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你說我沒有獨立能力，我仔細想了許久，好像確實找不到生計。”

    李弱水在一旁洗漱，回答他的聲音都有些含糊。

    “實在不行，你給別人做向?qū)В帜苜嶅X，又能游山玩水，還能寫游記，不行嗎？”

    如同醍醐灌頂，鄭言清看向李弱水的眼神都亮了許多。

    “向?qū)?？?/br>
    李弱水沒精力理他了，她洗漱好，放下簾帳，鉆進了被子。

    “只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br>
    她能在路之遙身邊茍到今天，全憑這條真理。

    *

    “路公子，注意門檻，小心摔倒。”

    小廝提醒一句，引著路之遙到了側(cè)室內(nèi)。

    路之遙平日里都會帶著盲杖，但和李弱水出去從不會帶，因此走得就小心了一些。

    側(cè)室里有不少人，鄭夫人、鄭老爺以及幾個小廝丫鬟，這些人一同關(guān)注著走進來的路之遙。

    鄭夫人和鄭老爺對視一眼，無聲地嘆口氣。

    這路公子相貌出挑、武力高強不說，這性情也是少有的溫柔，他們是很滿意的。

    可唯一不滿意的一點便是這眼睛。

    女兒和一個瞎子在一起，他們怎么能放心呢，而且還不知道以后的孩子會不會也染上眼疾。

    “路公子請坐?！编嵗蠣旈_口了：“今日請你來，主要是想多謝你前幾日幫助我家言清，希望公子不會覺得唐突?！?/br>
    路之遙不緊不慢地抿出一個笑容，溫聲道：“舉手之勞?！?/br>
    鄭老爺給鄭夫人使了個眼色，兩人仗著他看不見，交流了一會兒。

    “也不繞圈子了?！编嵎蛉饲迩迳ぷ?，笑道：“不知路公子可有意中人？”

    “沒有?！?/br>
    路之遙回答得沒有一絲猶豫。

    鄭夫人還算滿意點點頭，眼角浮現(xiàn)幾條細紋。

    “那，公子覺得我女兒如何？”

    路之遙唇畔含笑，側(cè)臉上映著暖橘色的燭光，顯出幾分溫潤和柔和。

    “抱歉，你女兒是？”

    鄭夫人、鄭老爺互看一眼，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

    莫不是他們女兒剃頭挑子一頭熱，兩人甚至都沒認識？

    一旁站著的丫鬟沒忍住看了眼屏風后，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是我，鄭眉。我們已經(jīng)不算是初次見了?！?/br>
    鄭眉一聽這話憋不住了，提著裙角便從屏風后出來，直接走到他面前。

    “我也不彎彎繞繞，我看中你了，愿不愿入我鄭府，做我家贅婿。”

    鄭眉從小便學著經(jīng)商，常和生人打交道，性子直來直去不扭捏，也不愛作小女兒情態(tài)。

    若是李弱水在這里，一定會極其敬佩地看著鄭眉并為她鼓掌。

    入不入贅不重要，主要是想和她學學這份勇氣和自信。

    “不愿?！甭分b理了一下腕上的佛珠，神色未變。

    他還以為來這里會有什么趣事發(fā)生，沒想到竟是這種無聊的東西。

    路之遙站起身，回了一禮：“多謝厚愛，告辭。”

    鄭眉向來是傲氣的，她跨一步擋在他身前，毫不在意他的拒絕。

    “你可以再考慮一下，入贅我鄭家，想買什么都行，我還能花錢幫你治眼睛，百利而無一害?！?/br>
    路之遙輕笑一聲，往前踏了一步，溫聲道。

    “你是在攔我？”

    笑容還是那個笑容，悲憫、溫柔，甚至于雙眸是閉上的，卻依舊讓她有種脊背發(fā)涼的寒意。

    鄭眉下意識讓了一步。

    “入、入贅的事之后再說，你明日和我去游湖?！?/br>
    在路之遙拒絕之前，她緊跟著說道：“我可以允你一個要求?！?/br>
    路之遙轉(zhuǎn)著腕上冰涼的佛珠，唇畔揚起一個笑意。

