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馮妙送到學(xué)校門口，母子倆實在也沒什么離情別緒，揮揮手馮妙便讓他回去，自己去坐車。

    大子回到宿舍，一進(jìn)門舍友就問：“沈方靖，你幾歲了？”

    “18歲，”大子問，“怎么了？”

    一個舍友問：“你在家里是老大嗎，你mama看著也太年輕了。你要不說，肯定都以為是你jiejie?！?/br>
    “我在家老大，我媽18歲結(jié)婚生的我。準(zhǔn)確說我媽再過幾個月，到今年冬天滿三十七周歲?！贝笞有?。

    “看起來真不像三十七，你mama做什么工作的？”

    “我媽是帝大的老師。”大子驕傲了一下下。

    幾個舍友頓時咋舌，有人追問：“你就是帝京本地人呀，怪不得你帶的行李那么少。那你怎么不考帝大呀，你不是今年咱們學(xué)校的總分第一名嗎，分?jǐn)?shù)都超過帝大錄取線了?！?/br>
    “我想考軍校?！贝笞诱f，“我爸媽對我們都很尊重，他們支持我自己的選擇?！?/br>
    “那你爸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爸學(xué)建筑，修路的?！贝笞拥馈?/br>
    “你爸不會也帝大畢業(yè)的吧？”

    大子說是，幾個小伙子嘖嘖半天又開始八卦起來，紛紛展開推理：“你爸你媽是校友，校園戀情？不對呀，你媽十八歲就結(jié)婚生孩子，那她怎么上的大學(xué)？”

    “恢復(fù)高考考上的唄，大學(xué)還能怎么上?！贝笞诱f，“我媽考大學(xué)那會兒，我都五歲了，我們家原本就是北方農(nóng)村人，雍縣的，小時候就在農(nóng)村長大的?！?/br>
    他故意這么含糊一下，幾個舍友便很自然地腦補他父母考上大學(xué)、跳出農(nóng)門，帶著他們從農(nóng)村老家來到帝京，不禁紛紛贊嘆。

    大子知道自己低調(diào)不了，他這個人開學(xué)后肯定要受一波關(guān)注，便主動透露了一些家庭和個人信息，然后把話題引向其他人，笑道：“別光說我呀，來來來，你們都自我介紹一下，以后咱們就是戰(zhàn)友兼室友了，要在一起生活奮斗四年呢?！?/br>
    六個大小伙子熱切聊了起來，這么一交流，大子在他們宿舍是最小的。以前年代上學(xué)晚，其他幾個人少的比他大幾個月，大的比他大了整整三歲，其他人開始覺得，別看數(shù)他個子高，原來他還是宿舍的老小啊，家庭又好，帝京人，一看就是沒吃過苦的。

    “聽說我們開學(xué)軍訓(xùn)，完全是部隊新兵軍訓(xùn)的要求，而且要求還更高，不到兩個月完成新兵三個月的訓(xùn)練?！币粋€舍友道，看看大子安慰他，“別擔(dān)心，我們都一個宿舍的，到時候我們照顧你，一定要互相照顧?！?/br>
    “對，”大子點點頭，“革命戰(zhàn)友情，一定要互相照顧。”

    然后軍訓(xùn)開始，不光他們宿舍，全班同學(xué)就開始了被這小子武力碾壓的痛苦過程。

    白天三公里武裝越野加一百米精度射擊，這小子碾壓完了，半夜里集合號一響，宿舍里頓時亂成一鍋粥，一個個迷迷瞪瞪翻下床，一片慘叫中只見這小子裝備整齊站在床邊催促：“快點快點，遲到要挨罰了?！?/br>
    說著一把抓過旁邊室友解不開的背包帶子，三兩下幫他捆好背上，嘴里冷靜提醒摸索著去找開關(guān)的同學(xué)：“別動，緊急集合不許開燈，開燈要挨罰的?！?/br>
    夜色中這小子神氣活現(xiàn)帶著他們宿舍幾個人率先沖到cao場。開玩笑，當(dāng)他這么多年軍區(qū)大院白混的。

    送走大子，繼續(xù)忙家里新升級的高考生，二子又開始了緊張的高三生活。二子也早晨披星走、晚上戴月歸，家里馮妙和方冀南帶著丫丫，兩個大人上班，丫丫上學(xué)再有保姆接送，竟然覺得輕松了一些。

