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三講道
壽夢散人講道,選的是《莊子》中的“應(yīng)帝王”一篇,這篇強(qiáng)調(diào)無為是君主“順物自然而無容私焉”。 君主的作為必須因循事物的自然本性極其發(fā)展趨勢之外,還強(qiáng)調(diào)要做到不夾君主個人的私心和成見。 分賓主雙方,由壽夢散人設(shè)立題目——便宜師父引用了圣人的話“帝王者,民之以為共主,以求利之,今欲奴天下,王者不王也。” 這話一出,整個院落都寂靜了一瞬。 她看似評判帝王,可當(dāng)今欲奴天下者,可不是朝氏。 來的人非常多,不乏名士大家,也有很多不畏強(qiáng)權(quán)的士人,沒安靜多久,就有人站出來加以詰辯。 便宜師父自然不會和他們辯論,便讓自己的弟子們應(yīng)對。 這樣的清談,是巽朝士族女郎日常生活的重要內(nèi)容,是展示自己才華和本領(lǐng)的重要方式,有人靠著這個一舉成名,有人則喜歡借機(jī)尋仇。 譬如也不是所有人都崇拜壽夢散人,便對她的論點(diǎn)加以駁斥。 楹酒倒不擔(dān)心,她坐在師父下手,和大師兄挨在一處,聽師兄們和其他人辯論。 大師兄偶爾會給她解釋下,更多的時候,是邊上的鳳瀾給她講。 師父坐在主位,左手邊是所有的弟子,按照輩分依次坐下去,右手邊就是來參加的士人文人。 “為什么要這樣,像是在吵架一樣——”楹酒看見醒時師兄站起身,和一位女郎就無知加以辯論,兩人爭執(zhí)不相上下,十分激烈。 大師兄摸摸她的腦殼,解釋道:“求知是知識增加的過程,也是鑒別自己得到的之上是否正確,是否合自己的道,所以也要聽取一些悖道知識,學(xué)會剔除它們?!?/br> 楹酒似懂非懂,黏在他懷里,又問道:“那師兄的道是什么?” 大師兄淡淡道:“師父的道,就是我的道。” 可是師父想的,誰有知道呢? 楹酒也很迷惑,但大師兄不迷茫,想來他最得師父喜歡,也是有道理的。 “那你的道是什么呢?”邊上鳳瀾悠悠問道。 楹酒揪著頭發(fā),想了好一會兒,才道:“我不知道,我只想大家都過的好好的。” 鳳瀾哈哈一笑:“你不瞎折騰,大家都會很開心——” 語音未落,就被大師兄瞥了一眼,大師兄訓(xùn)斥道:“酒酒的事情,你無需干預(yù),師父是讓你輔佐她,不是讓你指揮它?!?/br> 鳳瀾臉皮抽抽,決定閉嘴:拉到了他不管這破事了,你們倆愛怎么慣著就怎么慣著吧。 講道大約持續(xù)了十來天,來的人越來越多,最后楹酒甚至在右手邊的席位看見了韓遺。 他瘦了很多,臉色還是很白,穿了一身白衣,體態(tài)風(fēng)流,人群中非常顯眼。 但他位置很偏,和楹酒隔了老遠(yuǎn)。 一開始他很沉默,只靜靜聽著,也沒有什么人和他交談。 一連兩叁日,楹酒只看見一個秦文玉和他交談了幾句。 有一種人走茶涼的感覺。 這天下午,楹酒聽一個年紀(jì)頗大的女大家,和四師兄磨磨唧唧辯論了好久,光是一個“內(nèi)全外王,天人之際”就辯了半個時辰——聽的楹酒昏昏欲睡。 四師兄說的口干舌燥,喝茶的動作都有些失了風(fēng)度。 結(jié)果還沒放下茶盞,韓遺就站起來了,就剛剛女大家的觀點(diǎn),開始繼續(xù)辯論。 韓遺思路奇詭,文學(xué)功底深厚,觀點(diǎn)又很奇特,四師兄被他忽悠的差點(diǎn)代入錯了論點(diǎn)。 場面安靜了下,楹酒被大師兄搖醒,就看見韓遺和醒時師兄對峙的情形。 醒時師兄是替四師兄繼續(xù)的。 韓遺對她勾唇一笑。 楹酒聽見鳳瀾看熱鬧不嫌事大道:“看!你的愛慕者斗起來了!” 楹酒對他翻了個白眼。 韓遺毫不掩飾對醒時的敵意,他看見楹酒坐在一個男子懷里倒還好——大約是大師兄和阿舒勒有些相似,韓遺倒是希望他是楹酒的新歡,最好能把阿舒勒和趙祈夜都擠掉。 醒時師兄自幼受師父教導(dǎo),才華橫溢,兩個人不相上下,但韓遺辯論的方式非常狡猾,處處是坑,一盞茶的功夫,就落了下風(fēng)。 然后韓遺一人挑了四五個師兄。 他一人辯倒了好幾名弟子,讓壽夢散人也來了興趣,問了他好幾個問題。 鳳瀾在一邊小聲道:“師妹你可要小心,師父要是對他來了興趣……” 楹酒對他翻白眼,打斷道:“那我就拿他換你,師父一定會答應(yīng)的。” 鳳瀾啞口無言,看她跟大師兄黏黏糊糊,忍不住吐槽道:“你跟大師兄這么親熱,不怕你那幾個小情人不高興嗎?” 他說才完,就被大師兄瞥了一眼,然后縮了回去。 楹酒哈哈大笑。 韓遺沒有過分辯論,見好就收,壽夢散人贊了他幾句,他便拱手退下。 “大概是為了展示一下,對你還挺惦記著,”大師兄說道,“你上次說的‘石油’,我的人試了試,確實(shí)好用——但這東西,似乎用處不太大……” 楹酒聽了,說道:“你說煙多,照明雖亮,但是不好用——那應(yīng)該是雜志太多,不過這些燃燒的煙,可以收集起來制墨。” 她想了想有機(jī)合成那破路子,副產(chǎn)物又多,覺得讓他們提純?nèi)ルs事有些困難,等她琢磨琢磨能不能想起一些方法再試試,可她眼下要這些“石漆”,是有別的用處。 “遇水不熄,甚至越燒越旺,大師兄你有沒有覺得,這很適合——”楹酒慢慢說道。 男人神色一動,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說……所以你把這些地方要了當(dāng)封地,是想要收集這些東西?!?/br> 楹酒嘆息一聲:“我甚至希望這東西只能由我一人開采,此物必定大行于世,只是大家都不知道怎么用,大師兄還有幾處地方,似乎也有這些東西,你派入去探查一番?!?/br> 這些已經(jīng)露出地表的輕油其實(shí)不多,而地底深處那些更多的,更寶貴的財富,她是無法利用了。 唉…… 楹酒給大師兄提供了一些思路,他思考了會兒道:“你可以把這些東西用在北府軍上。” 她歪著頭看大師兄,有些不解:“為何?” “北府軍沒有太多勢力干預(yù),適合你自己偷偷摸摸研究,讓你那個蠻族小情人選好人手,這東西不需要太難的cao作,就能用上戰(zhàn)場,至于合適的火器,我再找人研究?!贝髱熜终f道。 楹酒點(diǎn)點(diǎn)頭:“這東西收集的人不多,等發(fā)現(xiàn)的多了,我再和皇姐要開采權(quán)?!?/br> “開采權(quán)?”大師兄嘴角彎彎,揶揄道:“你都想到這里了,是有多缺錢?” 楹酒聞言嘆氣,誰讓這世道做什么都要錢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