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起來真好看，像是活在古人詩詞中似的，微暈紅潮一線。

    她已經(jīng)很久不曾這般舒心地笑過了，乍一看，竟有種顏莊比她更適合這副模樣的感覺。

    顏莊提議道：“殿下若恨駙馬，我這便將他打死去。來日到了圣上面前，我也自有分辯之處?！?/br>
    楊令虹悚然一驚。

    她咽下差點(diǎn)沖出口的“恨”字，板著臉阻止道：

    “不行。廠臣替我忍耐忍耐，想法子把今天的事圓過去，今后眼不見心不煩，晾著駙馬就是了。兄長正用他家戍邊呢，如今北方要塞不安穩(wěn)，任何變故都不能有?！?/br>
    “倘若為了個不知尊卑貴賤的兄弟，便尸位素餐，算什么良臣，不用也罷?！鳖伹f立刻反駁。

    楊令虹列了一肚子的話要說。

    可她望著顏莊關(guān)切的眼神，這些大道理竟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良久，她上前半步，握住顏莊雙手，鄭重道：“廠臣，你全當(dāng)是為了我吧?！?/br>
    她用著顏莊的手，攥住自己的手。

    指掌間滲著幾分涼意，冷汗津津。

    原來自己的身子，已經(jīng)虛弱到這個地步了啊。楊令虹恍惚著想。

    顏莊也望向二人交握的手。

    他沉默片刻，終是答應(yīng)下來：“殿下放心。”

    第6章 認(rèn)罰   你們認(rèn)罰，我會當(dāng)真的

    楊令虹忽覺眼眶濕熱。

    她徐徐放開顏莊的手，綿言細(xì)語：“有了廠臣的保證，我便放心了?！?/br>
    楊令虹說著話，不覺轉(zhuǎn)頭望向窗外。

    春意融融，梨花飄香雪，芬芳落玉階，枝頭嫩綠襯著柔白，別有一番風(fēng)味。

    上回來這里時，還在盛開的桃花，已杳然無蹤。

    她十指猛地一收。

    顏莊視線隨之落于窗外。

    他突兀地開了口：

    “我雖居住在衙門里，卻因得太妃、圣上盛寵，時?；貙m。家中長輩病重，留在太妃身邊將養(yǎng)，有時煩悶了回家，我便隨之回去。殿下若見到太妃，稱名即可，見到圣上，務(wù)必自稱‘奴婢’，若不了解在宮中如何自處，便少說多做，或者回來問我。”

    楊令虹唇角顫了顫。

    顏莊繼續(xù)道：“晚間休息時，桌案上點(diǎn)燃燭火，醒來后務(wù)必喚人?！?/br>
    “嗯?！?/br>
    他目光從梨花上轉(zhuǎn)了回來，怡聲下氣：

    “內(nèi)使生來微賤，本與殿下是兩樣人，只如今已成這般形景，為性命計(jì)，還求殿下略收收傲骨。將如韓信而有胯/下蒲伏之辱，何況你我后輩之人。”

    他是在安慰她。

    楊令虹從不認(rèn)為，自己可以和古時的名將相比。

    也不認(rèn)為素有權(quán)勢的顏莊，與自己完全便是兩樣人。

    她發(fā)出一聲苦笑，半晌道：

    “我都明白，一時半刻卻張不開嘴。聞聽廠臣性烈如火，既然與我互換，還要收束些性子，毆打駙馬一次，尚能遮掩過去，多了怕就不成了?！?/br>
    顏莊再次保證：“殿下盡管放心?！?/br>
    他瞧著楊令虹轉(zhuǎn)手上扳指，略作提點(diǎn)：“殿下不必緊張，男子行事不比女子端莊自持，平素抱臂也可，倒背雙手也可，私下里坐臥盡管隨意?！?/br>
    楊令虹一愣，將轉(zhuǎn)扳指轉(zhuǎn)得發(fā)酸的手放下去，想了想，叮囑道：

    “我下降于駙馬時，宮里老人只帶了個宮女，喚作白月，近來因家事出府。當(dāng)年我因腿傷，曾落入園中湖泊，是她舍命相救，至今與我情分非常。待她回來，廠臣務(wù)必替我厚待白月?！?/br>
    顏莊凝眉：“殿下為何會受傷？”

    還能為什么，不過因駙馬罷了。

    她千辛萬苦將駙馬救醒，誰知那畜生瞧見新婚妻子守在床前，一把將她推遠(yuǎn)。

    她站立不穩(wěn)栽倒在地，便摔傷了腿。

    如果她只是借尸還魂，沒有和顏莊互換，將駙馬抓入大牢，或可報仇雪恨。

    然而顏莊在她身子里精神抖擻，還打了人，小出了氣外，無形中延后了她報仇的時間。

    如今顏莊對駙馬起了殺心，她才勸說過，怎能因此功虧一簣呢！

    楊令虹低頭不語。

    顏莊等了一會兒，嘆口氣，道：“我明白了，必然會厚待白月，與她情同手足?！?/br>
    楊令虹這才勉強(qiáng)笑了笑：“我進(jìn)來時候不早了，也該帶著下屬們回衙門，廠臣成了我……便多加適應(yīng)吧。”

    她身子不好，還是個女子，幾乎足不出戶。顏莊成了她，又要在府中悶著，又要忍讓駙馬，還不知何等憋屈呢。

    他對自身煩難甚少提及，反而處處關(guān)照著她。

    楊令虹向他告辭，踩著男人的步伐往外走去。

    下屬在外頭等著，見她出府，急忙迎上前來，問道：“廠臣，殿下和駙馬到底怎么回事？您怎么一個人出來了？”

    她乍看到這張今早剛認(rèn)識的臉，心里頓時一咯噔。她竟然忘了問顏莊，他的下屬們姓甚名誰，長什么樣子！

    今天不能回頭去問，那就明兒趕快再來一趟吧。

    楊令虹攥拳抵在下唇處，咳了聲：“沒什么，小夫妻年紀(jì)輕，打打鬧鬧的，過會子就好了。是我大驚小怪，才勞師動眾白跑一趟?！?/br>
    下屬仿佛被噎住了，不由自主去看門檻邊躺著的駙馬。

    楊令虹掩去眼中嫌惡之色，向新?lián)Q的門房說道：

    “還愣著干什么？快把傷者抬回去見長公主殿下，他們?nèi)菒懒说钕拢€沒道歉呢。年輕夫妻鬧別扭歸鬧別扭，做錯了事的不能不懂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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