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他那天是不是在超市碰見了，雷子把酒杯里剩下的酒仰脖灌下去，默不作聲。

    我再也不好多問，倆人馬不停蹄地在一個多小時內(nèi)干下去兩瓶白酒外加一片啤酒，我們話不多，所有想說不該說的都融在透明辛辣的液體中穿喉而過，到最后兩個人幾乎是抱在一起喝，我迷迷糊糊地覺得進來送菜的服務(wù)生都飄忽著偷笑不已，看起來對我倆很有些誤解。

    最后倆人打了車迷迷糊糊地回到我的公寓，中間出了個差錯，我順嘴給司機的地址竟然是小麥的，司機半路上聽我跟雷子殘缺不全的談話，覺得地方兒好像不對，停下車給我灌下去半瓶子礦泉水，我這才口齒不清地告訴了他正地兒。

    被電話吵醒時我頭疼欲裂，只覺得嗓子跟剛點過一把火似的，邊接電話邊在床頭摸水，無意間碰到了還睡著的雷子，他翻了個身嘴里嘟囔幾句又睡過去了，看著他安靜的睡樣兒，我心里有種強烈的幸福感，哥們，你終于又回來了……

    老姐打來的電話，說是在西三旗看上處房子，讓我趕緊過去跟著拿拿主意，我覺得這關(guān)系到她老人家的終身大事，不敢耽誤，給雷子留張紙條收拾下趕緊出門了。

    老姐相中的房子在朝陽區(qū)的望京，是個高檔小區(qū)的二期工程，現(xiàn)在房價小有波動，再加上她托了七扭八歪的關(guān)系，均價一萬三掛個零頭。

    她跟我說出這個數(shù)字時連比劃帶講，似乎一種表達方式不足以表現(xiàn)出這個數(shù)字背后的一系列情緒，我不屑地撇撇嘴，招來她老人家一陣拳腳。

    她說最近這里的開發(fā)商做促銷，要是首付了房價的三分之一就送精裝，沒等我鄙視她頭發(fā)長見識短拿上當吃虧當便宜，她又神秘兮兮地告訴我今年房價大跌，別看現(xiàn)在嚷嚷著救市，這房價一時半會不會漲回去的。

    我不屑地瞥了眼售樓大廳里禁煙的提示牌兒，掏出根兒煙點上，反問她既然房價沒到谷底，為何急著買房。

    老姐一時被我問住了，白了我一眼扭頭跟邊兒上一直紅著眼睛盯著她的售樓小姐咨詢?nèi)チ恕?/br>
    第十八章 生活（9）

    從零三年起，北京的房價一夜之間高躥猛漲，著實發(fā)達了一批生性務(wù)實的囤房族，但是房價居高不下，也讓一批人望房空嘆，拖著終生大事辦不了。

    以外地來京就讀的大學生為例，畢業(yè)后平均薪水也就在五千左右，要是全靠自己，就算不吃不喝地苦攢上它十年，也遠遠不夠找個居身之所的。何況現(xiàn)在的年輕人手指縫都夾著漏斗，想靠自己買房，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基本是個愿望，不可能實現(xiàn)的愿望。

    前段時間網(wǎng)上有個文言段子，形象地概括了當前以80后為主的年輕人的生活狀態(tài)。

    “初從文，廿六乃成，負債十萬。覓生計，十年無休，披星戴月秉燭達旦，蓄十萬。不足購房，遂投股市，翌年縮至萬余，抑郁成疾。醫(yī)保曰，不符大病之條例，拒賠。乃傾其所有，入院一周，無藥自愈。友憐之，賒三鹿一包，沖而飲，卒?！?/br>
    這段子看著叫人不住地心酸，想當年我們被稱作新時代的花朵，不停地接受著各種灌溉，哪個心里不是豪情萬丈理想遠大，記得初中的時候老師讓我們每個人把自己的理想寫在紙上，交上去后全被羅列在黑板上。

    如果我們的夢想都能成真，那當時幾十平米的空間內(nèi)就坐滿了將來的五百強企業(yè)家，紅得發(fā)紫的國際巨星，成果斐然的科學家，以及各種行業(yè)的牛頭老大。

    記得那時候我的同桌是個胖子，他那次的表現(xiàn)差透，拿老師的評語來說就是胸無大志浮萍無根——他寫的是有車有房四菜一湯。

    現(xiàn)在看來，其實我們這些“胸懷大志”的人都是浮萍無根了，小胖子的理想當時看來齷齪狹隘，到現(xiàn)在回頭看看，我們這些曾經(jīng)豪情萬丈的理想家們有資格擁有這種齷齪狹隘的又能有幾個人？

    有時候會很郁悶，想起自己曾經(jīng)意氣風發(fā)的少年情懷甚至有些臉紅。后來我終于想明白，所謂理想，其實就是走在通往理想的路上，如果你定的目標是撿芝麻，那么你永遠看不見呼嘯而過的西瓜。

    對理想的追求，遠遠不夠拉開殘酷現(xiàn)實的焦距，但是受惠于這種愿景或者說心理暗示，起碼，我們能在心里投下那么一點點哪怕是自欺欺人的安慰吧。

    我斜靠在一個咨詢臺邊，看著老姐跟那個售樓小姐有說有笑，環(huán)顧一下，四周至少有十幾個職業(yè)套裝的女員工，心里忽然又把王娟擺了出來。我現(xiàn)在想起她，再沒有種種氣憤和不安，似乎我們只是曾經(jīng)擦肩而過的路人。

    看來時間真的是一味教人學會忘卻與釋放的良藥，她或者帶來新鮮的東西讓你目不暇接不及回想，或者干脆讓你身心疲憊地積淀，一直積淀到自己也看不見那些曾經(jīng)在心中不自主往返閃現(xiàn)的叢叢光影，等我們沒心沒肺地開始另一段生活時，曾經(jīng)的種種，似乎只是偶爾聽聞的一段段故事了。

    我被煙嗆到了眼睛，伸手去抹流出來的眼淚，手指滑過眼睛的一瞬一個疑問忽然冒了出來：如果王娟現(xiàn)在不是宅居待產(chǎn)的少婦，而還是在某個售樓中心擺弄著她職業(yè)的微笑，我會不會說服jiejie給她送去這筆生意呢？

    胡思亂想間，電話響了，我掐滅手里的煙頭，看也沒看就放在了耳邊……

    第十九章 生了（1）

    小麥回來了，心情很低落，昨天晚上我想瀉瀉火，被她無聲地推開了，想到自己與陳琳在山里的一幕，我也頓時沒了興致，老老實實地爬在一邊不知不覺睡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