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真相

    三十七

    范青瑜穿了男裝, 坐馬車到了趙晞的莊子上。

    梁王的莊子，自然是比范青瑜所能想象的還要更寬闊，精致, 不但風(fēng)景處處絕佳, 就連遠(yuǎn)處的農(nóng)田池塘, 也是整整齊齊, 賞心悅目。

    范青瑜在池塘邊，看到了一整排干凈敞亮的茅草屋，里面人來人往，她卻一眼就看到了那個高挑修長的背影。

    有下人小跑過去匯報, 那人頓了一下, 馬上就轉(zhuǎn)過了身，望了過來。

    范青瑜停住腳步, 心里已經(jīng)將來時的念頭忘了，腦海里只剩下那人俊美的眉眼和嘴角的笑意。

    還未想好如何招呼，對方已經(jīng)快步走了過來，溫聲道：“來了？我已經(jīng)讓下人備好了魚rou河鮮，我們?nèi)ノ萆崂锵碛帽憧?。?/br>
    范青瑜點了點頭, 臉上不自覺露出了笑意。

    “殿下, 勞煩了。”

    她跟在他身后, 去往莊子內(nèi)的那一座看起來完全如同府邸一樣的屋舍。

    兩人在屋內(nèi)落座, 周圍的仆人們端茶倒水，便垂頭站在了角落里。

    趙晞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臉上, 察覺到了她的情緒有些不對。

    “阿瑜, 你有心事？”趙晞的臉上掠過一縷擔(dān)憂, 眸里露出些關(guān)切的意味。

    范青瑜抿了抿唇, 低聲道：“殿下, 我覺得……我們?nèi)蘸筮€是少見面的好，我怕會為您招致不必要的麻煩?！?/br>
    她父母皆已仙去，只余一位養(yǎng)兄，自是不用怕什么，可他不同。

    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親王，身份尊貴，極有名望，若因此帶來不妥，又要如何是好。

    趙晞的眸色微沉，讓仆人和侍衛(wèi)都遠(yuǎn)遠(yuǎn)退下，才轉(zhuǎn)頭望著她道：“是有人在你耳邊嚼舌根了？”

    范青瑜搖搖頭，猶豫了一下，“并未，我只是擔(dān)心罷了?！?/br>
    趙晞輕輕搖了搖頭，眸色微深。

    “若不是你我都在孝期，我早就娶了你，讓你進(jìn)了梁王府中，也不會有這些煩惱了。”

    他目光溫柔地看著她：“你若是怕，不如將我們的婚約先公布了，如何？這樣你也不用怕外人置喙?！?/br>
    公布……他們的婚約？

    范青瑜微微睜大了眼睛，咬了咬下唇，“殿下，我上次和您說過……若是我們的婚約消息傳開，我追查真兇的線索，不就可能斷了嗎？”

    對面那人，徹底沉默了下來。

    趙晞心知，自己不該瞞她，否則再拖下去，就變成了自己明知道真相，卻一直隱瞞著她。

    可他卻又不知道，這個真相，會對她造成多大的沖擊。

    然而，由他的口誰出，也總比她從別的地方知曉，來的讓他安心。

    他凝視著她的眼，緩聲道：“阿瑜，我知道真兇是誰了?！?/br>
    一瞬間，范青瑜的瞳孔微微縮了起來。

    “皇兄和我的人馬，查出了當(dāng)年承州礦山一案，顧亦誠暗地里悉心培養(yǎng)的一批人馬也被范將軍斬落，因此他記恨了數(shù)年，一朝利用西南之亂，借由李敘想要斬草除根?！?/br>
    聽到這番話語，即使范青瑜之前心里便有所猜測，也沒想到一切竟然都被證實成了真，一時腦袋空白。

    顧亦誠，顧賊，竟然真的是他！

    趙晞看她臉色不好，頓時心仿佛被揪緊了，那溫潤清冽的臉上也失了冷靜，輕聲安撫她：“阿瑜，我答應(yīng)過你，一定會幫你解決這件事，而且我和皇兄也勢必會將顧府的勢力鏟除殆盡?！?/br>
    “阿瑜……”他看著范青瑜臉上無聲地滑下淚水，心里無法抑制住自己的心疼和憐惜，卻只能坐在她身邊陪伴著她。

