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辦公室的，也不知道當時是哪里來的勇氣和臉面，答應他那句話。

    “那就追吧?！彼坪醣憩F(xiàn)得還挺淡定。

    可實際上，心臟距離icu只有寸步之遙。

    上班后沒多久，寧姝突然接到個電話。

    是她三月份接診過的一個病患家屬，父母是農民工，女兒在城中村的小學念書時遭到無良男老師猥褻，心里留下了陰影。后來一家人因為負擔不起城里的房租，父母在女兒出事后到處奔波也丟了工作，無奈帶著孩子回到鄉(xiāng)下。

    這次打電話過來，說是女兒得病去世了，問是什么病，他們不說。

    “能做的都做了。”王瑤寬慰她道，“當時他們付不起咨詢費，你都自己掏腰包了，還能怎么辦？”

    “我沒事?！睂庢瓝u了搖頭，“你去忙吧。”

    王瑤往出走了兩步，回頭問：“那你去看看不？”

    寧姝稍稍遲疑，然后面無表情地勾了勾唇：“就不去了吧?！?/br>
    “哦。”王瑤說，“我一會兒約了人在外面，你車借我?！?/br>
    寧姝把鑰匙遞給她，“下班前啊?！?/br>
    “知道?！?/br>
    整個上午工作都有些心不在焉，寧姝午飯也沒吃，就啃了個蘋果，在系統(tǒng)里調出三月份的病歷。

    照片上的小姑娘才十一歲，人生精彩的部分還沒來得及開始。

    坐在椅子上發(fā)了會兒呆，她撿起座機話筒，給陳修辦公室打了個電話：

    “陳總，我請假一天?！?/br>
    **

    車子被王瑤開走了，出租車也不會往鄰市的鄉(xiāng)里跑，打車app排隊十幾位。寧姝站在大廈門口看著來往的車流，正思索著怎么辦，前方突然響起一道熟悉的喇叭聲。

    是裴司延的車。

    車窗降下來，里面只坐著張助理，笑著朝她揮了揮手：“寧小姐，去哪兒啊？”

    寧姝也不和他客氣：“我有事要去趟寧安鄉(xiāng)，你有時間嗎？能不能送我去汽車站？”

    “上車吧。”張助理開了門鎖。

    寧姝打開副駕駛坐進去，先說謝謝，然后提醒他：“是南邊的汽車站，挨著高鐵站那個?！?/br>
    張助理點了下頭，發(fā)動車子。

    寧姝在車上小憩了一會兒，再睜眼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在高速公路上，兩旁的隔離欄倒退成一條模糊的綠線。

    她懵了懵：“我不是說去汽車站嗎？”

    張助理解釋道：“去寧安沒有直達的城際，您還得在鎮(zhèn)上轉車，太麻煩了，我直接送您過去?！?/br>
    “那多耽誤你時間啊……”

    “不耽誤?！睆堉硇呛?，“老板說了，您的事兒就是頭等大事兒?！?/br>
    “……”

    第23章 “是不是很想抱我？”……

    路途無聊,寧姝點開夏沐可逼著她下載的鳳梨直播app，王者區(qū)最上面就是那位聲名遠播的j.逸。

    聽說最近又挖過來幾個流量不錯的主播，有的還露臉。她點進去看了看,即便有美顏加持,那顏值都比他們老板差遠了。

    老天實在是不公,偏偏有的人長得比你好看，還比你有錢，像是造物主將所有最完美的咒語都施加于他的身上，是被上天派送下凡的展示品。

    真的有人能擁有一枚這樣的展示品嗎？

    寧姝望著車前鏡倒掛下來的黃色流蘇，一晃一晃地，思緒跟著陣陣飄遠。

    “寧小姐?！睆堉硗蝗婚_口,“我從來沒見我老板這樣過?！?/br>
    寧姝回過神來,尾音上揚“嗯？”了一聲。

    張助理車開得平穩(wěn),語氣也帶著溫和的笑：“我剛來他身邊的時候，他就是個賊沒有人情味兒的人，好像除了吃喝拉撒和必要的休息,腦子里就只有工作。你知道他家那兩個機器人吧？那是因為他不想把自己的時間和精力花在那些瑣碎的事情上，也不習慣陌生人去自己家，之前沒有fraer的時候,都是老宅從小照顧他的保姆隔段時間去打掃一次的,聽說他之前的助理每天早上還得去他家，幫忙洗衣做早餐。”

