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江寧之圍(十六)
正在會見江南女性公務員,有人送來一份文件。錢清打開看了看,就見是關于福建清軍的消息。抬頭就見與會眾人一臉的好奇。按照霍崇所說,這就是生物進化到某個階段時候演化出的‘模仿本能’。錢清雖然對于動輒幾千萬甚至上億年的進化時間感到非常無奈,也提不起興趣。然而對于霍崇描述的進化結(jié)果很有感覺。并且每次都能在很多地方得到驗證。 當然,人類卻也不是簡單的模仿。屋子里面還是有些看著經(jīng)過自我改造后顯得有涵養(yǎng)的人,譬如高龐的老師陳銘泰,他就盡量讓自己裝作沒看到。陳銘泰的女兒則是另外一種,雖然也是好奇,但是陳退一很輕松的用記筆記的方式把自己的好奇轉(zhuǎn)化到了別的方向。 拿起紙在空中抖了抖,錢清笑道:“哈哈,這是好消息。我軍在仙霞嶺擊潰了清軍,清軍已經(jīng)逃散。我軍已經(jīng)基本不用擔心敵人從福建陸路殺過來。” 這些投奔了華夏朝廷的人中響起一陣歡喜的感嘆,很明顯,這些人并不希望自己背叛了曾經(jīng)被視為朝廷的滿清之后,再因為投奔錯了對象而被滿清當做逆賊處決。 錢清能理解眾人的不安,就告訴大伙等著消息就好。華夏軍主力已經(jīng)從山東、河南等地集結(jié)到鎮(zhèn)江。很快就會與清軍進行決戰(zhàn),“只要清軍在江寧戰(zhàn)敗,他們再不可能順江而下。朝廷再派一支偏師解決了福建的清軍,江南就再不用每日里擔驚受怕?!?/br> 聽著錢清目的明確,效果又好的講述,陳銘泰對錢清這位未來的女王爺更是好奇起來。女人在家族里有很大發(fā)言權,在江南不是稀奇事。然而掌握實際權柄,更擁有真正地位的女人是從所未見。 難道華夏朝廷真能讓如此局面維持下去不成? 錢清卻也沒有把見面持續(xù)太久,和女性公務員們又說了一陣,勉勵大伙要自尊自愛自信。此次會面就結(jié)束了。 畢竟錢清到鎮(zhèn)江的目的不是官員們的人事安排,而是要指揮決定江南命運的江寧之戰(zhàn)。 戰(zhàn)況不斷傳來,清軍得知華夏軍開始派遣援軍的消息后,對江寧城發(fā)動了新一輪進攻,大有要趁著華夏軍沒有集結(jié)之前一舉攻破江寧的意思。 從戰(zhàn)爭角度,這也算是正確的手段。畢竟華夏軍留給清軍的時間不多,如果清軍繼續(xù)耽擱下去,就會陷入前有堅城,后有圍堵的局面。 就在錢清準備調(diào)動人馬向江寧移動之時,雷虎這邊接連派來人稟報,清軍竟然撤兵了。 實事上雷虎自己都不太敢相信。之前清軍表現(xiàn)出驚人的勇氣,敢于華夏軍奮力搏殺。而且攻城戰(zhàn)中表現(xiàn)得也可圈可點。就這么走了,雷虎是反復偵查,才完全確定。 此時清軍統(tǒng)帥富察·傅清并不在意。他此時已經(jīng)帶著要死的覺悟下令撤軍。十幾萬人馬一路后撤,中間的難處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 好在華夏軍沒有出城追趕,讓清軍一路狂奔,推到了安全的距離。這邊傅清直接向前趕,先到了天門山,準備防御。 天門山山勢陡峭,如刀削斧砍,突兀江中,隔江對峙,真可謂“天門中斷楚江開”,二山中又以東梁山最為陡峭,巍巍然砥柱中流,令一瀉千里的長江折轉(zhuǎn)北去,形成“碧水東流至此回”的奇特景象。只見遙遠的水天相接之處,各種船只從“天門”中穿梭往來,讓游人賞不盡大自然這鬼斧神工的美景;船過“天門”順江而下便可游覽詩仙李太白江中攬月、騎鯨升天的采石磯和青山太白墓;再往下不遠處就是和縣烏江鎮(zhèn),可游覽生為人杰死為鬼雄、兵敗垓下的西楚霸王項羽廟。