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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淵手記[無限] 第73節(jié)

    或許是從余洲身上感受到熟悉的氣息,小孩不敢隱瞞,把一年前發(fā)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給說了。

    一年前黑龍從云外天墜落時,背脊上已經(jīng)帶著傷。它奄奄一息,落地時舍棄了自己的雙眼。身為意志的孩子,眼睛是他們力量的源泉,丟棄雙眼的黑龍失去了能力,但也因此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云外天上的人不再追捕它了。

    兩顆眼睛原本都在湖水里沉浮,右眼藏在湖底,左眼浮在水面。它被喝水、覓食的野獸發(fā)現(xiàn)并帶走,但咬不動、吃不下,最后又被丟棄在密林之中。

    林中猴子數(shù)量很多,真的假的,虛的實(shí)的,把它當(dāng)作球一樣拋來拋去玩耍。它極想加入,這個愿望自從產(chǎn)生開始,一天比一天更強(qiáng)烈。某一日,過路的小孩發(fā)現(xiàn)了它。小孩把它撿走帶回家,幾天之后,左眼發(fā)現(xiàn),自己成了那個小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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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魚干,揚(yáng)眉吐氣。

    許青原:人說骷髏丑……

    魚干:它就是丑!

    許青原:……但也沒說你美啊。

    帽哥慘被魚干追打九條街。

    第68章 骷髏紅粉(6)

    余洲瞪著她:“你,壞。”

    小孩繼續(xù)跳腳:“我也不想的!莫名其妙我就變成了她,我想當(dāng)猴子!人不擅長爬樹和跳躍,尤其是這種小孩!”

    它占據(jù)了小孩的意識,成為小孩本身。而那個孩子似乎永遠(yuǎn)在身體里沉睡,再沒有任何聲息。

    樊醒和骷髏對視一眼,兩人都是同一個想法:就像黑龍占據(jù)了余洲的意識一樣,它的左眼做了一模一樣的事情。

    幾乎同時,一人一骨頭朝小孩疾馳而去,分別抓住小孩的兩只手。小孩一個激靈:“我不回去?。。 ?/br>
    她的聲音尖利,周圍的猴兒臉孩子如同接收到了什么信息,忽然全都蹦了起來。它們伸爪抓撓,骷髏毫無感覺,樊醒差點(diǎn)被個猴兒撓傷眼睛,頓時把小孩抓得更緊。猴子們瘋了一樣沖上來救猴子大王,余洲趁機(jī)一把撈起那孩子,不顧小孩在自己懷中亂蹬亂喊,瘋狂往懸崖方向跑。

    “跑啥呀!”骷髏大喊,“你又爬不上去!”它只有骨頭,體重極輕,被幾個胖屁股猴子壓得爬不起來。樊醒甩下爬到身上的猴子,追趕余洲。猴子們紛紛緊隨其后,骷髏得以喘氣。它罵罵咧咧站起,忽然意識到自己這樣的知識分子不可口出穢言,哐哐扇了自己兩耳光,扶好打歪的頭骨,一瘸一拐追上去。

    懸崖下,余洲已經(jīng)被猴子們團(tuán)團(tuán)包圍。他牽制著猴子大王,猴兒們不敢亂動,紛紛發(fā)出威脅的唿唿聲。

    左眼占據(jù)了孩子的意識,但她不習(xí)慣也不懂得如何像人類一樣生活。云游之國里古怪之人眾多,只有與她最親近的幾個人發(fā)現(xiàn)她習(xí)性變化,趁人們還未徹底起疑,她逃進(jìn)了山里。

    山中猴子成堆,她混進(jìn)猴子堆里,因?yàn)槟X子靈活,又有左眼的力量,很快成了猴子們的大王。左眼的力量不止于此,或許是小孩想回到人類社會的殘余意識強(qiáng)烈了一些,這種愿望擴(kuò)散、影響,漸漸地,身邊的猴子們化出人類小孩的四肢,通過偷窺進(jìn)山的人類如何行動,竟然也一個個地學(xué)會了扮演人類。

    它們膽子越來越大,甚至開始潛入城鎮(zhèn)偷食物。她依賴猴子們帶回來的食物生存,猴子們則依賴她漸漸進(jìn)化至人類。現(xiàn)在突然出現(xiàn)幾個怪人要帶走大王,那是決計(jì)不能忍的。

    眼看猴子越來越近,余洲掐著小孩肩膀:“眼睛!??!”

