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自由撰稿人，賣掉房子，輾轉(zhuǎn)于全國各地，搜集一切他覺得可疑的新聞，不放過任何消息。

    “可是除了一篇報道分成十三頁放無數(shù)廣告騙點擊的新聞網(wǎng)站之外，只有走靈異路線的電子刊接受他的投稿，后來硬生生地把自己的網(wǎng)絡(luò)平臺賬號經(jīng)營成了靈異怪談博主，連粉絲都不把他那些報道當真，只認為是用新聞報道口吻與調(diào)查員視角寫出的小說。

    “實際上也沒說錯，那些東西基本上都是韓光臆想出來的。

    “最窮的時候，韓光只能寫保健品的營銷軟文混飯吃。”

    陸笛：“……”

    太慘了，慘到令人舒適。

    機器人的影像還在繼續(xù)。

    “至于韓光如何認定陸云是惡鬼，我認為秘密就藏在這些他發(fā)表的文章里，也就是他在全國各地搜羅的、被粉絲認為是靈異小說的故事情節(jié)里，我會申請接觸‘幽靈’，有機會讓幽靈指出來，哪一段跟他有關(guān)。”

    “等等，這個機器人是……”

    它說主動接觸幽靈？

    “哦，是晏龍。”

    “……”

    半分鐘后，陸笛虛弱地問：“就跟我的手套一樣？”

    夏教授覺得陸笛很有天分與領(lǐng)悟力，握著手套說，“對，很好用的，要試試嗎？”

    “不了不了?！?/br>
    陸笛趕緊翻看韓光寫的那一堆靈異怪談，很快就鎖定了其中一條。

    夏教授把這篇文章，瞇著眼睛看。

    “酒醉男子凍死路邊，頑童在田里玩雪時撿到了許多死麻雀與死去的兔子，沒有傷痕……”

    這種死了人，還死了一堆小動物的情節(jié)，十篇文章里面起碼有八篇。

    韓光在全國各地搜集這種疑似惡鬼蘇醒、吞噬生命的故事。

    “事情發(fā)生在三年前，這個人不是凍死的。他是流竄各個鄉(xiāng)鎮(zhèn)盜竊作案的無賴，好賭成性，他家里的人也對他十分嫌惡……那天后半夜下起了雪，我把尸體套上了衣服丟在了田里。第二天發(fā)現(xiàn)尸體的人報了案，以為他是喝醉之后凍死在路邊的，聽說家屬認領(lǐng)之后就送去火化了。”

    這也是陸云的檔案、經(jīng)歷里沒有這件事的原因。

    那一年的興覃，根本沒有殺人案發(fā)生。

    夏教授不太適應(yīng)這樣殺人棄尸的話題。

    他有些心痛，又擔(dān)憂陸笛的精神狀態(tài)。

    陸笛這才意識到自己過度冷靜了，當事人是無法面對這種傷害的，也不能冷靜地處理后續(xù)問題，但是這份痛苦十分特殊，是由另外十六個人格一起承擔(dān)的，而陸笛的記憶里只有寒冷與憤怒。

    寒冷的是雪，憤怒的是心。

    “那天陸云從縣城回家，中巴車半路拋錨了，只能背著行李走幾公里的路。天很冷，快到鎮(zhèn)上的時候，天已經(jīng)徹底黑了……”

    陸笛閉了閉眼，接著說，“事發(fā)地點沒有人，后來聽說很多人在附近撿到了許多死麻雀，還有死掉的兔子?！?/br>
    大家都說那一年那個晚上反常的冷，凍死了很多動物。一個偷雞摸狗的無賴喝多了酒，摔進田里凍死了，豈不是很正常？

    “這件事對‘我們’的影響很大，主人格再也沒有蘇醒，十六個人格天天吵，生活整個一團糟，最后大家決定離開興覃，重新開始生活。

    “現(xiàn)在想來，這件命案也未必毫無破綻，那個無賴可能跟別人說過，他盯上了陸云。然后他死了，陸云又搬走了，從此不再出現(xiàn)……這些無賴的狐朋狗友不敢跟警察說這些，卻有可能在人后議論，或者喝醉了說給外鄉(xiāng)人聽。”

    第24章 集合

    晏龍掛斷夏教授的通訊視頻之后, 靜靜地站了一會。

    原來是三年前發(fā)生的事。

    他找出了那條描述得很詳細的靈異文字，幾乎全篇都是韓光的想象。

    ——惡鬼為了逃避追蹤，來到了北方的一個偏僻小鎮(zhèn)，選中了一個沒有父母的孤女作為宿主, 隨后幾年, 女孩身邊的人無聲無息地死去了很多。

    鄉(xiāng)里有了風(fēng)言風(fēng)語，如果在從前的年代, 像這樣的孤女會被趕走。

    可是現(xiàn)在人們只相信科學(xué), 不知道世上還有很多東西科學(xué)無法解釋。

    不過還是有人覺得這個女孩倒霉、不吉利，刻意避開孤女, 不愿意跟她交談，鼓動鄉(xiāng)里的人都躲著她走, 于是惡鬼沒了食物來源。

    惡鬼吃過很多人, 已經(jīng)上癮了，不過因為之前在學(xué)校里鬧出的事，惡鬼不敢在城市里動手。

    看到這里，晏龍心想, 之前一篇的怪村小孩失蹤案, 韓光也是這么寫的, 惡鬼上次鬧的動靜太大所以一直銷聲匿跡。

    ——簡直是教科書級的自欺欺人，追查不到惡鬼, 就說惡鬼小心謹慎，沒發(fā)現(xiàn)惡鬼留下的把柄，就說惡鬼jian詐狡猾。

    縱觀這些文章, 不難看出，韓光每次遇到他認為可疑的事就會撲上去反復(fù)調(diào)查。

    他在預(yù)設(shè)“惡鬼就是兇手”的前提下，搜羅符合這個結(jié)論的證據(jù), 最后提筆痛斥世人有眼無珠，官方隱瞞消息，惡鬼為禍人間。

    不過大多數(shù)文章，都沒有后續(xù)。

    想也知道，很多靈異怪談只是瞎編出來的，韓光花再多錢也查不出有用的東西，只能給他的“創(chuàng)作”增加素材。還有一些案件有確鑿的證據(jù)，確鑿的真相，韓光就算硬扯也湊不圓惡鬼殺人的邏輯，只能放棄。