    “可以?！?/br>
    鄭眉松了口氣，鄭夫人也是笑意盈盈。

    “路公子，我們今晚有宴，便跟我們一同……”

    “不必了?！?/br>
    路之遙對他們略行一禮便離開了。

    鄭眉再次忘了方才的恐懼，滿意地看著路之遙離去的背影，開始想著明日該穿的衣裳。

    不過，護衛(wèi)是該多帶一些。

    *

    “路之遙、路之遙……”

    黑暗中似有若無地傳來幾聲呼喊，這聲音清脆、干凈，他一聽便認出來了。

    可他眼前只有一片黑暗，即使睜眼了也什么都看不見。

    李弱水叫他做什么？

    耳邊由遠至近傳來腳步聲，其間夾雜著叮叮響的鈴音，卻不會讓人覺得吵鬧，只覺得有生氣。

    他似乎坐在院落中，周圍吹著微風，有著樹葉沙沙的響聲，以及不間斷的蟬鳴。

    這是夏日嗎？

    “看我買了什么。”

    這人跑到他身邊，一把攬住他的肩，帶著一陣濃郁的荔枝香，聞起來便覺得清甜、水潤。

    “又買荔枝？”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夾雜著無奈和其他的情緒，這情緒里帶著他完全聽不懂的意味。

    這是他嗎？

    “都快過季了，現(xiàn)在不吃，以后就吃不著了?！?/br>
    耳側(cè)傳來剝殼的聲音，不少汁水濺到他側(cè)臉和眼睫上，癢得他忍不住輕眨眼眸。

    隨后聽到她一聲憋笑，微涼的指尖觸上側(cè)臉和雙眼，甜膩的汁水被她抹去。

    “我離你遠些剝?！?/br>
    身側(cè)再次響起鈴音，叮當個不停，是他完全不熟悉的音調(diào)。

    李弱水似乎坐到了石桌上，淡淡的荔枝香從他前方飄來。

    那陣清脆的鈴音在她坐定后驟然落到他腿上，被風吹得叮當作響。

    路之遙眉心微跳，手往那鈴音處探去，摸到了她纖細的腳腕以及上面冰涼的腳鏈。

    那上面不僅僅有鈴，還串著他的白玉佛珠。

    陽光燥熱，蟬鳴惱人。

    路之遙放開手，聲音干澀。

    “這是什么?！?/br>
    “你做的腳鏈?！扁徱粼俅雾懫穑逄鸬睦笾ο阌蛇h及近，慢慢停在他身前。

    “為何?！?/br>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無奈。

    “這不是你祈求的么？”

    蟬鳴猛地增大，將失神的路之遙喚醒，他坐在床上，靜默許久。

    他似乎現(xiàn)在都還能聞到那股甜香、聽到那陣鈴音，以及她踩在腿上的觸感。

    路之遙靜坐在床上，月光慢慢從他的手腕爬升，拂過他腕上的佛珠，照進他半睜的眼中。

    那霧蒙蒙的眼里蘊著月華，美得令人心驚。

    路之遙無意識握著腕上佛珠，心里不解。

    他在祈求什么？

    第35章 螳螂捕蟬（一）

    鄭言沐回來一事第二日才傳到東苑,一大早便有人來請鄭言清去用早飯。

    李弱水作為名義上的兒媳自然也在其中。

    “來，弱水，多吃一些?！?/br>
    李弱水接過鄭夫人夾來的菜肴,點頭道謝,試圖讓自己不要那么尷尬和僵硬。

    讓她和路之遙吃飯她都能應(yīng)付，但和這一群表面和氣的人尬聊實在有些為難,所以她決定不出聲。

    “我吃好了?！?/br>
    鄭眉放下碗筷，起身準備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