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嫁 第34節(jié)
柳春生道:“我回去取來給你們看看?!?/br> 另一邊,姜若皎回到青云舍,卻見寇世子在庭院里借著余暉舞劍。他們這些勛貴子弟平日里都戴著佩劍,只不過大多數(shù)人都只是做裝飾用,寇世子耍起劍來倒是像模像樣,看著還挺像那么一回事。 姜若皎頓住腳步,停在不遠處看寇世子把一套劍法耍完。 寇世子收了劍,看了看姜若皎,又看向她空蕩蕩的腰間,興致勃勃地問道:“你沒有佩劍,是不是不會使劍?” “對,我不會,我們尋常百姓家哪里用得起劍?”姜若皎奇道,“世子怎么突然舞起劍來了?” 寇世子道:“下午交了幾個朋友,和他們耍了一會,覺得得再練練?!彼黠@是耍劍耍出了興頭來,拉著姜若皎要給她補齊讀書人的家當(dāng),“回頭我叫人給你捎一把過來,到時我教你使!” 姜若皎遲疑地道:“我這個歲數(shù)才開始學(xué)劍,怕是有些晚了。” 寇世子還像模像樣地勸說起來:“只要愿意學(xué),什么時候?qū)W都不算晚?!?/br> 姜若皎朝他綻開笑顏:“那我先多謝世子了?!?/br> 寇世子見她做男孩兒打扮,笑起來卻依然讓他有些暈陶陶的,不由問道:“你方才去哪了?我回來都沒看見你,虧我去吃飯時還想叫上你,結(jié)果你連影都不見?!?/br> 姜若皎道:“我與柳師兄他們一起去見了陳夫子,借陳夫子的灶頭熬了鍋粥,已經(jīng)吃過了。”她與寇世子說起陳夫子的情況,說這位陳夫子就是那楊峰清的老師。 寇世子聽她又去找柳春生,還結(jié)識了不少別的老生,心里老大不快活。 可姜若皎態(tài)度坦坦蕩蕩,明顯只把柳春生他們當(dāng)師兄看,他根本沒法挑刺。 怪只怪他一開始沒想清楚,平白無故給姜若皎添了這么一大堆“師兄”。 現(xiàn)在說什么都遲了,他要是不許姜若皎留在鶴慶書院,姜若皎就不會這么開心地朝他笑了,說不準還得在他面前哭。他一向最看不得身邊的人哭,可不能有機會讓姜若皎發(fā)現(xiàn)這一點! 寇世子哼道:“我和人去吃飯時想著你,你和人去吃飯時卻沒想著我,你是不是沒把我這個未婚夫放在眼里?” 姜若皎道:“我們以后應(yīng)當(dāng)是要分齋的,哪能每次都湊一起吃?往后碰上課不多的日子,我們再一起做飯吃就是了?!?/br> 寇世子也就是心里不痛快想找找姜若皎的茬,倒也不是非讓姜若皎天天陪他去吃飯不可。 他今天發(fā)現(xiàn)書院里同齡人非常多,交朋友也很容易,一整個下午都過得十分快活,到了飯點完全可以呼朋喚友去吃飯! 兩人就吃飯問題達成一致,姜若皎便引寇世子去書房給平西王太妃她們寫家書。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盛夏了,楊峰清被判秋后問斬,時間已經(jīng)不多。 姜若皎今天說得少聽得多,大部分時間都在收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經(jīng)過這兩天的打聽,她對京城那邊的局勢有了一定的了解,心里也有了個粗淺的計劃,準備在信里給平西王太妃講一講。 至于可不可行,那就看平西王太妃她們的判斷了。 寇世子想到要給他爹寫信,臉就垮了下去,坐在書案前冥思苦想,不知該和他爹說什么,索性先給他祖母和他娘寫了封報平安的信。 對上兩個疼愛自己的長輩,寇世子寫起信來就順手多了,刷刷刷就是一大串自己在鶴慶書院的見聞。 姜若皎與寇世子分坐兩邊,抬頭見寇世子寫得起勁,也飛快地將要送回城里的幾封信寫好。 想到陳夫子那槁木死灰般的模樣、想到楊婆婆殷殷托付自己帶到書院的那雙新鞋,姜若皎在心里嘆了口氣。 希望可以救出那位楊師兄吧。 第 38 章 [vip] 兩地往返不過是大半日的功夫, 第二日傍晚平西王太妃等人就收到了來自鶴慶書院的信。 盧氏見寇世子在信上說交了不少朋友,很有些樂不思蜀的味道,難免憂心忡忡擔(dān)心兒子跑沒影了, 拿著信在那唉聲嘆氣。 平西王回府后看到盧氏那憂愁的模樣,不由問:“怎么了?”他看了眼盧氏手頭的信,又多追問了一句,“那小子莫不是又干了什么混賬事?” 盧氏哪里能說自己擔(dān)心兒子不愿意回來,只得反駁道:“沒有, 就是怕他在外頭吃不飽穿不暖。他身邊可從來沒離過人伺候, 也不知他是不是報喜不報憂。” 平西王道:“我不覺得那小子是會委屈自己的人?!