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顫抖的手支撐自己坐起來，表情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靜，但臉上泛著不正常的紅暈。

    王文靜反問：“所以你殺死了最后的一萬人！人類！真正的人類！”她眼睛發(fā)紅，但不肯露出哭腔，聲音聽上去又冷又尖銳：“他們原本可以被拯救！他們可以回到地面，可以繼續(xù)生活！可你殺死了自己最后的同胞！”

    然后她還是哭了出來。

    像個不懂事的孩子，不懂道理，不聽勸解?！澳阍趺茨苓@么做？”這質(zhì)問蒼白無力，明明知道得到答案再合情合理的答案也于事無補。可她在這一瞬間，無法克制自己，也無法保持理智。

    她的抽泣聲在屋中回蕩。

    外頭的人被驚動，以為是出了什么事，有人沖了進來見青年端坐在那里并無示意，又連忙退出去。

    青年擺手，叫它們都退下去。

    他坐床上坐起來，捂著胸口坐了一會兒，才有力氣扶著桌子站起來，向外走，看上去根本不像一個瞎子。

    “我?guī)闳ヒ粋€地方?！?/br>
    第16章 X

    外面守門的弟子見到師尊走出來，十分驚訝，但不敢阻止。

    兩人一前一回往西殿去。走進西殿，那小機器便露出頭，看到是師尊又咯咯吱吱地退回原位。

    西殿并不大，但后殿有一條長長的石道，又窄又深。石道入口中有一尊大神像，是王文靜見過的元祖像。

    青年邊向前走邊說：“你聽過元祖創(chuàng)世的故事沒有？”

    王文靜情緒已經(jīng)平靜些，回想自己剛才毫無邏輯那句話和之后情緒崩潰的抽泣，有些微微不自在，覺得自己在青年面前落了下乘。此時只做出冷靜的樣子，說“聽過?！甭曇暨€是有點黯啞。

    青年的步子平穩(wěn)，利落，沒有半點視力障礙人士會有了遲疑。他走在壁燈下，影子被拖得長長短短。聲音在走道的石壁間回蕩“你知道神女是什么人嗎？”

    王文靜搖頭“不知道……”

    青年突地笑了笑“知道也不告訴我是吧？如果我是人類的敵人，我早就殺了你?！?/br>
    “也許你想從我身上知道什么?！?/br>
    青年點點頭“你這么想也有道理?！彼D了頓步子反問她：“但我已經(jīng)在這個世界活了五十年，你覺得還有什么是我不知道，而需要從你身上知道的呢？”

    王文靜欠欠地笑一笑“據(jù)說，地球上有一種生物，叫燈塔水母。永遠不會死。難道這種生物對地球上發(fā)生的一切都萬知萬能嗎？”

    青年卻不生氣，反而低聲地笑起來。他轉(zhuǎn)身繼續(xù)向前，在長道的盡頭是一扇小門。

    越過了一扇門，則是王文靜從來沒見過的巨大房間。這里布滿了各種各樣的儀器，分布在巨大的履帶兩邊?，F(xiàn)在它們正在工作，一個機器人正在重新組裝中。從它身上被替換下來的零件已經(jīng)被推放在一邊。

    青年說“這里就是大神龕。也就是大靈山向世人恩賜仙體的地方。所有上城區(qū)和大靈山的人，都是從這里改造完成的。”

    他扶著最近的儀器帶著王文靜走在這些發(fā)出低頻轟鳴的古怪儀器之間，問王文靜“你覺得現(xiàn)在的世界怎么樣？”

    王文靜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看著這房間里的一切，被深深地震撼。

    但是她不明白“X為什么這么做？一個智能程序，為什么這么執(zhí)迷于把自己的同伴改造成人類？”如果X認為自己是更高級的生命，人類不配與他享有同一個世界，智能生命是最高存在。那它根本不應(yīng)該做這些。

    青年沒有說話。

    他推開最深處那扇門。

    王文靜站在門口，一開始并不理解自己看到的是什么。那一閃一閃的光，在黑暗中好像星空中的星辰，但是很快，那低沉的轟鳴，和熟悉的運轉(zhuǎn)聲撲面而來。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遲疑著邁進門去。

    那是——無邊的服務(wù)器之海。

    青年說：“它就在那里?！?/br>
    王文靜呆呆站了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什么？”

    青年走到她身邊，看著那片浩瀚的‘燈?！叭绻覜]有猜錯，你應(yīng)該是蓬萊計劃中被上傳的先驅(qū)中的一員?！蓖跷撵o沒有否認。

    他笑了笑說：“你們沉睡得太早，有很多信息，是人類后來才知道的。比如關(guān)于‘X’?！?/br>
    青年的聲音平緩而溫和：“X的程序并不是生來就完備。在最初，它非常的小。只存在于一臺電腦中，不到幾百個字節(jié)。它和電腦的使用者一起學(xué)習(xí)，一起長大，沒人知道它什么時候開始進化，但是，可以確認的是，很快它就可以隨意出入人類所有的數(shù)據(jù)庫，占有了人類世界大部分的網(wǎng)絡(luò)電子儀器資源。它在很早的時候，就只需要一秒學(xué)完人類一生都不能學(xué)完的知識。在戰(zhàn)爭的后期，人類根本無法與它抗衡，因為它實在過于龐大，每一個攝像頭都是它的眼睛，每一個微小的機器人就如同它的細胞。我們根本沒懂，以為自己能殺死它。卻不知道，它一直存在于整個世界之中。在最開始，第一防衛(wèi)軍還對蓬萊計劃抱著希望，但是在計劃開始之后，卻很快就明白，X根本無法被殺死，它太大了，又太小了。蓬萊計劃在一開始就是一個錯誤。我們被誤導(dǎo)了。”

    青年轉(zhuǎn)頭看向王文靜：“它從一開始就并不是想殺死人類。它只是一步一步地恐嚇人類。一步步，把雞趕到籠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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