    張助理說完連忙補充：“前助理也是男的。”

    寧姝忍不住笑：“哦?！?/br>
    “我還挺幸運的，我就干了一個月,喬老師就送了老板倆機器人，徹底解放我。”張助理得意地笑了一聲，語氣又認真起來：“寧小姐，我覺得老板自從認識你,就好像變了個人，雖然還是那么變態(tài)嚴格，生活不能自理，不過他整個人都有煙火氣了，也有普通人的情緒，會開心，會沮喪，偶爾還會發(fā)發(fā)呆，這要擱以前，一分鐘幾百萬，他哪舍得浪費一秒啊?！?/br>
    “其實我覺得這樣挺好的，他又不缺錢，裴氏現(xiàn)在也如日中天，他就該享受享受生活和愛情，別老把整個家族的擔子都壓在自己身上?！睆堉韲@了嘆，“可惜小說里的霸道總裁都在和女主談戀愛，而我的老板，整天除了工作就只有工作。”

    寧姝不知道該回什么，索性眼觀鼻鼻觀心，摳著手機殼背面的小花。

    “但有些話我又不敢說?！睆堉頁u了搖頭，“寧小姐，以后你可多勸勸他?！?/br>
    寧姝低著頭咕噥：“跟我有什么關系……”

    “怎么沒關系？你可是解救他于水火之中的小說女主啊?！睆堉硇呛堑?，“你是不知道，那天晚上他從酒吧把你抱走的時候，酷斃了簡直，整個大廳的人都看著——”

    “等等?！睂庢@恐地張大眼睛，“你說什么？他抱我？”

    張助理點點頭：“是啊，你都醉成那樣了，我老板一見著你，二話不說就一個公主抱，我們同事眼睛都看直了?！?/br>
    這信息量來得過猛，寧姝消化了好一陣，才平復下來問他：“那我怎么沒聽說？”

    “你當然不會聽說了。樓里傳緋聞那次老板就大發(fā)雷霆，辭了好幾個嚼舌根的員工，現(xiàn)在誰還敢講他八卦？那天去的幾個嘴巴都封得死死的，要誰不小心透露一個字，倒霉的就是他們一群人。”

    “……”寧姝不禁眼皮顫了顫。這么可怕的嗎？

    她還沒見過裴司延大發(fā)雷霆的樣子，那天陳修一語帶過，她以為是夸張。

    之前溫景澤犯再大的錯，他也僅是態(tài)度嚴厲一些，她一度覺得這個男人有著常人所不能及的忍耐力和涵養(yǎng)，似乎無論內里如何洶涌，表面都是一片平靜而深邃的汪洋，令人捉摸不透。

    “他就是怕你不自在?！睆堉斫又?，“如果你倆真在一起了，反倒不用這么藏著掖著?！?/br>
    寧姝心底咯噔一下，忙不迭激動道：“你別瞎說?！?/br>
    張助理一邊笑得雞賊，一邊跟著音樂晃動身子。

    寧姝羞惱地瞪他一眼：“好好開車，不然我找你老板告狀?！?/br>
    “好的夫人。”

    “……請你閉嘴。”

