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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猛虎依人 第22節(jié)

    因與趙曦月說話耽擱了一些功夫,?謝蘊回到謝府時天色已盡暗了,兩盞紅燈籠懸掛在謝府的門檐,照亮了牌匾上的“謝府”二字。

    大門前停著兩輛馬車,?人來人往錯落有序地將車上的行李一箱箱地往里運。

    站在門口指揮小廝們動作的蘇管家一面叫他們手下當心,一面朝著謝蘊回來的方向不住地打量。遠遠瞧見了獨自往謝府大門走來的謝蘊,?忙舔著臉笑迎了上去:“二少爺回來了?老爺吩咐小的早此處等著二少爺呢,說是讓您回來先到他書房一趟?!?/br>
    謝蘊略點了下頭,?視線在小廝從馬車上般下來的匣子上一掃而過。

    “二少爺還不知道吧,?大少爺今日也從書院里頭回來了,這些都是大少爺帶回來的土儀?!碧K管家也跟著他的視線看了那些物什一眼,?眼中盡是掩蓋不住的驕傲,“聽說大少爺在書院考了天字甲等,?里頭有不少東西都是山長親自為大少爺置辦的。”

    不怪他多話,?謝家大公子謝鸞,?在謝府中的聲望并不亞于身為首輔的謝時。

    他自幼天資聰穎,?由謝時親自啟蒙十四歲中解元,?十五歲中會元。就在大家以為他會一鼓作氣在第三年春天的殿試中奪得狀元之位時,?他卻忽地向主考官提出三年后再考。

    因此事得了謝時的支持,主考官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將他此次會試的成績記錄在冊之后準了謝鸞的請求。而謝鸞也沒耽擱自己的行程,在拿到準許的第二日便與父母辭行,?輕裝簡行地去了書院讀書,?只在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才回府小住幾日。

    他這次回來的目的想來和謝蘊是一樣的——回來參加老夫人的壽誕。

    謝蘊的目光沒有絲毫留戀地在那些東西上移開,隨口應了蘇管家一聲:“嗯。”腳下不停,朝著謝時的書房去了。

    蘇管家又陪著他走了幾步,這才停下步子,口中念到:“二少爺腳下當心些?!币娭x蘊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回廊盡頭,?他才臉色一變,沒好氣地呸了一聲,“也不瞧瞧自己是個什么樣,連會試都考不過的東西,輕狂成什么樣。”

    “蘇管家。”話音未落,就聽見身后傳來一聲低喚,嚇得他一個哆嗦,卻見謝鸞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身后,眼下正好脾氣地笑著,“方才進去的那人,是二弟吧?”

    “正是二少爺,老爺請他過去說話?!碧K管家神色惴惴,拿眼角的余光覷著謝鸞的神情,“大少爺這是預備去哪兒???”

    謝鸞回府之后便去給謝老夫人和謝夫人請安了,這會怎么會出現在大門口?

    “哦,我有一柄折扇好似落在車上了,正巧要去給父親請安,順路過來看看?!敝x鸞同謝時有幾分相像的眉眼間還透著幾分書生儒雅,溫和有禮地朝蘇管家拱了拱手,“勞您派個人到車上看看。”

    蘇管家嚇得差點從喉嚨口跳出來的心臟這會總是安安心心地回到肚子里了,笑著擺了擺手:“大少爺也太過客氣了,這點小事老奴去瞧一眼就成了?!闭f罷,歡歡喜喜地往還停在門口的馬車走了過去。

    謝鸞笑而不語,溫和的眉眼卻在蘇管家離開后閃過了一道凌厲,不知想到了什么,回頭又往謝蘊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

    “父親,您找我?!敝x時書房的房門開著,謝蘊沒叫人通報,輕車熟路地走了進去。

    謝時坐在空蕩蕩的書案前,眉頭緊鎖,聽到謝蘊的聲音才抬起頭來,眸中盛滿了政客的銳利。他像是不認識謝蘊一般,上上下下地將他打量了一番之后,才指了一下自己對面的位子,沉聲道:“坐?!?/br>
    謝蘊將他有些反常的態(tài)度盡數收納眼底,上前在他對面跪坐下來,不緊不慢地取了一個干凈的茶盞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褐色的茶水自壺嘴中傾瀉而出,已不見絲毫熱氣了。

    父子二人相對而坐,一時無話。

    瞧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謝時胸口堵了一下午的氣不由得堵得更厲害了。他自覺年輕時的性子已足夠沉穩(wěn),可年少時依然有過輕狂的一面,雪枝更從來是個活潑開朗的性子,怎么到了謝蘊這兒就成了副無欲無求的模樣?

