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meimei新學了一支曲，彈給你聽好不好？”

    承明殿內(nèi)，燭明如晝，奏疏積案，冷月無聲。忽聞來人輕盈之聲，他抬眼望去，朱批一筆，放下奏章，眉宇間沁出淺淺笑意。

    “怎么來七哥這兒了？”

    林七來報，王后與大皇子策劃謀反，被關(guān)押在宗親祠，陳紜知道自己不能再耽溺消沉下去了。

    蓮花漏刻發(fā)出一點兒無人注意的聲響，宮人屏退，她將雙手送入他懷中。

    “七哥可不許像父王那樣，需多注意身子才是?！?/br>
    攬之入懷，他才松懈了些繁重政事里繃緊的精神。

    “阿紜學了什么曲子？”

    綠竹送上箜篌，是他新送她的鳳首箜篌，裝飾華麗，音色柔潤。

    撥弦起調(diào)，清越之聲緩緩泄出，靜謐月色共賞。

    他拿出長簫與她相和。

    一曲《春雨潤山河》，很是舒心怡情。

    “七哥……可不可以饒過大哥與母后？”

    她該知道會有這樣一天，王后縱非她生母、小時候管教她也很嚴，可其實待她已是極好了。他們謀奪什么，也從未想過利用她、叫她幫襯、拉她入鷇。

    他執(zhí)簫的手僵了片刻，面色如舊，聲卻沉了叁分，“這件事，阿紜不要管?！?/br>
    陳紜不知，七皇子的母妃為王后折磨死，他的心中對她連帶著始終懷了些恨，只是后來知道她非王后所生，那恨意才彌平。

    如今大皇子反，他更加不可能放過他們。

    明知是非曲直，可加上一個親字，就總希望能有法外之恩。能有僥幸。

    陳紜沒有撒潑任性，很乖巧地去服侍他就寢。

    “不用了，阿紜先回自個兒宮去?！?/br>
    她抬起眸子怔忡盯住他，“七哥不要meimei了么？”

    凄軟的神色問的他心頭一緊。

    “七哥怎會不要你？”

    “七哥，對不起?！彼窟M他胸膛，雙手環(huán)著那可靠的龍袍腰身。

    色惶惶，心楚楚。

    要是從此他對她生出芥蒂了，她該如何……

    要是她能早些發(fā)現(xiàn)，加以規(guī)勸……

    “此事與你無關(guān)?！彼麚崃藫嵘倥魇莸募纾曇羟搴?。

    陳紜知道，朝上不少人覺得昭華公主不該獨善其身，她與大皇子同為王后所出，不可不查。

    本身她從梁國偷跑回來，就已經(jīng)是違逆綱常、不遵行德。

    雖然陳逸以梁國枉顧和親條約先違進犯陳國、他陳國不受此欺辱，召回昭華公主為其一；聯(lián)合齊、衛(wèi)兩國抵制暴梁，重新締結(jié)和平盟約，為其二。

    只是朝華公主的劣行早已深入人心，他們甚至懷疑她協(xié)同大皇子與梁國太子里應(yīng)外合想謀奪陳國。

    她不過是嫁去梁國一年，就被視作了洪水猛獸般的外人。

    他們可知，是她提著性命、朝乾夕惕，顛覆了梁國皇室。

    她去宗親祠看了王后與大皇子。

    潦草蕭肅的祠廟內(nèi)，只有殘羹剩飯與冷言冷語。

    陳紜看不得素來尊貴的母后受此屈辱。

    再落魄也是先王王后，由不得這些奴才們作踐。

    命綠竹去找了宗親祠的總管索大人。

    “換一波納華宮養(yǎng)的奴才過來?！?/br>
    “是，殿下?！?/br>
    “母后?！陛p喚了聲冷室內(nèi)憔悴的婦人。

    王后回過神，看向來人。

    “昭華，你怎么來了？”

    “昭華給母后帶了些吃的，母后……”

    “你不該來這里?！?/br>
    “母后，大哥，為何要這么做？”

    “不殊死一搏，怎知最后鹿死誰手?！北痪G竹喚來的大皇子冷色道。

    “如今王家受牽連，昭華不會獨善其身?！?/br>
    “紜兒，這件事你不要摻合進來?！蓖鹾蟮吐暤?。

    “母后，為何不讓meimei幫我們？”

    “你給我住口！”

    這真的不是她的生母嗎？為何讓她覺得、如此珍重、如此敬愛……

    “母后，女兒只有一件事想問?！?/br>
    “你說……”

    “昭華是母后親生嗎？”

    沒有人的心是鐵石所鑄，雖然最初只想用她來討好陳文帝，后來養(yǎng)著養(yǎng)著，竟也如親生女兒一般疼愛，陳銳又長年不在她身邊，母親的慈懷，皆傾注在她一人身上。

    她如今問出這話，王后知道也無瞞下去的必要。

    “昭華，母后不求其他，念在多年撫育，只希望你能保住哥哥。他是母后唯一的子嗣……母后怎樣都行，七皇子所有的恨，都朝我一人發(fā)泄即可。”

    “母后還做過其他對不起七哥的事情？”

    陳紜心中如鈍，這些年來，他任他差遣的笑臉下，是不是卯足了對她的鄙夷？

    陳銳與王后最后被罰去了秣湘那貧瘠之地，永遠脫出王籍。

    他沒有要他們性命，陳紜心中感激。

    她的七哥，是她最好的七哥。

    差綠竹送去了許多錢財珠寶，她這些年攢下來的，足夠他們安度一生。

    “母后，女兒不能去送您，此去，安好?！?/br>
    陳逸為她做到如此，她自然也不能讓他為難。

    那日默默留在宮內(nèi)，寸步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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