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后嬌縱起來真要命 第73節(jié)
永定門下一片靜寂,皇帝清音朗朗,向著陣前道:“不過十一日,便能平定中原反叛,諸位有功!” 陛下的身量很高,天光濛濛地落在他的側臉,顯出清絕利落的弧線來。 “黎陽、洛川二營從今日起改稱坤極軍,從今往后只奉坤極之令,唯中宮至尊也。” 祝九匡同身邊的副將俯首聽令,只是在聽到這一圣旨后,有些茫然。 中宮還沒立,便有專門護衛(wèi)中宮之軍隊,當真是開天辟地頭一遭。 古往今來,皇帝握有天下之兵權,身邊又有上萬禁軍護衛(wèi)著,乃是天經地義,可皇后娘娘能夠擁有自己個兒的軍隊的,還是他們這等除了護國軍之外的最強兵力,當真是罕見。 也不知道,成了坤極軍之后,能有什么實質上的益處呢? 祝九匡這般想著,隨后天子身邊的大總管便給了他答案。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坤極軍編入禁軍,宿衛(wèi)京師,主帥祝九匡封定原將軍,升任坤極軍都指揮使,應篤行封平北將軍,任坤極軍副都指揮使。欽此?!?/br> 祝九匡一陣兒暈眩。 黎陽營、洛川營雖戰(zhàn)力強悍,但也不過是各兩千人的建制,他二人也只是正四品的武職罷了,這一回平定青鸞反叛,他二人皆知有功,料想著不過是官升半級,賞銀若干罷了。 誰能想到,二營這回不僅編入了禁軍,還要宿衛(wèi)京師,這簡直是天大的喜事。 想到這兒,祝九匡立時便接旨謝恩,口呼萬歲圣明。 再看陛下身旁姿容似仙的女冠時,便橫生了一股子忠誠:從今往后成了坤極軍,更要誓死效忠陛下和娘娘了。 天子的帝輦在永定門下,因是夏季,帝輦三面敞開,以軟紗略加遮擋,目下雨色涳濛,軟紗略略有些潮氣。 皇帝牽著她的衣袖,引著她站定帝輦前,想攙她一把,把她送上車去。 星落瞧了瞧高大的銅制車,踟躕了一下。 “徒兒就送您到這兒了?!彼厣碇噶酥溉栽陉犃欣锏鸟R車,“俗話說,梁山的兄弟講義氣,徒兒這回帶了兩個兄弟進京,她二人身嬌體弱,唯一可倚靠的就只有我,徒兒得陪著她們坐車。” 皇帝品了品她的話,蹙眉道:“你的兄弟身嬌體弱?這是什么兄弟?” 星落歪著頭望著他,“總之您別管,我得陪她們坐車?!彼蛄苛艘幌卵矍暗你~制車,又看了看沿途跪地的百姓,只覺得烏泱泱的,“反正我不能陪您坐這個車。” 皇帝有些好笑地說:“朕的車如何不能坐?” 星落默默地向后退了一步,“徒兒也讀過書,知道坤極的意思。我看呢,您就打算表白不成,好造大聲勢把徒兒架上去——我已經把您看穿了!” 有點兒苦澀悄悄地升騰起來,皇帝悄悄嘆了一息,斜睨著她,“你倒聰明,有幾分算無遺策的意味了。”抬手將她額上濕著的發(fā)絲拂了拂,話風一轉,又道,“只不過,朕身為你的師尊,心疼你連日征戰(zhàn),晝夜行軍的艱辛,所以想要接你坐車罷了。至于你說的表白不成,造大聲勢,那決計不是朕之所想?!?/br> 他叩了叩她的帽盔,“朕乃是圣明天子,愛你歸愛你,但決計不會趕鴨子上架。不過目下看來,好像是你想多了。” 嗯嗯?倒打一耙? 星落不服氣地一仰頭,烏亮的大眼睛就望住了他,“您才是鴨子呢。光天化日之下,您摸摸自己個兒的良心,究竟還在不在?!?/br> 皇帝也垂目看她,視線相接,只覺得她眼眸亮晶晶的,其中碧波幽深,盛著一個他。 “朕的手包扎著,摸不著良心?!