    小孩在他懷中放聲大哭,猴子們被這哭聲刺激,躁動起來。

    第一個猴子亮出銳爪朝余洲撲來。完全是本能,一個聲音從余洲喉嚨中爆發(fā):“樊醒!??!”

    烈風(fēng)卷過,樊醒已經(jīng)擋在余洲面前。就像以往每次余洲呼救,他都會及時地、立刻地出現(xiàn)一樣。他撥開余洲額前頭發(fā),匆匆看一眼余洲的眼睛。余洲仍被右眼控制,樊醒不禁微微皺眉。但他手上的動作并不重,撫摸著余洲額角,像一種有力的安慰:“我在這里,不用怕。”

    有樊醒在,攀爬懸崖并非難事。他上衣撕裂,亮出四根手臂,其中兩根化作骨骼般的巨大翅膀,抓起余洲和小孩,忽然騰空而起。

    正跑過來的骷髏愣住了:“我……我呢!”

    沒人聽見它的聲音。樊醒已經(jīng)飛上懸崖,直入高空,來到了猴子們根本追不到的地方。地面上一片嘰哇亂叫之聲,樊醒忽然一笑,問懷中余洲:“好玩嗎?”

    余洲——或者說右眼和小孩都發(fā)不出聲音。他們看著飄過身邊的云彩,藍(lán)得驚人的天空中掠過幾只飛鷹,灰白色的高塔云外天在日色里閃動刺目反光,但樊醒的翅膀與身體擋住了這部分光線。他們被安全地、穩(wěn)妥地庇護(hù)著。

    巨大的翅膀在地面上投下了陰影。樊醒帶著兩個人,往黑龍所在之處飛去。

    小孩已經(jīng)止住了哭聲。她知道自己無法避免結(jié)局:回到黑龍身上。她沉默無聲地流淚,眼淚被風(fēng)掠過臉頰,落在余洲臉上。

    飛行之中,樊醒心里充滿困惑。

    為什么一顆眼睛也可以產(chǎn)生自己的意識?它有欲望,有行動,有拒絕同時也有順從。仿佛已經(jīng)與黑龍獨(dú)立,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真正的孩子——一個懂得為自己思考的人。

    兩顆眼睛,各自擁有驚人的力量。黑龍本身的力量必定不可小覷。它是籠主嗎?如果它是籠主,它被誰襲擊?為什么會從云外天墜落,并用舍棄眼睛的方式來保護(hù)自己的性命?

    如果它不是籠主……樊醒心中一悚:那籠主會是什么更可怕的東西?

    黑龍靜臥在密林之中,柳英年和小游又來為它清理傷口、喂食。小游仍把自己脖子、臉頰裹得嚴(yán)實(shí),柳英年勸她解開。她說:不好看。柳英年用布巾擋著口鼻,大汗淋漓地抬起頭,手上棍子串著幾條蠕動的粗蟲子:“我把你當(dāng)朋友,你怎么這么見外?!?/br>
    樊醒砰地落地,兩人嚇得從龍背上滾下來。小游第一次見樊醒亮出這白森森的骨頭翅膀,大吃一驚,躲到柳英年背后。柳英年從地上撿起眼鏡,見樊醒這副樣子,忙問:“出什么事了?”