    兩個月后大子星期天第一次回來，黑了瘦了，也更結(jié)實了，一到家就點了一大堆吃吃喝喝，宣布他以后每到星期天都盡量回來。

    “也不用那么勤，上大學(xué)就該獨立了，不回來誰還想你?！狈郊侥系?。

    “爸，我兩個月不在家，您還真是親爸?！贝笞拥?，“我們都在家時您是不是都嫌煩呢，我經(jīng)常懷疑您不是親的?！?/br>
    “說反了，你們不是親的?！狈郊侥?。

    他看看鍋里的油燜大蝦，數(shù)落道：“一回來就會要吃要喝，床單你都好意思帶回家來洗，你當(dāng)誰歡迎你呢?！?/br>
    方冀南回顧了一下，他和馮妙兩口子最清閑、感情最好的時間大概就是倆小子小學(xué)那幾年，一到寒暑假，兩個熊孩子就回大院去了，剩下他們兩口子在家，享受一下二人世界，卿卿我我膩歪一下，兩個人弄點兒自己喜歡吃的喝的，晚上一起拉拉小手散個步，沒有任何小第三者干擾，多自在。

    從初中起，尤其暑假，馮妙大都帶著孩子去江南市，丟下他一個人在家里光棍逍遙，好容易熬到大兒子考大學(xué)了，可以掃地出門了，結(jié)果他考個家門口的學(xué)校，沒事就滾回來了。

    再加上家里還有二子和丫丫，他們兩口子都多少年沒享受過二人世界了。

    所以看著大兒子進(jìn)了家門就開始報菜名，大吃二喝的樣子，方冀南真心覺得這兒子不招人待見。

    晚上方冀南跟馮妙說：“我就覺得這么多年凈忙著養(yǎng)孩子了?？磥矸堑玫却笞佣佣汲杉伊I(yè)、能踢出去了，丫丫也上大學(xué)了，我們倆才能有時間過過自己的生活，你看人家我們單位何司長，人家就一個孩子，出國留學(xué)了，兩口子天天手拉手散步逛街?！?/br>
    “那可早著了?！瘪T妙笑道，“丫丫這才小學(xué)二年級?！?/br>
    “對了，宋軍那邊……”方冀南頓了頓，琢磨道，“他也不讓丫丫探視，一年到頭也沒個人去看看他，沒人探視，要不我下次找個出差順路的機會，去瞅他一眼？”

    馮妙嘖了一聲，心說這日子過的，轉(zhuǎn)眼一年多過來了，丫丫已經(jīng)完全變成這個家里一員了。

    她想了想說道：“有合適機會你就去唄，把丫丫照片帶幾張，好歹讓他知道丫丫現(xiàn)在一切都好?！?/br>
    不讓女兒探視，甚至揚言女兒已經(jīng)跟他脫離關(guān)系了，這事倒是很符合宋軍的風(fēng)格。

    馮妙道：“但是你說他十年，就算減刑，減個三年兩年行了吧，他就這么一直不回來，他媳婦更是不可能回來了，小孩一天天長大了，不用旁人說，她自己就該明白了，能一直這么忽悠下去嗎?！?/br>
    “小孩長大懂的事情多了，肯定就會懷疑，丫丫那么聰明，再想起小時候那些經(jīng)歷，指不定自己就慢慢明白了?！狈郊侥项D了頓，搖頭道，“隨他去吧，凡事順其自然，不然還能怎么辦？現(xiàn)在宋軍這樣子，也沒必要非得告訴她，到哪天算哪天?！?/br>
    “也得虧這孩子性格活潑些，讓他們兩口子從小養(yǎng)得憨乎乎的?！瘪T妙道。

    馮妙心里算了算，要是宋軍能減減刑，等他出來丫丫應(yīng)該讀中學(xué)了，正好是敏感叛逆的年齡。

    作者有話說：

    努力寫夠了兩章的份量，蠢橙子加油！

    這幾天作者時間節(jié)奏已亂，可能會更新有點晚，但是肯定會更，親愛的們見諒。

    第106章 后繼有力

    大子從軍訓(xùn)結(jié)束后回來一次, 在家里大吃二喝，下午帶著洗完還沒干的床單回學(xué)校了，一連兩個星期沒再回來。

    方冀南琢磨, 熊孩子這是知道好歹了，知道自己招人煩不回來了？還是被他這個親爸傷了心，生氣不回來了？

    跟馮妙聊，馮妙便笑道：“你真當(dāng)他能每個星期都回來啊，軍校的管理跟部隊是一樣的, 他們星期天是有, 但肯定不會放任自由，更不能隨意外出。”