彼B皮心起,俯視著她,“你代朕摸一摸。” 本來師尊的話,星落該是無有不應的,正要抬手,卻在電光石火間想到了什么,手就停在了半空,悻悻道:“差點兒著了您的道兒。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徒兒摸您的良心,落在百姓的眼里,徒兒成什么人啦?” 皇帝笑了一笑,又叩了叩她的腦袋,叫她回去上車,這才轉身上了帝輦,他撥開一角軟紗簾,喚了她一聲,“朕心有如三分明月,二分無賴全在你?!?/br> 星落還未及轉身離去,聽見陛下這般說,揚頭看去。 這人生的好看,卻占盡了巧方兒,陛下便是如此。 二十歲出頭的青年,眉眼生的蔚然深秀,他此時向著她微微笑著,眉梢眼角邊上仰起來,連帶著眸中的星子也熠然起來。 星落仰著頭,視線同他相接,空氣里沒來由地像是迸出了花火,在涳濛的雨色里四濺。 陛下卻知她一定不會有回應,唇角輕仰,便坐回了帝輦。 于是,隨扈的護衛(wèi)們都動了起來,跟隨在陛下的車駕后,一長龍似的往南去了。 不知怎的,星落有些細微的失落,可她向來豁達,想到能同世仙、靜真一同漫游帝京,轉瞬便又高興起來,興高采烈地上了那輛馬車。 圣旨上雖然沒說盡,卻另有官員接駁坤極軍,祝九匡便領兵往西定大街禁軍駐扎之地而去了。 星落自領著世仙、靜真,一路由自家哥哥黎立庵護著,乘著馬車過小巷、穿大街,一路到了國公府門前。 因爹爹已回狼牙關任上,門前只有祖父、祖母攜著娘親、嬸娘等人等著,見星落穿了一身戎裝下了馬車,倒讓家里人看了個稀奇,一路摟著抱著的牽著的,就進了家。 家里花廳擺了酒席,世仙同靜真被領著去更衣,容夫人思女心切,這便親自為女兒沐浴,剛拿澡豆子為女兒搓了搓細嫩的手臂,就見女兒盯著她的手,大呼小叫了一聲。 “娘親,您這手是怎么了?怎么這般黑?” 容夫人被女兒的大呼小叫嚇了跳,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正要斥她一聲大驚小怪,女兒卻捧著她的手,凄凄地說:“娘親,女兒走之前,您說要為我親手置辦一床蠶絲被……您的手,莫不是被曬黑的?” 小女兒泫然欲泣的,容夫人有點心疼又有點尷尬,不自然地把自己的手從女兒手里抽回來,繼續(xù)為她擦肩背。 “娘親近來點兒背,坐花廳總輸銀子,就去玻璃花房摸了幾日麻將,贏倒是贏了幾把,人也曬黑了,得不償失。” 星落:“??” 她面無表情地在浴桶里拍了拍水面,擊了自家娘親一臉水花。 容夫人氣得拍了一下女兒的背,下手并不重,可女兒卻凄艾艾地仰起了一張小臉,上頭也不知是水還是淚,可憐又可愛。 容夫人一驚,忙撫了撫女兒的背,有點兒慌張,“娘的乖寶,沒拍疼吧,哎呀哎呀,娘親下手重了哈,娘親揉揉?!?/br> 星落卻一下子攬住了娘親的脖子,嗚嗚地哭起來,“娘親我不疼,女兒就是想您了?!?/br> 她嗚嗚地哭,弄了容夫人一頭一臉的水。 “前幾日,女兒不小心跌進了山谷,腳扭傷了不能動,那時候夜深人靜的,不知哪里就能躥出來一只狼,保不齊就把女兒給撕了。那時候女兒就想您呀,我要是沒了,您該有多傷心啊,那么招人疼的一個小閨女,您上哪兒還能再找一個去?眼下還好,萬一您七老八十了,身邊兒沒個閨女服侍您,您該多難受啊——” 容夫人哪里知道自家女兒這一回上山,還出了這檔子事,心里頭一下子就絞痛起來,她把女兒摟在懷里,拍了拍女兒的背剛想出聲暗衛(wèi),就聽女兒又哭起來了。 “女兒就想,您那小庫房里還有百十盒頭面首飾、金銀珠寶什么,女兒要是沒了,往后就戴不成了!實在太可惜了,想起來女兒的心就好痛,所以堅定了信念,一定要好好活著——” 容夫人又心疼又好笑,把女兒從自己的身上扒拉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見女兒仍是細皮嫩rou的,又把她的腳丫子從水里撈出來,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這才放下心來。 “瞧你這點子出息?!彼亮艘痪?,叫丫頭拿棉巾過來,擦了擦自己的頭臉,“娘的小閨女啊,往后就別山上了,娘親實在是放心不下——這一回娘親本打算過幾日就去仙山上陪你,未曾想,青鸞教一叛亂,你竟回來了?!?/br> 她說起夫君來,“青鸞教在欒川造反,你爹爹放心不下你,派了五百護衛(wèi)去接你,將將到了老君山,卻說你跟著什么坤極軍走了,這五百號人就在后頭追啊追,一直追到了帝京,這會兒在京郊駐防,你二哥過去了,估摸著明兒就回牙狼關了?!?/br> 星落哦了一聲,“怪道方才沒見著二哥。”她問起文安侯府的事來,“娘親,女兒走的時候,帝京城里到處都是女兒的傳言,現如今如何了?還有辜家jiejie,她那一日特意來同我說了決絕的話,我現在心里還不好受……” 容夫人嘆了一息,喚丫頭拿來棉巾,為女兒擦拭,再為她穿上了衣衫,牽著她入了寢居,在床榻上坐下了。 “這又是一樁子麻煩事?!彼局迹雅畠旱男∧_丫塞進了被里,“帝京城里的風言風語,是太皇太后娘娘給壓下去的。陛下不在,太皇太后娘娘監(jiān)國,你家爹爹領了北蠻的細作,進了大理寺,大理寺押后不辦。你祖母就進了趟宮,太皇太后娘娘便親自出宮,進了大理寺公開審理,當時就還了你的清白。這些風言風語便漸漸地消散了?!?/br> 她說完,還是有些意難平。 帝京里的百姓雖明面上不敢議論了,可私底下還是照說不誤,甚至有些人還模棱兩可地說起了天家的不是。 至于那文安侯夫人,仍是一貫的生人勿近的模樣,倒是文安侯府的辜家姑娘,卻登門道了歉。 容夫人回憶起那一日的事兒來,“這也就是前些日子的事兒。陛下著人連夜帶回了什么還陽草,還帶了一位神醫(yī)來,第二日就將辜家那小子的病給治的明明白白的,說是再修養(yǎng)些時日,身子就康健了,什么少了四十年陽壽什么的,全是危言聳聽。到了第三日上,辜家那姑娘卻親自上門致歉了,知你不在,還有些失落?!?/br> 星落這下有些淚目了,耷拉著嘴角道:“辜家哥哥的身子能治好就再好不過了,辜家jiejie說的那些話,我是不曾放在心上的。” 容夫人卻繼續(xù)嘆氣,“眼下娘親最煩的,卻是你二哥。你可知你二哥和誰好上了?” 星落啊了一聲,挑著小眉毛,“這個問題好犀利,女兒要動用腦子好好想一想了?!彼D著腦筋,忽然眼睛一亮,“莫不是辜家jiejie?” 容夫人沒想到自家女兒這般聰穎,旋即便點了點頭。 “你二哥說是什么詩社上識得的,不知是哪家的姑娘。那一日辜家姑娘上門尋你,正撞上你二哥,這不天雷勾動地火,倆人就好上了。” 星落卻由衷地高興,“我二哥木頭一般的人,竟能被辜家jiejie瞧上,這可真是天大的榮幸。辜家jiejie多可愛啊?!?/br> 容夫人倒也贊同,也為自家兒子分辨了幾句,“你二哥也不差啊。