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容的聲音在通道中響起，他已扛起容江涵，在他身后，還有零零散散幾個(gè)誤入魔淵的凡人與修士。

    既然已被發(fā)現(xiàn)，三人瞬發(fā)靈力，將這些找到的凡人與修士直接帶走！

    跳出山巒，越過巖漿海，全速朝那出口飛去！

    這一路無數(shù)“烏云”自四面八方涌來，細(xì)細(xì)看去，那根本不是什么“烏云”，而是成群結(jié)隊(duì)，踏空而來的魔物！

    宋嫻等人一落地便片刻不停地進(jìn)入了那落了標(biāo)記的黑暗通道。

    秦素正從那通道之中跑出，卻見著宋嫻幾人，一時(shí)瞪大了眼睛，卻知曉不必多言，加入隊(duì)伍之中，帶起了幾個(gè)凡人。

    短短幾個(gè)呼吸，眾人已入夾縫，再往前一段，就能回到人間！

    可是這時(shí)候，宋嫻卻聽到了呼吸聲。

    不屬于這些修士或是凡人的任何一個(gè)，而是像是來自魔淵深處的某種可怕的存在……發(fā)出的一聲輕嘆。

    宋嫻背后汗毛豎起，她立時(shí)回過頭去，卻看見了重花。

    重花的手臂像是已經(jīng)接好了，她看起來與方才沒有區(qū)別，只是在重花的額頭上，出現(xiàn)了一道黑色的符文，那像是一只眼睛。

    ……有什么東西占據(jù)著重花的身體。

    “抱歉，我‘女兒’言行無狀，冒犯了天女，我便將她交由天女懲治。”重花緩緩開口，說出來的聲音，卻是一道沙啞難聽的男子聲音。

    宋嫻看著重花像是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一般，單手撕開了自己的胸膛，一顆心臟憑空生在重花掌心之上，她往自己的胸膛之中放入了一顆心臟。

    “重花，我亦不需要你了，”男子沙啞的笑聲響起，隨后又說道，“天女，我們很快會(huì)再見的?！?/br>
    那東西驟然抽離，重花便失去控制一般往下墜落，宋嫻皺眉，如意袋中紅色綢帶一卷，將重花也一同扯到了人界！

    重新回到人間，謝夷靈力回流，他立時(shí)抬手將那連同魔淵的縫隙彌平，如此那令人不快的氣息再也沒有追出來的可能。

    宋嫻垂首朝容江涵伸出手，試圖將他拉起來。

    “容師兄，我看看你的傷，我這里有許多傷藥，總有用得上的?！?/br>
    容江涵正要伸手，卻見那原本人事不省的重花突然抬起頭來，對著宋嫻背后猛地?fù)]出一鞭！

    可就在這一瞬間，宋嫻出刀，謝夷拔劍，更有一把折扇從天而降，心口處，腹部，背后，三處地方將重花捅了個(gè)對穿。

    而這一次，重花的傷口沒有愈合。

    第112章

    重花, 重花。

    從小到大，總有人這樣包含著善意與溫柔地呼喊著重花的名字。

    可無論別人怎么對她笑，怎么對她說話, 重花什么也感覺不到。

    重花，重花！

    之后亦有許多人包含著憎恨與憤怒呼喚著她的名字。

    可重花還是一樣, 她無法理解。

    在魔主短暫地接管她的身體時(shí), 重花便明白, 啊，她大約是沒有利用價(jià)值了。

    沒有利用價(jià)值的東西就該被拋棄, 重花也是明白的。

    她也將魔主當(dāng)做有利用價(jià)值的東西，等待著日后拋棄。

    可重花不明白的一點(diǎn)是, 她明明對魔主有所保留，人間的事，各大宗門的事, 但是那個(gè)魔淵中的王，似乎已經(jīng)不在意了。

    也許一開始它的詢問, 亦不過是消遣。

    和重花相比，那位魔主已存在在這世上數(shù)萬年，它真的……不理解人嗎？不明白何謂欲念, 何謂人性, 何謂陰謀？

    重花低頭看著胸腹上穿過的扇尖, 還有那兩把穿胸而過的刀劍, 什么啊……心臟剛拿回來, 就這樣像一份禮物一樣，直接被拋了出來。

    重花微微張口，像是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的血液流逝，體溫下降, 死亡降臨一般，她面色蒼白，微微抬起手，指向宋嫻的心口。

    “難得有了一個(gè)……這樣喜歡的東西，我得不到的話，宋嫻jiejie，你可千萬不要把心交給別人啊?！?/br>
    三把兵器同時(shí)抽出，宋嫻微垂眼睫，看著倒在地上的重花輕輕搖了搖頭。

    “這原就不是你的東西，我亦已給了人了?！?/br>
    艷紅的，參雜著點(diǎn)點(diǎn)黑色的血液自重花的傷口處以極快的速度流出，她眼中神光散去，卻依然不甘心地望著宋嫻。

    “那你……會(huì)不會(huì)記得我？”

    原來重花將死的時(shí)候，也會(huì)尋求慰藉嗎？

    宋嫻的視線在這湖邊掃過，那些被囚禁的修士，凡人，他們臉上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在陽光下歡笑，在這里，不再有魔淵中的黑暗滋生。

    “不會(huì)?！?/br>
    宋嫻仰頭看著萬里無云的蒼穹，似是在回應(yīng)重花。

    “我不會(huì)記得。”