題詠天門山的詩詞歌賦甚多,然最富氣勢的仍是李白《望天門山》詩:天門中斷楚江開,碧水東流至此回。兩岸青山相對出,孤帆一片日邊來?!疤扉T煙浪”的意境,正在于此。 看著山勢,千百年來,以其獨有的山形水勢和豐厚的歷史文化底蘊吸引著歷代名流、墨客來遨游題詠,然最富氣勢的仍是李白《望天門山》詩:天門中斷楚江開,碧水東流至此回。兩岸青山相對出,孤帆一片日邊來。“天門煙浪”的意境,正在于此。 傅清知道,這里就是自己的死地。決不能退了。 鎮(zhèn)江的司令部里對這個消息很是訝異,有人甚至懷疑清軍是不是在誘惑雷虎出戰(zhàn),實際上設下了埋伏。錢清并沒有驚訝,只是想起自己在濟寧與鄂爾泰和岳鐘琪兩人作戰(zhàn)的感覺。 這兩人都是清軍里面能征慣戰(zhàn)之輩,指揮著十幾萬人馬與擁有野戰(zhàn)優(yōu)勢的錢清周旋,靠著有效準確的兵力調(diào)動,始終不給錢清任何機會抓住清軍予以痛擊。 經(jīng)過那段時間的拉扯,錢清已經(jīng)感覺事情有些不對頭。此次的感覺與那時候差不多。這讓錢清更覺得上心。 鎮(zhèn)江與江寧距離不遠,錢清率領一個師渡過長江,沿著長江南岸一路進發(fā)。雷虎聽聞錢清前來,也派兵接應。雙方在江寧城輕松匯合。 眾將在會議上講述了戰(zhàn)爭經(jīng)歷,錢清本想說點啥,卻還是說不出來。華夏軍的戰(zhàn)爭手段太依靠火器,這樣的習慣在此戰(zhàn)中表現(xiàn)的越來越明顯。 雷虎見錢清竟然不吭聲,覺得這事情大了。正想試探著問,不成想一眾師長等高級軍官們的反應比雷虎還快。 “大姐,俺們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合適?”徐敏直接請教起來。 有徐敏先問,其他更沒有不好意思,也跟著詢問起來。 雖然知道這幫人都是錢清帶著起來,雷虎覺得自己還是小看了這些老兄弟對于錢清的敬畏。這也讓雷虎有點小失落,自己明顯就沒有這樣的權威。 錢清倒是沒想這么多,既然大伙說的誠懇,錢清就誠實相待,“大伙跟著先生起義,這么多年來先生從來不會讓大伙去死。若是到了危急關頭,先生向來站在陣前,護住咱們。” 眾人紛紛點頭,這話乃是實情,完全沒什么好爭辯的。 錢清見眾人當中沒有不識相的,才繼續(xù)說下去,“不過犧牲總是難免。若是想一舉獲勝,大伙就得拼命。我覺得大伙已經(jīng)不想拼命,只想著打贏?!?/br> 眾人愣住了,不少人臉有些紅,看來是感到了羞愧。沉默一陣,徐敏紅著臉說道:“大姐,俺是不想死人?!?/br> 錢清果斷答道:“誰都不想死人,先生啥時候不把大伙的性命當回事呢!” 說了這話,眾人有些遲疑起來。錢清指出的問題是對的,大伙的選擇也不能說是錯的。然而大伙卻也覺得好像有些事情就是不對頭。卻完全說不出哪里不對頭。 錢清并沒有就此事繼續(xù)追下去,“既然清軍已經(jīng)撤走,江寧已經(jīng)安全。接下來的戰(zhàn)斗就是咱們向長江上游打。我只問一句話,大伙是不是覺得咱們自己不對勁?不用說那么多廢話,就說,是還是不是!” 眾將聽了這話,或早或晚,都表示的確是自己這邊不是很對勁。 錢清答道:“既然如此,我就回去臨淄,將當下局面講給先生聽。先生定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不過我還是有句話,若是先生指出問題所在,你們要不要聽?” “都督說什么,我們當然要聽!”眾將毫不遲疑的答道。 江寧之戰(zhàn)與之前進行過的許多戰(zhàn)斗一樣,90%以上的時間與精力都花在了如何準備戰(zhàn)爭的階段。