雖說抬頭嫁女,低頭娶親,可那一位侯夫人不是什么好相與的,娘親實在是不想同她有什么來往?!?/br> 星落就勸她,“女兒家離別了爹娘,嫁到咱們家里來,多委屈啊。您也說了低頭娶親,那就徹徹底底地低一回頭又如何?” 容夫人到底還是想不通,這事兒便按下了,又問起陛下的事兒來。 “今早,宮里傳下了圣旨,將坤極軍的虎符賜進了府里,鬧得你祖父祖母頭大,在書房里正吵架呢?!?/br> 星落啊了一聲,怔忡道:“陛下怎么能干這種事兒呢。我還沒答應他要當皇后呢?!?/br> 容夫人聽著女兒的話音,覺得有些稀奇,“這么說,陛下征詢過你的意思?” 星落裹在軟被里,下巴頦抵著被角,愈發(fā)顯得楚楚。 “嗐,陛下他三日一追求,五日一表白的,女兒都怕了?!?/br> 容夫人訝然,好一時才握住女兒的手問她,“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星落干凈利落地搖了搖頭,“我不要做皇后?!?/br> 容夫人嗯了一聲,“先不提做皇后,娘只問你,陛下若不是天子,你可會歡喜他?” 星落沒想過這個問題,被問住了,好一時才茫然地說:“女兒沒想過?!?/br> 她抱著膝想了好一陣兒,眉毛都擰成了麻花,容夫人瞧著女兒的小臉,只覺得心疼,便再也不問了。 容夫人摸了摸女兒的頭,喚她一時出去吃酒席,便帶了門出去了,星落離開了娘親的視線,立馬猴子似的跳起來,叫人把世仙、靜真喚來,好好地玩了一會兒,才去吃席不提。 到了晚間,星落同世仙、靜真一道兒從外頭回來。 因著世仙、靜真過些時日就要回去了,她們晚上就去逛了城隍廟大街,買了一小車的零嘴小玩意兒。 星落說起城隍廟大街先前的縱火暴、亂,世仙情緒便有些低落。 “……爹爹mama雖沒參與此事,可得知青鸞教被禍害到這等境地,心痛無比。聽說過些時日便要審理青鸞教一案,我身為本教圣女,翟聽謀逆造反時雖被軟禁,可也沒有盡到約束教眾的職責,心中有愧?!?/br> 靜真便勸她,“你何錯之有呢?不過是被翟聽立了個靶子罷了。這平叛的路上,若不是你收攏教服那些教眾,仗哪里有這么容易打?” 星落卻想到了什么,有些緊張:“萬一翟聽將一切罪責推在你的頭上……” 世仙卻冷笑道:“他若敢這般,官府傳我時,我就一刀捅死他。” 星落勸她冷靜,“他死了你也得不了什么好,還有可能耽擱你沉溺男色、享盡富貴的大計。” 她想了想,覺得還是要同祖父祖母商量一下才好。 這便和靜真、世仙說了一聲,臨出門前,靜真又遞了根糖葫蘆給她:“今兒我也算是吃了帝京城的糖墩兒啦,過幾日就消消停停地回仙山,把孩子們從庵里頭接出來,再接著去監(jiān)工蓋房子去?!?/br> 如今孩子們都在白雀庵里暫住,有慧音師太和一眾溫柔尼師照料著孩子,靜真最是放心不過,眼下吃著帝京城的零嘴,眉眼就興高采烈的。 星落接過糖葫蘆,小小地咬了一口,叫她們等著她,這便推了門往外頭去了。 只是天黑夜靜的,祖母早睡下了,娘親呢,又同嬸娘摸麻將去了,她也不敢貿然同祖父說這件事,這便邊吃糖葫蘆邊在府中溜達了幾圈。 溜達至西小門時,忽聽得外頭有小狗叫,一聲一聲的好像再喚人。 星落疑心外頭有人在遛狗,便指使青團兒搬了一架梯子,自己則躡手躡腳地爬了墻頭,向下一看,那被修的齊齊整整的青魚街上,細葉槐下站了一人,手里提了盞燈,清清落落在站在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