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vip]

    這日午后宮里派人來請姜若皎入宮覲見, 她家中沒別的長輩了，所以婚期的商定也是她自己來。

    姜若皎特地梳妝打扮了一番，雖沒有濃妝也沒有華服, 但看著端方莊重。

    她曾作少年打扮數(shù)月，舉止間帶了些從容磊落之感，進(jìn)了宮門也不顯局促，看得領(lǐng)路的嬤嬤心中暗自點(diǎn)頭。

    起初聽說姜若皎的出身，不少人心里也生出些許輕視來, 覺得一個商戶女能飛上枝頭, 當(dāng)真是多虧了他們定親的時候時局混亂。

    結(jié)果今兒一早就傳言她們的準(zhǔn)太子殿下早早出宮去找準(zhǔn)太子妃，到了午后宮中又正式宣見準(zhǔn)太子妃來商量婚期, 上上下下都這般看重這位準(zhǔn)太子妃，誰還敢輕慢于她？

    現(xiàn)在一看, 雖說她們這位準(zhǔn)太子妃的相貌算不得艷麗非凡，行止卻透著一股子遠(yuǎn)超于年齡的沉著從容, 竟是比許多世家大族教養(yǎng)出來的女孩兒都要出挑。

    姜若皎很快見著了并肩坐在一起的開泰帝、盧氏與太妃, 他們下首還有樊延與寇世子, 還有個陌生的中年文官，瞧著清俊斯文, 哪怕已經(jīng)年近四十也絲毫不顯滄桑，反而多了幾分歲月沉淀出來的獨(dú)特氣質(zhì)。

    太妃見姜若皎來了, 等她朝開泰帝他們行過禮后便招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給她介紹起座中唯一一個生面孔來：“這是瑞哥兒的舅舅，姓盧，名重英, 前不久剛從東南那邊調(diào)回來, 一家人也剛安頓好, 你以后跟著瑞哥兒喊一聲舅舅就好。”

    盧氏顯見是見過兄長了，看起來全無昨天的彷徨無措，也跟著太妃說道：“對，你跟著瑞哥兒喊舅舅?？上鸶鐑和庾娓负屯庾婺溉玖孙L(fēng)寒，不能進(jìn)宮來，要不然能一并見見。”

    盧重英與姜若皎的目光隔空對視一秒，都看到彼此眼里心照不宣的了然。

    盧重英也不想欺君，他只是覺得不給兩老一個教訓(xùn)，他們還得惹出禍?zhǔn)聛?。以前兩老跟著他去任地，時不時撿點(diǎn)小貓小狗小老虎之類的回來他都忍了，偶爾撿個人他也捏著鼻子認(rèn)了，可京城不比別處，meimei和外甥馬上又要受封，不知多少只眼睛正看著他們！

    盧重英就把兩老禁足了。

    兒子禁老子的足，聽起來有些荒唐，可盧家就是這么個情況——

    他們爹是老來子，他們娘是老來女，兩個人從小受盡寵愛，有事沒事就愛湊在一起開開心心地玩。

    沒想到他們訂婚后雙雙沒了老父親，兄弟姐妹看著他們就覺得新仇舊恨涌上心頭，想方設(shè)法把他們擠兌到家族邊緣。

    他們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對，照樣成親生孩子，沒幾年就有了一子一女，心里不知道多滿足。

    盧重英自懂事起，就要提防兩老把meimei帶去玩什么危險玩意，后來連meimei讀書都是自己手把手把關(guān)的，省得被兩老灌輸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再長大些，他就成了當(dāng)家人了，家里的事情基本是他說了算！

    這次回京機(jī)會，盧重英本來不想要的，后來覺得要是沒自己擋著，盧家那邊怕是想回來“重修舊好”。

    meimei雖算是他教出來的，耳根子卻軟得很，說不準(zhǔn)盧家那邊一哀求她就心軟了。

    當(dāng)平西王妃的時候心軟沒什么大不了，左右西南那邊唯有平西王和平西王太妃說話才算數(shù)，沒她這個王妃什么事?？僧?dāng)了皇后就不同了，有時候她的一句話就能影響不少人的命運(yùn)，根本兒戲不得。

    盧重英最終還是接受調(diào)令回京城來。

    哪怕以后他身上打上了外戚烙印，有些事他也不能撒手不管。

    不知道為什么，盧重英在與姜若皎短暫的對視中品出了一絲絲同病相憐的味道來。

    想想自己外甥過去做的那些荒唐事，盧重英覺得回頭得給姜若皎多準(zhǔn)備些好東西讓妻子送去給她當(dāng)添妝。

    有些苦，只有受過的人才明白！

    有些痛，只有挨過的人才理解！

    開泰帝將欽天監(jiān)那邊擇好的吉日給姜若皎講了，就定在四月初，就是轉(zhuǎn)月的事。比起尋常大婚是有點(diǎn)急了，不過諸多事宜都有禮部那邊負(fù)責(zé)準(zhǔn)備，用不著他們cao心，所以也不怕忙不過來。

