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馳越默不作聲地和月初霖一起起身離開，卻在即將進入海關(guān)的時候停下腳步。

    周圍是絡(luò)繹不絕的行人，帶著異國的冬日特有的寒涼雪意，行色匆匆。

    他深深注視著眼前的女人，好像要把她的樣子刻進心里。

    “知道你去見儲開濟的時候，其實我很擔(dān)心，擔(dān)心你會為了我，被他逼著答應(yīng)了他的條件。幸好，我擔(dān)心的事沒有發(fā)生?！?/br>
    月初霖站在他面前，忍不住抬手撫摸他的臉頰：“我不會那么傻的。你做了那么多努力，就是為了幫我擺脫他，我明白的。而且，還有你呀?！?/br>
    郁馳越沉默片刻，漆黑的眼眸微微閃動，好似有無數(shù)說不出的情愫。

    “今天我很高興，因為我知道了，你也會為了我，放棄許多。霖霖，你對我，也是有感情的，對不對？”

    不是基于朋友，也不僅僅是床上男女。

    月初霖覺得自己的眼眶里已經(jīng)溢滿淚水，整個心口也被一種柔軟酸澀的情緒填滿。

    “郁馳越。”

    她主動伸手抱住他，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輕言細(xì)語。

    “我愛你啊。”

    郁馳越猛地收緊雙臂，用力地將她抱在懷里，腦袋埋在她的發(fā)絲間，深深吸氣。

    他很想開口挽留，卻到底將話通通咽了下去。

    “上次是你先離開，這次，就當(dāng)是我先離開，將你留在巴黎的吧?！?/br>
    說著，他卻是放開她，向后退了一步，沒有轉(zhuǎn)身離開，而是沖她揮揮手。

    “進去吧，別回頭?！?/br>
    月初霖飛快地抹去眼角即將溢出的淚水，推著行李箱走進海關(guān)。

    四周充斥著腳步聲、說話聲、廣播聲，一片嘈雜。

    她卻覺得一切好像都很遙遠(yuǎn)，就連工作人員讓她出示證件的時候，她都呆了好久，才反應(yīng)過來。

    收起護照踏入關(guān)口的那一刻，她終究沒有忍住，悄悄回了頭。

    隔著長長的距離，在匆匆往來的行人間，他依然孤身一人站著，一動不動望著她的方向，與初見時的他漸漸重合。

    像茫茫山海，亦像雪山月色。

    機場外，漆黑的夜逐漸降臨。

    她推著行李走過，恰好踩過一片枯葉。

    于萬千種聲音里，她清晰地聽見了那片枯葉碎裂的細(xì)微聲音。

    那是愛情的聲音啊。

    第52章

    時隔數(shù)年,?巴黎依然是記憶里那個浪漫又充滿古典美感的城市。

    有些地方變了。

    月初霖最喜歡的那家中餐廳已經(jīng)大變了樣，老板不但重新裝修了，還將整個門面擴大了一倍,?原本隱藏在小小的巷道里,?并不起眼,?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一塊巨大的招牌。

    她最喜歡的那家咖啡館則已經(jīng)消失了,?現(xiàn)在變成了一家花店。

    曾經(jīng)的學(xué)校也新建了好幾個學(xué)生住宿區(qū)，臨街那一面的涂鴉醒目而充滿藝術(shù)感。

    不過,?大部分地方都和印象中的一樣。

    街道也好，人也好，語言也好，一切都如此熟悉。

    月初霖住在公司提供的公寓，臨街那一面，恰好開了一扇窗。

    每天清晨醒來，她端著咖啡靠在窗邊,?感受著陽光的溫度，傾聽著行人的聲音，覺得生活的節(jié)奏都慢了下來。

    這是一個層次感十足的城市。

    在各大交通樞紐和旅游景點，永遠(yuǎn)都人山人海，不同膚色的人混在一起,?有種古舊的國際化氛圍。

    而在普通民眾聚居的地方,?又時常能鬧中取靜，仿佛是南部某個小城鎮(zhèn)里。

    生活在這里，月初霖覺得過去的一切好像漸漸離自己遠(yuǎn)去。

    她盡量不讓自己回想起過去。

    同事們大多是法國人,?有那么兩三個是已經(jīng)在法國成家的華人，大家都有自己固定的社交圈，除了周五晚上會一起出去喝酒、吃飯,?平時的相處都是保持一定的社交距離，客客氣氣。

    月初霖喜歡這種社交距離。

    在歐洲頻繁的假期里，她便獨自拎著行李箱，四處旅行。

    她試過趕早班的飛機，飛到北歐的小島看極光；也試過在復(fù)活節(jié)假期，買一張船票，登上游輪，一路駛向巴塞羅那；還試過自己開著車沿黃金海岸線一路走走停停，欣賞鄉(xiāng)村風(fēng)情。

