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前一刻能對(duì)一個(gè)人感恩戴德，下一刻就對(duì)他嗔怒怨憎。善變。

    每至夜闌人靜，鰥鰥才敢浮上水面，披著一頭柔和的月光，密密匝匝的星星擠滿了深窈的天宇，像很多雙眨著的眼睛。

    鰥鰥從水中探出頭來，好奇地四下張望，又一頭扎入水中，游了一段距離，觸到了礁石，估摸著到了水濱，鰥鰥從水中鉆出來，坐在礁石上，撿起一只螺悠然地吹起來，螺聲幽長，婉轉(zhuǎn)不絕，正專注吹奏，忽聽背后傳來一聲“阿沅？”

    鰥鰥轉(zhuǎn)過臉來，背后赫然修立一英俊男子，一身赤色衣裳，夜風(fēng)里上下翻卷，飄飄欲仙，和九霄一樣。那男子朗眉星目，緩緩從怔忪間回過神來，收回落于鰥鰥面上的視線，自言自語道：“原來不是?！毖粤T，又將視線投向鰥鰥。

    鰥鰥清晰地看見他額角落著一枚赤色的圓日印記。一直被眼前的陌生男子盯著打量，鰥鰥并不感到害羞，卻以明媚的笑容回之。

    那男子又是一怔，隨后大步向鰥鰥趨近，他來到鰥鰥跟前，專注地低目打量她，鰥鰥也抬目打量他。眼前倏爾蓋來一片陰翳，那男子伸手向鰥鰥額間的凰印探去，觸及時(shí)輕輕撫了幾下，隨后從袖中拿出一只火紅的鳳凰花，簪到了鰥鰥發(fā)間。

    鰥鰥一低首，看見發(fā)間一朵艷麗的花朵，粲然笑起來，眼睛里似有閃爍的星星，轉(zhuǎn)首多打量了男子幾眼。那男子盯著水面上映照的絢爛光華，突然伸出雙手按住鰥鰥的肩，鰥鰥心底騰起一陣惶恐。那男子撥開她的濕發(fā)，露出她潔白光潤的螓首，一低頭便吻了上去。

    鰥鰥騰地躲開，往礁石邊緣挪了挪。那男子輕笑一聲，一掀衣袂，與鰥鰥并肩坐在了礁石上。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會(huì)在這里？“那男子側(cè)首詢問鰥鰥，鰥鰥卻警惕地看著男子，也不回答。

    那男子又重復(fù)地詢問了一遍。

    鰥鰥依然不答，卻反問男子：“那你又是誰？與我坐一起干什么？”她說話的時(shí)候會(huì)下意識(shí)地睜大眼睛，眼里的光芒能灼痛人眼。

    男子笑得更加爽朗，雙目一瞬不瞬地凝視著鰥鰥：“我常年都在這里，可我卻從未見過你呢。你倒是先說說，你是誰家的姑娘，怎么會(huì)出現(xiàn)在這里的？”

    鰥鰥還是倔強(qiáng)地不作回答：“你若先告訴我你是誰我就告訴你我是誰?！闭f罷不等男子回答又接著詢問：“為什么我先前沒看見你，你突然就冒出來了，還喊我阿沅，你說的阿沅是誰？”

    那男子收回目光，仰首轉(zhuǎn)望漫天的星星，伸手指了指：“我從天上來，我是阿沅的哥哥。”

    哥哥？鰥鰥覺得常常在自己腦中響起的那聲阿沅應(yīng)該就是這名男子的meimei，遂側(cè)首與男子四目相對(duì)，一雙瞳子黑得像曜石，細(xì)細(xì)審視著男子。眼前的男子與那阿沅生得確有幾分相似。

    見鰥鰥一直凝視著自己，男子低聲笑了，笑時(shí)靨邊若隱若現(xiàn)地浮出一個(gè)大笑渦，抱臂自上而下地打量起鰥鰥來，鰥鰥剛從水中出來不久，烏黑的頭發(fā)都漉漉地搭在背上，一身鮫綃雖然遇水不濡，沒有貼在身上，卻輕盈通透厚薄不勻，凝脂般的肌膚通過鮫綃透視時(shí)紅得晶瑩。鮫綃蓋至膝下，露出她雪白的腿肚，秀美的雙足浸在水中，拍打著水花發(fā)出悅耳的響動(dòng)，聽得人心弦顫動(dòng)。

    男子只手探去她背后，輕輕地?fù)崦鹚穷^漂漂亮亮的濕發(fā)來，神情卻是那樣肅穆?！澳氵€沒告訴我，你是誰？”他的聲音聽起來沉著而彬彬有禮。

    鰥鰥瞇了瞇眼，靈機(jī)一動(dòng)，指了指水下，回答說：“我從水下來。叫鰥鰥。”

    “鰥鰥？”

    “水族？”男子眉心動(dòng)了動(dòng)：“你是鰥魚？”

    鰥鰥搖頭。

    男子眉心緊擰，隨鰥鰥一起搖頭：“鰥鰥，鰥鰥，這個(gè)名字不好聽呢！誰給你起的？你爹娘嗎？”

    鰥鰥不說話，低頭想了半晌，猛然抬頭不依不饒地追問男子：“為什么不好聽？”

    男子愕然，心道：鰥鰥。鰥鰥：憂心忡忡而張目不眠，豈不是不好么?？谥袇s沒這樣告訴鰥鰥。又傾了身子過去親吻鰥鰥的額頭：“抱歉，說錯(cuò)了，好聽呢。”吻完竟盯著鰥鰥的臉，眼里大放異彩：“咦？竟不臉紅？”

    男子的舉動(dòng)，讓鰥鰥有些意外，想了想九霄那番話，鰥鰥拿手擦了擦額頭，復(fù)述道：“有人說，男女授受不親，女子若是像我這樣，還不知道臉紅，便是寡廉鮮恥。”

    那男子聽聞，笑得更加厲害，狠狠揉了揉鰥鰥的腦袋，又捏了捏鰥鰥豐潤的臉：“傻鰥鰥，那你為什么還不臉紅？因?yàn)槟樒ず衩矗俊?/br>
    鰥鰥被他捏出了滿腔怒火，一頭扎入水中，不辭而別。

    那男子在礁石上靜坐良久，細(xì)細(xì)想著方才目視鰥鰥撥水游走的一幕。她雙腿交疊著擺動(dòng)，真像一條魚在水中擺尾的樣子，莫非她從前是大澤的精靈，如今已經(jīng)修成了人形？

    回到水底的鰥鰥難得開始思考起日后。從前還是一條魚的時(shí)候，沒有理想，只知吃喝，得過且過；如今化成了人，還是這樣，渾渾噩噩，日后會(huì)上陸地生活嗎？日思夜寐地思考將來，真是應(yīng)了九霄給起的名字，鰥鰥：憂心忡忡而張目不眠。

    想著想著竟似入夢(mèng)：大霧彌漫里，惟她踽踽獨(dú)行。她用兩條腿支撐起了整個(gè)身子，在彌漫的霧氣里躑躅著前進(jìn)，許是不適應(yīng)陸地生活，起初走得很慢，走著走著腳步已經(jīng)漸漸加快，后來竟健步如飛。然后，她隱隱約約地看見了很多路人，他們都在行走，就像是一場(chǎng)競(jìng)走，她逐漸將一些人甩在后面，逐漸超越走在她前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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