    張助理用手勢給嘴巴上了個封條，卻依舊是滿臉激情吃瓜的神色。

    寧姝懶得理他了。

    到寧安鎮(zhèn)已經(jīng)是晚上八點多。

    出殯是明天，她得找個地方投宿一晚。

    再往前走就是鄉(xiāng)里，肯定沒有能住的地方了。于是張助理開車帶她逛遍鎮(zhèn)子上的每條街，終于找到一家便捷連鎖酒店，看裝修還挺湊合。

    “真是沒辦法，這鎮(zhèn)上除了招待所，就這一家看得過眼的酒店了。”張助理滿臉不忍，“要委屈你在這兒住一晚?！?/br>
    “沒事的，這也是正經(jīng)連鎖酒店，我要求不高，干凈衛(wèi)生就行。”寧姝笑了笑，“我沒你們老板那么金貴?！?/br>
    “瞧你這話說的，你現(xiàn)在可比他金貴，我的頭號任務就是照顧好你，然后去向老板邀功。”張助理又開始皮言皮語，“那你先在車里等等，我去看看他們的房間怎么樣?！?/br>
    寧姝笑著點頭：“好。”

    張助理下了車。

    這里沒有城市耀眼的霓虹燈，夜幕格外漆黑，但小鎮(zhèn)上星星點點的燈光瞧上去卻別有一番風味。

    寧姝坐在車里，本來想把窗子降下來看看外面的風景，卻發(fā)現(xiàn)街邊來往的鎮(zhèn)民都要朝這兒瞅好多眼，還不?；仡^，估計是沒見過這么豪華的車。

    感覺到那些人看猴似的目光，她剛摸上按鈕的手便放下來了。

    過了一會兒不知道為什么，那些人的目光又通通往后看去。

    寧姝懶得關心，打開手機刷微博。

    張助理去了很久沒回來，她微博都刷到昨天晚上的了，剛準備打電話問問，不經(jīng)意一抬頭，從后視鏡看見后面一輛大車開著雙閃，從鏡子里閃得她眼花繚亂。

    寧姝心里暗罵著無聊，找到張助理的電話號碼，還沒撥出去，就有電話進來了。

    居然是裴司延。

    “我剛結束會議?！彼_門見山，嗓音聽著有點急，“你在哪兒？”

    寧姝一聽見他聲音就忍不住心跳快了些，嗓音也軟了些：“我有事去外地了，還是你助理送的呢，你不知道？”

    “嗯，不知道?！蹦腥诵α艘宦暋?/br>
    他笑得莫名其妙，寧姝心底也跟著咯噔：“你笑什么？”

    “沒什么?！彼諗孔≌Z氣，“我是在想，張鍇擅自帶走我的人，回來要怎么罰。”

    寧姝趕緊解釋：“你別罰他，他也是好心送我，不然我得從曲城坐城際過來，天都黑了，人生地不熟的，明天還得找車去……”

    又聽見男人的笑聲，她忙住了嘴。

    裴司延那兒隱約傳來兩聲狗叫，他語氣里似乎夾著風：“這還沒答應我，就連我下屬都護上了？”

    寧姝轉眼又被后面那輛車的大燈晃到，煩躁地嘖了一聲。

    裴司延問：“怎么了？”

    寧姝如實回答：“我等你助理去訂房間呢，后面有輛車一直拿燈晃我，煩死了?！?/br>
    裴司延：“怎么不去罵他？”

    寧姝：“我也想啊，可是我慫。萬一對方是個彪形大漢，還脾氣不好，拿著刀要砍我怎么辦？”

    裴司延笑了笑：“還不錯，這次長記性了?！?/br>
    寧姝愣了下，很快明白過來他指的是那次奶茶店門口見義勇為，禁不住努了努嘴：“情況不一樣，這個可以忍?！?/br>
    “大晚上開燈閃人是挺討厭的，你去好好跟人家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不是？”裴司延語氣正經(jīng)，“再或者人家是車壞了，需要幫忙？”

    寧姝突然被他點醒，連連贊同：“是哦。”

    萬一真是車壞了呢？