    相機里存滿了各種各樣的風(fēng)景照，白天黑夜，晴天雨天，雨雪冰霜，山河湖海。

    在愜意的生活里，她常常覺得時間被拉長了，而自己也已經(jīng)忘記了郁馳越。

    可是，在某些不經(jīng)意的瞬間，一個小小的細(xì)節(jié)也能勾起回憶的片段。

    是一個下著雨的夜晚，是一杯冒著氣泡的香檳，甚至是一則不起眼的新聞。

    那是一個秋天的下午，她和兩個法國同事開完會，一起到茶水間休息一會兒。

    其中一個同事胸口戴了一條藍寶石項鏈，在日光的映照下格外美麗。

    月初霖多看一眼，含笑夸了句好看。

    同事低頭摸摸胸口的藍寶石，眼里閃過甜蜜，說，那是她的未婚夫送給她的平民版“海洋之心”。

    月初霖喝了口咖啡，不知怎的，就想起某個深夜，她一個人坐在床頭，看完一部《泰坦尼克號》，淚流滿面。

    郁馳越回來的時候，問她哭什么，她說是項鏈太好看了。

    他給她擦淚，說，我買給你。

    一句玩笑而已。

    世界上根本沒有海洋之心的存在，即使有，也是她無法承受的重量。

    同事見她忽然發(fā)呆，問了句還好嗎。

    她笑了笑，搖頭說沒事，然后，真心地說：“你的未婚夫一定非常愛你?！?/br>
    不知是不是因為白天想起了某個人，到了夜里，她回到家，就看到手機上有一則推送新聞：

    十克拉艷彩級珍稀藍鉆拍出天價，為某青年華人富商所得

    底下是一張熠熠生輝的藍鉆照片，梨形切割，飽滿耀眼。

    她對著照片頓了片刻，然后移開視線，慢慢往下滑。

    這一年冬天，圣誕和新年假期，她沒有回國，而是背著行囊，來到阿爾卑斯山的滑雪場。

    漫天冰雪里，她踏著雪板，第一次成功地從高處滑下時，忍不住歡呼出聲。

    教練驚喜地給她鼓掌，待靠近了，卻問她怎么哭了。

    月初霖愣了一下，眨眨眼睛，這才意識到，自己不知什么時候，竟然流下了眼淚。

    她摘下護目鏡，微笑著沖教練解釋：“是風(fēng)吹的?！?/br>
    然后，忽略了教練眼里的困惑，順著雪坡再次滑出去。

    跨年的時候，江承璟從國內(nèi)飛來，陪她一起去了希臘。

    在圣托里尼的海邊，江承璟難得沒有像一只花蝴蝶一樣，四處獵艷，而是乖乖地拉著月初霖坐在藍白色的小屋里，一邊烤rou，一邊喝酒。

    一年沒見，這個原本瀟灑不羈的大少爺好像一夜成熟，變得內(nèi)斂了許多。

    “我大哥上個月結(jié)婚了?！?/br>
    吹著海風(fēng)，江承璟猛地灌下一口起泡酒，目光望著遠(yuǎn)處深藍色的海平面。

    “他很成熟，從小就知道自己將來要做什么，這些年，一直兢兢業(yè)業(yè)，事業(yè)就是他的畢生追求。可是結(jié)婚那天，我問他，開心嗎，他卻一句話也沒有回答。我才知道，他不是沒有動過心的。他也有過一個相愛的女孩，可是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在訂婚前，果斷分手了?！?/br>
    “那他后悔過嗎？”

    月初霖沒見過江承璟的這位大哥，只是從江承璟過去的描述里，大約猜測是個意志力極強的男人。

    “我不知道，也許吧?！苯协Z笑了聲，雙手枕在腦后，仰望天空，“人生啊，總是沒有十全十美。愛情和面包，同時掂在手里的時候，只有自己知道，哪個輕，哪個重?！?/br>
    他說著，忽然話鋒一轉(zhuǎn)，得瑟地捋一把被風(fēng)吹得沒了型的頭發(fā)，望向月初霖：“所以，像我這樣，從一開始就決定選擇愛情的人，是多么少見。初霖，你懂我的意思嗎？要珍稀啊。”

    昏暗的夜色里，江少爺?shù)难劬α亮恋摹?/br>
    月初霖點了支煙，深深抽了一口，笑著在他肩膀上打了一巴掌：“你滾啊?！?/br>
    不過是句玩笑話。

    可她就想起了某個人。

    曾經(jīng)以為，這輩子都遇不上一個人，真的會愿意為她放棄一切了。

    普通人不會，那些天之驕子也不會。

    成年人的感情就是這么現(xiàn)實，有太多東西阻止著你奮不顧身。

    她沒法苛責(zé)任何人，因為她自己也拿不出百分之百的勇氣。

    可是她錯了。

    以為不存在的那個人，真真實實地出現(xiàn)過，就在她的生命里。

    她又抽一口煙，緩緩?fù)鲁鰩卓|白霧，被迎面拂過的海風(fēng)飛快地吹散。

    這一年里，她的身邊依然不乏追求者。

    過分美麗耀眼的外表總是給她帶來無數(shù)異性的目光。

    漂泊異國的華人想從她身上尋找故鄉(xiāng)的印記，高鼻深目的白人想從她身上尋找神秘的東方韻味。

    追求過她的人里，有當(dāng)?shù)氐乃囆g(shù)家，有成熟的商人，還有青澀的留學(xué)生。

    她也不是沒有過嘗試接受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