    反正到時候成婚和冊封一起辦，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事，不必反復(fù)折騰來折騰去。

    太妃拉著姜若皎的手說道：“如今新朝初立，百姓還沒能休養(yǎng)生息，許多事都只能從簡，卻是委屈你了。”

    姜若皎哪里會覺得委屈。

    要不是新朝初立，光是她的出身便能挑出十種八種不適合的理由來：先是她祖上入了商籍，世世代代都算是商戶；接著她父母都出意外沒了，擱在民間那就是克父克母的命數(shù)；再有就是她與族人決裂，太過無情無義……

    也就是開泰帝剛登基，君臣還在磨合期，文武百官沒摸清楚他的脾氣，才會事事都先順著他的意思。

    何況姜若皎本也不喜歡太隆重太繁復(fù)的禮儀，能夠從簡她只覺松了一口氣，并不會覺得自己被人輕視。

    兩邊把大婚和冊封的事商量停妥，盧氏又給姜若皎選派了兩個教養(yǎng)嬤嬤，讓她們負(fù)責(zé)教姜若皎成婚和受封時的禮儀。

    姜若皎很快和寇世子一樣，開始接受各種禮儀的洗腦式教學(xué)，不學(xué)到一舉一動都十分規(guī)范絕對沒辦法過關(guān)。

    盧氏自己也關(guān)起宮門在學(xué)，她雖然當(dāng)了那么多年的王妃，日子卻過得十分自在，從來沒有那么多規(guī)矩。

    盧氏學(xué)得有點(diǎn)頭大，眼看連吃飯都有嬤嬤在旁邊盯著讓她一樣只吃三兩口，她越發(fā)想念在西南的日子。

    沒半個月的功夫，盧氏就被折磨得消瘦了一圈，弄得趕制好的皇后禮服又得改小了。

    開泰帝忙于朝政，沒理會后宮的事。

    等尚衣局的人過來復(fù)核他的尺寸時提了一句“娘娘卻是消瘦了不少”，他才想起自己自從那日爭執(zhí)后就鮮少私下去盧氏那邊。

    他覺得孔夫子說得一點(diǎn)不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yǎng)也，近之則不遜，遠(yuǎn)之則怨”。

    這女人嘴里說著讓他納妃嬪，他不過是忙于處理各地叛亂沒去中宮，她便把自己弄得消瘦憔悴。

    開泰帝揮退眾人，轉(zhuǎn)身去了中宮。

    盧氏正在擔(dān)心父母的病情，嘆著氣對身邊的嬤嬤說道：“太醫(yī)說爹娘他們的病得慢慢養(yǎng)著，也不知得養(yǎng)多久。可惜我如今出不得宮，每天還得和瑞哥兒他們一起學(xué)規(guī)矩……”

    開泰帝邁步走了進(jìn)去，就見盧氏果然瘦了一圈，原本還算豐腴的身材瞧著竟有些弱不禁風(fēng)了。

    “你想出宮？”開泰帝問道。

    盧氏沒料到自己的話會被開泰帝聽了去，忙站起來朝開泰帝行禮。

    開泰帝伸手按住她的腰不讓她把禮行完，入手只覺那腰細(xì)得不像樣，哪有皇后的樣子，倒是像極了她少女時那一折就會斷的模樣。他語氣不善地道：“說了不用這些虛禮，還要我每次都講一遍嗎？”

    盧氏僵在原處。

    到開泰帝把擱在她腰間的手挪開，她才緩過神來，回起了開泰帝最初的問話：“我就是說說而已，我也知道我不能隨便出宮……”

    “誰說不能？”開泰帝說道，“以前離得遠(yuǎn)也就算了，現(xiàn)在離得這般近，岳父岳母生病了你哪有不能去探望的道理？左右我今天也沒什么事，你換身尋常衣服，我和你一同去看看岳父岳母。”

    盧氏沒想到開泰帝會這么說，既驚又喜地問道：“真的可以嗎？”

    開泰帝說道：“你不想去就算了?！?/br>
    盧氏忙道：“想去，想去。”

