明天。”

    李弱水立刻改口，她覺得自己還可以再來一次。

    這可是路之遙??！

    窗外雨霖霖，小水花滴答打到窗上，李弱水伸手將支窗放下，床幔內(nèi)光線頓時暗了許多。

    她看著路之遙，眉眼彎了起來，隨后俯身吻向他的唇。

    路之遙的反應(yīng)一如既往，不，應(yīng)該說比之前要生澀一些。

    親吻是他最愛的事，他喜歡以這個方式來傾訴自己語言表達(dá)不出的東西。

    而他也知道，無論是多濃厚的思念之情，李弱水會全盤接受。

    ……

    一吻畢，路之遙顫著眼睫，眼里霧蒙蒙的，琉璃似的眸子里倒映著她的模樣。

    只有李弱水能讓他如此，也只有李弱水會讓他如此。

    他輕聲在李弱水耳邊說了句什么，依舊是蘇州話。

    他們在蘇州待了半年多，這句話李弱水倒是聽懂了。

    她點點頭，聲音清亮，直直地送到他耳里。

    “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朦朧的雨聲是最好的遮掩，遮住了這院中誓言般的低語呢喃。

    路之遙撫著她的發(fā)，緩緩閉上眼眸，專心同她擁吻。

    我愛你，

    直到生命的盡頭。

    作者有話要說：番外也是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