    “他跟你說的？”方冀南這才意識到又被兒子涮了。臭小子。

    “我送他去開學(xué)報到的呀, ”馮妙笑道，“那我既然去了, 還能不把他們的校規(guī)管理了解一下？他們離校外出都有人數(shù)、次數(shù)限制的，需要持教官批的假條才能離校, 規(guī)定時間回去、回去還得專門銷假。包括家長也不能隨意探望, 你現(xiàn)在去找他, 也只能在傳達(dá)室見一見，人家也不許你進(jìn)去的, 更不許他出來。特殊情況家長進(jìn)去，也得是經(jīng)過批準(zhǔn)登記的?！?/br>
    “熊孩子, 合著他故意那么說，誠心氣我呢?！狈郊侥香弧?/br>
    “要不怎么叫軍校呢?！瘪T妙笑道，“你們爺兒倆誰也別說誰，你還不是故意擠兌他。你兒子軍訓(xùn)表現(xiàn)出色, 上次指不定又用了什么歪點子, 才搶到了第一次外出假, 他們一個班那么多同學(xué)，大家都是輪流外出，怎么可能讓他自由散漫?！?/br>
    馮妙道：“所以我估摸著，一時半會不會再回來氣你了?！?/br>
    方冀南摸摸鼻子，良心發(fā)現(xiàn)地琢磨他這個親爹是不是有點太不慈愛了，嘴里卻說：“那正好，省得他回來氣人?！?/br>
    不回來氣人了，居然連電話都不怎么打，十一月份一過，冷空氣一個接著一個，馮妙收拾了大子的一些厚衣服，打算給他送去，問了方冀南一句：“要不你去？”

    “我忙著呢。”方冀南道，“你去吧，其實你都不用給他送，人家部隊都是統(tǒng)一發(fā)冬裝，還能凍著他?！?/br>
    “都是里邊穿的秋衣和毛衣，再說他們外出規(guī)定穿便裝，他都沒帶個厚外套。”馮妙琢磨方冀南那點別扭，就故意說，“我忙死了，這么點活兒你都不幫忙?！?/br>
    于是方冀南別扭著跑了一趟。大子在宿舍聽到通知說他家里人來看他，興沖沖往外跑，跑到傳達(dá)室一看是他爸，頓時有點失望。

    方冀南：“你那是什么表情？”

    “嘿嘿嘿嘿就是看見您高興的唄?！贝笞訂枺鞍?，我媽沒來呀？”

    “你媽忙著呢?！狈郊侥铣獾?，“熊孩子，不回家也不知道打個電話嗎？我剛問過了，學(xué)校里也有公用電話。”

    “爸，打電話也不是隨便打的，再說我好不容易排上隊打個電話，就先打給爺爺了，省得他天天念我。”大子接過方冀南遞給他的一大包東西，拎在手里問，“給我?guī)裁春贸缘?？?/br>
    “就知道吃?！狈郊侥系?，“你媽收拾的，里邊什么東西我也不清楚，主要是你冬天的衣服?！?/br>
    大子便把袋子先放在傳達(dá)室桌子上，陪著方冀南坐下說了會兒話，然而爺兒倆正兒八經(jīng)聊天的情況實在太少，方冀南東西送到，看見這小子好吃好喝的，就干脆回去了。

    然后就一晃到了91年元旦，元旦也沒回來，一直到1月13號，星期天，大子才又回來了一趟，趕中午飯回來的，方冀南和馮妙都在家，黃阿姨那邊正在做飯，這小子忽然回來了。

    大子回來一進(jìn)外院，便看到丫丫穿得跟個棉花包似的，正在外院的青磚地上拿粉筆畫了線跳格子。大子倚在門口嘖了一聲，心說怪不得有人說獨生子女容易孤單，丫丫就一個人玩，而他從小就跟二子一起玩，兄弟倆調(diào)不完的皮，打不完的架。

    “大哥，”丫丫一抬頭看見他，咯咯笑著跑過去，大子手里還拎著個蛋糕盒子，怕她撞過來，趕緊伸手拎住她后脖領(lǐng)子讓她站穩(wěn)。

    “哎呦喂，丫丫，你看你穿得跟個小狗熊似的。”

    丫丫跺腳撒嬌：“哼！大哥最壞了?！?/br>
    “行行行，小狗熊也是可愛的小狗熊?！贝笞有?，捏捏小丫頭紅撲撲的臉，也不知是凍紅的還是活動起來皮紅的，問道，“爸媽都在家呢吧？”