    小孩落地之后,蜷縮著肩膀。她極其恐懼,但不知該往誰那里躲。小游見她瑟縮發(fā)抖,皺眉道:“你們怎么欺負(fù)這么小的孩子?”

    小孩流下淚來:“我不想……我不……嗚嗚嗚……”她終于孩子般放聲大哭,“我不想死!我還想當(dāng)猴子,哇——”

    樊醒冷靜道:“你不想死,被你控制的人也不想死?!?/br>
    小孩嗚咽,被樊醒拉著往黑龍面前走。原本晴朗的天氣忽然起了變化,氣流涌動,隱隱有風(fēng)聲。黑云從天邊滾來,在沉悶的雷鳴中,一場雨忽然毫無預(yù)兆落了下來。

    黑龍的長須開始顫抖,它緩慢地睜開了那只完好的右眼,盯著眼前小孩。

    小孩雙瞳青白之光更盛,有什么正從她身體里剝離、騰空。她倒在樊醒懷中,昏睡過去,黑龍撐起前爪,它低沉吼叫,似乎因?yàn)橥纯嗯c難熬不停顫抖。

    吼聲越來越重,黑龍忽然抬起前爪,重重拍擊地面!它的兩只眼睛已經(jīng)歸位,雙瞳青白熾熱,巨吼驚天動地。只見它渾身鱗片翕動,背后傷口飛速愈合,原本纏繞在身上的藤蔓隨著動作紛紛扯斷脫離。

    黑龍終于張開嘴巴。一個氣泡般的圓球從它口中游出,樊醒大吃一驚,立刻扇過去,拍碎了那氣泡。氣泡之中,魚干氣喘吁吁:“天哎,我可算出來了?!?/br>
    未等樊醒開口,魚干四片魚鰭瘋狂抖動,指著身后的黑龍:“是他呀!是我的六十二弟!你忘了嗎?那個不會說話,喜歡爬樹的小東西!”

    樊醒已經(jīng)帶著柳英年等人遠(yuǎn)離黑龍,此時不禁再次凝望那條正漸漸復(fù)蘇的龍。

    柳英年:“咱們叫他啥?小六十二?”

    樊醒:“……他有名字。”

    母親只為幾個孩子起了名字,眼前的六十二,正是其中一個。

    “白蟾!”魚干大喊,“別亂動了!來說說話吧!”

    黑龍名叫白蟾,這是母親親自起的名字,一種香氣熏人的花兒。

    和其他的孩子不大一樣,白蟾不愛說話。他只能發(fā)出一些單獨(dú)的字詞,懶得與人溝通似的,不樂意用句子表達(dá)。他性格也不夠親熱,安流照顧他的時候,他常常盯著安流,一言不發(fā),不高興時呲牙咧嘴威脅人。

    但在安流和樊醒的記憶里,白蟾并不是龍。他是渾身墨黑,唯有眼睛與頭發(fā)蒼白的孩子,身材矮小,和樊醒一樣有尾巴,而且有三根尾巴。

    正看著黑龍,身邊的余洲忽然開口:“要我,說,什么?”

    魚干扭頭打量,半晌才驚叫:“你是白蟾?!”

    樊醒更是驚愕。他以為兩顆眼睛回到黑龍身上,余洲就能恢復(fù)正常。他握緊了余洲的手腕,余洲疼得表情扭曲。

    “立刻離開余洲的身體?!狈雅耍安蝗晃页榱四氵@條瞎子龍的龍筋。”

    余洲雙眼盈滿眼淚:“痛?!?/br>
    樊醒:“……”

    余洲:“我不痛,他,痛?!?/br>
    樊醒只得松手。

    黑龍不再動彈,安靜躺著。背上傷口已經(jīng)愈合,但鱗片還沒長好,光禿滑溜一大片龍rou。它的呼吸平穩(wěn),也不再喘息,但似乎還需要時間恢復(fù)。

    白蟾活動手腕,他已經(jīng)適應(yīng)了余洲這個身體,甚至原地跳了幾下,臉上露出笑容。

    “你們想讓,我,說話,所以我不能,離開他?!彼钢缸约盒乜?,“龍無法發(fā)出,人的聲音。我要借用,他的嘴巴?!?/br>
    左右看看,白蟾目光落在樊醒懷中的小孩上。