彼譀]管著盧氏給那小子塞錢,那小子要是這樣還能吃不飽穿不暖只能說他是個沒人伺候就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餓死都活該。 盧氏取出另一封信遞給平西王,說道:“這是瑞哥兒寫給你的?!?/br> 平西王意外地挑眉, 沒想到寇世子還能給自己寫信。看看那混賬小子的倔樣,他還以為這小子如非必要絕對不和他說上半句話。 平西王撩袍坐下, 拆開寇世子的信看了起來。 寇世子沒說自己交了什么朋友, 只簡明扼要地說起楊峰清的遭遇, 他與旁人打聽過各種細節(jié),連楊峰清得罪的是什么權(quán)貴、當(dāng)今陛下是什么個態(tài)度、期間還有什么人受到牽連都寫得明明白白。 寇世子還在末尾寫到, 我們西南的生員出去外面被人欺負了,堂堂平西王府還救不得嗎?連自己人都救不得, 這什么鳥平西王不當(dāng)也罷! 平西王看得臉皮直抖,正要扔下信痛罵兒子,就聽人來報說平西王太妃讓他過去一趟。 平西王只得讓盧氏把信先收起來,自己去見平西王太妃。 平西王太妃也剛看完姜若皎兩人的信, 神色有些凝重。鶴慶書院的學(xué)生大半年前在京城出了事, 還演變成大批太學(xué)生員下獄, 這事他們只聽說后半截,卻不知曉前半截,鶴慶書院那邊也沒向他們求助過。 或者說當(dāng)時戰(zhàn)事正在關(guān)鍵時刻,整個西南都心系戰(zhàn)局,鶴慶書院那邊也就沒和他們提過。后來形勢越發(fā)復(fù)雜,他們自然更是對他們?nèi)}其口,絕口不提京城那邊發(fā)生的事,只自己想辦法奔走轉(zhuǎn)圜。 “那家伙,還真是一點都沒變?!逼轿魍跆鷩@著氣道。 鶴慶書院壓著西南和東南兩地的邊界上,從來不認為自己隸屬于東南或者西南,很有些自成一家的勢頭。 可如今這種情況,沒有兵馬在手的人怎么可能自成一家?他們這些讀書人再怎么據(jù)理力爭,也不過是把更多人賠進去罷了! 平西王知曉平西王太妃與鶴慶先生少年相識,當(dāng)初平西王太妃帶他回西南沒多久,鶴慶先生也來到西南開了鶴慶書院,陸續(xù)派了不少門生來幫他們母子二人穩(wěn)定西南局面。 只是這么多年過來了,平西王太妃沒去見過鶴慶先生,鶴慶先生也不曾來見過平西王太妃,兩個人就像素不相識的陌路人一般。 要不是兩個小孩兒突然想去鶴慶書院讀書,他們怕是連書信往來都沒有過。 聽著平西王太妃的嘆息,平西王趕忙說道:“母妃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救出那位生員和被牽連的人。” 平西王太妃道:“你能有什么辦法?帶著人打到京城去嗎?” 平西王語塞。他確實是遺傳了他娘的暴脾氣沒錯,可他還有不少幕僚,不至于二話不說沖到京城去討人。 平西王太妃道:“我這里倒是有個主意,你與你那群幕僚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弄出個周全的計劃來?!彼f完將一封信遞給平西王,讓平西王自己看信。 平西王接過信,發(fā)現(xiàn)上頭和寇世子一樣把整件事涉及的人歸攏了一遍,前因后果寫得明明白白。事情發(fā)展到現(xiàn)在這種程度,已經(jīng)不是楊峰清一個人的事了,而是多方勢力在里頭較勁,還有不少有心人在里頭攪混水。 這種時候要是還從楊峰清這么個人出發(fā),根本沒辦法把人救出來,所以想要救人,得跳出這件事去想辦法,最好是用跟這件事毫無關(guān)系的方法去救。 信中給出了一個大概的思路:八月就是當(dāng)今陛下的生辰,當(dāng)今陛下喜好祥瑞,他們可以想辦法送當(dāng)今陛下一個大祥瑞,說是如此祥瑞值得普天同慶,不如來個大赦天下。 這樣一來,去年獲罪的人全部可以被赦免。 至于到底要弄一個什么樣的祥瑞、怎么說服當(dāng)今陛下大赦天下,就得看平西王府的能量了。 從當(dāng)今陛下的種種傳言以及當(dāng)今陛下對平西王一脈的忌憚來考慮的話,想做到這一點應(yīng)該是不難的。畢竟能被威名赫赫的平西王狠狠吹捧一番,當(dāng)今陛下估計會喜不自勝,覺得自己壓過了這位曾經(jīng)威脅他皇位的兄弟。 歸根到底,整件事會演變成現(xiàn)在這樣就是因為當(dāng)今陛下的昏庸。 要解決這件事,不妨也試著利用一下當(dāng)今陛下的昏庸。 平西王看著信上用最平靜的語氣寫出來的驚世駭俗之語,心猛地跳了跳。他看向平西王太妃:“這信是誰寫來的?難道是鶴慶先生?” 平西王太妃說道:“他要是能寫這樣的信,當(dāng)初就不會掛冠棄官了。”