    莫非是他在道觀的時間太久,被那些道士們給同化了?

    謝時的思緒往外飄了一瞬,知道現如今追溯這些虛無縹緲的事情已毫無意義,謝時不再浪費時間,徑自道:“今日圣上同我提起,你師從沈笑門下,問我你怎會結識沈笑?!毕袷窍肫鹆吮唤ǖ碌墼儐枙r的窘迫,他的神色跟著嚴厲了幾分,“我怎么不知道,你何時做了沈笑的學生?!?/br>
    他一直以為謝蘊只是在慶陽的一個小書院中念書,每年送過去的束脩銀子不過一兩,結果今天建德帝卻告訴他,謝蘊師從沈笑,還抱怨他瞞著自己這么多年。

    驚得他一盞茶捧在手里放也不是,喝也不是。只能連連搖手,道自己不敢。

    “七歲那年老師到觀中上香,見到我在默錄《道德經》,就順便收了我做徒弟了?!焙蜕蛐Φ囊蚓壷x蘊從沒想過要隱瞞,只是謝時沒問,他也不會主動提起?,F在謝時問了,他也就照實說了。

    謝時心下一動,“我記得,你七歲那年觀主寫了信過來,說書院的山長想叫周圍年滿七歲的孩童都到書院中讀書?!?/br>
    謝蘊點點頭,“那書院是師娘的。”

    他不到周歲就被送去道觀,雖然派了兩房人同去慶陽照顧他的生活起居,但送他過去的人說他命定克父,需在觀中學習道法化解。因此自他記事起,他就同道觀中的小道童一樣跟著師父們修行。直到五歲時謝時來道觀探他,他才第一次見到自己父親的模樣。

    道觀中自然沒有先生為他啟蒙,他認識的第一個字,是師父教他念《道德經》。會寫的第一個字,也是師父讓他抄錄《道德經》,他不會寫,便仿著書上的筆畫慢慢臨摹,這般學會的。

    這寫寫畫畫的過程叫他覺得有趣,時常尋了經書叫師父念給自己聽,一面聽,一面記。到了七歲時,字雖還不成樣子,到底能將《道德經》從頭到尾地默錄下來了。

    沈笑來觀里那天正巧瞧見了他默書的模樣,說他在觀中呆著可惜,不如隨自己回書院念書。觀主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當他是起了一時善心,既然謝蘊有了這么一段因緣,自己也不好阻攔,在修書給謝時就順帶著將此事說了。

    謝時人在京城,就算想親自給謝蘊啟蒙也是分身乏術。想著先叫謝蘊啟了蒙,待日后有空再接他回京好好教養(yǎng),便應了此事。

    結果謝蘊在書院一學就是十年。

    謝時一時無語,謝蘊不在他身邊長大的確是叫自己疏忽了他的學業(yè),可當年謝蘊參加縣試之時,他也曾看過他作的文章,只稱得上是中規(guī)中矩,毫無出彩之處,哪里像是沈笑教出來的學生?

    沈笑?

    謝時忽然就想明白了些什么,“你不參加會試,是沈笑的意思?”

    “老師說鋒芒太盛則易折,讓我緩兩年再考也是一樣的?!敝x蘊淡道。若是謝時瞧地仔細些,會發(fā)現他兒子一向古井無波的眸子里在說到此事時突然閃過了一道異芒。

    他和謝鸞同齡,也是同科。

    只是沒料到謝鸞也會延后再考。

    謝蘊的手指換換摩挲著杯盞上的花紋,垂眸不去看謝時蹙著眉頭想事情的臉。

    不過就算他看了,謝時眼下也不會發(fā)現什么不妥,他的腦海中,正被一個人給牢牢占據了。

    那人出身江南世家,八歲時就小露頭角,十六歲三元及第,先帝還親手為他倒了一杯狀元紅,羨煞旁人。二十歲時正式入內閣議政,因其行為放蕩不羈遭御史彈劾,均被先帝按下。

    世人都以為他會就此一路青云直上,可還沒等先帝重用,才過及冠的沈笑——辭官了。

    叫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謝時和沈笑是同科,沈笑被倒狀元紅的時候,他就坐在下面看著。彼時少年輕狂,瀟灑不羈。