整個戰(zhàn)爭過程倒是簡單明快,雙方盡力之后,發(fā)現(xiàn)事情不對頭,就選擇了很合理的應對。 錢清一路上總結(jié)了此戰(zhàn)的經(jīng)歷,回到鎮(zhèn)江的時候做了后續(xù)安排,接著就回臨淄。不成想陳銘泰竟然請求同行,一起前往臨淄去拜見霍崇。錢清就帶上了陳銘泰。 此時道路暢通,一行人很快抵達了臨淄。陳銘泰見了霍崇之后稍微聊了一陣,霍崇見錢清的神色,就派人護送陳銘泰去見見長信道長。 陳銘泰這邊并沒有想到霍崇竟然會推薦他見一位道士,霍崇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信鬼神之輩,倒也來了興趣。 這邊見到長信道長,稍微聊了兩句,長信道長問道:“陳先生,你為何以為道士是信鬼神的?” 陳銘泰萬萬沒想到會被一名道士這么詢問,呆住了。不過陳銘泰也是有學問的,找不出理由來,便爽快的道歉,“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么想,想來是看了些書,就把書里的東西信以為真。還請道長不吝賜教,以道長所見,道士們到底是做什么的?!?/br> “俺們修士所求的乃是成仙。若是力不能及,就求道。再不濟,為了維持宗門,這才玩弄點門道,以驅(qū)鬼送神為業(yè)。霍先生說,等華夏朝建立,所有宗教統(tǒng)統(tǒng)歸于經(jīng)商團體。陳先生在這方面的見識,比不了霍先生。” 陳銘泰這才真的對長信道長刮目相看。回想自己見過的那些道士,哪怕是茅山道士也差不多只是為錢。為錢倒也罷了,卻還是滿嘴的裝神弄鬼。完全是一群騙子么。 感覺自己已經(jīng)從低級趣味拔高到某個高度,陳銘泰問道:“道長,我這等俗人在當下會不知所措。每次竭盡全力,事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只是跳梁小丑。心中著實不甘?!?/br> “若陳先生不是客套,陳先生已經(jīng)是明白人。之所以覺得自己如跳梁小丑,那是因為我等本就是跳梁小丑。雍正當年權傾天下,霍先生奮起一擊,雍正身首異處,為天下笑。大伙覺得他不過是個跳梁小丑,只是不自知。若事情結(jié)果并非如此,霍先生進京奮力一擊,卻兵敗身死。那時候是跳梁小丑就是霍先生。” 陳銘泰聽得打了個大大的寒顫,心中一陣激蕩。等這股子震撼過去,不禁連連點頭。 “老子說,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故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較,高下相傾,音聲相和,前后相隨。陳先生,這些事情若是寫成文字,或者化作言語。大伙都有過發(fā)現(xiàn)自己乃是跳梁小丑的經(jīng)歷,當然想讓自己成為強者,成為善者。這乃是天性,有何不對么?” 陳銘泰聽到這話,思忖片刻,便起身行禮,“道長真乃得道之人?!?/br> 長信道長也不還禮,只是繼續(xù)說道:“想變強,往往是照貓畫虎。不過是因為看到老虎強橫,人力不敵。自己一只小貓,也不知道如何能如老虎般強橫。不過老虎會覺得自己強么?請陳先生答我。” 陳銘泰再想想,突然有些心灰意冷,頹然坐回座位上,“果然如此。萬物作焉而不辭,生而不有,為而不恃??磥砦疫€是持才自傲,卻不知自己不過是小貓三兩只?!?/br> “強弱不過是對比,乃是虛的。你自己有什么,才是真正的存在。陳先生能明白這些,已經(jīng)不是凡夫俗子。不過想變強,得學習。” 就在陳銘泰在長信道長面前完全信服之時,錢清也已經(jīng)講完了自己的感受,然后看著霍崇。 