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夢第一百二十七章奔向朝陽

    好不容易熬到了半夜，孟桐休息得積攢了點(diǎn)力氣，便悄悄下了炕。

    隔著門縫，查看了昏黃月色下照著的院子，孟桐試著想從比較寬敞的門縫里鉆出去，可只能將手臂伸出去，身體卻是鉆不出去。

    孟桐又試著看能不能抬起一扇門板，可下面鑲著一條厚厚的石條門檻，無處下手，還是不行，只好又爬上炕，去在窗戶上想辦法。折騰了半天，還是不行，只好又來到門口想辦法。

    孟桐正蹲下身子試著撬門，門縫里突然閃出一個(gè)人臉來，把孟桐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定眼一看，是傻山子，正趴在門縫里傻笑著看著自己。

    暗月照在傻子臉上，幾道被孟桐抓爛的長長爪痕，讓山子的笑看起來有些怪異猙獰。孟桐嚇得坐在地上不敢出聲。

    半天了，見山子并沒有喊叫，孟桐便湊到門縫前，試著對山子說：山子，能幫我把門打開嗎？我想出去，我??????我想上廁所。你幫幫我可以嗎？

    傻子呵呵傻笑著，指著天上的暗月說：呵呵呵，亮??????睡不著。呵呵媳婦??????我的，亮！

    孟桐無奈地說一聲：哎，你個(gè)傻瓜！坐回到炕邊發(fā)起了楞。

    到了后半夜，正在發(fā)愣的孟桐，突然聽到門口有響動。

    孟桐皺皺眉問道：哎，傻子，你不冷嗎？還不回去睡覺去？

    等了一會兒，門口又窸窸窣窣地響了起來，孟桐無奈地上前說：傻子你干什么？山里晚上很冷的，快回去吧。哎，你什么都不懂！就知道傻笑傻哭。

    孟桐說著低頭一看，鑲在門口地上的石條門檻，突然跳了幾下。

    孟桐眼睛一亮，連忙趴到門縫向外看。見那個(gè)傻山子，正在門口，用一根鐵锨把，塞進(jìn)下面的石條縫隙里，用力將石條往起來撬著。石條真就一點(diǎn)點(diǎn)被撬了起來。

    孟桐驚喜地悄聲說：哎哎就這樣！傻??????山子，就這樣，小聲點(diǎn)?？烨搜?！

    山子抬頭看著孟桐呵呵傻笑，指指上房說：jiejie，不在??????不打你！

    說完，又將鐵锨把用力往縫隙里捅了捅，再用力一撬。吧嗒，咣的一聲，石條做的門檻兒，一半竟然被從地上撬脫了出來，山子手里的鐵锨把，也被撬斷了。

    孟桐跪在地上仔細(xì)看，才發(fā)現(xiàn)門檻是兩扇石條拼湊在一起的。山子在外面將半個(gè)石條的一角，已經(jīng)撬出了地面。孟桐將手伸進(jìn)石條翹起的一角下面，試著想要把石條抬起來。

    可孟桐受傷后又接著墜胎，又一直挨餓，原本就瘦弱的身體，如今更加的虛弱了，哪里有將一塊石條搬起的力氣？搬了半天，累出了一身的汗，石條也才起來了一點(diǎn)。實(shí)在累得不行了，孟桐急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急得淚水直流。

    門外面的山子聽到孟桐的嗚咽聲，也著急地拍著自己的腦門，呀呀亂叫。

    孟桐哭著對外面的山子說：你叫什么呀你？都是因?yàn)槟悖“?，你又懂什么呀?/br>
    正當(dāng)兩人隔著門縫，著急哭泣亂叫，外面?zhèn)鱽砹死咸诺穆曇簦喊?，傻兒子呀！起來吧?/br>
    仙娘的母親出現(xiàn)在門口，在門口掛鎖上摸索一會兒，咣鐺一聲拉開了門。

    孟桐吃驚地慢慢站起來，看著拿著鑰匙鐵鎖子的老太婆。

    老太婆摸索著拉住身邊的傻兒子，對著孟桐說：快走吧！趁著兩個(gè)造孽的不在，你快走吧。

    孟桐一下反應(yīng)過來，連忙跨出門，向院子外面跑去。

    老太婆喊道：哎姑娘，山里晚上冷，你去上房拿一件厚點(diǎn)的衣服去。你好像穿的是裙子吧？往山外面的路還長著哪，去廚房拿幾個(gè)饅頭吧。放心，山里晚上安靜，他們要是回來了，大老遠(yuǎn)的就能聽到車響聲的。他們回來還早呢。

    孟桐停住腳，回頭看看老太婆和山子，快速跑進(jìn)上房，找了兩件衣服褲子換上，又隨手抓了一條長圍巾圍在脖子上。

    出來的時(shí)候，老太婆手里拿著幾個(gè)饅頭等在院子里，塞到孟桐手里說：快走吧！其實(shí)??????我們家山子雖然傻，可心是菩薩心腸的。你別怪他，??！

    孟桐眼角一紅，用力點(diǎn)點(diǎn)頭，退后一步，跪倒在地，向著老太婆和山子磕了幾個(gè)頭，便起身向院子外面跑去。

    出了院子，孟桐在昏暗的月光下辨別了一下方向，便順著羊腸小道，向后山爬了上去??????