    沈笑辭官的時候他也在場,當時還是太子的建德帝也在場,他們勸沈笑再考慮一下。

    沈笑說:“他們都說我不適合做官,如今我試過了,證明我的確不適合?!?/br>
    然后他便走了,走得干干凈凈,了無牽掛。

    謝時輕嘆了一聲,目光復雜地看著對面淡然自若的謝蘊,“我現在算是明白你這性子是像了誰?!彼褡髁艘幌戮?,現在想沈笑的事已于事無補,既然知道沈笑就是謝蘊的老師,那么有些事情就需要他再重新考量一番了,“我本以為你還要再過幾年才能入朝,圣上一時興起指了你做六皇子的講讀也就指了,如今看來此事還需再做轉圜。”

    以他原來的想法,謝蘊會試若能順利榜上有名,只要殿試結果不在頭甲,他就知會吏部將謝蘊外放三省歷練幾年之后再轉調入京。

    當然,他也沒想過謝蘊能被點到頭甲。

    可眼下看,只要謝蘊能進殿試,以建德帝今日表現出的態(tài)度,無論謝蘊殿試結果如何,他這個人都是在建德帝面前掛上了號,在京中留任還是外放出京就是建德帝一句話的事情。

    他如今正是韜光養(yǎng)晦的時候,不好在建德帝眼下有太多動作。

    “若是你留任京中,往后你與六皇子的關系就再也說不清了?!敝x時沉聲道,“在他們眼中,便會覺得咱們謝家已站了六皇子的那一方……”

    謝時還在斟酌此事的輕重,便聽謝蘊似乎有些疑惑地問道:“我與六皇子交好,同謝家有什么關系?”

    謝時被問得一愣:“你是謝家人,你若入朝為官,旁人自當覺得你代表的謝家的態(tài)度?!?/br>
    謝蘊:“父親不必cao心,會試過后,我自會離開謝家?!彼f得輕巧,就像是在說自己明日不回家吃飯了一般,“若還有疑慮,開宗祠將我在族譜上除名也無妨?!?/br>
    “你!”謝蘊猛地回過神來,一拍桌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開祠除名,虧得他說得出來。謝時按了下額角,只當謝蘊是在鬧脾氣:“這些年我的確虧欠了你良多,但歸根結底你都是謝府的二公子,除名一事,不必再提?!?/br>
    謝蘊眸色淡淡,卻依然直視著謝時:“父親為何驚訝?我以為父親知道我從來不是謝府的人?!?/br>
    除去他和謝時身上那一點血脈上的關系,他和謝家,又有何干?

    “您莫不是忘了,娘親臨死前,是要您將我送出謝家,不得姓謝,更永生不得回府的?!?/br>
    ……

    謝鸞跨進謝時書房所在小院時,迎面撞上了正出來的謝蘊。他眸色微頓,淺笑著朝謝蘊抬了抬手:“二弟?!?/br>
    謝蘊也是認得謝鸞的,停下腳步微微頷首:“大哥。”

    打完招呼,兄弟二人也沒什么話可說,氣氛當即尷尬了起來。

    謝鸞是見識過謝蘊的冷淡,知道強求他與自己兄友弟恭怕是比讓他上天還難,率先開口道:“二弟剛從宮中回來就來了父親這,想必還沒用飯吧,我便不打擾你了,待改日空閑了,再尋你喝酒。”

    他笑得溫煦,面色坦然。

    謝蘊的視線在謝鸞臉上凝了一瞬,慢慢點了點頭,“改日再約。”

    得了回答,謝鸞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一些,側步讓開了路。卻沒有立即進去,而是站在院門口看著謝蘊漸漸走遠了,才輕輕嘆了口氣,轉身進了小院。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加更的事,我也很想多寫一些的qaq但是我現在不敢立flag了?。ň灰?,我每次立flag都中了……)

    最近剛入司事情比較亂,只能保證盡量在保持日更的狀態(tài)下多寫一些!等穩(wěn)定一些了我趁著午休寫一部分,這樣以后一章就會肥起來啦

    第三十二章

    五月初五,?端午節(jié)。

    過節(jié)的日子,本就喧鬧的京城里更是熱鬧了幾分。家家戶戶都早早地在門前掛上了艾草和菖蒲,走街串巷的小販挑著熱騰騰的粽子四下叫賣,?貪嘴的小童攥著娘親給的銅板買了一個,一抬手,?露出了系在手腕上的五色線。