霍崇心中歡喜,自己的大徒弟果然沒有讓自己失望。已經(jīng)看到了當下華夏軍所面對的難處,甚至是危機。帶著希望,霍崇問道:“你以為如何能解決此事?” 錢清有些遲疑,“難道……要把那些不合適的人調(diào)離么?” 霍崇追問道:“為何要這么做?” 錢清嘆口氣,“先生,這些兄弟們也是要臉面的人……” 霍崇不想聽錢清說糊涂話,“清兒,我是不想讓大家死,才想方設法提高火器能力。但是不少人所求的只是為了贏。若是能實現(xiàn)他們自己的榮華富貴,死再多的人又如何。他們頂多哭幾聲,安慰一下家屬。僅此而已。此時我等要的是培養(yǎng)干部,培養(yǎng)出真正能革命的干部。不然,只是這么下去。以后更多死亡,不過是毫無意義。” 見錢清還是不太明白的樣子,霍崇也不再講述理論,而是講述起具體執(zhí)行,“清兒,軍隊必須有道德,必須有高過普通人的道德。當下的這些人中,許多人并不適合當軍人。既然如此,制定規(guī)則,選拔適合軍隊的人,才是解決的辦法。你指望小貓變老虎,那真的是緣木求魚。貓就是貓,老虎就是老虎。哪怕老虎生出來和貓沒什么分別,卻還是不同。若是讓一群貓在老虎的位置上發(fā)號施令,只會把老虎從該有的位置上趕走。我們不能做這樣的事情?!?/br> 錢清聽到這里,也知道大概沒有別的辦法,就問道:“先生,那怎么做才好?” “江寧之戰(zhàn)已經(jīng)結(jié)束,我等不用急著追擊。先擴大軍校,提高培訓力度。哪些人不合適,只要有了新規(guī)定,新要求,自然而然就能選拔出來。不過這件事會得罪人。” 錢清立刻答道:“我不怕?!?/br> 霍崇非常滿意錢清的反應,便答道:“這等事不是你怕不怕,而是得讓大伙自己明白。你不用急,按部就班吧?!?/br> 錢清答應下來?;舫缧Φ溃骸拔彝扑]一個人,很有意思的家伙。羅義仁這小子雖然是出于一種恨意行事,不過這家伙的反應非常有趣,是我期待的人選。這次軍校不僅要進行軍事技能的學習培訓,更要完備思想政治教育,你去和羅義仁商議一下,看看有什么結(jié)果。另外,我考慮遷都到徐州去。雖然開封是個好地方,卻距離清軍太近。難免要牽扯不少兵力。軍校就建立在徐州?!?/br> 這邊錢清受命而去,直接把羅義仁叫來。羅義仁見禮之后,屁股實實在在坐在椅子上。錢清登時就對羅義仁有了好感。 在當下的時代,太多人為了地位權勢,格外的奉承??此麄兊男〖毠?jié)就能看出端倪來。譬如對權力者的態(tài)度。 錢清并不討厭這些敢憑借自己的力量向權力者表達力量的人,如果他們真的有能力的話,錢清一點都不在意給他們權力。 羅義仁這邊雖然做的穩(wěn)當,態(tài)度卻也穩(wěn)當,等錢清詢問之后,他才說道:“錢司令,我之前已經(jīng)向陛下說過,當下的事情不在于陛下的理想,而是天下人能明白多少陛下的理想。陛下說過,天下皆以為有了資本就是人生提升。若是有這般機會,絕不會放過。所以為陛下效忠,拼死搏殺,混出個名頭來,就可以封官進爵,為所欲為。陛下乃是雄主,不肯讓這些人得逞。那就得讓百姓們明白這里面的要害。我能為陛下效力,當然也想著要成為名臣,不過相較而言,我更愿意為陛下效力,看看能否做到這等大事?!?/br> “你是說,你認同先生的理想吧。”錢清淡然答道。在當下,敢直接把霍崇稱為陛下的,羅義仁倒是夠爽快。不過這樣的爽快本身就很有意思。很多人這么做的目的,并不單純。 羅義仁談及理想,倒也沒有那么激動,“理想這等事,實在是可大可小。我不認為天下有幾人能夠真明白。不過做了就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