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也是聘禮，但現(xiàn)在不能給你，得和聘書一起給?！?/br>
    他彎眸笑了笑，隨后將她往前推了一些。

    “選你喜歡的便好?！?/br>
    “真的？那我去了。”

    路之遙彎唇而笑，可他眼前一片虛無，只能聽到她離開的鈴音。

    他從不覺得自己的眼睛看不見有什么不好，畢竟他是天盲，從出生時就看不見。

    別人所謂的色彩與樣式對他來說是奇怪，虛無對他而言才是正常。

    他從不在意，也從不自擾，不過倒是有些好奇血的紅色是什么樣子，不過也只是好奇。

    但在此刻，他竟有些說不出的遺憾，竟也有想要撥開這層虛無的沖動。

    說書人常說婚服是穿起來最美的衣裳，像血一般紅，這炙熱的顏色如同兩人糾纏的愛。

    會有多美呢？

    他好像對美并沒有什么概念。

    路之遙靜靜站在那處，手指摩挲著劍柄上的木偶，細(xì)細(xì)掃過她的眉眼。

    鈴音不斷作響，他聽到李弱水走來走去的腳步聲，唇角不自覺勾了起來。

    聽聲音該是很開心，她其實(shí)也期待和自己締結(jié)這個一直在一起的契約罷？

    “那我去試一下這套?！?/br>
    話音落下，鈴音細(xì)細(xì)密密地響起，隨后停在不遠(yuǎn)處。

    老板欲言又止地看著李弱水拿的婚服，看看一旁笑如春風(fēng)的路之遙，她還是閉上了嘴。

    那套婚服是被挑剩許久的，她為何要選那套？

    江年和陸飛月也看向了放置婚服的地方，不約而同地看了對方一眼，隨后不自在地站到路之遙附近。

    店里還有其他客人，另一處試衣的布簾掀開，走出一個女子。

    或許是襦裙不合身，裙角竟只到她小腿處，吸引了不少店里客人的目光。

    另一個男的趕緊上來將她推了進(jìn)去，聲音不小。

    “短到這里還穿出來，你什么心思……”

    江年皺皺眉，對他那粗魯?shù)膭幼骱苁遣幌玻闪怂谎酆筠D(zhuǎn)回身。

    “路兄，若是李弱水也裙子穿到小腿，你會如何？”

    路之遙離他遠(yuǎn)了一步，隨后溫和地回道。

    “只要她喜歡，穿什么都好?！?/br>
    江年有些驚訝，他還以為路之遙是那種獨(dú)占欲很強(qiáng)的人，畢竟來的路上都有意無意地隔開他們。

    “別人總盯著她看呢？”

    “這和她有什么關(guān)系?！甭分b側(cè)頭面向他，笑容溫和：“將想看之人的眼睛挖了便好?！?/br>
    “……不愧是路兄，一語中的?！?/br>
    店里突然響起叮當(dāng)聲，不算吵鬧，但也絕不安靜。

    布簾被撩開，走出銀光閃閃的李弱水。

    她身上穿的婚服很漂亮，但唯一的缺點(diǎn)便是那到處都墜著的鈴鐺。

    這鈴鐺如同黃豆大小，一顆顆地墜在裙角和上襦袖口，都不用動，風(fēng)一吹便嘩啦作響。

    這對別人來說有些吵鬧，但對路之遙來說，是他虛無中的一種指引。

    別人以顏色在人群中分辨新娘，他用耳朵似乎也能找到。

    “路之遙，快看看這件，好漂亮?！?/br>
    嘩啦啦作響的人跑到自己身前，仿佛打破了現(xiàn)實(shí)與虛空的交界，讓他看到了什么。

    “嗯，很好看?！?/br>
    李弱水笑彎了眼，沒理店里其他人的目光，很是滿意地看了自己的婚服，隨后拍板。

    “就要這件了。運(yùn)氣真好，一下就找到了。”

    老板自然高興這件婚服終于賣出去了，忙不迭地帶李弱水去量尺寸，看哪里需要改。

    陸飛月愣了一會兒后也明白了李弱水的意思，之前想要勸阻她的心思也緩了下來。

    店里的人神色各異，唯有路之遙一個人面帶笑容，握著木偶的手緊了又緊。

    他何嘗不是運(yùn)氣好，能在這樣的人生中找到她。

    第86章 秦晉之好（七）

    天空灰蒙蒙的,雨還在下。

    早上選好了各自的婚服，買了銀釵，中午便開始布置白府。

    回廊上纏著紅綢,檐下掛著燈籠,院中的花也綁上了紅繩,處處透著喜意，唯一不作美的就是這天色。

    雨蒙蒙的,總有一些說不出的壓抑感,令人看了難免不適。

    “也不知道明日這雨能不能停。”