    她立刻叫人去準(zhǔn)備夫妻二人的常服，一副高興得不得了的模樣。

    開泰帝沒說什么，由著底下的人替自己換上微服出宮用的常服。

    兩人沒有勞師動眾，打扮成尋常夫妻出了宮。

    他們抵達(dá)盧家門前時嚇了門房一跳。

    門房哪里敢阻攔，連忙把他們往里領(lǐng)。

    盧氏隨著門房去了父母所在的院子，因著擔(dān)心父母的病情，腳步都不自覺地加快了不少。

    結(jié)果等他們抵達(dá)院門外時就聽到里頭傳來她娘的聲音：“好燙，好燙，這叫花雞怎么這么燙？”

    “剛從火里挖出來的當(dāng)然燙！燙到哪兒了？來，我給你吹吹?！彼穆曇粢搽S之傳來。

    盧氏：？？？？？

    開泰帝：？？？？？

    盧氏轉(zhuǎn)頭看了眼開泰帝，見開泰帝臉色沒什么變化，才艱難地邁步走進(jìn)去。

    此時此刻，她爹娘毫無形象地坐在那兒，面前擺著個剛敲開的泥球，應(yīng)該就是他們剛才說的叫花雞。

    而她爹正拉著她娘的手小心翼翼地吹氣，年紀(jì)分明已經(jīng)不小了，相處起來倒像兩小孩似的！

    等后知后覺看到盧氏兩人來了，盧父一下子站了起來，麻利地把妻子掩護(hù)在身后。

    為了不讓開泰帝開口問罪，盧氏搶先問道：“兄長不是說你們的風(fēng)寒一直沒好嗎？”

    盧父苦著一張臉看了看旁邊威儀十足的開泰帝，不知該不該出賣兒子。

    也不是他們自己想稱病的，這不是被禁足了嗎？

    更不是他們想露餡的，他們悶在院子里太無聊了只能自己找找樂子，哪里知道女兒女婿會突然出宮來？

    此時盧母已經(jīng)躲在盧父身后整理好因?yàn)檗燮鹦渥幼鼋谢u而顯得有些凌亂的衣衫。

    相比在考慮出賣兒子的盧父，盧母明顯能說會道多了。

    她對著女兒女婿隨隨便便地睜著眼說起了瞎話：“是一直沒好，今天才好的，這不就想吃只雞補(bǔ)補(bǔ)?！?/br>
    盧氏一陣沉默。

    開泰帝說道：“這吃法軍中也有人試過，吃著確實(shí)挺香。我也很久沒吃過了，岳父岳母給我們也分點(diǎn)?！?/br>
    盧母聽了很高興，覺得這個女婿夠上道。

    她吩咐底下伺候的人把叫花雞取刀來就地切好，熱情地引女兒和女婿坐到旁邊的亭子里坐著分吃自己和丈夫親自折騰的新鮮吃食，口中還說道：“你們今天也是來得巧，今兒的叫花雞聞起來就香得很，前兩天我們劈竹子做的竹筒飯就不行，打開時里頭的米飯都焦了……”

    盧父忙拉拉她，讓她別露陷。

    盧母也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趕忙閉了嘴。

    盧氏：“…………”

    開泰帝：“…………”

    作者有話說：

    舅舅：好累，不想帶了。

    第 65 章 [vip]

    盧重英下衙回到家, 感覺底下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對。

    盧重英不明所以，想到家中二老前兩天把自己院子的竹子都劈了的造作勁頭，他朝服都沒換就先去二老的院子里看看。

    結(jié)果才剛踏入院門, 就看見他爹在拉開泰帝啃雞腿，黃澄澄油汪汪的雞腿就那么被他塞到開泰帝手里，翁婿倆人手一只，看起來十分融洽。

    盧重英忍不住退回院門外，思考著自己剛才是不是看錯了。

    他做好思想準(zhǔn)備再邁步入內(nèi), 赫然發(fā)現(xiàn)剛才的畫面并沒有消失, 他們還是跑涼亭里聚在一起吃吃喝喝。

    連他妻子都在。

    盧氏注意到盧重英一臉震驚地立在那，立刻招呼道：“哥哥, 你也快過來吧?！?/br>
    開泰帝聽到盧氏這聲“哥哥”，眉頭動了動, 轉(zhuǎn)頭見盧氏一臉歡欣地望著盧重英，不知怎地想起盧重英把她背上花轎的那一幕。

    那時候他在馬上看著, 只覺這么小一姑娘哪里經(jīng)得起折騰, 等看到她哭著牽住盧重英的衣角一副不愿離家的模樣, 他就有些不耐煩了，直接叫人抬轎出發(fā)。

    都三十多歲了, 也好意思和當(dāng)年一樣膩膩歪歪地喊哥哥。

    盧氏沒察覺開泰帝臉色變得不太好，就算知曉了他心里的想法也只會覺得莫名其妙：盧重英本就是她兄長, 她不喊哥哥還能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