    “在家，”丫丫撥弄他手里的盒子問，“大哥，你拿什么呀？”

    “好吃的?！贝笞拥溃嘀掷锏牡案夂凶?，笑瞇瞇領(lǐng)著她跨過二門高高的門檻，一邊問她，“丫丫，今天早晨吃什么？”

    “吃面條，還有荷包蛋?！?/br>
    “誰做的？”

    “叔做的，叔早晨起來搟面條，沒讓黃阿姨搟。”

    “中午有好吃的嗎？”

    “有，黃阿姨買了好多菜，好多好吃的?！?/br>
    大子便咧嘴笑了，領(lǐng)著丫丫往客廳去，方冀南聽到動靜出來一看，忙喊了一聲：“馮妙同志，你兒子回來了，你大兒子。”

    馮妙從里屋出來一看，頗有些意外驚喜，忙問：“今天怎么回來了？”

    “mama，”大子叫了一聲，把蛋糕盒子放在桌子上，笑道，“mama，今天農(nóng)歷十一月二十八，是您生日。

    “你們還記得呢，我自己都忘了?！瘪T妙笑，一早晨方冀南起來親手搟了面條，她還嘀咕了一句，家里有黃阿姨，哪用得著他做飯呀，輪到吃上了這貨才跟丫丫說：“你姨今天過生日，吃面條，面條都是長長的，所以叫做長壽面。”

    丫丫就很高興，跟馮妙說生日快樂。難得馮妙生日遇上個星期天，不用上班忙碌，夫妻倆都在家呢。

    “你就出來這一會兒，怎么訂的蛋糕??？”馮妙問。

    “二子訂的。就是我們沒來得及給您買禮物?！贝笞拥溃苄謧z為了訂蛋糕，大子先寫信給二子提醒他，二子再抽一個月一次的星期天時間，提前去跟人家把蛋糕訂好。

    “要你們買什么禮物，你們自己都不掙錢，等你們自己掙錢再說吧?！狈郊侥系溃跋挛缥揖团隳銒屓ド虉?，她喜歡什么我給她買就是了?！?/br>
    二子還在上課，大子下午就得按時歸隊，也只能指望方冀南陪壽星逛個街、買個禮物了。

    然而大子好不容易回來一次，馮妙下午就不想出去逛商場買東西，沒去，一直又等到下個星期天，夫妻倆帶著丫丫去逛街，給馮妙買了個鐲子。

    然而當(dāng)時倡導(dǎo)女教師不戴首飾，她去西三所工作吧，戴個鐲子指不定還礙事，也沒見她怎么戴出去過。

    91年春節(jié)，家里有個補課的高三生，大子放假也回來了，馮妙就沒去江南市，繡坊那邊祝明芳身體有點不太好，馮妙又只能遙控，邱小嬋已經(jīng)全面負(fù)責(zé)起繡坊的日常管理，幾年苦心經(jīng)營下來，他們的緙絲已經(jīng)占據(jù)了繡坊出口產(chǎn)品的半壁江山。

    老家這兩年都沒能回去，振興媳婦帶著瑤瑤已經(jīng)隨軍了，馮躍進(jìn)嫌機關(guān)單位春節(jié)只有三天假，盤算著把爹娘接去甬城過年。馮妙跟方冀南一商量，決定先下手為強，干脆他們把二老搶到帝京來過年吧。

    姐弟倆做好了安排，臘月二十二，馮躍進(jìn)那邊給送上飛機，馮妙和方冀南便去機場接，從機場無縫對接把老公母倆接到了。

    陳菊英有點暈機，一看見馮妙就說：“可算是兩腳落地了，你說我打從上了飛機，就覺得腦袋暈哄哄的，腳底下發(fā)虛，懸在半懸空里呢老覺得不太踏實?！?/br>
    “你個土老帽，有什么不踏實的，還能讓你掉下去。你看人現(xiàn)在多能耐，坐飛機一小會兒就到了，這要是坐火車，我們得在車上好幾天?！瘪T福全笑道。

    出了機場坐上車，陳菊英拉著馮妙嘮叨：“我們說不來吧、不來吧，閨女都是出嫁的人了，哪有在閨女家過年的道理，你們和躍進(jìn)也沒一個聽話的，躍進(jìn)把我們?nèi)M(jìn)飛機就送過來了。”

    “娘，您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來閨女家過年怎么了，我們是老大，我看就該在我們家過年。現(xiàn)在振興媳婦也隨軍了，你們二老這次來了干脆就別走了。”方冀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