她見平西王神色驚疑不定,笑了笑,說出個平西王沒想到的人,“是阿皎寫來的,就是你的兒媳、我的孫媳,瑞哥兒的媳婦?!?/br> 平西王站起身來,在屋里轉(zhuǎn)起了圈。 想到那個只聽了自己一句暗示就明白平西王府打算做什么的少女,平西王覺得她能寫出這么一封信不太讓人意外。只是她的膽子比他想象中還要大,這樣的膽識生為女子確實可惜了! 再想想自己那個混賬兒子,平西王心里不免生出幾分憂慮來:以后這傻小子不會被哄得團團轉(zhuǎn)吧? 只不過這么個傻兒子,不被姜若皎騙也會被旁人騙去,還是隨他去吧。 平西王道:“母妃放心,我先去與人商量商量,不管行不行得通都先準備起來?!?/br> 平西王太妃點點頭,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平西王召集幕僚討論起獻祥瑞的計劃來。 祥瑞這種事,有腦子的人都不會信,可抵不過很多人被權(quán)勢地位沖昏了頭,自己占盡了好處還覺得不夠,還妄想要得到老天的認可、天下人的臣服。 偏偏好這一口的人往往位高權(quán)重,比如當(dāng)今陛下。 他們只要透露出這方面的喜好,底下的人就會一個勁地迎合,這些年來各地不知折騰出多少祥瑞!地方上的百姓可以說是聞祥瑞色變,畢竟很多時候這些“祥瑞”都是從他們身上剜下血rou堆出來的。 他們西南一地,從未獻過什么祥瑞。 就像姜若皎說的那樣,其實只要是平西王獻的,不管是什么樣的祥瑞都能叫當(dāng)今陛下心情歡暢。 何況西南這邊物產(chǎn)豐饒,不管是靈芝玉樹還是奇禽異獸,想找都能找出來不少,想捏造祥瑞根本不必勞民傷財,隨便湊一湊就有了! 考慮到他們本來就要獻上禮物為當(dāng)今陛下賀壽,可以說這個計劃約等于不用成本。 只不過這事兒得看平西王愿不愿意寫歌功頌德的獻瑞折子。 即便平西王愿意寫,還得考慮這封折子遞上去帶來的影響。 “下官覺得可以一試?!庇心涣怕氏乳_了口,“此計不僅可以把那批太學(xué)生救出來,還可以讓人看看如今的朝廷是什么德性?!?/br> 天下的水被攪得越渾濁,就越顯出平西王下轄的水清。 天下有志之士都看出朝廷不值得效力,眾多人才就會主動投入平西王麾下,周圍那些個小王小將也會自發(fā)地朝西南聚攏。 至于平西王歌功頌德的折子,恐怕只有當(dāng)今陛下會傻乎乎地當(dāng)真,有心澄清世道的人只會把它當(dāng)做討伐昏君的檄文! 當(dāng)今陛下若是當(dāng)真下了道大赦天下的旨意,很快會有數(shù)不清的人才投奔西南了! 其他人聽了此言,也察覺獻瑞之舉的深意,當(dāng)即有人捋起袖子開口:“大王英明!下官來替大王起草奏疏!” 平西王見眾幕僚就著姜若皎的主意分析了一通,不由分說地摩拳擦掌籌備起來,不禁有些發(fā)愣。 那女孩兒不過十六歲,隨意地拿出這么一個主意居然這么了不得嗎? 看他這些幕僚的反應(yīng),這個主意不僅代價小、勝算高,后續(xù)影響還很大,她到底有沒有想得這么深遠? 平西王的這些思量,姜若皎自然是不知曉的。 她本來只準備守著食肆平平靜靜地過日子,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照顧好meimei,結(jié)果短短數(shù)月一切都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變,她與meimei的婚事都被推往她不曾預(yù)料過的方向。 對于這接連不斷的意外,姜若皎最初也曾憤懣、彷徨、擔(dān)憂不安。 如今一切木已成舟,姜若皎思來想去還是不打算任人宰割。 她會盡力去學(xué)好所有有機會用上的東西、盡力參與所有有機會參與的事,爭取在平西王府當(dāng)一個能說得上話的人,而非只能把命運交托給別人、只有依附于別人才能活下去的菟絲花。 她不希望等厄運降臨之日,自己只能彷徨無助地向人求救。 平西王府那邊的回信送過來時,姜若皎和寇世子都已經(jīng)收到書院的考核結(jié)果。 姜若皎才思出眾,不管是六藝還是策論都表現(xiàn)上佳,不必從最基礎(chǔ)的東西學(xué)起,所以直接被安排去了柳春生他們所在的經(jīng)義齋上舍。 寇世子因為書畫表現(xiàn)突出,竟也去了治事齋中舍,順利與好幾個新認識的朋友會合。 兩人對這樣的分齋結(jié)果都非常滿意,湊一起做了頓豐盛的午飯慶賀這樁大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