    這一刻，他懊惱自己的無力。

    同時也在心底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和皇帝精密謀算，早日鏟除顧府的勢力。

    范青瑜的心空空的，也不知道是知道了真相后的釋然，還是痛苦。

    她擦凈眼角的淚水，低聲道：“殿下，還是謝謝你告訴我這一切，否則我可能還要很久才能知道誰才是我真正的仇人?！?/br>
    進(jìn)京將近一年，她才從他人的口中知曉，顧亦誠，這個聞名已久卻從未接觸過的人，卻是她的生死仇敵。

    “你卻是不知，國庫空虛，里面有五成原因是顧相勢力的人造成的，皇兄早就想除之而后快?！?/br>
    趙晞聲音低沉，一眨也不眨地望著范青瑜的眼睛，“你放心，這件事，不是你一人的事，你只要好好地等著，定能等到他梟首的那一天?！?/br>
    “而我保證，這一天不會太遠(yuǎn)。”

    范青瑜低低應(yīng)了一聲，眼里依舊微微發(fā)紅。

    但她將趙晞的話聽進(jìn)去了。

    是的，早在隱隱發(fā)現(xiàn)李敘背后的人是顧亦誠的時候，她不就知道，以她一個人的力量是無法決定這一切的嗎？

    現(xiàn)在，她也只是借了皇帝整治朝官的功夫，將那個人徹底地除掉，這已經(jīng)和她的目的不謀而合了。

    “殿下，”范青瑜抬眼望向趙晞，低聲道：“謝謝你。”

    無論如何，范青瑜都感謝和趙晞的這一場相遇，沒有他……她甚至可能會鋌而走險，也不知道能不能見到仇人伏法的那一日。

    趙晞卻輕輕搖了搖頭，“這句話該由我來說才對。阿瑜，幸好，我遇上了你?！?/br>
    他們的緣分陰差陽錯，但就如同清巖寺主持所說，緣分來了，就應(yīng)該順勢而為，盡人所能做的事。

    因為揭開了這么一件沉重的事情，一時之間，兩人竟然沉默了下來。

    趙晞看著她黯然心傷的樣子，心下也并不好受，他為了改變一下氣氛，開口打破了僵局。

    “皇兄前幾日對我言明，要為你的養(yǎng)兄賜婚，你意下如何？”

    范青瑜的思緒被這個消息打亂，有些錯愕地抬起了頭，“賜婚？”

    趙晞點了點頭，道：“皇兄看青屹兄年少有為，想為他擇一佳婦，好表彰他的英勇戰(zhàn)功?！?/br>
    范青瑜想到盛京這些嬌氣的貴女們，一時之間也拿不定主意，“殿下，能不能等兄長進(jìn)京時，再親自問問他的意見？也許，貿(mào)然為他賜婚，雖是恩典，也可能會造成一些不適合的情況?！?/br>
    她說的話也有道理，反正此事不急于一時，趙晞便答應(yīng)了將此事轉(zhuǎn)告皇帝。

    仆人在門外低聲道：“殿下，魚都做好了?！?/br>
    鮮美rou嫩的佳肴在上，即使范青瑜心底還想著顧亦誠的事情，也被分走了一絲心神。

    她看著對面的人低垂的眉眼，心里低低一嘆。

    罷了，這事，已經(jīng)到了她想再多，能干涉的地方也幾乎沒有的地步了，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讓自己更有能力一些，才能養(yǎng)活琿州城里的那些人。

    “殿下，你放心，我會好好等著一切都解決的那一天的?！?/br>
    趙晞見她的臉上終于不再那么沉重，心里也微微松了口氣，溫聲道：“你想開了就好?！?/br>
    他本擔(dān)心她沉湎在悲傷之中，現(xiàn)下看來，她比他想象的堅強(qiáng)。

    目光落在眼前的珍饈佳肴之上，他抬眼看她，“多吃點，你太瘦了?！?/br>
    范青瑜端著魚羹的手頓了頓，她已經(jīng)覺得自己胖了些許，在他眼中，自己竟然瘦了？