    “她,會醒的。我不吃人?!卑左刚f,“我是,籠主,我喜歡我的,‘鳥籠’?!?/br>
    樊醒坐到了地上。他不想再聽任何人用余洲的聲音磕磕巴巴講話了,沒好氣應(yīng):“你是籠主,那你怎么受的傷?怎么掉下來了?”

    “還有別的,籠主?!卑左钢钢n天與白云之中的云外天,“還有,六個,籠主?!?/br>
    除了小游之外,所有人都愣了。

    白蟾吃力地亮出手指,一一說明:“七個,籠主。我是其中,之一。我們在,云外天生活。”

    他說,云游之國并非一個“鳥籠”。

    它是正在不斷融合的,七個鳥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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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骷髏已經(jīng)被遺忘了……

    魚干:好耶!

    第69章 骷髏紅粉(7)

    云游之國是由七個“鳥籠”組成的廣闊空間。

    被小十控制的普拉色大陸有通往云游之國的通道。而實(shí)際上,在底層的千萬個“鳥籠”中,類似的通道不止一處。這些通道大都由意志的孩子控制。云游之國有數(shù)萬名歷險者,他們來自各個不同的下層鳥籠,進(jìn)入云游之國后,長久地困于此處。

    這七個鳥籠中,小游和余洲他們所在的鳥籠是較為平靜的地方。白蟾是這個鳥籠的籠主,他性情冷淡,但并不暴虐,歷險者在這里和平生活就是他的愿望。

    但其余六個籠主分別管轄的鳥籠并非如此。白蟾沒有細(xì)說情況,只一句話帶過:有的鳥籠里,歷險者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匪夷所思的異變。

    除了白蟾,云外天還有六個籠主。七個籠主都是意志的孩子,在這樣的鳥籠中,單純的人類不可能正常生存,更不可能居于高位。

    鳥籠開始融合,是這七個孩子成為籠主之后才發(fā)生的事情。融合的鳥籠互相之間沒有隔閡,可以隨意穿過。

    這也正是云游之國看起來幅員遼闊,但每一個聚落之間卻并無通道相連的原因——不同的聚落分屬不同的鳥籠,本來就沒有相連的可能。是融合消除了籠和籠的障礙,讓土地、天空得以連在一起。

    白蟾借余洲的嘴巴述說,真正的余洲無法發(fā)出任何聲音,對自己的身體失去了控制,但他能聽見白蟾和周圍所有人說的話。

    以及所有人做的事。

    有時候,他甚至感覺自己是那條安靜、沉默的黑龍,不善言辭,有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他看見樊醒和自己說話時,總握著自己手腕,生怕什么時候白蟾轉(zhuǎn)身逃遁似的。他還看見隱藏在枝葉里的鳥兒,灌木中的小獸。身為人類時許多聲音風(fēng)一樣從他耳邊刮過,他不能懂得,但借用黑龍的感官,萬千世界仿佛都在腦中完整鋪陳,他傾聽、注視和理解一切。

    他看向自己的同伴。他想開口,但黑龍只是發(fā)出呼哧、呼哧的喘氣。

    “你是這個地方的籠主……為什么小游他們進(jìn)入鳥籠,都是降落在云外天,唯獨(dú)我們從山里過來?”樊醒問。

    白蟾:“你們,從小十的鳥籠來的。小十怕高,我給她,開了落地的通道。但是,她從來,沒找過我玩。”

    魚干都快要流淚了:“白蟾,你好乖?!彼鼫愡^去想貼貼,被樊醒兩指頭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