    江年抱臂站在回廊下，看著這飄蕩的紅綢，忍不住嘆了口氣。

    “能不能停有什么影響，那兩人根本不在意?！?/br>
    雨霧籠罩的院落中有一個小亭,李弱水和路之遙正待在那里,氣氛融洽,沒人被這雨給影響。

    明日的婚宴大概是沒有父母、沒有親朋的,只有天地與他們。

    “你覺得我們能參加明日的婚宴嗎？”

    江年很想?yún)⒓?但路之遙十有八九是不會同意的，也不知道李弱水準(zhǔn)不準(zhǔn)。

    “什么？！婚宴？”

    聲音發(fā)虛,但語氣驚訝,咳嗽聲隨之而來，連續(xù)不斷地像是要將自己的震驚都咳出去。

    陸飛月轉(zhuǎn)身看去，抱刀行了一禮。

    “公主?！?/br>
    安陽昨晚睡得有些晚，她萬萬沒想到自己一覺醒來，這院子里已經(jīng)掛滿紅綢、貼滿喜字了。

    前幾日李弱水和路之遙不常待在一起,她還對二人的感情有所懷疑,現(xiàn)在竟要成親了。

    她皺眉看著亭中的二人,回憶起過去看的話本,沒有哪一本發(fā)展這么奇怪的。

    “這根本就不算成親，太簡陋了……”

    安陽咳嗽得更加厲害，這兩人確實(shí)要成親了，可這場景她一點(diǎn)也不喜歡。

    這不是她預(yù)料中的樣子，這根本就配不上他們。

    “我要回宮去拿些東西?！?/br>
    安陽沒理陸飛月二人疑問，她轉(zhuǎn)身走出白府，步伐都比平日快了許多。

    *

    亭中放著一張四四方方的石桌，上面擺有一個紅木盒。

    這個木盒不算大，里面放著不少東西，都是路之遙這么多年來積攢的，算是他的回憶。

    如今，這是他給她的聘禮之一。

    “這是什么？”

    李弱水從中拿出一個木雕的小雞，大概有半個雞蛋這么大，小雞下面掛著一根繩，看起來有些年頭了。

    “這是玩具。”

    路之遙閉著眼睫，笑容溫和，他摸索著拉到小雞下的那根繩，突然伸手一扯。

    “咯咯咯——”

    繩子與木頭摩擦，發(fā)出類似于雞叫的聲音，不是打鳴或者咕咕聲，而是那種被掐住脖子的雞叫聲。

    不能說好聽，只能說晚上最好不要玩，會做噩夢。

    路之遙抿著唇笑，又扯了幾下，唇角忍不住上揚(yáng)，最后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是我小時買的玩具，叫咯咯雞。當(dāng)時很多人都不愿意買，但我覺得很有意思。”

    李弱水看著這掉了小塊漆的咯咯雞，再看看笑得開懷的路之遙，表示理解。

    “這小雞掉漆了，以后有時間補(bǔ)上吧?！?/br>
    路之遙松開拉線的手，轉(zhuǎn)而去勾住她的手指。

    “它是什么顏色的？”

    李弱水頓了一下：“五顏六色，好像是沒上好漆后面補(bǔ)的，都不太均勻?！?/br>
    “這樣啊?！甭分b點(diǎn)點(diǎn)頭，另一只手將小雞放了回去。

    “老板說它是嫩黃色我才選了這個，原來它不止一種顏色?！?/br>
    咯咯雞在箱子里滾了幾圈，最后歪在角落，線也長長地耷拉在外面，很是可憐。

    李弱水拍拍他的手背，將咯咯雞扶正。

    “那下次我們就將它涂成嫩黃色好了……我再看看里面有什么?！?/br>
    木盒里的東西并不整齊，也有些陳舊，但李弱水很感興趣。

    這些都是他的過去，是她所不知道的路之遙。

    盡管她進(jìn)過回憶碎片，但也只是見了他的模樣，知道他的一點(diǎn)點(diǎn)事而已。

    “這個……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