    孟桐沿著山路小徑，忽而上行翻過山崗，忽而下行穿過山谷，耳邊傳來的，不是呼呼的山風(fēng)，便是野鳥的詭異叫聲。一邊的灌木里，撲棱棱飛走一只野雞，嚇得孟桐腳下一滑，便從山腰處滾了下去。好在身體被灌木攔住了，否則就一直滾下山澗去了。

    孟桐摸著被棘刺劃傷的手和臉，抬頭尋找天上的月亮，已經(jīng)被山梁擋住，看不到了。連續(xù)兩三個(gè)小時(shí)的慌張趕路，疲累與虛弱，讓孟桐的腦子也感到有些迷糊?？床坏皆鹿?，她一時(shí)無法辨別方向，不知道該向哪個(gè)方向走了。

    看看身側(cè)黑漆漆的山澗，聽著里邊傳來的風(fēng)聲呼嘯，孟桐緊了緊衣服，吃力地向上爬了一段，還是沒有找到剛才的那條小路。汗水黏著衣服貼在身上，被山風(fēng)一吹，變得分外生冷。

    實(shí)在是太累了，手上和臉上的傷痕，也是火辣辣的疼，嗓子里干渴的想要冒煙了一般。孟桐干脆靠在一棵野杏樹上，用長圍巾將自己攔腰綁在樹上，隨手在地上撿起一顆掉落的野杏，在身上擦了擦，咬一口。酸澀而快要風(fēng)干了的果rou，讓孟桐的嘴里生出了一些唾液，嗓子舒服了一點(diǎn)?？赡X子依舊迷迷糊糊的。再咀嚼幾口，孟桐的嘴還在動，眼睛卻已經(jīng)閉上了，就此昏睡了過去。

    東方的天際，正有一線白光，被濃重的秋云壓在了山頂；陽光正在努力地扯裂開厚重的秋云，突破黑夜留下的最后一道防線，占領(lǐng)山崗。

    老董將車停在院子外面，和仙娘有些慌張地鉆出車來，急匆匆地走進(jìn)院子。仙娘還在嘀咕著：真是沒想到，杜局長都被抓了。沙海龍和夜總會里的人，一個(gè)沒跑，都讓人家公安局包圓了。咱們看來也該去南方躲躲了。哎，還說要給山子結(jié)婚辦酒席呢。這可怎么辦？哎老董你快點(diǎn)呀，傻站著干什么？

    老董一指孟桐的門說：門開著。

    仙娘連忙跑進(jìn)屋去，腳下被撬起的石條絆了一下?？粗樟说耐量唬挚纯词瘲l，再看看開了的鎖子，仙娘跑出門喊道：人到哪去了？

    老太婆顫巍巍從房里出來，說：不要找了。人我放走了，大半夜就走了，你們追不上。

    仙娘氣得一甩手道：哎呀我的娘呀！你這是干什么呀？

    老董急忙向上房走去，邊走邊催促道：哎，還想著帶在路上換幾個(gè)錢的！來不及管她了，快收拾東西走人！

    傻山子也從后面廁所里鉆出來，沖著仙娘一咧嘴道：咦咦??????姐，媳婦??????我的??????走了！

    仙娘氣得指著老太婆說：哎呀，你就等著呂家斷子絕孫吧！

    便也跟著老董，急忙跑進(jìn)了上房。

    不一會兒，兩人從上房帶著三四個(gè)大包小包的，倉皇地一路小跑著出了院子，匆忙的駕車離去了。

    天際的白線已經(jīng)鋪開，并且在和秋云撕扯中，濺出了一片片鮮紅，將半邊天際的云朵，都染成了血色。橘紅色的太陽，在燃燒的火云縫隙里，頂著更加厚重的云霧，艱難地探出半個(gè)頭來。陽光和云霧廝殺濺射出的血液，渲染的滿山滿野都是血色，猶如一條正在洶涌流淌、咆哮的血河洪流。

    孟桐被鳥叫聲驚醒。從山頂宣泄而下的陽光，讓剛醒來的孟桐又閉上了眼睛，身上感到了一絲絲陽光的暖意。有了點(diǎn)力氣的孟桐，解開綁在樹上的圍巾，辨別一下方向后，從地上撿起幾枚風(fēng)干了的野杏裝在口袋里，從懷里拿出饅頭，就著野杏吃了半個(gè)，深深地吸一口氣，忍著傷痛，繼續(xù)向著山頂?shù)姆较?，迎著暖陽爬去?/br>
    她在坐著仙娘的車看病的時(shí)候，隱約知道，通往山外的路徑，應(yīng)該是在東方。

    秋后的山崗，綠色都在一片片地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除了紅色的樹葉野草，就是成片的干枯焦黃。

    孟桐好不容易爬上山頂，直起腰來的那一刻，突然看到迎面一個(gè)碩大的橘紅火球，在山頂沖開云霧，在一片燃燒的、天地相連的云海中冉冉升起，傲然地懸浮在天際，暖暖的將自己包圍起來，傲視著山里山外的人間。

    她感覺自己，像站在一片火海中，被孕育在這碩大的橘紅暖陽里。感受著陽光暖意，和對秋山日出的震撼，她心中感覺莫名的悸動，淚水順著眼角，默默流淌而出。

    體外的溫暖，反而逼出了她體內(nèi)深切的寒意，讓她不由自主地，用雙臂緊緊抱住雙肩，身體微微抖動著，慢慢閉上雙眼仰起頭，緊咬牙關(guān)，不讓自己哭泣出聲。

    脖子上的圍巾在風(fēng)中起舞，如同一雙柔弱的臂膀，想要擁抱這似近實(shí)遠(yuǎn)的煌煌大日。許久許久，她才按耐住心中的悲絮，向著山下，向著朝日暖陽踉蹌而行，慢慢將自己，融入了這片溫暖壯麗、血色翻涌的云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