    她只會(huì)記得陽光，水月，笑容，春日新生的花，落在花上的蝶，夏日的蟬鳴，秋季豐收的果實(shí)，與冬日的新雪。

    她只記得這些鮮活的給人力量的事物，不會(huì)記得在陰暗之中死去的彼岸花。

    一絲一毫，也不會(huì)存于心中。

    重花原本以為自己對什么都沒感覺，可聽到宋嫻這句話后，她心中卻有一股強(qiáng)烈的憤懣升起，為什么呢？在我連生命都獻(xiàn)祭之后，為什么你卻不肯記得我！

    重花還想再說話，還想站起來，還想緊緊抓著宋嫻的手腕，讓這一照面就從未將她放在眼里的女子，拉下泥潭！

    可是……她已再也沒有一絲力氣了。

    重花瞪著眼，那曾在人間攪弄風(fēng)云的少女，就此沒了氣息。

    宋嫻側(cè)頭看著站在不遠(yuǎn)處的沈千瀾，他正用絲帕擦著扇尖的血，待擦完了，他便將絲帕扔下。

    白色的絲帕被風(fēng)吹著飄到重花的身上，就像給了她一朵臨別的贈(zèng)花。

    “阿云，你不曾回應(yīng)她，是對的。這樣的人唯有從生到死都不曾滿足，才是對她最大的懲罰。”

    沈千瀾收起折扇，低頭看了一眼重花，他一揮袖，地上的尸體便不見了。

    想來是要帶回琥珀光。

    “……憐生怎會(huì)在此處？”

    宋嫻方才見著沈千瀾從天而降時(shí)，是有些吃驚的。

    “我自上次分開后，便一直追蹤重花。琥珀光內(nèi)也有些她的舊物，花些時(shí)間總能找到。只是之前已捕捉過一次氣息，但那氣息又很快隱去。之前見你們自界縫而出，我才知曉，原來重花是躲入了魔淵?！?/br>
    沈千瀾望著地上的那攤血跡，眼中似乎也有些茫然。

    他在數(shù)年前屈服于萬匯尊者，與重花定了親。

    從那時(shí)起，他的人生就變了。

    他不再是沈千瀾，亦不再是宋嫻口中的憐生，他只是一個(gè)錯(cuò)過一次，就再也無法挽回的無能者。

    重花死去，沈千瀾獲得了新生嗎？

    沈千瀾要的是回到過去，回到重花從未出現(xiàn)的那些年歲。

    可是在方才，他聽到宋嫻說“她已將心給了人”。

    縱然被宋嫻拒絕過，沈千瀾的腦海中也未曾空茫一片。

    可聽得那句話，沈千瀾握著折扇的手亦像是要握不住了。

    不過多久，宋嫻便有了交付真心的人？

    沈千瀾抬眼看去，便見謝夷一直安靜地站在宋嫻身側(cè)，像是被人撫過鬃毛而暫時(shí)變得乖順的兇獸。

    察覺到沈千瀾的視線，謝夷便抬眸看來，他對沈千瀾露出了一個(gè)微笑。

    過去謝夷也未曾將沈千瀾看在眼中，這次破例一看，卻笑了。

    這是屬于勝利者的微笑。

    沈千瀾捏緊折扇，卻聽宋嫻說道。

    “原來如此，憐生此行總算有了結(jié)果。”

    宋嫻拱手一笑，像是真心實(shí)意為沈千瀾高興。

    只是她想起那借著重花之口說話的魔主，心中仍是微微一沉。

    為什么那魔主會(huì)要與她說“會(huì)再見”？宋嫻不由想起魔淵被封乃是九日靈海出手所致，因此這是之前天女惹下的仇恨，如今需要她來償還嗎？

    宋嫻覺得自己這一生實(shí)在是足夠波瀾壯闊了。敵人從人到魔，再到魔的頭頭，之后若還要打上天庭，宋嫻也不會(huì)有絲毫動(dòng)容了。

    ……不，這事千萬別落到那副田地。

    小男童撲到容江涵懷里哇哇大哭，容江涵不大熟練地抬手撫著小男童的發(fā)頂。

    “沒事了，只要出來就沒事了，你的手指我會(huì)想辦法幫你重新長出來。”

    那男童卻只抽抽噎噎，重新見著陽光，被這金光一照，全身暖得他止不住地哭。

    聽著這哭聲，容江涵不知為何也有些想哭了。

    ……是因?yàn)槁牭剿螊挂延辛诵纳先藛幔?/br>
    容江涵側(cè)頭看著宋嫻，那絕世的女子站在湖邊，身形纖瘦，手中握著刀，如同一只照影的鶴。

    在一旁的謝夷突然從袖中拿出一方錦帕，給宋嫻擦拭額上汗珠。

    容江涵就似被人刺了眼一般，立時(shí)轉(zhuǎn)過頭去。

    旁人總愛說容江涵一根筋，反應(yīng)有些遲鈍，不大注意身邊的事。如今容江涵心想，他原來也是可以很敏銳的。

    只是為何要在這一次敏銳呢？令他好夢不長，這樣便醒了過來。

    謝夷加固了此處界陣，以防魔淵裂縫再出。

    接下來，眾人便各自領(lǐng)了些人，將他們送回家中。至于修士們，吃了丹藥調(diào)息過后，便已能自己行走。

    可他們都像是在魔淵被魔物嚇破了膽，不愿再回想任何關(guān)于魔淵的事，有的打算回了門派便要立刻閉關(guān)，再也不出門。

    只是他們都還記得要向落花云臺(tái)幾人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