    從這些前后跨度七年的文章，可以很明顯地看出韓光的轉(zhuǎn)變。

    起初韓光也不確定自己真的能追查到惡鬼，他充滿了質(zhì)疑，反復(fù)問這種鬼怪為什么要存在。

    然后他慢慢變了，寫惡鬼作祟時，三句一個批判，比起痛恨惡鬼他好像更痛恨不相信他的世界。

    最后韓光忽然像是打通了任督兩脈，文風(fēng)大變，寫惡鬼的口吻充滿了嘲諷，雖然故事的結(jié)局還是惡鬼逃走，但惡鬼的形象愈發(fā)狼狽，不再是神秘強大難以抓住，韓光還特意編了一個叫“鐘馗”的男人四處抓捕惡鬼。

    也就是在這個時期，這個賬戶粉絲猛然增多，文章儼然有了系列小說的架勢。

    終于有主角了，還是能戰(zhàn)勝靈異鬼怪的主角！

    之前那些神神叨叨誰愛看?。?/br>
    “就在這里……”

    晏龍?zhí)忠稽c屏幕，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文章分為前后兩個時期。

    然后他看了一眼分割點附近的文章發(fā)表時間。

    “一年前的夏天，韓光得到了某些支持，他在網(wǎng)上的這些牢sao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這個時間，正好是隕石第一次牽引失敗，人類進化假說忽然受到追捧的時候?！?/br>
    晏龍自言自語。

    所有時間都已經(jīng)連上了。

    文字從屏幕上消失，然后出現(xiàn)了韓光名下所有賬戶的資金流動。

    從一年前開始，每月有幾筆固定的收入被標紅了，紅線連著一個個問號，象征著資金來自多個經(jīng)過重重掩飾的賬號，需要往上追溯。

    這種疑似做洗錢勾當?shù)馁~號，會牽扯很多經(jīng)濟案件，畢竟盜取身份做一個賬號也不容易，總要應(yīng)用盡用，榨干最后一點價值再丟棄。

    這不是晏龍的長項，他已經(jīng)把這些委托給了另外一個小組。

    這時屏幕上的標紅忽然開始閃爍，同時有提示彈出。

    還一跳就是兩條。

    不止韓光的資金來源有結(jié)果了，那個去追查恐龍來源的小隊也有消息了。

    ***

    陸笛沒想到自己在基地里也分到了一個房間。

    他不得不反復(fù)確認，沒有搞錯。

    “……不是陸云的？”

    “當然不是，這邊住的都是糙漢子，大老爺們！女同志的宿舍區(qū)隔著好遠呢！”

    這次給陸笛帶路的，是夏教授的一個助手，聽說才三十歲，年紀輕輕腦袋上就沒了頭發(fā)。

    助手很敏銳，發(fā)現(xiàn)陸笛在不著痕跡地注視自己腦門，他輕松地哈哈大笑：“省事了！洗發(fā)水沐浴露這種洗滌劑是會造成污染的，每個禿了的人都在給地球做貢獻，知道不？”

    助手的人緣關(guān)系不錯，一路上都有人跟他打招呼，他也笑呵呵地點頭。

    但是不介紹自己身后的陸笛。

    這里跟外面完全不同，凡是不主動說的，就絕對不會有人主動問。

    而且他們也不跟陸笛搭話，最多路過的時候用好奇的目光打量陸笛幾眼。

    陸笛這一身白t恤牛仔褲是真的扎眼，年輕臉嫩，還長得男生女相，跟這個地方有點格格不入。

    好在他不是來當兵的，又去的是研究所后面的宿舍，住在這里的人有一半在玻璃溫室上班，陸笛的臉可能還沒有泥土對他們的意義重大。

    “來，就這一間。”

    助手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外形很像鑰匙環(huán)的磁感應(yīng)卡。

    門應(yīng)聲而開。

    “我們開門都用指紋，這是晏龍?zhí)岢鲆獮槟阕龅?，拿好了！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陸笛看著放在手套掌心的“鑰匙環(huán)”，欲言又止。

    手套上沒有口袋，又不能始終把這東西攥在掌心，那么它唯一的去處就只有——

    那位禿頂?shù)闹窒壬鋈晦D(zhuǎn)頭回到了門口。

    “忘記說了，這還是你的身份證明，有些區(qū)域通行需要刷身份卡。不過外出執(zhí)行任務(wù)或者休假的時候，需要取下寄存，不能帶出基地……噢，好主意！”

    助手笑著給陸笛比了一個干得好的手勢，匆匆離開。

    陸笛一動不動，保持著用手套的小拇指與無名指把“鑰匙環(huán)”挑起來的姿勢。

    “……”

    他沒理解錯！

    這玩意真的只能套在手指頭上！

    陸笛進行了一番艱難的嘗試，期間不得不把“鑰匙環(huán)身份卡”放在桌子上，然后用手套的五根手指分別試了一下，發(fā)現(xiàn)尺寸最適中的是無名指。

    陸笛：“……”

    點點頭，面無表情地把指環(huán)扣在中指根部。

    然后cao縱手套來回飄了兩圈，很好，緊一點也沒什么阻礙，就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