    天上萬里無云,時不時地飄過幾只風箏,?被細線引著,?在空中搖搖晃晃地飛著。

    可惜今年放風箏的人數顯然比往年少了許多,不外其他,?蓋因不知哪位貴人人閑錢多,來了興致要辦一場龍舟賽,?拿了頭名的隊伍可以拿到五千兩賞銀。一時間,?惹得江岸邊人頭攢動,?還有好事的開了盤口,?賭一賭哪支隊伍可以拔得頭籌。

    “六哥,?你覺得該押哪支隊伍?”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傳來一管嬌甜的嗓音,?趙曦月大半個身子都壓在扶欄上,興致勃勃地問著自己身邊滿臉無奈地趙曦玨。

    放著茶樓里頭視野空曠又清閑的雅座不要,非得往人群里湊,還美其名曰“與民同樂”,?她趙曦月也算得上是獨一份了。

    抬手將馬上要竄出扶欄的meimei捉回自己身邊,?趙曦玨朝著正休整旗鼓的幾支龍舟,下巴朝著中間那條較其他船只船身要更為窄小細長的龍舟揚了揚:“十七號。”

    趙曦月才要抱怨他揪自己下來的舉動,聞言立刻將目光轉到了他說的龍舟上:“咦,那不是上一場堪堪過關的龍舟么?”她回過頭,鄙夷地扯了下嘴角,?“眼光真差?!?/br>
    趙曦玨揚眉:“自己問了又不信,溫瑜,你說這人是不是太過分了?”

    被點名的謝蘊負手而立,連余光都不分給他絲毫,擺明了是不想摻和到這對兄妹之間幼稚的爭吵中。

    今日過節(jié),暢書閣里的眾人照例有一日休沐。不必進宮,謝蘊早早地帶著節(jié)禮去了封寒府上?;貋頃r十五說自己從未見過京城里頭是怎么過端午的,央謝蘊去街上看看熱鬧。

    謝十五在慶陽時在外頭野慣了,入了京只能老老實實地呆在瓊華院里頭,早就憋壞了。難得出來一趟,又恰逢過節(jié),自然不想什么熱鬧都不看就又悶回府里。左右無事,謝蘊便隨了十五的小心思。

    結果還沒開始逛,就撞見了正要去江岸邊看賽龍舟的趙曦月兄妹倆。

    于是湊熱鬧的人又多了兩個。

    趙曦月鼓了鼓腮幫子,沖趙曦玨做了個鬼臉。靈動的眸子在眼眶里轉來轉去,死活不敢往謝蘊身上瞟。

    她這種躲躲閃閃的情況已經持續(xù)幾天了,甚至比他剛到暢書閣那日還要過分一些。雖說沒把趙曦玨當擋箭牌躲在他身后不肯露面,可看向他的視線卻總是飄忽來飄忽去的,就是落不到他的身上。

    完全沒有了那日她盯著自己非要探個究竟的執(zhí)著樣。

    “六公子,你為什么覺得能拔得頭籌的會是那只龍舟???”一個眸色清冷不欲回答,一個目光閃爍不敢接話,謝十五左看右看,撓著腦袋不恥下問。

    趙曦玨轉了一下折扇,沖謝十五勾了勾手指,假裝沒瞧見身旁伸長了耳朵想聽自己有何解釋的小丫頭,用只有他們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說:“你看看那只龍舟上的人和其他幾只龍舟上的人有什么不一樣?”

    謝十五打眼望去,被趙曦玨點了名的龍舟上頭整整齊齊地坐了兩排人,他們穿了一身玄色短打,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了黝黑精瘦的手臂。不同于其他幾只龍舟上的大汗淋漓,他們臉上卻鮮有汗跡,有幾個甚至還有閑心同身旁的人說笑。

    “他們之前藏了實力,甚至遠遠落后于其他龍舟,只做到恰巧入圍的水平,為的就是抬高自己的賠率?!壁w曦玨點了點不遠處拿著紙筆正記錄著來人所押注數的人,“待肥羊都入了套,他們再一舉奪魁,通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