    “殿下，您也要多吃點?！?/br>
    范青瑜心知自己吃不下多少，卻仍是在對方的勸慰下心情好了一些，也吃的多了一些。

    他們之間，就不必講究那些食不言寢不語的規(guī)矩，更何況趙晞有意引導(dǎo)著她多說話，不要沉浸在悲傷之中。

    兩個人一邊享用著這鮮嫩幾乎無刺的美食，一邊輕聲交談著。

    用完餐食，范青瑜想起趙晞剛剛提起的一件事情。

    國庫空虛……這甚至和當(dāng)初沈存風(fēng)來找她時提起的內(nèi)容不謀而合。

    也許，并不是空xue來風(fēng)，而是已經(jīng)到了一個顯而易見的地步了。

    范青瑜猶豫著問他：“殿下，剛剛您說，國庫空虛？”

    畢竟這是國之大事，不是能夠輕易泄露出去的，否則邊境的勢力可能就會如狼似虎一般撲過來。

    但一想到李敘竟能用這個理由來威脅沈存風(fēng)，范青瑜就禁不住身上的冷汗。

    看來這件事，已經(jīng)廣為皆知了，連她都知道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趙曜趙晞兩兄弟又怎么會不知道？

    她的目光望向?qū)γ娴哪腥耍灰妼Ψ矫嫔系膽n色，緩聲對她道：“這些蛀蟲，不知在先皇在位時盜走了多少金銀，如今皇兄也日夜為國庫而煩憂?！?/br>
    范青瑜沉默了下來。

    國庫空虛的后果，顯然太嚴(yán)重了，甚至讓她無法想象。

    她思索良久，才緩緩道：“殿下，我有一個建議，也許能暫時為朝廷增加些收入……您可以先聽聽看。”

    趙晞點了點頭。

    “近日在尋摸莊子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皇家其實有很多產(chǎn)業(yè)，比如城外的那幾十座莊子，還有城里的幾十上百座府邸，都大片的空置著……我知道陛下可能是要留著賞賜，但目前可以先拿來填充國庫避免危機(jī)，至于以后要賞賜功臣……”

    范青瑜看了眼趙晞，緩聲道：“等一些貪官污吏抄家之后……不就會有很多能賞賜功臣的府邸和莊子，還有大筆的銀子嗎？”

    趙晞沉思了一會兒，低聲道：“這確實能緩解一時之急，但這么多莊子同時售出，不會賣不出價嗎？”

    “殿下，我覺得，我們可以換一種售賣方式，”范青瑜眨了眨眼，輕聲道：“由官府舉辦競價大會，屆時在會上可以將所售賣的莊子的情況、圖紙一一展示在會場，供到場的嘉賓們觀摩，挑選，為之后的拍賣做個準(zhǔn)備?！?/br>
    “而且，我建議為了避免有的人顧慮他人的身份不敢加價，可以采取盲拍的方式，無法得知彼此的身份，這樣，也能將這些莊子府邸賣出高價了。”

    趙晞若有所思。

    這一方式，不僅可以用在這方面，就連一些之前查抄來的東西，有的也能如此。

    處理完這批東西，也差不多趕上了皇兄本就打算處置一批蠡蟲的時間了，到時候抄家所獲，可能也不會少。

    “我會向皇兄稟明這一切的?！?/br>
    范青瑜便微微一笑，“其實，我還有一個法子，能讓陛下既能不動用國庫的錢，又能繼續(xù)他之前想做的事情。”

    這是范青瑜早就想過的事情了，只不過她一直沒有立場提出來。

    其實，只要能為天下，為了百姓，她根本也不在乎那些虛名浮利，和可能招致的罵名。

    趙晞微微挑眉看她。

    范青瑜也不賣關(guān)子了，直言道：“陛下想扶植寒門，建寒門書院是一個很好的選擇。但這種書院只跟學(xué)子收很少的錢，還要捐書，讓寒門學(xué)子們免費讀，免費抄，這樣一來花銷并不小，國庫目前的情況可能無法支持?！?/br>
    “沒錯，寒門書院要成規(guī)模，方方面面恐怕花銷不小。”趙晞卻覺得范青瑜接下來的話語就是解決這一情況的，便示意她接著講。

    范青瑜是想到了沈存風(fēng)之前想要抱皇帝大腿卻不得的困窘，也聯(lián)系上了現(xiàn)在國庫空虛和皇帝的一系列主張，才想到了這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