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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懶洋洋地站起了身,俯視著葉靜初:“而這個人,必定會是我?!?/br> 周挽筠的面上笑意盈盈,可那笑意卻沒達眼底。 “情愛、友誼、親眷,這些一個都靠不住。唯有權力,雖然更送,但它永遠忠誠。” 葉靜初語氣艱澀地問:“也就是說,你連我都未曾信過?” 周挽筠沉默了半晌,道:“桃桃,你變了很多?!?/br> 這要她如何相信她? 從前那個是刀子嘴豆腐心、大大咧咧、不拘小節(jié)的瘋丫頭,如今眼前的這個人卻是沉穩(wěn),平靜,工于心計。 她不能、也無法信她。 “從一開始,哀家就是徹頭徹尾的一個人?!?/br> 一個人入宮,一個人在深宮中求存,一個人默默地往上爬,或生或死,沒有人能真正地懂她。 葉靜初看著她,頓了半晌,問了最后一個問題:“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 是那個做事利落大方張揚出格的小俠女,是那個畏畏縮縮諾諾弱弱的小皇后,又或者是溫柔沉靜與世無爭就算出家都無所謂的周挽筠,還是眼前這個只為權勢而爭、城府極深、極度危險并善于偽裝的皇太后? 哪一個才是你,小筠兒? 周挽筠聞言,長久地沉默了下去,她沒有回答他。 這個答案已經(jīng)呼之欲出,再說出口無疑是徒增難堪。 葉靜初低聲道:“我明白了?!?/br> 他說了這一句便不再開口——又還能再說什么呢? 心字已成灰。 他愛的既不是文思怡,也不是蘇薇薇,更不是周挽筠。 ——他喜歡的是那個與他在宮外相逢的紅衣小俠女,未曾沾染過半點屬于深宮皇權的污跡。 她并不是變了,而是徹底地死了。 現(xiàn)在的周挽筠,和從前的她并無關系。而人總是在長大的時候不斷地殺死從前的自己。 葉靜初深吸了一口氣,他感到眼眶有些發(fā)熱,可教導皇子的嬤嬤曾說過哭是一件很丟人的事,而帝王從不需要軟弱的眼淚。 他起身離開皇寺的時候,外面剛好下起入冬的第一場雪。 有雪落上眼睫,微微發(fā)冷。 蘇明遠果然如他所想的那樣,因為著急撇清從前和季青臨交好的關系,他著急忙慌地請旨去了邊疆戴罪立功。 然而他又如周挽筠所說的那樣,是一個結結實實的繡花枕頭,沒去幾天,又接著丟掉了兗州和幽州。 朝堂上下一片怨聲載道。 向來看蘇明遠不爽的太子太傅一馬當先地參了他一本:“陛下就不該派遣蘇大將軍去迎敵,他只知紙上談兵,從前定遠將軍的時候也沒有多少豐功偉績,陛下怎可如此輕率迎敵?” 當然和蘇明遠交好的禮部尚書緊跟著蹦了出來:“張大人此言差矣。蘇大將軍在前線為國盡忠、浴血廝殺,就算沒有豐功偉績,也好過張大人在這京城指指點點?!?/br> “你——” 顧郎中道:“從前周大將軍在時,大梁的國土多了一千里不止,現(xiàn)在可要全數(shù)還回去了!” 劉司儀就反唇相譏了回去:“放肆,周太后意圖謀害陛下,怎好再動用周家的勢力?” “陛下明鑒!周家向來一心為國,何時會出現(xiàn)這樣的逆賊?倘若太后娘娘當真要謀反,當年又何必從文jian妃的手里奪回江山?” “也許太后只是隱忍不發(fā),伺機而動呢?” “一派胡言!太后娘娘向來對大梁忠心耿耿,此事必有疑點,還請陛下明察秋毫!” …… 武將都忙著鎮(zhèn)守邊關,剩下一群文臣守在京中,這其中又分為兩個流派,分別是周大將軍一派和蘇大將軍一派。 雙方都是科考選中的風骨卓絕、出類拔萃的頂尖人才,奏本用詞自然也是引經(jīng)據(jù)典、頭頭是道,甚至能用吟詩作賦的方式罵遍對方的祖宗十八代。 葉子暉一開始還有意偏袒蘇明遠,倒并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蘇薇薇;再一個,他也實在不愿意把好不容易奪回來的兵權重新拱手讓回。 然而邊關的土地越丟越多,周大將軍那一派的人說話底氣也越來越足、嗓門越來越高、甚至連人數(shù)都越來越多(大部分是墻頭草,那邊勢頭好就跟著哪邊倒) 他最終還是不得已,一張圣旨請回了周九逸。 年過五旬的男人仍舊身姿挺拔,神采奕奕,唯有鬢角染上了風霜:“末將叩見陛下,祝愿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葉子暉的面色就有點不大好看,他才把人打壓下去,轉眼就要把人請回來,但他還是強撐著和顏悅色道:“周卿不必多禮。” 周九逸老狐貍了:“不知陛下召見末將所謂何事?!?/br> 朝堂之上一片死寂。 葉子暉被這幫臣子氣得幾乎昏厥,他們昨天還嚷嚷著要把周大將軍迎回來,今天卻跟不會下蛋的母雞一樣,只知道大氣都不敢喘地抱窩。 他深吸了一口氣:“周卿可知大梁邊關告急一事?” 周九逸坦然道:“末將不知。末將早已不理政事,只想著解甲歸田,與夫人一道蒔花弄草?!?/br> 聽到這一句,裝死的群臣終于不裝了,為首的太子太傅第一個忍不住了:“周大將軍……” 周九逸:“末將早已不是大將軍了?!?/br> 葉子暉:“……” 周九逸聽起來陰陽怪氣,但實際上他的話說得滴水不漏,讓人無從指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